就在這時, 有人挑了門簾走了進來。
顧澤雲探頭看去,問道︰「你是誰?」聲音微頓,「要是演出走另一個門。」
譚旻腳步微頓︰「仙君為何覺得——要登台?」
顧澤雲眨眨眼楮, 坦然道︰「你長得這麼好看, 不當明星可惜了。」
一句話,就讓譚大人笑了起來。
他當然沒想過要做藝人, 可是, 只要夸他長得好,他都開心。
譚旻覺得, 這位仙君竟有如此好的眼光, ——然是個有本事的。
于是他便笑道︰「在下譚旻, 是周國官員,怕是沒有辦法到這里兼職了,不過仙君一路辛苦, 還是要多進補一些——好,在下這就吩咐小廚房給仙君加餐。」
顧澤雲好奇︰「加——麼?」
趙臨搶先一步面無表情地回答︰「鴿子湯。」
譚旻︰「甚好。」
顧澤雲︰……呸呸呸!
趙臨卻沒管這個咕咕精,而是轉頭對著譚旻問道︰「賬目都盤好了?」
譚旻笑著點頭︰「都齊全了, 加上剛——呂家送來的銀票,倚綠樓接下去一年的流水都不用發愁, 還能再興建一些別的,到時候這一片就是周國都城的文化一條街, 倒也不錯。」
「沒想到你一個二品大員,居然會操心這些瑣事。」
「這可不是瑣事, 不單單是為了周國的教化, 還是為了能讓那些棄暗投明的世家大族有個投誠的地點,」譚旻並沒有說的太詳細,很快就換了個話題, 「說起來,呂家還有件事情要讓我幫忙。」
「何事?」
「——陣子都城里的那個潑天的禍事就是他家郎君惹下來的,這次除了要給倚綠樓捐錢,還有就是想要請求高抬貴手,放他家郎君一馬。」
听了這話,趙臨眉尖微挑,面露驚訝。
而剛剛到來周國都城的顧澤雲則是一頭霧水︰「——麼潑天禍事?」
譚旻對顧澤雲印象不錯,這會兒說起話來也是格外耐心︰「就是如今周國的報紙已經可以刊登尋常人投遞的文章了,在數日之——,呂家郎君寫了一篇文章,把那些大家族做下的糟粕事兒盡數抖落了出來,用詞比較犀利,招來了不少惡意,聯名把他給告去了衙門。」
顧澤雲追問︰「然後呢?」
譚旻輕聲道︰「然後呂家就將他逐出家門,衙門里則是給他判了個從軍之刑。」
听到這里,顧澤雲就皺緊了眉頭。
他雖然是學新聞的,但是來到周國之——,他也讀了不少這里的律條法典,尤其是關于新聞類的全都看了個遍。
著實是沒听說過,在報紙上寫文章要被判刑的律條。
而且還是發配充軍,未免過于嚴苛了些。
于是顧澤雲便問道︰「難道報紙刊登之——不審核嗎?」
這次回答他的是趙臨︰「審核,但是他繞過去了。」
「怎麼繞的?」
「這位呂郎君,直接自己印了一堆長得像是周國報紙的東西,找人爬上房頂往下撒,導致誰都能看到。」
顧澤雲︰???
這是什麼神奇操作?
譚旻還補充道︰「所以這次判他,不是因為文章,而是因為他私自偷印,搞盜版,為了避免其他人效仿,這——從重判罰的。」
顧澤雲︰……好吧。
不過就在這時,外面有了喧鬧之聲。
譚旻立刻厲聲問道︰「何事!」
很快就有護衛近——回稟︰「有個姓呂的書生執意想要求見仙人。」
此話一出,幾人面面相覷。
剛剛——說姓呂的,現在就來了。
趙臨便問︰「叫什麼?」
護衛回道︰「呂元柏。」
譚旻眉頭緊皺︰「果然是他。」說著,他抬了抬手,似乎想讓人把他扭送回衙門,但很快又頓住了動作,低聲道,「把他帶進來。」
而後,譚大人就在原地踱步。
趙臨與他相處了一段時間,最是知道這個人的脾氣,這會兒便問道︰「有——麼不對?」
譚旻也不隱瞞,直接壓低聲音回道︰「這位呂郎君此時應該是在監牢之中,即使他家人能把他暫時保釋,但也該在家里,而不是讓他滿處亂走。他爹剛來求過——,現在他就上門,這其中怕是有——麼陰謀。」
顧澤雲懵了︰「能有——麼陰謀?」
譚旻的腦袋飛速運轉,說起話來也是斷斷續續︰「呂家與王家有牽連,而王家想來與——不對付,現在我收了呂家的銀票,即使是為了倚綠樓,但終究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說的,若是參上一本,只怕也是麻煩。」
趙臨一邊听一邊點頭,面色凝重。
顧同學左看看右看看,听得迷迷糊糊。
而就在這時,呂元柏已經走了進來。
他看上去白淨高挑,和尋常書生無異,只是剛剛似乎和外面的人起過些爭執,故而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亂。
可是他的神情格外堅——,看上去半點沒有文弱模樣,動作也干淨利落︰「見過兩位仙君,見過譚大人。」
譚旻打量著他,一言不發。
顧澤雲便先開口問道︰「你不是應該在牢里嗎?」
呂元柏平靜道︰「區區不——,考了功名,周國善待讀書之人,故而——得以在家中等待充軍之日。」
顧澤雲︰「那你到這里來做——麼?」
听了這話,譚旻立刻看了過去。
然後就听呂元柏平靜道︰「在下是來找仙君的。」
顧澤雲微愣︰「誰?——?」
呂元柏點頭,然後就從懷里掏出了個本子。
細看過去,就能瞧得出來,這都是從報紙上一張張精心剪下,然後裝訂在一起。
而剛剛還一臉剛直的書生,此時卻露出了些許羞澀神情,輕聲道︰「——,——來求顧郎的簽名。」
……
顧澤雲則是看了身邊這倆人一眼,想著剛——他們一長串的陰謀論,便輕飄飄的說了句︰「這麼看起來,有時候太聰明也不好,就是容易想太多。」
譚旻︰……
而另一邊,戲台上已經開始熱熱鬧鬧的開戲了。
內容正是顧澤雲所寫的小說改編劇。
因為是舞台劇,表演的原住民有些不適應,略顯生澀,可是底下的觀眾看得還是如痴如醉。
而在三樓包廂里,周王正在同洛仲彥說話︰「孤听聞,化安郡內興起了花鈿之風,便是從姝兒開始的。」
這話听在洛仲彥耳中,其實是由兩層意思。
第一層自然是對于仙人帶來的新物件感到新奇。
第二層,便是讓洛駙馬明白,周王即使一直坐在都城之內,照樣能將遠在千里之遙的化安郡的細枝末節了解得一清二楚。
換成旁的官員,怕是要心里一緊。
但是洛仲彥卻沒有放在心上,而是大大方方的表示︰「王上所說不錯,花鈿確實好看的緊。」
「你喜歡?」
原本嚴肅的洛仲彥臉上有了笑,能讓這位少將軍和緩表情的方法很簡單,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娘子便好了。
只需要一個名字,就能讓洛仲彥的眼前出現孔姝的模樣。
他連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地輕柔了起來︰「是,這法子是仙子傳授,加以改良之後放才讓姝娘嘗試,她甚是喜歡,貼上的時候也很好看,好看極了。」
周王又捏走了一顆孔靈韻剝好的果仁,直接放進嘴巴里,一邊咀嚼一邊說道︰「姝兒喜歡就好,看到你們夫妻和睦,孤這個做王兄的也能安下心來。」
洛仲彥則是笑容加深,想要說些——麼。
但在那之——,就听周王平緩的聲音傳來︰「不過你若是當真不喜姝兒的傷痕,還是要直說,莫要藏著掖著,要知道,夫妻之間貴在坦誠。」
這話听起來其實並沒有——麼問題。
就像是個尋常的娘家哥哥關心妹妹和妹夫。
可洛仲彥到底是個聰明人,轉瞬間就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略想了想,背後立刻出了一層冷汗。
顯然,周王之所以問起花鈿之事,其實是為了探听他們兩個人的關系,也是為了弄清楚,孔姝到底是不是因為洛仲彥的緣故——這般選擇的。
听上去不過是閑話家常,但是洛仲彥保證,只要自己現在敢表露出半點嫌棄不喜的模樣,周王絕對不會褒獎自己的坦誠,而是會直接把他帶走,讓長公主在物理離婚的路上梅開二度……
但洛仲彥是真的不在乎孔姝的容貌。
甚至于在他眼中,人分兩種,一種叫姝娘,另一種叫其他人。
可他著實不知道要如何證明自己的心跡。
要不然現在就在自己臉上也劃一刀,和娘子湊個情侶款?
正在他皺著眉頭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周王的身子突然坐直了些,眼楮盯著手上的奏疏,突然笑出了聲。
而靈韻公主一直沒听出這倆人言語中的機鋒,這會兒听到動靜,——回過頭來,好奇問道︰「父王你在笑——麼呀?莫不是這戲里有——麼包袱,——沒看出來?」
周王卻擺擺手,沒說——麼,轉而將奏疏遞給了洛仲彥。
洛駙馬心中忐忑,雙手接過,打開來後就看到孔姝在奏疏中寫的頭一句話就是︰
「王兄明鑒,花鈿乃是我自己個兒想貼的,遮瑕亦是我的主意,駙馬阻攔數次,但王妹心中想著,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未曾聽從。還請王兄莫要因此事責怪於他,王妹認——了夫君,不願換也不想換,王兄你別嚇唬他。」
看到這里,洛仲彥抿緊唇角,剛剛所有的緊張都煙消雲散。
留下來的,就只有感動,以及迫不及待想要返回化安郡去見自家娘子,一解相思之情。
而周王則是笑著嘆息道︰「尋常王妹給——的奏疏,全都是惜字如金,好像多寫一個字就能累到她似的,結果為了你,專門寫來了這麼長的一段,生怕——為難與你,」聲音頓了頓,周王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洛駙馬的肩膀,「你,很不錯。」
同時周王在心里嘟囔,自己那個妹妹自小聰明,通透人心,不說旁的,光是從這一段提前預警上看,就足以看出,她把自家王兄都給琢磨透了。
原本覺得洛仲彥也就年輕些,長得好些,其他的著實比不上姝兒,不是良配。
可如今看來,也挺好的。
倆聰明人在一起過日子早晚撕起來,天天搞智力競賽也沒啥意思,能有個老實點的中和一下,就挺好。
而洛仲彥並不知道周王正在對他的智商做評判,他直接起身行禮,微微低頭,也輕輕地嘆了口氣。
事實證明,別管王室還是民間,總而言之,大舅哥就是最不好惹的。
自己眼前這位尤其不好惹。
其他大舅哥頂多動手,這位,要命啊……
而就在這時,有人通報︰「趙仙君與譚大人求見。」
周王立刻將奏疏先合上,放入袖中,然後便道︰「快請。」
很快,譚旻就和趙臨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的就是呂元柏。
或許是因為不想耽誤周王看戲,加上在場的都是站在周王這邊的,所以譚大人也沒有繞圈子,直接將呂家的事情和盤托出。
最後道︰「臣的想法是,呂元柏到底是個讀書人,嘴巴厲害,但是身子孱弱,充軍之路怕是難熬些,好在文采斐然,倒不如請駙馬爺帶回去,名為充軍處罰,實則可以幫著化安郡加強教化,而呂家也答應會挑選出十數名族內良才跟隨,以供長公主差遣。」
周王只是略想了想,就點頭應允。
畢竟對他來說,這件事情有百利而無一害。
既可以幫扶化安郡甚至于草原的建設,又可以分化都城內的那些貴族勢力,何樂而不為?
洛仲彥也是急需人才,現在又送上門的,自然不會拒絕。
不過他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呂元柏,上下打量一番後問道︰「不知那些世家大族為何追著呂郎君不放?」
呂元柏輕嘆了口氣,白淨的面皮上露出無奈︰「他們覺得,——罵他們了,這讓他們忍無可忍。」
洛仲彥不解︰「你罵他們什麼了?」
呂元柏一臉無辜︰「就是把他們做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洛仲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