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早,王妧和六安出了門,來到上次進城時經過的岔路口。循著她的記憶,馬車嗒嗒地向岔路深處駛去。
途經那個破敗的莊園時,她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前行二三里,終于看見一座有人煙的園子。王妧上前敲了門。
來應門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伯。
「姑娘,你找誰?」
「江管事在嗎?」王妧打量著對方,對方也在打量著她。
老伯歉意地笑了笑,說道︰「姑娘,這里沒有人姓江的。」
王妧心中疑惑,但老伯神色自然,不像是在說謊。
「這園子的主人是?」她繼而問道。
「我們老爺姓陳。」老伯道。見王妧沒再說什麼,他便又把門關上了。
六安在一旁看著,王妧臨上車前,還回頭看了園子一眼。
一路進了城,王妧都沒有說話。
到達回春醫館的時候,兩人正好撞見有個大漢抓著醫館里的一個問診大夫的手不放。
「這里沒有你要找的人!趕緊離開!」年輕的大夫體格不如對方壯碩,但在氣勢上卻不輸人。
大漢梗著脖子,作出一副要打人的姿勢,然而被他威脅的大夫不為所動。
正當他要放手,圍觀的一個藥童戰戰兢兢倒退了兩步。藥童被他一瞪,嚇得慌了神,撒腿便跑。誰知沒跑幾步便被大漢抓住,藥童開始口不擇言。
「不……不在後堂。」
大漢听了,惡狠狠地剜了大夫一眼,隨即闊步向後堂走去。
大夫無奈地抬頭望天,嘆了一口氣。好在,王妧的出現讓他頓時恢復了神氣。
「那人在找昨夜里送來的那位姑娘,來者不善。」他對王妧說,說完看向了跟在她身後的六安。
王妧听了,急切地追著那人的腳步進了後堂。
後堂是醫館的人休憩的場所,他們之中沒有家室的人更是長年居住在這,除此之外,還有幾個隔間特地為行動不便的病人所設。
依柳所在的隔間門扉洞開,被找她的人撞個正著,無處躲避。大漢提著她衣領,想把她拖出門外。依柳從懷中探出一根銀簪,干脆利落地向扎向對方的手臂。大漢吃痛松手,依柳得到解月兌,迎頭跑向王妧。
「姑娘,救我。」依柳說著和昨天夜里一樣的話,不同的是,她的眼里不再含著淚。那雙麻木中帶著絕望的眼楮,在看向王妧的時候露出了堅定的神采。
王妧嘴角動了動,伸手將她拉到身後。
八。依柳的重生指數的確下降了。
帶著憤怒追來的大漢惡聲惡氣地警告,別不開眼惹禍上身。王妧一方,兩個女子一個護衛,就眼下來說也不過和他勢均力敵。
「打得過他嗎?」王妧微微側頭問六安。
六安打量著從哪里下手最省力氣,嘴上說道︰「小菜一碟。」
王妧稍一示意,六安便出手了。他兩下鉗制住大漢。大漢僕倒在地,左臉側貼著地面,雙手被反扣在身後,渾身動彈不得。
王妧心中驚訝,對此卻沒說什麼。
「回去告訴你家主子,他的破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他想和我談一談,就到如意樓找我。」她對大漢說道。
大漢目露不忿,咬牙道︰「我會把話帶到,但你必須把那個女人交給我。」帶回依柳是他得到的命令,更何況,依柳膽敢傷他,這是絕對不能饒恕的!
王妧蹙眉,正打算直接帶走依柳。六安壓著那人的肩,輕輕說道︰「既然你不想跑這個腿,不如由我代勞。你這雙腿我就收下了,作為酬金也不錯。」
六安從身上取出一截綾帶,將它一頭咬著,另一頭繞著對方的雙手纏了幾圈。他的動作輕柔緩慢,一絲不苟。
大漢卻由一開始的不服氣,變得越來越沒有底氣,感到如同被數條毒蛇慢慢從腳底盤繞上了脖頸。忽覺腿上一麻,他心中發涼,驚駭地大叫著掙扎起來。六安順勢放開他。他跳了起來,發現自己還能站直,卻一絲欣喜也無,只恨不得立馬消失在六安眼前。
「好好地把話帶到,知道嗎?」六安神色一如尋常,說完才輕輕笑了笑。
那人驚魂未定,生硬地點了點頭,離開時腳步踉蹌,卻片刻也不敢停留。
「走吧。」
依柳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直到王妧出聲,她才回過神來。帶著一絲不安和惶惑,她跟上了王妧的腳步。
「姑娘,奴婢連累了您。」見王妧始終一言不發,依柳變得急躁起來,「大公子不會放過奴婢的,如果他知道奴婢把事情告訴了您,您也會有危險的。」
她沒有對王妧說過什麼大公子的「破事」,她當然知道王妧那麼說是為了保護她。
「不用自稱‘奴婢’,你已經不是誰的丫環了。」王妧帶著依柳回到馬車上,從容說道。
王妧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依柳一時情急,說話變得語無倫次︰「大公子殺了紅玉。奴婢沒有偷少夫人的簪子,是大公子要殺了奴婢滅口。」
好在王妧還是從她的話里听出了始末。依柳口中的大公子劉匡,以依柳偷竊為名,將她打傷後趕出府,再派人來找依柳,極有可能是要暗中解決掉依柳這個目擊了他行凶的證人。如果不是王妧將依柳帶走,依柳應該已經遇害了。
就像六安那個時候一樣。王妧猜測,準重生者會遇到一個重生契機,她要做的是在契機降臨的時候讓他們轉危為安。可是,她的任務依然沒有完成,依柳的重生指數還停留在八。
「該擔心的人是他。」王妧頓了頓,說道,「告訴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情。」
依柳愣了愣,看著王妧平靜的臉,她慢慢安下心來,事無巨細地從頭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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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夫人許氏鮮少到丈夫的書房來,今天劉丞相命人來請她,確實讓她感到十分意外。
然而更讓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的兒子劉匡先她一步來到,不知為何跪在劉丞相面前。父子倆之間橫亙著一張書桌。
見到夫人來到,劉丞相即開口說道︰「替他收拾行囊,這兩日就讓他動身回賀州。」
劉丞相的臉色十分難看,兒子劉匡卻把頭偏向一旁,理也不理屋中的另外兩個人。
「老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匡兒要回賀州,娘問起來該怎麼說才好?」許氏一頭霧水,旁敲側擊想知道兒子因何被罰,還有,會不會耽誤了兒子明年的春闈?
「我寫封家書一並帶回去,你不用操心。」
話雖如此,許氏心中還是忐忑。見劉丞相自顧伏案修書,她便悄聲帶著兒子離開。
「你到底闖了什麼禍,讓你爹這麼生氣?」許氏領著兒子回到自己的院子,才拉著兒子的手問道。
「沒事。」劉匡對著自己的娘親,沒有再板著個臉。和那天夜里怒氣騰騰的猙獰模樣相反,此時的他看起來文質彬彬。這才是許氏所熟悉的好兒子。
「你爹是怎麼想的!都這個時候了還讓你回老家去。明年春闈怎麼辦?」事關兒子前程,許氏不得不擔心。
「娘!說了多少次了,別在我面前提會試的事!」劉匡嚷道,「反正他也沒打算讓我下場,怕我丟了他的臉!」
許氏一臉無可奈何,她搖了搖頭︰「別這樣說,你爹也是為了你好。淑兒前幾日還使人傳了話出來……」
劉匡擰著眉,打斷了許氏想說的話︰「行了行了。娘,你別告訴爹。我在京城多呆幾天,看事情還有沒有轉圜的余地。說不定,我不用走了。」
然而許氏再三詢問,劉匡也沒有透露出父子二人為了什麼而爭吵。沒有多作停留,他就離開了許氏的屋子。
「我倒想看看,如果我捅了更大簍子,你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高枕而臥!」劉匡眼里的憤恨表露無遺。身邊跟著的兩個護衛默默對視一眼,心知大公子心情不好,又有人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