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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刮過海面,悄無聲息地侵入慕玉山莊。

山莊之外有人不得其門而入,山莊之內有人恨不能奪門而出。

俞十一又委屈又害怕。

當時她不過說了一句催促的話,哪知激怒了田恕。

練習用的鈍箭打在人身上也一樣會痛,一樣會流血。

是岳先生幫她處理傷口,也是岳先生警告她︰能夠傷人的不止是利箭。

她雖惶恐,卻也逐漸醒悟了岳先生的話。

在她的眼里,田恕變了。

從前的田恕是唯唯諾諾的無知少年,如今的田恕卻是對她生殺予奪的少莊主。

她也變了。

從前的她會听信田恕辯解他如何失手誤傷,且不存芥蒂。如今的她卻選擇將事實埋藏在內心深處,任謊言散播。

在場的護院親眼看到意外發生後少莊主手足無措,都當田恕是箭術不精、誤打誤撞才傷了人。

然而,傷了俞十一的事在田恕看來卻是另一種意外。

岳先生總是教導他發箭時要心靜。

見鬼的心靜!

誰能夠給他一個解釋,他心靜時,為何靶心卻動了?

碗口大的靶心,一時縮小如龍眼,一時放大似銅鑼,他怎麼可能射得中?

箭矢離弦時,他心里充滿了憤恨和嫉妒,他甚至沒有瞄準目標。

他以為十一能躲過去的……

另一邊,一整天被瑣務纏身的田大管家得知田恕不顧課業、只知與俞十一廝混,心中已存了許多不滿。

少莊主對一介僕婢又是賠禮道歉,又是奉承討好,全然沒了分寸。而最令田大管家介懷的是,田恕竟將他的叮囑拋到腦後,實打實耽誤了正事。

左等右等,直到入夜,田大管家終于失去耐心,提著燈籠親自來攢紅閣迎田恕。

「時候不早了,還請少莊主移步。」

田恕這才想起田大管家的交代,頓時心虛不已。

他悄悄命人在攢紅閣備了席面,給俞十一賠罪,沒想到被田大管家抓了個正著。

俞十一心中不忿。做錯事的明明是田恕,到頭來,受傷挨罵的全是她。

果然,田大管家狠狠訓斥了俞十一一頓,而後帶著田恕回到少莊主起居的處所。

僕婢們不知听到什麼風聲,一個個噤若寒蟬。

不過,二人都沒有理會,一前一後進了書房。

當田恕意識到自己對僕婢們或探究、或畏懼的目光毫不在意時,他心里突然生出了幾分直面田大管家的勇氣。

「今後,不要再罰十一替我舉箭靶了。我已經學得差不多了。」

他坐在燈前? 身形比從前健壯些許。

田大管家剛想說課業學成與否要看岳先生的意見,但他稍一思索,還是答應了田恕。

言歸正傳。

「三爺有件事要交給少莊主去辦。」

田恕一听,立刻坐直了身體。

「三爺說? 島上混進來一個探子,如何找人? 如何處置,全憑少莊主的心意。」

「什麼?」田恕驚訝出聲,勇氣隨之消失無蹤,「我……離島那麼大,我怎麼找?你得幫我!」

田大管家從容說道︰「少莊主放心? 我會盡全力協助少莊主。三爺肯給少莊主這次歷練的機會,是好事? 少莊主不必過于擔憂。」

田恕想了想,終于松了一口氣。

「有你在,我就不擔心了。」他又問,「我該怎麼做?」

「先查。三爺給了線索? 說是和我們慕玉山莊自家的產業有關。只查島上的漁場、珠場、石場、桑林和糧莊? 遠的布莊染坊、大小商號? 都不必查。」

田恕听得頭疼。

「這些,你派人手去查不就行了?我……」他將臉轉向一側,試圖逃開田大管家的目光。

田大管家眉頭微微一皺? 沒有即刻接話。

「我每天跟著岳先生學這學那,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來。要查的地方那麼多,我哪里查得過來?」

田恕只怕田大管家將他送到漁場或者糧莊、跟著某些面目可憎的老管事做一個任人呼來喝去的伙計。如今他是慕玉山莊的少莊主,怎麼能再去受這種氣?

田大管家感到很無奈,田恕總是改不了說泄氣話的毛病。

「我會先粗略查一查,但是,」田大管家話鋒一轉,「三爺想看到少莊主學有所成,少莊主如果能夠做足準備,一定會讓三爺刮目相看。」

他還沒告訴田恕,他猜測這個任務的難處不是找出探子,而是如何處理手尾。

鬼三爺對田恕的考驗,也是對他的考驗。若是田恕畏難而退,他也沒臉去見鬼三爺。

「我知道了。」田恕嘆了嘆,有些精神不濟。

田大管家見此,又提起另一件事。這件事,他倒是希望田恕能夠畏難而退。

「少莊主不是想見夫人嗎?我買通了石屋的看守,過了今夜,那看守就要被調走了。」

田恕看起來疲憊不堪,也許只要一丁點困難就能讓他打消這個冒險的念頭。

「真的嗎?太好了!我要見她,我馬上去見她!」

田恕少有這樣果斷的時候。

田大管家愣了一下,再次提醒︰「此事若是被三爺知曉,恐怕……」

田恕听後,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最後耷下臉,轉瞬間變得消沉且冷漠。

田大管家神情凝重。

既然無法打消田恕的念頭,他只能改變自己的主張。

「請少莊主听我一言。」

田恕抬起眼皮。

「三爺從未明言禁止少莊主去見夫人,少莊主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事後,三爺只會責怪我沒有好好勸導少莊主。」田大管家繼續說,「我自然心甘情願替少莊主承受責罰,只是,少莊主也免不了要挨幾句訓斥。」

「那……」田恕心里早已點頭,只是讓田大管家代他受過這樣的話叫他難于啟齒。

「少莊主盡管安心去見夫人吧。」田大管家篤定道。

「好,我听你的。」

二人各自裹上披風,離開書房,悄然融入漫無邊際的黑夜。

石屋的囚徒被單調乏味的生活折磨得快要失去理智。

畫眉鳥不知何故死在積滿灰塵的角落里,連同帶走了石屋僅剩的一點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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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夫人好不容易挨到睡意襲來,卻被開門聲驚擾。

她睜開眼楮,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叫聲撓得田恕心肝發顫。

他禁不住頻頻回頭,左右張望。

樹影化作鬼形,潛入地底,升上天空,駭人至極。

看守石屋的差役平日罵了幾百次「瘋子」,今日打開屋門後卻咬住了舌頭。

他被一只飛來的瓷瓶擊中額角,眼冒金星,身體癱軟,不受控制地倒向田大管家。

田大管家將生死不明的看守放到地上後,才伸手抹了抹臉頰。

瓷瓶的碎片割破了他的臉,但沒有見血。

「夫人一切安好?」

「三爺讓你來殺我?」田夫人氣喘吁吁,尖聲喊道,「背主之徒,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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