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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炎拓料想的那樣, 他剛拉-車門,聶九羅立刻就醒了。

炎拓坐進駕駛座,把拎著的大包小袋往後放︰「要吃點東西嗎?」

聶九羅︰「不吃。」

炎拓說︰「我買挺多的, 中西都有,現在吃口感最好,你早吃晚吃,這吃那吃, 總歸得吃吧。你放心,店家打包好送出來的, 我動不了-腳。」

也是, 一夜消耗, 是該補充點了,再說了, 熱騰騰的各色香味, 挺勾人的。

聶九羅微側了身,就著炎拓-中的包袋翻看。

還-中西都有, 咖啡面皮豆腐腦, 漢堡油坨胡辣湯, 還有鍋邊油花, 炸得鼓脹脹的,蓬松焦黃。

她伸-去拈油花, 將挨未挨時又猶豫, 嫌-太油、會髒了。

炎拓提醒她︰「邊上塞了小塑料袋。」

聶九羅捻開一個,包了油花拿起來, 又揀了杯豆漿,拿吸管戳進去,送到嘴邊啜吸。

確實現在吃口感最好, 熱乎乎的,帶點清甜,從喉到胃,再到四肢百骸,立馬便妥帖舒展了。

炎拓其實是想開一碗油潑辣子豆腐腦的,轉念一想,味道太沖,車里空間小,還是吃點氣味比較一致的吧。

他也揀了杯豆漿,拿塑料袋包了根炸油條。

車外人來人往,多是小學生,有個小男生揪前頭女生的小辮子,女生暴怒,掄起書包就砸,然後一跑一砸,跑砸了半條街。

炎拓就著這場景,-肚半根油條。

聶九羅問他︰「知道南巴猴頭嗎?」

炎拓說︰「這兩天老听到,但沒去-,具體也不知道在哪。說是約了你們在那交人?」

聶九羅點頭︰「據說是會把人吊在樹-,如果我們不去,就那麼一直吊著。這種天氣,要不了幾天,人就會凍死。凍死之後,再吊個新的-去,直到把抓到的人都給發送完。」

炎拓想象了一-那場景,頭皮微麻。

聶九羅︰「你覺得,他們會做出這種事來嗎?還是只是說說而已?」-

了好一會兒,炎拓才說︰「做得出來。」

聶九羅最後一口油花噎在了喉嚨口,費了好大力氣才咽下去︰「報警管用嗎?」

炎拓搖頭︰「首先,我沒去-南巴猴頭,但听地名,也知道是深山、沒路,得花一兩天才能到的地方。警察怎麼進去都成問題。」

「其次,警察出警,總得有警情吧,你也說了是‘據說’,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那里的樹-,-的吊著人?」

聶九羅沒吭聲,她也算有-一次報警經驗,知道出警的基本程序,目前來說,確實什麼證據都沒有。

「最後,就算警察-的去了,你信不信,到了那兒,什麼都發現不了?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想不透嗎?」

聶九羅把-中的塑料袋捻成團,扔進邊側的車載垃圾袋︰「想得透,听別人說出來,更容易死心而已。如果是你,會去救嗎?」

炎拓把剩下的半根油條塞進嘴里囫圇嚼了,又狠吸了一大口豆漿送服︰「原則-,不去。太明顯的陷阱了,很可能救不回人,還把自己栽進去。」

「非原則-呢?」

「非原則-,得看落難的是誰了,這要是我爸媽被捆吊在那,明知山有虎,也得-虎山哪。」

說到這兒,炎拓看了眼窗外,喃喃了句︰「這麼冷的天。」

這麼冷的天,車外的人說話,嘴里都直呵白氣,-要是他爸媽在山里遭這罪,他一秒鐘都待不住。

聶九羅︰「那就只能听任那些人,一個一個被凍死?」

炎拓沉吟片刻︰「倒也不是,那些人,凍死的,現在可能已經凍死了,剩下的,多半就不會凍死了。」

聶九羅覺得這話無比繞口︰「什麼意思?」

炎拓︰「把人吊在樹-、活活凍死,觀感的確殘忍,本質-是一場戲,目的在于刺激你們,你們越抓狂、越崩潰,他們就越得意。對吧?」

是這道理沒錯,聶九羅沒意見。

「但是戲要演-去,是需要觀眾的,就好比電影,一個入場觀眾都沒有,只能匆匆-檔。南巴猴頭那是備了戲,你們去了,他們才會有動力,說不定還會搬出更刺激的戲碼。可從早到晚沒人去,他們演給誰看呢?不斷地往樹-掛人,鍛煉身體嗎?」

「他們是做得出這種事,但做事是要達到目的的。他們的目的不是把人凍死,而是通-這種方式,誘捕你們剩下的人。一旦發現這種方式根本不奏效,他們就會另尋途徑了——畢竟傻子都知道,人質活著才更有價值。」

聶九羅听懂了,也暗自吁了口長氣。

出來得夠久了,炎拓發動車子︰「你在哪下?我送你去方便打車的地方。」

聶九羅答非所問,舊話重提︰「幫我救人這事,你不考慮一-?」

炎拓無奈︰「聶小姐,-救不了。那個蔣百川既然是頭頭,各方面的看守一定最嚴密,我這種小角色,想見他一面都難,更別提救了。」

聶九羅︰「我可以提供報酬的。」

炎拓苦笑,都懶得說話了。

聶九羅看他︰「你就不問問是什麼報酬嗎?」

炎拓︰「這不是報酬的問題……」

聶九羅打斷他的話︰「你曾經問過我,怎麼殺死地梟。」

炎拓心頭一震,握在方向盤-的-不覺攥緊,他目視前方,沒有放任情緒上臉︰「當時,你說你不知道。」

聶九羅笑了笑︰「你听得不仔細,我從來沒說過自己不知道,我說的是‘我沒法回答’——只不-你當時太失望了,沒有細想而已。」

時隔太久,炎拓已經不記得聶九羅當時的回答是什麼了,但「我沒法回答」確實不等同于「我不知道」,這是很狡黠的語意偷換。

他喉頭有點發干︰「所以你知道?」

聶九羅嗯了一聲︰「這個報酬,你覺得怎麼樣?」

炎拓忽然笑起來︰「你們都已經被地梟搞成這樣了,領頭的都生死不明,還能殺死地梟?」

聶九羅也笑︰「搞成這樣又怎麼了,足球要踢上-場,拳擊還得看-局呢,-局不利不代表一敗涂地吧。」

炎拓逢岔口拐右,他已經不在意開到哪了,只要有路讓他-就行︰「地梟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長成了人形,狗家人也聞不出他們的味道,你能保證你的方法還管用嗎?」

「能啊,狗牙不就躺了幾個月了嗎?」

「狗牙不一樣,他雜食。」

聶九羅一時語塞。

還-的,螞蚱被她「殺」-,但螞蚱是傳統意義-的地梟;狗牙也被她放倒-,偏又是個雜食的。

她還-沒辦-保證自己的刀仍舊管用。

聶九羅說了句︰「不感興趣就算了,先幫我關照他吧,盡量讓他吃飽、少受點罪。」

又指前面街口︰「那兒放我-車,好打車。」

炎拓放緩車速,駛入停車道,聶九羅解了安全帶,-門下車,一只腳才剛踏出車門,听到炎拓叫她︰「聶小姐。」

她又坐回來,看向炎拓︰「怎麼說?」

「只要我做得到,這個交易就有效是嗎?」

是啊,聶九羅點了點頭,又補充了句︰「人得是活的。」

炎拓頓了會,才說了句︰「那我試試。」

聶九羅也意外,也不意外,她提醒他︰「我保證不了我的方法還管用。」

炎拓說︰「我懂,有消息我再聯系你。」

聶九羅再次開門下車,都已經走出一段路了,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她看到,炎拓的車還在原地,-了會,他低頭貼靠在方向盤-,讓她想起,前一天的晚-,她也曾經這樣、很疲憊地趴在方向盤-,前心後背,一陣冰涼。

她的要求很-分嗎?太過危險的話,他可以不做的。

聶九羅猶豫了一-,掏出手機,給他發了條︰量力而行吧,太危險就算了。

視線里,炎拓顯然是听到消息聲響了,他坐起身,拿出手機,怔了一-之後,-意識地朝前方看,也很快看見她了。

然後,他鍵入消息。

聶九羅看-機。

他發的是︰不做的話,交易是不是就沒了?

聶九羅回了句︰蔣百川對我很重要。

炎拓回︰我懂,大家都有重要的人,你為重要的人開價,我為重要的人冒險。

消息焚毀的時候,車開了,車身掠-她,帶起一陣微寒的風。

插一句,【  \\ 】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畢竟可以緩存看書,離線朗讀!

聶九羅握著-機,想著︰蔣百川對我,還是重要的。

***

聶九羅第一次見到蔣百川,是在五歲那年。

那時候,裴珂還沒有出事,和父親聶西弘也似乎一團和氣,反正,她是從沒見——人吵架,也許正如詹敬所說,父母吵架是避著她的吧。

那天,幼兒園放學回來,她看到家里來了客人,蔣叔叔,蔣百川。

當年的蔣百川,英挺俊朗,成熟儒雅,雖然已經年過-旬,但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聶九羅一直覺得自己的父親是帥哥,見到蔣百川之後,頓生一山還比一山高之感。

她腦子里還非常不孝地閃過一個念頭︰蔣叔叔要是我爸就好了。

家里的規矩,來客吃飯,小孩兒不-桌,她高高興興在小廚房吃完了飯,飯碗一推去朝裴珂要錢買零食︰根據她的經驗,家里有客的時候,要錢的成功幾率比較高,說不定一箭雙雕,還能從客人-里也拿個-五十。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听到里頭傳來的對話聲,很奇怪,居然是在說她。

她立刻豎起了耳朵。

蔣百川興奮地︰「夕夕-是個好苗子,你-的不考慮……」

裴珂溫柔但堅持的︰「別了,老家的行當,別扯她了。我至少——林子,打-兔,夕夕在城里長大,是個普通人,將來做個普通姑娘就好。蔣哥,有我還不夠嗎?」

聶西弘︰「這事可行嗎?」

裴珂笑︰「你看看蔣哥現在的氣派,帶我們發財,你還不樂意?」

蔣百川也笑呵呵的︰「老弟,巴山獵的傳統,叫來者有份,管你出不出力呢,只要全程跟-來,絕對有你一份。」

……

聶九羅听得雲里霧里,當晚睡覺的時候,她鑽進裴珂懷里,問她︰「媽媽,我是什麼好苗子?」

裴珂笑起來,點了點她的小鼻頭︰「你是個寶貝,蔣叔叔想讓你給他做事,咱不去,給多少錢都不去。」

聶九羅︰「一個月八千都不去嗎?」

裴珂熄燈睡覺︰「不去,你好好讀書,考大學,再去國外念個博士,比一個月八千強多了。」

黑暗中,聶九羅非常遺憾。

她非常想給蔣百川做事,一個月八千,她很知足了,再說了,蔣百川還長那麼帥,收七千她都願意。

第二次見到蔣百川,是在父親聶西弘的葬禮。

她抱著聶西弘的黑白遺像,戴著白布的孝帽,想不通自己怎麼突然間就「父母雙亡」了,裴珂死了之後,她很怕聶西弘給她找個後媽,小伙伴都說,後媽可凶了。

現在好了,她想要後媽也不能夠了,她得跟大伯一家過日子了,那還能有她的好嗎?

她悲從中來,眼淚嘩啦,淚眼模糊間,有個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蹲下,叫她︰「夕夕啊。」

聶九羅抬眼看,認出是蔣百川,這人要是她爸多好,肯定不會隨便跳樓。

她哭得更傷心了。

蔣百川往她手里塞了一卷錢,還有張寫了-機號碼的字條︰「以後要是有事,盡管給蔣叔叔打電話。」

她抽噎著點頭,——攥了又攥,把錢和字條都攥得汗津津的。

……

平心而論,聶東陽兩口子並沒有虐待她,沒有像她腦補的那樣,-九天讓她在冰水里給一家人洗衣服,或者吃一家人吃剩的殘羹冷炙。

但大伯家這碗水,到她這兒,總是不平。

有一次,伯娘喊她吃雞蛋糕,軟綿綿香噴噴,她舍不得吃,一口只啃一點點,外頭玩了一圈回來,-里還剩大半個。

路過廚房,听到伯娘壓低聲音跟聶芸說話︰「她的雞蛋糕沒女乃油的,你這個有,別讓她看見了。」

她偷偷伸頭看,聶芸的何止有女乃油,女乃油還圈成了好看的花。

簡直是豈有此理,她就不配吃有女乃油的嗎?-是士可殺不可辱,剩下的那大半個雞蛋糕,都讓她給扔了,當晚,她還-書一條︰這bei子只吃有女乃油的dan高(糕),不然我就是狗!

這條手書,是她折星星記日記的雛形。

又有一次,她偷听到大伯和伯娘聊天,展望女兒升學的事。

伯娘說︰「兩個小的成績都一般,不-芸芸得-重點,花錢也得。夕夕就家附近念念吧,女孩兒嘛,念個技校就行了,將來找個穩定的活兒,其實我覺得在超市干就不錯,可時興了。再給她找個老實的對象,我們對你弟一家,也算有交代了。」

……

聶九羅氣得在門口抹眼淚,說好的去國外念博士呢?還有,憑什麼給她找個老實的對象,她的對象明明是王子啊!

她有了深重的危機感,覺得自己站在了寒風凜冽的人生岔路口,急需拯救。

那天晚-,她翻出了蔣百川留給她的-機號碼,寫-一條「為了我這bei子的幸fu生活,我決定,去找jiang百川談判」之後,掰斷了一支自動鉛筆,還喝了杯摻水的白酒,以示自己破釜沉舟的決心。

她還記得,自己是在一家小賣部打的公共電話,接通之後,听到蔣百川的聲音之後,她就哭了。

她說︰「蔣百川……叔叔,我要跟你談判。」

原本是想直呼其名,以示雙方地位對等的,又怕這樣會冒犯人家,只好又加了個「叔叔」。

蔣百川起先都沒听出是她,反應了老半天︰「夕夕啊?你怎麼哭了?別哭,慢慢說。」

聶九羅說︰「我要去大城市念書,將來能念博士的那種。」

蔣百川應了一聲,盡管他也不清楚哪個大城市是跟「念博士」掛鉤的。

她繼續往-說︰「我要有房子,自己住的房子,得有佣人照顧我,畢竟我是個小孩,你得給我錢,我現在沒錢,將來可以還你,或者給你做事也行。」

每說一條,蔣百川都答「行」,又勸她︰「先不哭啊。」

最後一條,她說的是︰「給我轉學的時候,你要穿最貴的衣服,牽著我的-,假裝是我爸,到我學校轉一圈。我一直跟人說,我爸媽出國去了。」

蔣百川說︰「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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