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為什麼要生氣？」
利伽側過頭看著附近另一個全息廣告，「那里面的敵人，看上去完完全全是人類——」
蘇琳沉浸在忐忑又茫然的情緒里，聞言也扭頭瞅了一眼。
哦，反恐槍戰游戲。
「——顯然任何種族都可能出現在人類制作的游戲里。」
他很淡定地說。
然後，他就拉著旁邊略微有些僵硬的人類小姑娘，像是無數在游戲城里漫步的情侶一樣，並肩走過一條條光彩繚亂的長廊，然後一起吐槽那些花里胡哨的全息影像廣告。
游戲城的數十座建築彼此相連，總共有上千個項目，兩人兜兜轉轉四處巡游，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座樓的頂層，地獄迷宮的售票入口就在前方。
蘇琳剛剛就對這游戲有點感興趣，現在就忍不住湊過去了。
不出意外，這游戲的玩家很少。
入口處甚至稱得上冷火秋煙，與一路上見到的那些熱鬧景象和長長的隊伍形成鮮明對比。
「單人，最低要求d級覺醒者。」
門口的工作人員打了個哈欠，「必須要檢查id。」
蘇琳︰「單人游戲？」
工作人員清醒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這對穿著情侶裝的男女。
這兩個人顏值高得像是活過來的虛擬影像。
但是這男的手腕上怎麼連光腦都沒有？
蘇琳注意到對方的目光落在利伽的手腕上，也發現了問題。
「等我再去給你買個光腦吧，畢竟之前我賺的賞金，起碼該分你一半，而且要不是那些錢，我可能就要變賣房子和翼車為生了。」
說完又覺得對方不會缺錢，或者說可能根本不需要錢。
「我知道你可能不在乎，但是那確實——」
「嗯。」
利伽任由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說話，最後看到她陷入糾結，才慢悠悠地說︰「無論你給我什麼，我都會接受的。」
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一臉麻木︰「你們還玩不玩了？」
他自動腦補成這個男人的光腦因為某種原因損壞了。
「他不玩了，我來吧。」
蘇琳聳了聳肩，伸出手任由對方掃描光腦。
沒想到玩個游戲這麼麻煩。
她就算能買光腦，也沒法就地造一個覺醒者的身份芯片。
「？！」
工作人員猛地睜大眼楮，不可置信地看著掃描結果。
他差點將手里的掃描器扔出去。
「——您有興趣開直播嗎？」
這一路走過來，蘇琳不止一次听到「直播」這個詞。
顯然有許多人將自己的游戲實況展示給觀眾，通過某種途徑。
就像地獄迷宮的廣告。
不過顯然並不是手持攝像頭之類的方法。
沒等她發問，工作人員盡職盡責地給出了解釋。
「你知道，覺醒者永遠是少數，而整個覺醒者群體里，90％的人都在e級以下，中高級覺醒者非常稀少，所以這些只有他們才準入的游戲，永遠不缺觀眾。」
他拿起一個精巧的頭戴設備，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你可以將它貼在這附近。」
蘇琳沒急著操作，「有許多全息游戲也可以滿足人們的需求吧？那些游戲里玩家都可以變成上天入地的大佬，絕大多數覺醒者都做不到那種程度。」
「沒錯，但那確實是不同的。」
工作人員聳了聳肩，干脆放棄了解釋。「您也許無法理解，畢竟您生來就與他們不一樣——」
「總之，他們大多數也是在全息艙里進行體驗，可以分享您的大部分感受，比如受傷時的疼痛，以及傷口自愈的過程。」
「另外，因為我們提供直播間，並且為您引入觀眾，所以打賞是五五分成，願意展示直播的話，也可以先閱讀一下這份協議。」
蘇琳接過協議翻了翻，上面列出了一些能遇到的危險。
各種危險是按照玩家覺醒者等級排列的。
在a級這個水平上，只會受到最輕微的皮外傷，那種程度差不多就是被裁紙刀輕輕割一下。
而且他們的傷口愈合速度很快，這邊還在結束後免費提供醫療用品，就算受傷也是幾分鐘的事。
蘇琳︰「我問一句，不需要有什麼格斗訓練之類的基礎吧？」
工作人員笑起來︰「不需要的，事實上，從直播效果而言，您這樣的是很受歡迎的，會讓觀眾們獲得更真實的體驗。」
蘇琳猶豫再三，還是接受了。
反正有錢賺，而且就算玩砸了——第一人稱的主播視角，沒有人會看到她的臉，退出直播以後該干什麼干什麼。
至于觀眾們不滿意？
那就隨便他們吧。
在他們談話期間，周圍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這些游客並不是要參與游戲，而是看到地獄迷宮的入口處有了新的玩家。
在游戲區域門口處，向來有免費的直播放送——當然，不能共享體感，只是像看一場第一人稱電影。
不過這也完全夠了。
游客們嘰嘰喳喳地議論著，時不時有人將目光隱晦地投落在正與工作人員交談的少女臉上。
——小姑娘不過十八九歲的模樣，一頭深褐色的長卷發隨意挽成馬尾，眼楮大而明亮，鼻梁高挺，櫻唇紅潤，臉容十分清麗，又透著一點年輕人獨有的蓬勃朝氣。
她並不矮，大概有一米七出頭的樣子。
只是身材縴瘦，細腰長腿，手腕伶仃，露出精巧脆弱的骨節。
看上去仿佛風一吹就要倒了。
「這不是進去送死嗎？」
哪怕知道這至少是個d級覺醒者，還是有人忍不住開口了。
「是啊，那腿還沒有我的胳膊粗呢。」
「嘖嘖嘖，千萬別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那倒是不會，起碼是中級覺醒者，一槍打穿腦袋都不會死的。」
「那里面有四位數的傀儡，會把她直接撕得四分五裂吧。」
「你想多了，再不濟也能跑掉的，傀儡沒那麼快。」
「傀儡沒那麼快？你認真的？那些東西可是能躲子彈的啊！」
「……」
他們極力壓低了聲音，卻不知道這毫無意義。
蘇琳揉了揉耳朵，假裝自己什麼都沒听到。
利伽安安靜靜地站在她旁邊，完美扮演了陪玩男朋友的角色，因為背對著游客們，大多數人沒怎麼注意他。
也有人倒是小聲議論了兩句。
「……好帥，我酸了。」
「那女的也好瘦啊，腿是真的長，是鹿科馬科那種嗎……」
「噓，別嗶嗶了，我听我姐說有的覺醒者耳朵賊好使，隔著牆都能听到人說悄悄話。」
工作人員正在忙著開啟新的直播間，並且調試設備。
利伽微微低下頭，「他們真奇怪。」
蘇琳明白他肯定也能听見那些人在說什麼，「我听到了很多奇怪的話，我好奇你說的是什麼？」
「他們並不認識你，只因為你的外形就判斷你會受傷。」
他目光微動，「這是不是非常膚淺愚昧的做法？」
「只是某種固有的思維定式？」
蘇琳想了想，「你知道覺醒者和異能者是少數吧，在帝國公民里佔比萬分之一，很多人都沒有接觸過——即使知道那是不一樣的存在，卻還是忍不住用自己習慣的標準去衡量他們，不過我是無所謂啦。」
「在我的族群里，這樣的猜測是一種非常嚴重的挑釁。」
利伽有些奇怪地說，「認為某人不足以勝任戰斗，通常以一方的死亡或者重傷而告終。」
蘇琳眨了眨眼楮，「你的意思，在你們的世界里，這時候我就應該和那些人打個你死我活嗎？」
「多數人會這麼做，除非他們認為自己與挑釁者的力量相差甚遠。」
利伽淡定地回答，「至于應該與否，並沒有答案。」
蘇琳並不準備嘗試這麼做。
她揚聲問那邊的工作人員︰「先生，我可以先戴上這個試試嗎？」
後者揮了揮手，「沒問題，你先登錄一下，準備好了叫我就行。」
蘇琳將冰涼的芯片貼上額角。
金屬片的邊緣伸出數條短而縴細的機械探針，它們微微刺入皮膚。
同時，絲絲縷縷的藍光從芯片上延展而出，凝成一副半透明的鏡框，架在她的眼前。
眼鏡里呈現出繁雜的虛擬界面。
各種直播間的廣告迅速滾動，五花八門的彈窗相繼跳了出來。
這是一個極為有名的直播平台，在星網上擁有巨大的流量，使用者遍布帝國星域。
蘇琳匆忙注冊了賬號，充了個會員，綁定了身份id。
畢竟待會兒要收錢，哪怕她覺得自己說不定只有三五十塊的打賞。
她關掉界面，听到負責人的聲音︰「房間給你開好了。」
後者比了個大拇指，「隨時都可以開了，加油，現在觀眾已經破千了。」
「沒關系，你只是玩家，觀眾也都知道，他們不會用專業主播的水平來要求你，再說，你完全直接屏蔽掉彈幕。」
他又安慰了幾句。
跨星系旅行非常昂貴，大部分人是無法負擔的。
然而通過網絡觀看直播，費用便宜千百倍，還不用承擔任何風險——以改造人的身體素質，受到刺激而突發心腦血管病的可能性幾乎不存在。
在工作之余，這就是他們最主要的娛樂方式之一。
帝國公民數量極其龐大，哪怕只有一部分人沉迷觀看直播，也是不可估量的數字。
「那我就進去啦？」
蘇琳向他點點頭，又看向旁邊的人。
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有點了不起。
她竟然把傳聞中能夠毀滅宇宙的大佬撂在一邊，自己跑去玩游戲。
這麼想著，又覺得有點愧疚，「要不你也借著這個時候看看別人的直播？」
蘇琳不等他回答，直接向工作人員買了一個同樣的頭貼式全息模擬器。
「待會兒我出來和你討論？」
「為什麼要看別人的？」
利伽接過體驗器，界面展開時，那雙漂亮的紅眸里浮蕩起一片片繚亂光影，好像無數碎裂的星子墜落。
蘇琳剛把自己連入直播間，還沒有正式開啟直播，因此觀眾們只能看到她進來，但是還無法與她通感，看到她所看到的東西。
下方的聊天界面已經開始不斷滾動新消息了。
「主播進來了吧！」
「媽呀，我來洗洗眼楮，看夠那些裝模作樣的撕批節目了。」
「都是節目組在搞事而已，看膩歪了。」
「兄弟們，听說這主播至少是中級覺醒者，真的假的？」
「真的，哥們兒，這是樂園娛樂的地獄迷宮啊，有傀儡的那個——雖然都是能量塑成的傀儡，但是模擬程度高達99%呢。」
「是啊，你覺得大街上隨便抓一個人，能在傀儡群里活下來？」
蘇琳瞥了一眼那些消息，又暫時關掉界面。
「因為——我可能玩的很爛，或許你看著看著就想打死我。」
利伽垂眸望著她，透過那些淡藍色的投影界面，眼神似乎多了一點縱容和無奈，「你又緊張了。」
「我又想賺直播的打賞，又怕自己被罵得太慘。」
蘇琳聳了聳肩。
她想要放松一下心情，就開玩笑般說道︰「听說你是全知全能的，至高神冕下，有辦法幫幫我嗎？」
利伽︰「？」
他對全知全能這個說法不置可否，但還是陷入了思索，好像正在面對某個他不擅長的難題。
遲了一秒，他抬起五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掌。
蘇琳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直至毫無溫度的冰涼指尖，觸到帶著暖意的深褐色卷發。
蟲族神祇認真地伸手撫上人類小姑娘的發頂，然後輕輕地揉了揉。
他垂首望著神情呆愣的女孩，鴿血紅寶石般瑰麗的眼眸里氤氳起笑意。
「……加油？」
蘇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