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之溯睜大了眼楮, 仰首望向高高的御階之上——
見那個身著黑色重袍的男人懶懶倚著御案,垂眸望——來。那目光,似是渾不在意, 又似是傲慢睥睨。
音之溯據理力爭︰「西陰神女落難, 道君豈能袖手旁觀?」
「音谷主。」謝無妄拖著嘆誦一般的聲腔,緩緩說道, 「何為西陰神女?」
音之溯不假思索便道︰「逢亂劫出世, 帶領世人降危渡厄的神仙中人。」
謝無妄了然點頭︰「救世的神仙。」
音之溯道︰「不錯, 西陰神女關系重……」
謝無妄豎起手掌打斷了他︰「既能救世,如何不能渡己?自身難保的, 那是泥菩薩。假仙。」
音之溯︰「……」
謝無妄扶案傾身,道︰「音谷主稍安勿躁, 若是真的神仙, 必會逢凶化吉。若——不來, 那本君——懶得與一個死人計較假扮西陰神女之過。」
音之溯︰「……」
音之溯不擅言辭,心知不對卻又無——辯駁,稀——糊涂就不自覺地順著謝無妄的意思琢磨——去。
歷代西陰神女皆是被世間大能捧著、供著,金光閃閃地屹立在最高處指點江山, 她——窺得——機, 穩居神壇。
上一任神女玉瑤卻沒能得到——樣的待遇,因為當時平定天——的人是謝無妄。
謝無妄身上殺戮之——太重,麾——戰將——個個如同瘋狗一般, 一意征伐,根本不理會什麼神女、什麼——知預言。
西陰神女玉瑤成了個大閑人, 無所事事的她四處游歷,與音之溯邂逅——情。
自那時起,西陰神女便已有了走——神壇之相。如今的雲水淼更是糟糕, 乾元殿上當眾被謝無妄落了面子,又在藥師蓮華境中失身——人,還曾兩次被毛英俊擄走,神女——頭在她身上簡直敗了個精光。
再加上洞房夜那一番拙劣的顛倒黑白……
雲水淼能是真神仙?——話說出來,連音之溯都想發笑。
音之溯在乾元殿上懷疑人——的時候,他的新婚妻子雲水淼正縮在一個黑暗潮濕的洞窟深處瑟瑟發抖。
雲水淼怕極了。丑陋不堪的大個子毛英俊每一次走過來,都會用金屬性靈力鑽刺她的——脈,手段極其殘忍,感覺就像一萬根針不停地在她體內穿扎,令她苦不堪言。
上一次,他竟將絞成刺球一般的金靈力扎進她柔女敕的內髒,雖然——有一瞬,已痛得她魂魄升天——毛英俊用的是特殊手段,痛楚劇烈卻不會導致昏迷,——能——受著。
听他話中之意,若她再不供出西陰之秘,——一次他就要直接對她的髒腑出手了。
想到那一瞬間非人的劇痛,雲水淼手指和腳趾都在抽筋,胸口駭得痙攣不止。
她不明白,世間為什麼會有——麼恐怖的人。
她身上的神光對他全無作用,無論如何哀求,他——不為所動。
兩個時辰之前她已豁了出去,無視他的丑陋,對他說了許多肉麻的情話,還扯開衣領向他獻媚,他卻冷哼一聲,邁著沉重的大步離開她的身邊,又去了洞口。
簡直是油鹽不進。
雲水淼——委屈。不是她不願告訴毛英俊西陰的秘密,——是她真的說不出來。那段——歷就像被灰色的迷霧糊住一樣,想要——憶,腦海就變得一片茫然。
她哀哀地求他——她一滴元血,——樣她就能將他送入西陰,讓他自己去看。可他不依。
她把該說不該說的全都說完了,——一次招無可招。
听著洞口傳來的颯颯打斗聲,她的心肝一顫一顫,就盼著那聲音永不停止————地位——魔淵之——,毛英俊必須將圍過來的魔物清理干淨,才能騰出些許時間來收拾她。
‘來個人救救我吧!是誰都行……’她再一次哀哀祈求上蒼。
若是早知道西陰神女迷不住謝無妄,還會招來毛英俊——種可怕的男人,她又何苦巴巴地上趕著受——個罪?
「轟——」整個洞窟都在搖晃。
巨大的黑影罩了過來,遮住遠處洞口透過來的那幾絲天光。
雲水淼周身一顫,更是縮成一團——
前有過教訓,她不敢哭,不敢叫,——咬緊了自己的唇,盡力縮往洞窟最深處的角落。
「嗚——嗡——轟——」
一陣陰冷的狂風卷著濃烈的腥味撲了過來,掀起她一蓬亂發。
雲水淼心頭一跳,抬眸,——見一條由成百上千具魔尸絞結——成的巨型魔觸須拍碎了洞頂,無差別地向著她藏身的地方橫掃——來。
完了!
她驚恐得失了聲。
眼見——條極其恐怖又詭異的巨觸就要將她拍碎在洞壁上,忽見白熾的光芒閃過,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重重一撞,將巨觸撞向一旁。他一個箭步掠到她的身邊,像拎小雞崽一樣攥著她的胳膊將她拎起來,夾在肋。
他咧唇一笑︰「——樣都沒大喊大叫,挺乖嘛。」
在魔物的尖嘯聲中,——個聲音听起來特別有男子漢的魅力。雲水淼芳心一顫,偷偷抬眼瞄他,——見他的肩上咬著一——黑鼠般的魔物,他——沒來得及處理。那張丑陋的臉上,表情依舊凶神惡煞一般,但不知為什麼,——刻看起來竟是順眼了許多。
她的腦海中不住地——蕩著他方才的聲音。
挺乖嘛……挺乖嘛……
他拎著她,掠向魔淵之外。
身後墜滿了大大小小的魔物,遮天蔽日,像是一場黑色的沙塵暴。
他凶狠得要命,將近身的魔物斬殺殆盡,一路拼殺到了魔淵的封印邊上時,她的身上竟是連指甲蓋大小的傷都不曾受過。
是他在拼命保護著她。
他其實——是想知道西陰的秘密——已,並不是真的要為難她。要怪,——怪她說不出那個秘密,無法讓他滿意。
到了封印邊上,——個冷酷至極的男人一邊反手蕩開身後追咬的魔物,一邊冷著聲音問她︰「去了外面,想不想逃跑?」
他渾身是傷,殺——凜然。
雲水淼毫不猶豫地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遇到人,求不求助?」他又問。
她繼續搖頭。
「——好。」他咧唇一笑,「敢跑,敢開口,你會悔不當初——要你乖乖听話,我不會為難你。」
說罷,他拎著她掠出了封印。
她忍不住弱弱地開口︰「我幫你包扎一——傷口吧。」
「不必。」毛英俊冷冷拒絕,「說,如何把你身上——玩意弄掉,聞著惡心。」
雲水淼——是一驚,意識到他說的是神光之後,心頭居然詭異地浮起一絲安慰——不是嫌棄她就好。
她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望向——個男人的眼神已不全然是驚慌恐懼,——是多了些奇怪的、唯唯諾諾的情愫。
她——未遇到過——樣的男人。和——個丑陋的男人相比,音之溯寡淡得就像一張透明的紙,——配在風花雪月的時候拿來消遣消遣。
雲水淼望向毛英俊,老實地告訴他︰「東海侯曾告訴我,神光必須省著用,至多讓十個人對我頂禮膜拜,然後就會消耗殆盡。」
「用過幾次?」
雲水淼聲音更小︰「三……三次。」
謝無妄、音之溯、毛英俊。
可惜謝無妄和毛英俊都沒有受到影響,——就迷住了一個最沒用的音之溯——
麼想著,雲水淼對音之溯的感情——淺淡的男女之情轉成了滿腔怨懟。他有什麼用?早知今日,甘願當初就沒被他救過!
幸好她並不知道就連她最看不上的音之溯——沒有被迷惑心智,否則才真是吐血三升。
「東海侯在何處?」毛英俊沉著臉問。
雲水淼慚愧地低——了頭︰「不知道,他有吩咐了才會找我——前偶爾得知,他常去瀛方洲那一帶,別的,妾身當真不知。」
「妾身」二字嬌嬌軟軟,不——意地帶上了媚意——
可惜毛英俊完全不解風情,他皺著眉,一掌拍暈了她。
雲水淼感覺後腦像是被鐵砧砸了,兩眼一黑,人事不知。
「瀛方洲。」
收到毛英俊的消息之後,謝無妄再一次成功敲開了玉梨苑的門,斜倚在窗榻上,閑閑地與寧青青說話。
「再有半月,浮屠子那邊該有動靜了。」他望向她,「我會走一趟遠海——行有些難測的風險,屆時你便留在宮中罷,替我顧著些各方消息。」
寧青青點了頭,然後奇怪地問道︰「我以為你放棄瀛方洲那件海底神物了。不是連你都無法接近嗎?」
他把冷白的——頜揚得更高了些︰「謝某——不知道‘放棄’二字如何寫。」
驕傲的模樣討嫌得。
不等她撇嘴,他笑著靠近她,解釋道︰「我令他——設——了千羅絞殺陣,一層層剝掉封印陣眼外面的混沌亂流,方才收到消息,已能看出陣眼中的神物是戟。」
「拿到它,你豈不是天——無敵?」她睨著他。
謝無妄失笑︰「難道我如今就不是?」
寧青青︰「……」
論臉皮,倒當真是天——無敵。
「阿青。」他起身,迤迤走到她的身邊,——自然地坐——,攬住她的肩膀。
「嗯?」她慢吞吞地轉頭看他。
他環視——間梨香氤氳的臥房。
「庭院是我蓋的。」
寧青青不解地看著他︰「我知道啊。」
「走廊、木台、窗榻……」他緩緩掃過,「哪——都結實。」
寧青青略怔之後,臉頰呼呼地浮起了燥熱。
上——在木巢中,她用舍不得弄壞木巢為借口,拒絕與他親近,所以他說庭院結實……
她慢慢地轉動著眼珠,想要假裝听不懂。
可是他那幽黑的目光便——麼灼灼地盯著她,劃過她發燙的面龐時,唇角勾起了若有似無的笑意。
想裝傻都不行。
謝無妄——個人向來——樣,攻擊性十足,稍不留神被他逮到破綻,便會一擊致命。
他的大手慢慢收緊,將她的身軀一寸一寸攬向他。
薄唇落到她的發頂,輾轉溫存。
他極有耐心,用他身上的溫度和——息一點點浸染她。
「阿青,」他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試一試,你若不適,隨時叫停。」
他偏——頭來,幾乎餃到了她的耳朵。
「我不會捉住你的手。」——
句說得低沉繾-綣,想到話中深意,更是要命。
真不要,就在他身上畫圈。
她的心髒跳得更快,想不出推拒的理由。
他的大手覆了過來,輕輕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低頭看去,見他的膚色白到透明,青筋比——前顯眼得多,五指顯得更加修長,竹般的指骨和指節堅硬漂亮——
是一雙極能煽風點火的手。
她曾深刻領教過它的要命之處。
周遭的空——仿佛不太夠用,她喘聲漸急,分明——是輕輕覆著手,胸口竟已開始泛起隱痛。
謝無妄今日可沒打算無功——返。
五指一緊,他將她拉進懷中,垂頭重重啄了——她的唇。
「不說話便是默許。」嗓音帶著濃濃笑意。
她睜了睜眼,張口欲辯,卻被他伺機吻了——來,吻得極深。
趁著她失神之時,他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大步走向床榻。
她抬手觸著他結實的胸膛,指尖輕輕地顫抖,——毫厘之間游移徘徊,像是在畫一些凌亂的、沒有——定決心的圈。
他將她放進了雲絲衾中,垂頭又吻了——來。
極其精湛的吻技,令她戰栗不已。
他對她了若指掌,知道如何令她徹底沉淪。
她的身體中像是繃著一根弦,牽引著指尖,不停地震顫。
她緊張地等待他的進一步動作。
半晌,他緩緩退開。
她更加緊張,——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等了少時,等來一聲極溫存的輕笑。
她偷偷睜眼,見他斜斜倚坐在床榻邊上,一雙幽黑狹長的眼楮——閃爍著愉悅的笑意。
寧青青︰「……嗯?」
「不難受了?」他勾起嘴角,笑得極好看——極壞。
一根修長如玉的手指懶懶揚起來,點了點她的唇。
「看來阿青已——適應與我接吻。」他篤定地笑。
寧青青︰「!」
她被——句直白的話砸得暈頭轉向。
心口後知後覺地泛起一絲絲麻酥的暖流,倒是當真一點——不難受。
「不是因為適應,」她嘀嘀咕咕地辯道,「是你使詐。」
「使什麼詐?」他微挑著眉,臉皮厚如城磚。
她剛要開口,忽然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
倘若她說方才她以為他要做別的,那他豈不是會接一句「既然你有——樣的要求,那就如你所願」?
她才不上當。
她抿住唇,用無聲譴責的目光看著他。
他抬起手來,撫了撫她的頭發。
他一本正——、若有所思地道︰「兩害相權取其輕,有了更怕的,便不抗拒親吻了。」
寧青青︰「……」
她為什麼要躺在床榻上听他說——麼羞恥的話題?
他輕嘖一聲︰「可惜再找不到別的什麼事,能比那一件更要命、更銷魂。」
寧青青︰「……」
她確定,論臉皮厚度,謝無妄絕對一騎絕塵,將第二——甩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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