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這是什麼！
直接將洛仲彥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甚至讓他猛地繃緊了身子，眼楮都瞪大許多。
而孔靈韻見他如此, 倒也見怪不怪。
畢竟自己第一次听的時候也大為震撼……——
的也不說什麼, 靈韻公主只問道︰「怎麼樣，好听嗎？」
洛仲彥不知道如何作答。
好听, 是很好听的。
尤其是模仿鳥鳴時候的動靜, 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但, 他也——承認, 這倚綠樓, 絕對和自己最開始所思所想的東西沒有半文錢的關系！
听到這聲音還能想到歪的斜的，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洛駙馬雖然解開了心中的困惑，但依然沒有想要進去的意思。
他微微壓低了聲音, 輕聲道︰「——謝殿下好意，不過我此來是為了去見王上，事情緊急, 怕是沒有旁的時間去聆听樂曲。」
孔靈韻見他如此，便知道他前來都城必然是有重要事情, 不然自家姑母不會讓洛駙馬來親自跑一趟。
既然如此，對于這人的來意還是不要詢問得好。
不過靈韻公主——是對著他指了指倚綠樓︰「那正好, 父王現下就在這里面，你若是想見他便隨我一同前去便是。」
洛仲彥聞言, 沒有什麼異議, 很快就跟著孔靈韻一起朝著倚綠樓走去。
不過等快要進門的時候，他到底——是問出了心中疑問︰「公主，我有一事不明。」
靈韻公主正在擺弄自己身上這條新裙子, 隨口回道︰「姑父你說吧。」
洛仲彥認真道︰「我從進入都城以來，格外低調，一路上都沒有露出行跡，公主是如何認出我的？」
或許是因為一心記掛著即將開演的戲，以至于孔靈韻說起話來的時候都帶了些漫不經心︰「就是我接到了姑母的飛鴿傳書，她讓我留心些，免——讓那些不懷好意的哄騙了你……」
說到這里，聲音戛然而止，小公主的臉上露出了些許驚慌，同時在心里懊惱，自己說的太過直白了些。
別管是郎君——是貴女，都是極不喜歡被另一半拴著的。
即使這兩位一直是以長公主為尊，可終究洛駙馬是夫君，別管私下如何，明面上總要顧著些臉面的。
在書信里孔姝就專門叮囑過，讓孔靈韻莫要全抖落出去。
誰曾想，自己竟是忘了，——該打。
于是小公主就心思急轉，努力想著補救的法子。
卻沒料到，眼前的洛仲彥竟是笑起來。
不僅沒生氣，反倒一臉溫柔，隱隱——有些——意，聲音都柔和許多︰「姝娘總是這般掛心我，我也該早些做完差事，盡快回去，免——她擔心太久，費了心。」
孔靈韻︰……
原本的驚慌煙消雲散，留下來的就只有屬于單身人士的氣抖冷。
而這一刻，孔靈韻也終于明白，為什麼自家姑母不讓她隨便問了。
哪里是害怕洛仲彥——想？
分明是怕自己被狗糧噎死！
這時候，他們也已經進入了倚綠樓的大門。
而眼前的一切和洛仲彥構想中的大不相同。
原本在他想來，即使這里不似尋常秦樓楚館那般奢靡，起碼也該是個格外有意境的地方，屏風綠植，香薰香茗，樣樣不少才對。
畢竟從外面看都是那樣的招搖，里面總不會寡淡。
但是真的走進來之後才發現，他想岔了。
這里寡淡，而且是寡淡至極。
不僅沒有預想中的熱鬧與喧囂，恰恰相反，里面很安靜，特別是當大門關閉後，將街道的響動都關在了外面，樓內陡然安靜。
靜——讓洛駙馬的呼吸都輕了不少。
他並沒有立刻往前走，而是站在門口觀察了一下。
顯然，樓內的裝修風格是他以前從未見到過的。
打眼看上去，不僅不奢華，反倒格外樸素。
眼前是一個諾大的廳堂，十分規整的圓形，地板磚上的花紋也排列的十分整齊。
中間並沒有擺放桌椅，反倒直接空了下來，可以清楚地瞧見螺旋上升的木質樓梯。
而在大廳的四周圍，擺放著一些角桌，上面是造型精致的燭燈。
外面的罩子顯然也是統一制作而成的，不細瞧的話，只會覺——都長得一個模樣，也就不覺——有——稀罕。
但是洛仲彥到底是見過好東西的，很快就意識到，那些燈罩並不是尋常之物，而是琉璃。
在他的印象里，琉璃制品乃是天價。
當初班奎國給周國送來了數車珍貴木材，才——走了一顆拳頭大的琉璃珠子，引為國寶，時至今日還供奉在班奎國的聖殿之內承受香火。
可，這倚綠樓，居然用琉璃做燈罩？——
堂而皇之的放在大廳里？
洛仲彥面露震驚，但卻沒有立刻露了行跡，眼楮立刻朝著其他地方看去。
隨後就發覺，這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倚綠樓，其實處處都透著「就是有錢」的氣息。
與大廳連接的門，包裹著皮革，看不出木料，可是把手卻是金的。
鋪地的地板磚是石頭不假，但踩在上面才知道，這有——光滑，著實不知道要消耗——少人工。
甚至于牆上懸掛著的字畫，都是名家所書，內容多為從瑯雲仙境里流傳出來的詩句。
即使是在周國這樣並不算十分重視文教的國家，這些字畫隨便拿一副出來，都可以買下一棟宅子！
洛仲彥沉默良久，終于開口︰「這里，不是尋常地方。」
靈韻公主好奇道︰「姑父如何知道的？」然後順著他的眼楮看過去，「你說那些字畫啊，是挺厲害的，我都沒想到他們能尋來那麼——書畫大家來為倚綠樓添彩。」
沒想到，洛駙馬輕輕搖頭，輕聲道︰「這些東西自然價值連城，但是真的讓我刮目相看的卻不僅于此，而是因為，我很清楚，比起找尋湊齊這些物件，想要守住這里要更加艱難些。」
孔靈韻不解︰「這是什麼意思呀？」
洛仲彥輕聲道︰「能確保這里不被偷不被搶，——要維持安穩清淨，這本身就極為難得，想來這家倚綠樓的老板背景極深。」
孔靈韻聞言，便笑道︰「姑父說的是，這里的老板是挺厲害的。」
洛仲彥的身子再次繃緊。
果然他的所料不錯，莫非這里是哪個——家大族的地盤？亦或是哪位巨幅商賈的產業？
結果就听孔靈韻道︰「因為這里是我父王開的，在里頭工作的全都有品階，外面的護衛也都是從侍衛里精挑細選出來的啊。」
洛仲彥︰……啊？
這是什麼操作？
雖然知道周國現在經濟開放許——，大力鼓勵商賈貿易，但是這——一國之王帶頭下海經商的操作——是頭一回見！
于是洛仲彥立刻壓低聲音道︰「按著律法，為官者不——與民爭利，即使王上想要如此，也不好過于張揚才是，靈韻慎言。」
孔靈韻面露茫然︰「可父王說，沒什麼不能說的啊……」
而這時候，有個聲音接口道︰「嚴格來說，這里不算店鋪，而是公共場所，目的也不是收取費用，而是要以此為契機，大力宣傳發揚文化產業，振興周國文化事業，通過寓教于樂的方式，讓每個周國人都能夠有機會親身——受到藝術帶來的快樂。」
這一長串話進了洛仲彥的耳朵里之後，著實讓他消化了好一陣。
光是那個「公共場所」他就听得有些懵逼。
不過很快他就扭頭看向了說話之人，並且從對方標志性的短發和眼鏡上迅速分辨出︰「見過仙君。」
趙臨對著他點了點頭，然後就打量了一番洛仲彥，一邊低頭看手機一邊道︰「你就是長公主的丈夫吧。」
洛仲彥之前和化安郡的仙人們有過交流，對這——稱謂理解良好，很快就笑著道︰「是，仙君能認識在下，著實是在下的榮幸。」
趙臨心想著，不是我認識，是系統資料庫里存著呢。
而孔靈韻一直待在宮里，或許是因為在「奇跡依依」的店鋪里氪金過——，急需提前預支零花錢，于是她沒事兒就去周王跟前晃悠，自然對經常出入王宮的趙臨更加熟悉些。
這會兒小公主就對著趙臨笑道︰「仙君今天怎麼沒和譚旻大人一處呀？」
趙臨也很和善的回以微笑︰「他正在去看這里的盤賬進度。」
洛仲彥面露不解︰「不是說此處是面向公眾，不收取費用嗎？為何又要盤賬？」
而趙臨知道這人與化安郡關聯頗大，未來相關產業也要推進到各個郡縣，于是便耐心解釋道︰「來到這里听演奏會或者是戲劇，只要能搶到票，其他費用都是不收的。可是想要維護倚綠樓的經營，采買各——東西，都是需要金錢維持，事實上，任何產業最後歸根結底都是要燒錢的。」
對此，洛仲彥深以為然。
在化安郡，長公主其實是不會去管那些瑣碎事，故而有不少事務都要洛駙馬去處理。
這也讓他越發清楚經營一個郡城的本質。
教化？當然重要。
兵權？自然也重要。
可是其中最核心的東西，就是錢。
書本要銀子，糧草要銀子，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哪樣都得用銀子堆出來。
單單說這個倚綠樓，光看這里的陳設布置，便知道此處的開銷不小。
于是洛仲彥自然而然的問道︰「錢從哪里來？」
趙臨笑著吐出了一個字︰「捐。」
但這卻讓洛仲彥更懵了。
即使周國民風相對淳樸，可是終究是人，就免不掉會有些劣根性在里面。
商人逐利，——家貪財。
即使是平頭百姓賺來了銀錢，都恨不——直接穿在肋叉子上，如何平白無故的就會捐出來？
可還沒等洛駙馬繼續詢問，就看到身後的大門又開了。
來人身材圓潤，具體身份暫時不知，但是光看穿著打扮就知道，定然是個有品階的官員，而且身份不低，不然也不會在腰間佩戴繡著玄紋的玉袋。
偏偏這人此時卻根本沒有尋常——家大族該有的沉穩，而是行色匆匆，額頭上冒著汗，——喘著粗氣，好似是一路跑來的似的。
而他看到趙臨之後，就雙眼冒光，自動屏蔽了其他人，根本忘記了對著兩位王室成員行禮，只管直直的走向了趙臨。
隨後，就是深施一禮︰「拜見仙君，不知道譚大人現在何處？」
趙臨似乎已經習慣了，一動不動，就這樣笑著看著對方，溫聲道︰「怎麼，找他有事？」
這人立刻捧起了手上的匣子，指尖顫抖的去扣鎖扣，扣了好幾下才弄開，緊接著顫巍巍的打開蓋子，聲音都有些干澀︰「我，我這是來找譚大人，求他放過我的家族……」
听到這里，一直沒有抬頭的洛仲彥猛地看向了兩人。
眼中帶了一絲恍然，又帶了一些驚詫。
有些事情，單獨拎出來會覺——奇奇怪怪，但是串連在一起看，就能感覺到其中的順理成章。
就像此時這個不知道哪個——家大族出來的官員，捧著滿滿一匣子銀票前來，說的不是「捐」，而是「救」。
這其中的意味就顯而易見了。
特別是之前孔姝就說起過，都城內，譚旻已經開始動世家大族，就足以證明兩邊的矛盾已經開始不可調和。
那麼就到了站隊的時候。
雖然洛仲彥搞不清楚，為什麼樹大根深的——家當中，居然真的有人「叛變」，但是顯然，眼前這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的有人想要投靠譚旻。
而且是倒貼錢的投靠。
求的是「放過他的家族」。
環視一周，不難看出，像是這樣的人怕是不止一個兩個，不然這倚綠樓不會裝修的如此到位。
洛仲彥想著，長公主對自己的叮囑不是空穴來風。
這周國都城的水，遠比他預想中的深……
但是趙臨顯然並沒有听人訴苦的意思。
或者說，這些事情原本就是他和譚旻一起謀劃出來的。
「咳咳。」趙臨便輕咳兩聲，打斷了對方的話，立刻有人奉上香茗，趙同學抿了一口才笑道，「抱歉，你剛剛說什麼？」
而這位大人似乎也回過了——，急忙改口︰「我是說，我現在迫切的想要為了文化事業做出自己的一份貢獻！」
趙臨也像是全然沒有听到剛剛這人說的話一般，隨手指了個方向。
這人就立刻千恩萬謝，——雙手交握似乎對著仙人許了個願，念叨著「一切順利」，這才又一路小跑的捧著滿滿一匣子銀票跑走了。
圓滾滾的身材看上去著實像個活潑的大皮球。
而趙臨再次看向了洛駙馬︰「你是不是有事情問我？」
沒想到，剛剛——一臉好奇的洛仲彥此時卻是一臉平靜，端正行了一禮︰「沒有了，——謝仙君解惑。」
趙臨也就沒有——問，笑著點頭，對著靈韻公主說了句「你父王就在三樓包廂」，然後就慢悠悠的離開了。
但他並沒有去听戲，而是前往了後台。
剛一進門，就看到里面正忙成一團，所有人都在為了即將要開始的戲劇做著準備。
而在其中，只有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趙臨便走過去，笑著道︰「顧郎，——覺如何？」
正在看劇本的顧澤雲听了這話，立刻打了個哆嗦，伸手就要去堵對方的嘴巴︰「別這麼喊我！」
趙臨笑眯眯︰「怎麼，不好听？」
顧澤雲也不知道作何反應，最後只剩嘆息︰「我是萬萬沒想到，穿越之前也就是個小透明，結果現在穿越了，就這麼猝不及防的一本封——……」
「你不——興？」
「——興是高興的，就是覺——，沒啥用，除了——了個肉麻兮兮的外號。」
一想到剛剛進門前，誰喊他都喊他「顧郎」的場景，顧澤雲就欲哭無淚。
但是趙臨卻道︰「這也不錯，你一直想要當作家，如今也算如願以償啊。」
「但是有什麼用？沒積分！」
「雖然沒積分，但是你的書粉可是國王公主，誰家作家有你的排面？」
顧澤雲︰突然有點高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