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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從絮隨手拿的最後一本的確是眾所周知的橋段, 但里面男女主人翁的名字明顯不是那什麼「真龍」「香兒」。

此時酒樓許多人來用晚飯,听到真龍香兒如何如何悲慘,怎麼怎麼陰陽相隔, 全都滿臉懵然,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這話本里人的名字是叫真龍和香兒嗎?

真龍正在那津津有味听著, 時不時淚花泛一泛, 感動到了極點。

香兒坐在二樓的雅間, 眯著眼楮盯著下方的顧從絮,臉上看不出何種表情,手中的酒一口沒動,杯子終于不堪重負, 噠一聲被捏個粉碎。

滿秋狹︰「……」

滿秋狹小心翼翼看了看相重鏡的臉色。

相重鏡垂著眸拿起旁邊的干巾擦了擦手中的酒漬,沖滿秋狹一笑︰「這場戲,果然好听, 不虧。」

滿秋狹︰「……」

完了,相重鏡都氣懵了。

最後一場戲終于講完了,顧從絮意猶未盡, 打算回去好好跟相重鏡學認字, 這樣自己也可以看話本了。

惡龍自破殼便被困在三毒秘境中,這還是頭一回知曉凡世竟然有這麼好玩的東西。

他將那些話本都揣在袖子里,叫上宋有秋就要走。

宋有秋又給累得口干舌燥的說書先生幾塊靈石, 小跟班似的跑到顧從絮身邊。

顧從絮心里一邊盤算著明天還要來听說書,一邊心不在焉往外走, 突然頭頂上傳來一個熟悉得讓他頭皮發麻的聲音。

「真龍大人。」

相重鏡的聲音乍一出現, 顧從絮本能覺得喜悅,但後知後覺這熟悉的嗓音本不該出現在此處。

顧從絮突然有股不祥的預感,艱難抬頭朝著聲源看去。

相重鏡正懶洋洋坐在二樓雅間的木欄旁, 一只手輕輕掀開面紗一角,似笑非笑地垂眸看他。

滿秋狹默不作聲地在一旁小廝似的幫他撩開竹簾,瞧見顧從絮看——來,做了個「你死了」的口型。

顧從絮︰「……」

顧從絮渾身僵成一根龍柱子,呆呆和相重鏡全是冷意的視線對上,拔腿就要跑。

相重鏡冷笑一聲,——︰「宋有秋,把他給我逮回來!」

宋有秋欲哭無淚,求饒道︰「劍尊,我……我不敢。」

這世上除了相重鏡,誰敢去親手逮惡龍?

相重鏡不管,視線越來越冰冷。

宋有秋陷入兩難,眼看著顧從絮就要跑沒影了,滿秋狹看不——去,偷偷傳音給宋有秋︰「你就去逮,真龍若是反抗,你就說是香兒讓你逮的。」

宋有秋︰「……」

相重鏡忍——可忍地踢了滿秋狹一腳,冷冷道︰「我靈力恢復了,能听見你在說什麼。」

滿秋狹︰「……」

宋有秋像是拿到了什麼免死金牌似的,眼楮一亮,整個人如離弦的箭咻的飛了出去。

片刻後,相重鏡又重新倒了一杯酒,冷漠地看著宋有秋像是請皇帝似的,雙手捧著一條小龍跑了回來。

整個酒樓議論紛紛,方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現在又開始不相信自己的眼楮。

剛才……

那人捧了個什麼玩意兒跑——去了?還罵罵咧咧的。

蛇嗎?

顧從絮︰「你不把我松開,我立刻吞了你!」

宋有秋看出來顧從絮根本沒想反抗,將他的話充耳不聞,上了二樓雅間,恭敬遞給了相重鏡。

「劍尊,您的龍。」

相重鏡並沒有去接,手搭在桌子上,視線垂下盯著面前的酒杯,沉默不語。

兩人一龍大氣都不敢喘,戰戰兢兢看著。

相重鏡沉默了一會,手指突然輕輕在桌上敲了一下,清脆的聲響響徹整個雅間。

顧從絮這下徹底僵成一根龍柱子。

「三更。」相重鏡偏頭看他,頗有種風雨欲來的平靜,「听說書好玩嗎?」

顧從絮猶豫著——為人形,想了想才——︰「好、好玩。」

一旁的宋有秋和滿秋狹一臉慘不忍睹,不忍再看。

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說「不好玩」哄哄相重鏡嗎?

這龍怎麼一點求生欲都沒有?

兩人小心翼翼去看相重鏡的反應。

相重鏡沒什麼反應,他「哦」了一聲,朝顧從絮伸出手,——︰「把那些話本給我。」

顧從絮二話不說就把「贓物」上交了。

相重鏡一一翻了翻,發現全都是一些男歡女愛的話本,沒什麼新意。

「既然你這麼喜歡……」相重鏡將書一合,似笑非笑地睨著顧從絮,「那我每日都念給你听,可好?」

顧從絮一愣,愕然看他。

滿秋狹和宋有秋也滿臉詫異,沒想到相重鏡竟然不生氣,而且還要親口給惡龍念話本?!

沒等三個人胡思亂想完,就听到相重鏡伸出手勾著相重鏡的衣襟強行讓他俯同自己對視,呼吸的熱氣噴灑在兩人周圍,讓顧從絮情不自禁冒出了龍角。

相重鏡壓低聲音,仿佛唇齒間含著甜膩的蜜︰「我還將里面的名字換成真龍和香兒,讓你听個——癮,好不好?」

顧從絮終于察覺到不對了,他戰戰兢兢看著相重鏡的神色,訥訥——︰「你……你生氣了嗎?」

相重鏡一笑,柔聲說︰「沒有啊,我在說認真的。」

他說著沒有生氣,臉上笑著手卻捏著桌子,硬生生將桌子一角給掰了下來。

顧從絮︰「……」

果然生氣了!

顧從絮察覺到自己那「齷齪」的心——後,根本不知道要和相重鏡如何相處,這下還把他惹生氣了,他猶豫半天,不太熟練地安慰相重鏡︰「那……那香兒指不定不是說你呢?」

話音剛落,相重鏡眼神如刀,狠狠剜了他一眼,滿眼寫著「你背著我還有其他的香兒?」

顧從絮︰「……」

顧從絮突然覺得這一幕極其熟悉。

滿秋狹和宋有秋本來還在擔心兩人會鬧不和,此時瞧見相重鏡這個眼神頓時了然。

哦,懂了。

看著是在生氣,實際上只是在使小性子。

相重鏡瞪了顧從絮一眼,面無表情往外走。

其他三人連忙跟上去。

顧從絮不敢靠得太近唯恐相重鏡看到自己再生氣,只好和滿秋狹和宋有秋並肩走著。

三人跟在相重鏡後面,活像是護衛。

顧從絮猶豫了許久,大概這次宋有秋的幫忙讓他對其他人類也有了點信任,偏頭和滿秋狹傳音。

他生氣了,怎麼辦?

滿秋狹正要提醒他相重鏡能听到,見惡龍似乎極其不解又委屈的樣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

他可能是不喜歡這個名字?

顧從絮皺眉,覺得八成不是這個原因。

相重鏡連女裝都能接受得了,更何況只是一個「香兒」。

宋有秋加入兩人的傳音聊天︰也許只是因為劍尊不喜歡這個故事呢,畢竟結局太慘了,兩人陰陽兩隔再也不相見,我第一次听到時也難受了許久。

顧從絮方才听得眼淚差點下來,聞言感同身受地點頭︰嗯,的確如此。

滿秋狹︰二位,重鏡沒那麼感性,這些年他什麼沒經歷——,怎麼可能因為……

顧從絮︰你別叫他重鏡。

滿秋狹︰……

滿秋狹忍氣吞聲地改口︰劍尊經歷太多,不會因你們代入這等杜撰的話本生氣的,這也太孩子氣了。

顧從絮若有所。

宋有秋——︰可劍尊到底有啥理由生氣?

顧從絮抬頭看著前方相重鏡的背影,不知在想什麼。

回——盡樓的路上,三人都在那猜測相重鏡到底為什麼在生氣,找了——八種理由,說什麼的都有。

最後,裝聾的相重鏡終于忍不了,抬步走到無盡樓台階上後,沉著臉轉身,居——臨下看著三層台階下的三人。

顧從絮眼巴巴看著他。

相重鏡瞪他︰「猜猜猜,有猜的那功夫就不能來問我嗎?!」

顧從絮︰「……」

顧從絮連忙問他︰「你為什麼生氣啊?」

相重鏡冷哼︰「我沒生氣。」

顧從絮︰「……」

相重鏡現在的確沒生氣。

最開始他猜到是顧從絮讓說書人將那所謂的「真龍和香兒」時,確實因為那什麼見鬼的橋段和俗氣的「香兒」而生氣。

他——法理解惡龍到底什麼品位,竟然喜歡這種俗套的橋段,還特意將兩人的名字給換了進去,听得那麼津津有味。

只是那怒氣在顧從絮委委屈屈問他有沒有生氣時很快就散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心疼。

回想起顧從絮因為那杜撰的話本而真情實感的樣子,相重鏡只覺得一根針悄悄扎在自己心里,和血肉混合在一起,怎麼拔都拔不出來,細細密密地發疼。

他唯恐自己露出什麼端倪,拂袖就走。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覷。

天色已深,顧從絮拎著燈回了相重鏡的房間,往內室瞥了一眼,發現相重鏡已經將外袍月兌下,側躺在榻上,似乎已經睡了。

顧從絮將燈放下,小心翼翼走了——去︰「重鏡?」

相重鏡沒理他,看起來像是熟睡了。

顧從絮輕輕坐在床沿看著相重鏡緊閉雙眸的側顏,好一會才——為一條小龍,盤成一個圈將相重鏡整個身體盤在最中央。

像他——數次保護相重鏡的姿勢一樣。

顧從絮腦袋枕在尾巴上,盯著相重鏡的睡顏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在熟睡中的相重鏡突然毫——征兆地開口了︰「我沒生氣。」

顧從絮嚇了一跳,渾身鱗片一炸,尾巴上那細微的鱗片也隨之豎起,把他腦袋扎得夠嗆。

惡龍擰著眉頭把扎得生疼的腦袋枕在相重鏡旁的軟枕上蹭了蹭,悶聲——︰「可你看起來就是在生氣。」

相重鏡輕笑一聲,終于睜開眼楮,眸子瀲灩︰「你知道我真正生氣時是什麼模樣嗎?」

顧從絮搖頭︰「不知道。」

相重鏡喜怒不形于色慣了,哪怕殺人也是含著笑的,讓顧從絮根本分辨不出來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生氣了。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敲門聲,雲硯里的聲音傳來︰「我能進來嗎?」

大半夜的,雲硯里不會——緣——故來找自己,相重鏡以為他有什麼重要的事,從床榻上起身,又將外袍披上,——︰「進來吧。」

顧從絮也——為人形,雙手環臂靠在床柱旁,瞪著這個打斷他和相重鏡獨處的壞人。

雲硯里這次是自己一個人來的,鳳凰罕見得不在,他兩手交握,似乎手中捧著什麼東西,連笑容都有些干巴巴的。

相重鏡一見他這樣就知道有不好的事發生,皺眉——︰「怎麼了?」

雲硯里干笑著,莫名慫噠噠地說︰「哥,我說了你別生氣打人。」

相重鏡︰「……」

連哥都叫上了,看來發生的事還不小。

他一點頭,淡淡——︰「好,我不生氣,也不打人。」

顧從絮在一旁冷冷地想︰「我替他生氣打人。」

雲硯里沒看到顧從絮眼里的凶光,還以為自己得到了免死令牌,將一只手移開,露出掌心已經出現一——裂紋的孔雀蛋。

雲硯里尷尬地將孔雀蛋遞給相重鏡︰「我……我不小心把孔雀蛋摔裂了。」

相重鏡︰「……」

顧從絮︰「……」

相重鏡安靜看著雲硯里,眼底看不出什麼神色,只是耳飾上的幽火倏地冒出來,猛地火焰大放,——為猙獰惡獸的模樣漂浮在相重鏡背後,將他背後的墨發吹得張牙舞爪胡亂飛舞。

他神色沉沉,眸光微微渙散,看著人的眼神沒有絲毫情感。

顧從絮……顧從絮突然知道相重鏡真正生氣時是什麼樣子了。

敢情方才他真的沒生氣,而是在對自己撒嬌啊。

顧從絮突然悟了。

雲硯里立刻把免死金牌拿出來,哭喪著臉道︰「哥,我都叫你哥了,說好了不生氣打人的!」

如同惡鬼索魂似的相重鏡在一片猙獰火焰中眸子彎彎,溫柔一笑︰「嗯?我生氣了嗎?沒有吧,我哪里生氣了?」

雲硯里︰「……」

你背後那火都要齜牙把我活啃了,這還不是生氣嗎?!

相重鏡依然彎著眼楮,朝顧從絮道︰「三更,揍他。」

顧從絮立刻訓練有素地沖了上去。

雲硯里拔腿就跑。

相重鏡在雲硯里的一片慘叫聲中,垂著眸將孔雀蛋托在掌心,那身上還未散去的火焰將那裂了一——縫隙的孔雀蛋包裹中,細細密密地往那縫隙里鑽。

相重鏡將火焰揮散,打算起身找滿秋狹問問看他能不能治孔雀蛋。

突然,那琉璃似的蛋里猛地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像是尖喙在啄蛋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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