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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點, 手術結束。

麻藥醒——來還需要一會兒,門上的燈變成綠色,——管是葉令蔚本人,還是醫務人員, 或者是在外等候的家屬, 每個人的神經都是緊繃著的。

費瀾踫了一下葉令蔚的手, 冰冰涼。

「手術很成功,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觀察, 這移植手術, 你把他自己的器官摳了換上一個別人的, 體內的各個系統肯定都不習慣,可能會鬧騰,我們也已經做好了相關的預防和治療方案,現在就看患者的機體排異反應到底會是怎樣的表現。」主任熬了一晚上, 還是神采奕奕的, ——知道是因為看見了平時難以踫見的大手術而激動還是因為工作期間熬夜熬習慣了。

從手術內出來的人,還能互相約著一起出去吃早飯。

手術車從手術內被推出來,現在要回到科室內病房內上各種監護觀察術後情況,門一開, 七歪八倒滾在椅子上的人立馬就都驚醒了。

陳豐寶坐直, 一臉生——可戀,「我們是不是忘了給班主任請假?」

小橙子打了個哈欠,「我已經請了。」

陳豐寶, 「但我和李敬跟你們不是一個班」

「」

高臨浩腿麻了, 走姿怪異看起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一下子摔倒在車旁,眼疾手快地抱住了車輪,仰頭心虛的看著費瀾。

但很快回到正事上。

「瀾哥, 怎麼樣?」

費瀾抬眼看向一旁的主刀和主任,高臨浩也看——去。

葉岑和葉絢是葉令蔚真正的家屬,對家屬,他們交待得更加詳細,高臨浩蹲在旁邊听著,很多術語他听不懂,但他知道手術成功了。

葉令蔚以後跟他們一樣了!

麗姨年紀大了,熬不了這樣的夜,但一大早,她就在廚房里忙活來忙活去,在病房里終于等到了這群人回來,一看見葉令蔚,她眼淚就掉了下來。

躺在手術車上的少年,臉盡失了血色,任憑她怎麼叫小名,都沒有反應。

葉絢看著也——好過,喊了聲阿姨。

麗姨一把推開了他,臉色反正是不好的。

病房里現在不宜留太多人,都在外邊客廳等,客廳跟病房內中間的牆壁是一扇大玻璃,可以完全看見病床上躺著的人的情況。

高臨浩知道手術成功了,大大的松了一口氣,他倒在了沙發上,「啊!我要睡覺,葉令蔚醒了叫我,我要告訴他,這是我用兩個億換來的。」

陳豐寶瞥了一眼他,「你哪來的兩個億?」

「下雪的時候,本來我可以許願請給我兩個億,但——後我許願請讓葉令蔚快快好起來,這——就是用我兩個億換來的?」高臨浩理直氣壯的說道。

陳豐寶,「」

費瀾手揣在兜里,掃了一眼眾人,「我去買早餐,你們要吃什麼?」

高臨浩听見費瀾要出去,一個鯉魚打挺從沙發上彈起來,「我也去。」

外面的雪已經積起來了,申城的雪歷年來都是落下即融化,立馬不見了蹤影,這樣皚皚白雪的盛況,是十分少見的。

陳豐寶跟李敬也要去,他倆一——是費瀾,二沒有高臨浩那麼厚臉皮,葉岑坐那兒根本無法忽視,他們平民百姓光跟對方共處一室就覺得要窒息了。

小橙子跟劉佳藝緊緊的貼在一起,身上蓋著毛毯,「我——去,好冷,高臨浩你給我帶一個雪人回來。」

「???」高臨浩——可思議,「我怎麼跟你帶一個雪人回來?」

小橙子縮在劉佳藝的懷里,「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幾個男生簇擁著出去,客廳里安靜下來了,葉岑一直默——作聲,劉佳藝玩著手機,看著上邊葉鈴蘭給她發的微信。

[你背上的傷怎麼樣了?]

[以後不要再跟你外公頂嘴了。]

[我等會去你外公家把你行李拿回來,你以後還是回家住,別把老爺子氣出個好歹來。]

[你四哥,手術怎麼樣?]

[還有,你幫我跟你大表哥說一聲,老爺子讓他現在去公司開會。]

劉佳藝看完了消息,沒回直接摁滅了,——了會兒,她才跟葉岑說葉祖閔讓他去公司開會。

葉岑咳嗽了一聲,「我知道。」

葉絢跟葉祖閔沒那麼深的感情,他听見後不耐煩的皺眉,「葉三這麼大的手術他——來就算了,還讓你去開會,他是不是有病?」

劉佳藝心情也——好,她直接搶著嗆了葉絢,「你們以前——都是這麼對四哥的嗎?你現在裝什麼好人?」

葉絢看向劉佳藝,眼神冰冷。

小橙子悄悄拉了拉劉佳藝的衣袖,雖然這是人家的家事她不好摻和,但劉佳藝在葉令蔚二哥跟前討不了好是誰都能看見的。

積雪沒有很厚,路上的樹葉偶爾都還能看見翹著稜角,但忽略這些,入目的白沒有盡頭,如紙雕的林立高樓在凌晨悄悄裹上了銀裝,呼嘯的風還在追逐著空中零星的雪花,令它們四下逃竄。

早餐店按時開門,醫院周圍的早餐店向來是最多的,高臨浩跟狼落進了羊群,還在醫院的人被他拋在了腦後,先把自己喂飽了再說。

「瀾哥,你——吃嗎?」陳豐寶見費瀾幾乎都是在打包,問道。

費瀾搖頭,「我——餓。」

他沒有胃口。

陳豐寶皺了下眉,想說什麼又還是忍住了,守了一晚上,他們早就饑腸轆轆,見什麼都想吃。

他們在店里狼吞虎咽,費瀾在外邊看雪。

高臨浩幾口解決完一個包子,看了看費瀾,又喝口粥,看眼費瀾,又喝口粥。

「你看什麼,趕緊吃!」陳豐寶敲了敲他跟前的碗。

「瀾哥臉色好差啊。」高臨浩有點擔心,「——是說生病的那種臉色差,就是讓我覺得,好像跟平時不一樣了,平時都還會笑,今天就冷冰冰的,好有距離感。」

費瀾校服外邊是白色的棉羽絨服,是昨晚他家里人送——來的,男生站在風雪里,面無表情,側臉輪廓冷漠得宛如落下的冰霜。

四周的喧鬧在此刻似乎都無法干擾他,也——法進入他的目光,更加——法和他融為一體。

他獨成一道風景。

「希望葉令蔚快點醒來,——然瀾哥還——得跟著一起把自己熬死。」高臨浩嘴巴比腦子快,想都沒想就這麼說道。

陳豐寶揚手就給了他後腦勺一下,「你咒瀾哥呢?」

「我這——也是擔心嘛!」高臨浩委屈,「總不能一直不吃——喝」

回病房的路上,高臨浩把手里的早餐塞到陳豐寶手里,蹲到地上正兒八經的捏起小雪人來,李敬居高臨下看著他,「我給你科普兩件事情,第一,這麼薄的積雪是無法堆出來雪人的,除非你把醫院停車場的雪都掃過來」

「第二呢?」高臨浩充耳不聞。

「第二就是,」李敬小心的瞥了一眼一旁面無表情的費瀾,「你再磨蹭,瀾哥會捏死你。」

高臨浩,「」

由于害怕被捏死,高臨浩把已經捏好的小雪球抓起來就往醫院跑,順便還——忘抓起一輛車引擎蓋上的雪扔到李敬臉上,「捏你嘰嘰!」

李敬,「」

他為自己有這麼弱智的朋友感到悲哀。

葉令蔚現在沒法吃東西,他麻醉還沒醒,但體征一切正常。

早餐拿進去給幾人分了,小橙子啃著肉包,高臨浩悄悄湊——來,攤開手掌心,「看,給你的小雪人。」

小雪人只有一個大腦袋,而且快化了。

饒是如此,小橙子還是很驚喜,申城連雪都很少下,更別提雪人,她開心的抬眼看向高臨浩,然而就在下一秒,高臨浩就揚起惡劣的笑容。

「我把你的小雪人,捏爆!」他下手之快之狠毒,大大的雪人腦袋在他手心里變得稀碎。

小橙子,「我這輩子沒這麼——語過。」

葉令蔚手術成功,氣氛都輕松了很多。

一群人圍在茶幾上吃早餐,莫名的感覺關系變得近了些。

「葉絢,你的腿怎麼搞的啊?」高臨浩剝了一個橘子,吃了覺得好酸,便大方的給每個人都分了一瓣。

「騎車摔的。」

「什麼車啊?」

「賽車。」

男生大多比較喜歡這種刺激的,頓時幾個人都看——來,高臨浩驚呼,「賽車啊,好帥!」

葉絢有些——自然的笑了一下,他沒跟比自己年齡小的相處——,但想到這些都是葉令蔚的朋友,他好像也沒那麼反感。

而葉岑,一直坐在沙發上,手里拿著一本全英文財經雜志在看,跟修仙似的。

高臨浩蹭過去,「大哥,你——吃早餐嗎?」

葉岑,「——吃。」

「大哥,你好冷漠啊。」

「」

高臨浩還想說什麼,病房里突然傳來報警的聲音,這是心內一套全方面的只能檢測儀器,檢測病人術後一切生命體征,如果——在正常指標範圍之內,就會開始報警。

費瀾幾乎是立刻就推門進去,跟著就是葉岑。

按了呼叫鈴,走廊里立馬就有比較急快的腳步聲響起。

費瀾垂眼看向葉令蔚,——發現他醒了,與此同時,他從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了費瀾的手。

「我現在感覺特別好。」葉令蔚聲音有點啞,——能喝水不能吃飯,身體里的血幾乎都換了一遍,他說自己感覺很好。

費瀾想說什麼,就被進來的醫生護士叫開,被子被掀開,醫護人員圍著病床各種檢查詢問,費瀾視線卻落在葉令蔚的胸口上——那里覆著白色的紗布,隨著葉令蔚的呼吸輕輕上浮又落下,雖然看——見,卻可以想象,那里就是決定葉令蔚生死的地方,那里有可怖的傷口。

一系列的檢查弄完,主任松了口氣,轉過來對兩人說道,「還好,只是發熱,沒什麼大問題,觀察兩天如果再沒出現什麼情況基本上就不要緊了,但以後定期要來復查,——為除了急性和超急性的排斥反應,還要慢性的,慢性的以月和年為單位,預後不太好。」

「但現在患者的情況是很樂觀的,你們別太擔心。」

所以葉令蔚剛——說他特別好。

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又出去,葉令蔚從門縫里看見,主任一出去就被高臨浩拉住,——知道問了什麼,主任大驚失色落荒而逃,高臨浩又追出去。

葉令蔚忍——住笑了起來。

他一笑,就覺得漫天的雪都帶了暖意。

葉岑剛想過去跟他說話,葉令蔚就看向他,「大哥,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想跟費瀾呆著。」

葉岑,「」

男人的背影,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他帶上門,眼里的失落一閃而——,然後抬眼就看見葉絢幸災樂禍的看著自己。

「」

費瀾走過去,床邊有小椅子,費瀾坐下後,葉令蔚就很小心的靠——來,他看著費瀾,「費瀾,你親親我。」

他話音剛落,費瀾就俯身下去,沒有任何的、攜滿腔憐惜地吻在了葉令蔚的額頭。

這個吻僅僅停留了短暫的幾秒鐘,費瀾緩緩起身,同時,葉令蔚看見一滴眼淚從費瀾眼眶里落下,直接砸在了自己的臉上,明明只是微熱的溫度,卻燙得他想哭。

他以為永遠游刃有余,他輕世傲物從——低頭的費瀾——

為自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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