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妄轉開-視線。
只不過, 方才那一霎，渾身閃閃發光的寧青青已經烙進-他的心底。
她就像一個完整的小世界，圓滿、美好。
散發出溫暖的光, 足以照亮周遭一切黑暗。
「-好便好。」他淡笑著回眸, 望向她。
她垂著腦袋，弱弱地嘀咕︰「如果不用看完書牆上的書, 那就更好。」
謝無妄神色冷酷︰「是該給-定個期限, 以免無限拖延。」
寧青青︰「……」
她緊張地盯著他那精致漂亮的唇, 總覺得那里會射出一支利箭，將她一箭穿心。
他無情地宣判︰「三個月之……」
她深吸一口氣, 抬起手指，指向他的衣袖︰「謝無妄！-的傳音鏡發紅光啦！」
只有發生重大而緊急的事件, 麾下修士才敢動用最特殊的傳音鏡。
謝無妄垂眸看——眼, 並沒有太大反應, 而是不緊不慢地抬眸看她。
寧青青︰「？」
看她作甚？
謝無妄的視線落向她雙手，見她那一雙細白的小爪子規規矩矩放在膝上，這才長眉微蹙，取出袖中的傳音鏡。
寧青青後知後覺地轉-轉眼珠。
謝無妄方才看她的手, 這是什麼意思？莫非, 他把她的傳音鏡也歸到了重大特殊的範疇？他以為她故意給他傳音，擾亂他的視線？
她眨了眨眼，把菌絲探入乾坤袋, 刨了好一會兒，才從雜物堆里刨出了傳音鏡。
情緒有那麼-點點復雜。
她晃-晃手中冰涼涼的銅鏡向他示意, 並不是她搗的鬼。
真是別人有急事找他。
是正事！
大事！
謝無妄並沒有避著她。
他懶散地注入靈力，然後等待傳音鏡中傳出聲音。
看他風輕雲淡的模樣，當真是絲毫也不把天下之事放在眼里的猖狂——哪怕十七殿殿主逝世, 也不值得動用緊急傳訊。這-亮，必定是真正的大事。
「稟道君！戰殿殿主毛英俊假傳聖令，于丑時將西陰神女劫下聖山，目的不明，蹤跡消失！」
是右前使白雲子的聲音。
對這個倒霉的右前使，寧青青印象也比較深刻。在她剛剛變成蘑菇那會兒，因為「謝無妄不-」這件事情，耿直的白雲子在乾元殿與她一唱一合，跟雙簧似的，結果吃-虞浩天的刑鞭。
謝無妄微眯起長眸。
寧青青感慨萬千︰「謝無妄，-辦事，可真是雷厲風行啊！」
雲水淼昨日才到聖山，落腳還不到十二個時辰，謝無妄竟然就安排人手把她給弄去刑訊逼供-？
雖然她知道他-事-向很有魄力，卻沒想到竟是這般雷霆手段。
厲害了。
動手這麼快，真真叫做-發制人，旁人都不好意思懷疑到他的身上。
她的腦海里瞬間掠過-串串馬屁，只等他露出驕傲的神色，便給他吹個天花亂墜。
謝無妄怪異地看著她︰「阿青，此事並非我的安排。」
寧青青眨了眨眼楮，與他對上視線。
只見他長睫一動，恢復-往日那般虛偽溫和的模樣。
她瞬間入戲，雙眸凝出明亮的光︰「自然與-無關，也與天聖宮無關！都是那個什麼……什麼殿主自作主張！」
謝無妄︰「……真不是我。」
「真！比珍珠都真！」寧青青斬釘截鐵。
謝無妄輕笑出聲。
「那你是不是得趕緊轟轟烈烈地追殺-番，然後無功而返？」寧青青認真地為他謀劃。
謝無妄扶額。他，還真沒有這麼「果決」，能讓自己身邊的重臣從聖宮中把西陰神女公然弄出去。
不過……既然她誤會-，干脆順水推舟，拉上她一道。
他道︰「阿青，-知道我擅長不說謊。」
她點了點腦袋。
「-可以幫我嗎？」他輕笑著，-副玉樹臨風的模樣，「聰明機靈的阿青，幫助我在人前洗清嫌疑，如-？」
她面露遲疑。
「期限多加-個月。」他指著東面書牆，平靜地拋出誘餌。
「成交。」寧蘑菇深諳‘拖’字訣，拖得-日是一日，拖啊拖啊興許就真不用念書了。
謝無妄帶著寧青青回到乾元殿。
事情比想象中更要惡劣一些，雲水淼身邊的老嫗死-，正是因為發現-她的尸體，旁人才意識到戰殿殿主毛英俊干了-件驚天大事。
現場一片血腥狼藉，老嫗雙眼大睜，死不瞑目。
寧青青偷偷瞥了謝無妄-下，奇怪地眨了眨眼楮。
謝無妄雖然是個睚眥必報的家伙，但是像這個老嫗這樣在人前出言得罪他，肯定是罪不至死。
他制定-嚴苛的道律，自己也會遵守。
殺人，總要有正當，或者說在道律中能找得到的理由。
這是他給自己劃下的-條線。有這條線在，便不會因為手中掌握著至高的強權，而肆意為所欲為。
不該死的老嫗卻死-……
難道真不是謝無妄干的？
她緩緩轉動著眼珠子，忽然眸光-定，脊背悄悄冒起了-股寒氣。
她發現——個盲點，只不過此刻人多眼雜，暫時不宜與謝無妄交流-
名管事模樣的修士正將今日發生的事情稟給謝無妄。
「毛殿主于丑時抵達客殿，出示-手令，說是君上有要事與西陰神女商議。屬下驗過手令之後，便讓毛殿主進入客殿。大約半炷香之後，毛殿主便帶著神女往西南方向瞬移而去。屬下無能，方才才發現殿中尸首，便急急向上峰稟告。」
此人的上峰便是右前使白雲子。
生著小八字的胡須的白雲子站在一旁，臉色頗有-點愁苦。
謝無妄垂眸沉吟片刻。
「刑殿殿主何在。」
虞玉顏垂首出列︰「在！」
「全力追拿毛英俊。」
「是！」
無數道流光頃刻間掠出聖山，散向四面八方。
虞浩天身死之後，虞玉顏接手-刑殿，雖說混亂忙碌，倒是有效地緩解了傷痛。
看她出門前還特意照了照鏡子，便知道心情還算是不錯。
謝無妄——吩咐下去，然後回眸瞥了寧青青-眼。
只見她沖著他快速眨了兩下眼楮-
看她的模樣，他就知道她有話要說。
他帶著她掠出聖山，漫步雲間，往西南而去。
「說吧，這里無人能听見。」
他用廣袖卷著她，身軀沒有絲毫觸踫。
寧青青看著雲層下方一道道飛速掠開的暗紅身影，定-定神，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覺得白雲子有問題。」
「繼續。」
「白雲子說，毛英俊假傳聖令，帶走-西陰神女。可是在你出面之前，他怎麼會知道手令是真是假？如果不是情急口誤，那只能證明一件事——他和毛英俊是一伙的！」
謝無妄微微把身軀俯向她，目視前方，偏低了頭，道︰「阿青心細如發，慧眼如炬。」
冷香若有似無地襲向她。
還沒聞個清楚明白，他便立回-身去。
「不懷疑我-？」他懶洋洋地問。
寧青青道︰「-不會殺那個老婆婆。雖然她看起來很傻很討厭，但她也是為-天下蒼生嘛，只是被雲水淼騙-，本心不壞——-是英雄，不殺好人。」
謝無妄輕嗤一聲︰「誰說我不殺好人。」
她偏頭，沖他笑-笑，笑得他把視線挪到極遠的地方。
他微微勾唇︰「什麼英雄，天真。」
「等等！」寧青青挺直了自己的小脊背，「-可不要憑空污我清白，從一開始我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此事與你無關，都是那個什麼什麼殿殿主毛英俊自作主張！」
謝無妄低低地笑-起來，身軀微微前後晃動，連帶著卷在她腰間的長袖也發出了華貴的簌簌聲-
點點癢。
他道︰「知道我為何沒動白雲子？」
寧青青眨了眨眼楮。
她慢吞吞地側頭，望向他好看的側臉︰「……所以你也發現他不對勁了？」
謝無妄只笑-笑。
他道︰「無論是白雲子，還是毛英俊，身上都沒有絲毫可疑之處。方才-也見到白雲子-，-觀他神色，可有半-心虛？」
寧青青搖-搖頭︰「我是看不出來，只不過這些家伙都是活-上千歲的老狐狸，我能從他們臉上看出破綻才奇怪了。」
就像謝無妄，若是他鐵-心要瞞她的時候，她自然是什麼情緒也看不出來的。
「我也看不出。」謝無妄語氣淡淡。
寧青青驚愕地微微睜大了眼楮。
謝無妄繼續說道︰「白雲子、毛英俊，還有-前帶著瀛方洲地圖前來行刺的虞浩天，從他們身上，我都沒有看出異常，也沒有查到任-與謀逆相關的線索。」
寧青青後背更涼。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小心地斟酌著用詞，「這些人，平時都是正常的，只有在特定的時候會做出與平日迥然不同的事情。」
謝無妄緩緩頷首。
「動了白雲子，恐怕打草驚蛇。」他涼涼地勾起唇角。
她長長地吸了-口氣，不自覺地靠近-他-些，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覺得，這次有可能找到‘蛇’？那可要抓住七寸，-下打死！」
他瞥了她一眼︰「同類相殘？好一個竹葉青。」
寧青青︰「……」
她氣呼呼地轉開-腦袋。
謝無妄笑著，把她稍微往身邊挪近——些。他的溫度不動聲色地浸染她，讓她感到安心。
「阿青上次不是曾懷疑過，虞浩天也許與黃威-樣，被魔蠱染黑-心髒。」-
說正事，寧青青便精神-︰「是有懷疑，只不過他自-爆成-碎片，無從考證。」
「這次便有機會-，」謝無妄語氣淡漠帶笑，「我動手時，別看。」
寧青青︰「……」
八字都還沒一撇呢，她已經把那個場面全給腦補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