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二晚上,對于官城的讀書人,今天晚上可是比過年那天還要熱鬧一些。
這一年一度的詩詞大會可是備受雲京讀書人喜愛的盛會,不僅如此,江湖月報也會特別的留出好幾版來記錄這個盛會。
麒麟院的書生,各家族的門客,中書省的文書,都在太陽一落山的時候便挑起了燈籠,前來參加這詩詞大會。
摘星閣二十七層,前十八層都聚集了不少的讀書人,而後面的九層,可就完全不同的了。
前十八層便是廣大讀書人以文會友,相互題文作詩之地,而這後面九層就是擺開擂台的九層了。
文人與文人之間的較量可不同于修行者的切磋比武,這才華的比拼便是直接進行即興作詩。
在這以文為高雅,以武為威望的雲端帝國,文武雙全自然是所有人的憧憬了。
可是,絕大多數讀書人可是沒辦法做到文武雙全,所以只能在這摘星閣展露自己的才華。
所謂才華,便是文學的底蘊和遣詞造句的急智。
這文人之間,切磋比拼,比的便是這即興的發揮,即興作詩最能體現文人的功底。
當然,這切磋比試還是以互相欣賞為主,真正的大家底蘊,這些書生心里可都是明白著呢。
在踏入摘星樓之前,便需要在門口抽取自己所要前往的樓層,楊銘跟怡玥倒是緣分滿滿,都抽到了十八樓。
「禮部侍郎!陳昊陳侍郎到!」
「吏部侍郎!柳文曄柳侍郎到!」
先來到這摘星閣十八層的是兩位侍郎,這陳侍郎自然是陳月如叫過來的,自己妹妹承辦這詩詞大會,當大哥的自然是要來捧捧場的。
而這吏部侍郎倒是很少見到,因為吏部公務繁忙,所以平日里這柳侍郎都忙于公務。
吏部侍郎柳文曄,乃是雍州府悅來客棧柳如玉的兄長,這兄妹兩個不僅才情出眾,而且相貌出彩。
這柳文曄柳侍郎平日里深居淺出,但是他在這雲京的後援會可是十分的龐大,一听說有機會能夠見到這柳侍郎,那些妙齡少女都早早地就來到了摘星閣。
雖然這柳侍郎已經年近三十,但是由于忙于仕途,一直未曾婚娶,這些妙齡少女無一不做著同柳侍郎喜結連理的美夢。
「曄哥哥!看這里!啊啊啊啊!」
這柳侍郎和陳侍郎一同出現,這些少女都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直接歡呼尖叫了起來。
雖然這陳侍郎已經有了家世,但是他仍然是許多少女的夢中情人。
「柳老弟這魅力不減啊,整日里深居淺出都能收獲如此多的後援,真是令人感到羨慕。」
「陳兄此言差矣,這人群里也有您的後援呢。」
柳文曄一雙桃花眼掃過這歡呼的人群,便看到不少貴婦人含情脈脈的看著陳侍郎,陳侍郎輕咳兩聲,表示尷尬。
「你我還是速速進閣把,省的把這里搞得太過擁堵。」
「陳兄所言極是,請!」
柳文曄有禮貌的向著陳昊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這陳昊年長他幾歲,雖然兩人同為侍郎,但禮數方面自然是要盡到。
在柳侍郎和陳侍郎入閣之後,麒麟院的有名氣的書生們也紛紛進閣,他們跟在兩位侍郎後邊,也博取了一波廣大少女的目光。
「吏部尚書!楚雲飛楚大人到!」
「禮部尚書!金海山金大人到!」
「天守閣大學士!王仁川王大學士到!」
「天守閣大學士!羅不語羅大學士到!」
隨著四位重量級大佬的登場,這下子歡呼的就不僅是那些少女了,那些書生也為這四人歡呼雀躍。
這幾人中不管是楚大人還是金大人,他們都是寒門出身,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才成為了一代大佬!
楚大人本來為一散修書生,奔小考考取功名三次未果,結果韜光養晦一年,在大考之中一奪當年探花!
隨後從吏部開始模爬滾打,用了二十年的時間,終于成為了吏部尚書。
而這金海山金大人雖然是河下岳州府金家之人,但是他寒窗苦讀十余載,成為了岳州府金家最有出息的書生。
這金大人和楚大人為同期大考的兩位杰出人才,當年楚大人一奪探花之位,而金大人則是奪得了榜眼之位。
楊銘早早地就來到了摘星樓的第十八層,听著怡玥和陳月如給他講述著這些人奇妙的經歷,感覺十分有趣。
「那當年的狀元是哪位?」
「當年的狀元是天守閣齊大學士的得意門生,現在是南越瓊州府的太守。」
楊銘點了點頭,發現這狀元們似乎很少有在雲京發展的。
林若的爹林霄拿到狀元之後也是回到了雍州府,這位齊大學士的門生拿到狀元之後也是選擇了回到南越。
似乎是因為狀元這個名頭在雲京實在是太過響亮,以至于日常的生活起居都變得有些不方便。
所以,他們才決定離開雲京回老家發展吧。
「歷代科舉殿試的狀元,除非是入了天守閣,不然都會十分困擾。」
「這天守閣的三大泰斗,那都是當年的狀元郎!」
「在這三大泰斗之後,幾乎所有的狀元都會回到自己的家鄉擔任地方州府的太守之位。」
陳月如解釋道,這倒是讓楊銘稍微有些理解了。
如果這年紀混到了這份兒上,等著雲京的職位有了空缺的話,再從地方上升遷也是完全沒問題的。
畢竟這狀元的名頭是在是太響,恢復科舉的這些年里,許多狀元基本上都在雲京收到過各種形式的騷擾。
插一句,【 \\ 】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畢竟可以緩存看書,離線朗讀!
幸好是這雲京的保護措施做得好,不然說不定真的會有狀元在雲京街頭被仰慕者和追隨者攆著跑。
「最近一屆殿試的狀元,現在是最年輕的一位太守,你可知道江州太守閆冬冬?」
楊銘想了想,這江州他倒是有所耳聞,好像是老陸他們前些日子去的地方。
說起來,老陸這已經去了十幾天了,居然完全沒有音訊,不管事情成不成,好歹是傳個信兒回來嘛。
「說起江州,最近東海可是有些不太平,好像不僅江州府被逆賊攻佔,而且中州牧的少將軍孫休也死于逆賊之手。」
「這閆太守被迫撤離江州府,退守珞珈山。」
陳月如的話讓楊銘感到十分震驚。
這麼打的事兒居然沒有人告訴他!
「那你知不知道老陸怎麼樣?」
楊銘急切的問道,雖然這老陸平日里又懶又饞還不講道理,但是這江州府的壞消息還是讓陸城有些為他擔心。
就連中州牧的少將軍都不幸受難,這老陸哪怕有著通天之能,還是讓人有些不放心。
「你是說陸城欽差?似乎陸欽差倒是沒什麼大礙,江州府的來信僅僅是匯報了一些死傷情況。」
「這江州府之事前幾天確實是引起了軒然大波,但是經過縱家的安排似乎已經風平浪靜了。」
「陸欽差應該也已經無恙,最近的消息是說閆太守已經回到江州府,江州府已經一切正常。」
听到這句話,楊銘才松了口氣。
這麼一想,他已經跟著老陸出來了好幾個月了。
這些日子他一直忙著修行,都沒有見到這些跟著他一同下山的伙伴。
胡月不知道在干些什麼,恐怕莫林還在鼓搗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機括。
林若跟著老陸去了東海,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這當初答應唐鑫照顧師姐,可結果並沒有照顧什麼。
結果師姐自己還跟老陸跑到了東海,這讓他可沒辦法跟上去照顧……
後來認識了怡玥,就更沒有心思想師姐的事情了。
此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原來已經離開天恆山很久了。
「你在想些什麼?」
怡玥輕輕的問道。
「我在想,天恆山,嶺南鎮,九雲觀,還有我的後廚小院兒。」
楊銘的眼中難得的浮現出一種思念的神色,似乎之前書讀的少,根本無法產生這種思鄉的情感。
但是,他發現自己讀書讀得多了之後,情感開始變得豐富起來了。
這般年紀的楊銘,居然已經開始能夠體會到故鄉的涵義了。
「想家了?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可以陪你回天恆山看看。」
怡玥牽住了楊銘的手,溫暖的手掌給楊銘一種奇特的觸感。
「那也得等有時間呀……這次從天守閣出來,我甚至都沒有去見左公……」
楊銘剛說完,就听到樓下的一聲吆喝。
「當朝太師!林巒林太師到!」
「雍州府松鶴樓,左公權左掌櫃到!」
這左公退去廚王之位以後,便成了松鶴樓的左掌櫃。
一听左公來了,楊銘急忙的從樓上往下望去。
林老祖跟左公並排而來,一路上有說有笑。
令楊銘感到稀奇的是,大皇子居然沒有前來,估計是有什麼要事耽擱了吧。
太師前來,老一輩的人算是到齊了,這詩詞大會也差不多該開始了。
陳月如站在十八樓的一個小高台上,微笑洋溢在她的臉上,用及其正式的腔調說道︰
「英賢雲集,眾星捧月,吉時已到!摘星樓詩詞大會,現在正式開幕!」
陳月如的聲音通過傳音法陣,直接回響在摘星樓的前十八層的樓層之中。
這傳音法陣的效果極好,就連摘星樓外的觀眾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詩詞大會正式開始之後,從一樓開始,各個樓層的書生便開始相互拱手致意,每一層樓的考題都不相同。
在陳月如宣布完大會開始之後,每個樓層的樓頂,已經早就掛好的卷軸一一打開,卷軸之中是用漂亮的筆法寫著的本層的題目。
「這題目的筆墨定然是出自陳小姐之手,如此美麗的筆法之中卻透露著一種底蘊,這絕對是一般人寫不出的!」
一位書生說道,隨即便直接走上了台,以這題目作出了一首即興詩。
這比試便是如此,誰若是有了靈感,便直接站上台前,將自己即興所做的詩直接吟出來,若是好詩,自有人喝彩,若是不佳,喝倒彩的也大有人在。
論舞文弄墨,讀書人的確是內行,論抬杠批評,讀書人可也是內行。
于是,這各層的讀書人便都傳出了熙熙攘攘的吟詩聲,當然,喝彩聲和倒彩聲也是一片有一片。
在十八層,楊銘他們所在的這層,陳月如所寫的題目為「登樓」。
這十八樓的諸位書生同楊銘不是十分熟絡,怡玥倒是認識幾個人,這些人里大多數是來自各家的門客,平日里不是很喜歡與人交流。
所以,這麼一看,便感覺有些面生。
一個面相不是很好的書生走上了台,輕咳了兩聲道︰
「登樓望天涯,天涯無故鄉。故鄉思芳草,芳草落誰家。」
這書生的詩倒是有幾分意思,可是缺了幾分韻味。
「前後相接倒是有趣,可卻有些不知所雲。」
一位老生評價道,搖了搖頭,這書生自知這詩有些膚淺,便拱了拱手下了台。
有不少人都上台將自己即興的詩朗誦了一番,可是結果都差強人意。
「楊銘,你有靈感麼?」
怡玥問道,楊銘有些愣神。
關于登樓,他能夠想起來的,只有他第一次登上松鶴樓的場景。
他感覺,在松鶴樓中留藏的是左公這一生的遺憾。
雖然他開解了左公的心結,但是左公的中年喪子之痛卻永遠無法得到開解。
北方戰事,連綿三十年,無數人死在了馬革裹尸的戰場。
左公這些年登上松鶴樓樓頂憑欄遠眺的時候,應該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呢?
他從左公的菜中,品嘗到了這種心境。
「花近高樓傷客心,萬般多難此登臨。」
「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雲變古今。」
「西漠鐵蹄終不停,南蠻流寇總相侵。」
「顧盼相離終有別,盼到燕返歸無計。」
楊銘這首詩吟誦完以後,整個十八樓鴉雀無聲。
不知道是誰喃喃的說了一句︰
「天縱奇才。」
如果是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都會對這楊銘所吟誦的這首詩產生強烈的共鳴。
那個北方游牧民族的鐵蹄越過千仞峽谷,踏足雲端帝國的西漠行省。
三周時間,涼州府以西,橫尸遍野,馬革裹尸。
舉國哀痛,共奠英靈!
若不是三大將之一的那位霍將軍揮刀向前的話,恐怕涼州府也保不住了。
那是一個悲壯的時代,只有經歷了那個時代的人才能寫出如此的詩篇。
「他這個年紀,怎麼可能寫得出如此有家國情懷的詩句。」
「若非是天縱奇才,必不可能一鳴驚人!」
楊銘這幾句詩,直接讓全場的書生都為之震驚,這詩句,哪怕是登上今年的最佳詩篇選集都綽綽有余!
尤其是這上四句,簡直堪稱絕頂!
「太棒了!你居然能寫出這種詩句!」
怡玥感到十分詫異,幾天前,他還是那個連詩句都記不熟的楞瓜。
想不到,短短七八天,就能寫出如此的詩句。
雖然如此,但是怡玥看到楊銘的表情,有些不大對勁。
他有些失神,在他的眼楮里,似乎多了點兒什麼。
像是一種明悟,又像是一種迷惘。
如同薄霧掠過星空,繁星明亮之間卻裹上了一層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