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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華仰倒在車廂里,汩汩鮮血從他口中冒出。

「榮華!」岑祿流著眼淚喚他,手指哆哆嗦嗦的觸到貫穿他前胸的羽箭上,箭桿上沾了冰冷的雨水還有尚存有余溫的血珠,「你這又是何苦。」

岑祿後悔自己方才沒能攔阻榮華。他不願束手就擒,心存僥幸的想要拼出一條血路。然而,明匡那狗東西既布下羅網又怎會讓他逃月兌。

「督主,快……跑……」

秋雨寒涼,榮華眼眸里卻充滿了溫暖與希冀。他耗盡所有精力吐出最後一口氣。

跑……怎麼能跑的了?

岑祿悲從中來。

他終歸沒能越得過明匡那狗東西。

有人勒住韁繩,馬車停了下來。

「岑督主。」明匡的聲音跟雨聲交匯在一處,听起來鋒銳的好似利刃,「請岑督主下車。」

岑祿放下貴哥兒,緩緩走了出來,兩柄泛著寒光的鋼刀架在岑祿頸間。

不消片刻,他就被雨水淋的如同落湯雞一般。而明匡立在大大的油紙傘下朝他笑道︰「雖說你我多年的情分,可陛下下了手諭,我也很為難吶。」

岑祿悔不當初。他認為儀風帝還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就不會過河拆橋。但他忘了,只要儀風帝還在龍椅上坐著,就會有數不清的閹人為他做事。

此番,他跟明匡都墮入了儀風帝設下的死局之中。不、應該說他們從始至終都身在局中。雨水打在臉上割肉一樣痛。

岑祿的心更痛。

回想前生,夢一般混沌不清。將死時,忽然就醒過來了。

明匡笑得得意,笑得暢快。

然而,注定他不會是笑到最後的那個人。

岑祿直視明匡,神情輕快,眼神亦平和,「鳥盡弓藏。你……好自為之。」

話音未落,一道血線自岑祿脖頸噴射而出。

他竟然抹了脖子。

「督主!小人……是他自己把脖子往前送,小人來不及撤刀……」屬下驚慌的跪在地上,血水合著雨水匯成一片在他膝下涌動。

血腥中還帶著絲清潤。

明匡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岑祿,轉身而去。

……

這是個不眠夜。

裴錦瑤背著手凝望著滂沱而下的大雨,長長的吐了口濁氣。

岑祿進到東廠昭獄必不能活著出來。

東西兩廠注定要爭個頭破血流。或許,這就是岑祿和明匡的宿命。

裴錦瑤心情很沉重。

讀史書時,她覺得岑祿死的好,明匡死的也好。同為禍國殃民的大宦臣,不值得人可憐。

但與岑祿相處的這段時日,裴錦瑤對他又實在恨不起來。

「裴神機使,喝碗姜茶吧。」老文端著熱騰騰的紅棗姜茶,「您回屋歇歇,外邊有阿發听信兒,誤不了事。」

「剛才你听到刀劍聲沒有?」裴錦瑤接過姜茶暖手,「是東廠殺入西廠了嗎?」

東廠行事十分利落,沒有鬧出太大的動靜。

「是。」老文沒有隱瞞,離的這樣近也瞞不了,「弟兄們早有準備,費不了多少事。要不小的陪您下棋解悶?」

說是下棋實際是想讓裴錦瑤不去想那些可怖的場面。

「不用。我沒那麼嬌氣。」裴錦瑤啜了口姜茶,甘甜中帶點辣,「你喝了沒有?」

「喝了。」老文點頭。

「給阿發留一碗。要是有多的就給六爺和白英也送一碗過去。下這麼大的雨,喝點姜茶驅寒又暖胃。」

「是,小的特意多煮了一些。」老文笑眯眯的說道。

看來裴神機使真拿他們六爺當好兄弟。這樣才好。兩相幫扶著互補不足。

老文辦事非常穩妥。裴錦瑤滿意的扭臉看著他,「別看咱們神機司不大,卻是個臥虎藏龍的地兒。」

神機司一共就仨人。不過老文覺得這話沒毛病。

「您抬舉。」

「好就是好,不用謙虛。」

一碗姜茶落肚,裴錦瑤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院外忽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喊聲,听著像是在喊「榮華」?

明匡動手了。

裴錦瑤心下一沉,面上不動聲色。

「您不要擔心。有白英護著六也不會有事。」

裴錦瑤想說「我沒擔心」,在舌尖打個轉又咽了回去。

「六爺也算是立了功吧?」裴錦瑤狀似無意的問道。

「這都是托您的福。」老文真心感謝裴錦瑤。

裴錦瑤默然不語。要不是燕凰玉果斷,及時稟報明匡,也不會這麼快拿下西廠。

可追根究底,還是因為她讓燕凰玉去抓南宮瑾,又由南宮瑾引出之後的事。

倘若她沒有多嘴勸服南宮瑾,又或者南宮瑾咬死不說,審到明天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裴錦瑤一路深想下去,覺得還是你死我活的下場。

「裴神機使。」小密探撐著傘,噗嗤噗嗤踩著水大步向她走來,「岑祿自盡了。」

「什麼時候的事?」裴錦瑤喉嚨有些酸澀。

「就剛剛。」小密探上了台階站在裴錦瑤面前,攏在他懷里的貴哥兒露出臉來,「這貓養得太精細,放外邊一準兒沒命了。」

裴錦瑤嘆息道︰「留下吧。」

老文贊許的點著頭,「罪不及妻兒。」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裴錦瑤一下子被他逗樂了。笑過才發覺老文是故意的。

裴錦瑤心里生出一股暖意。

三人進了書房,小密探仔仔細細向裴錦瑤稟報︰「督主沒有降罪。橫豎也是岑祿自己尋死,怨不得旁人。這會兒督主正跟六爺密談呢。」

最近明督主對六爺的態度有點淡。而且重用五爺。小密探為此擔憂不已。現在好了,雨過天晴。六爺又得了督主的歡心。

裴錦瑤不大關心明匡跟燕六的事,轉而問道︰「岑祿死前說了什麼沒有?」

「小的離得遠,听不太清。」小密探沒說謊。不下雨興許能听見只言片語。

裴錦瑤不再追問,「明兒兵分三路。阿發去找南宮瑾醫治的病患。我帶人上街巡視。老文留在神機司等雲道長他們。能救一個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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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已經知道這事兒了。處置不得當的話,裴神機使要受埋怨。說白了這活兒出力不討好。難為您還得收拾岑祿留下的亂攤子。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小密探瞟了眼蔫蔫的貴哥兒,「算了,死者為大。不說他了。」

西廠是東廠的手下敗將,他總得拿出點氣度,不能跌份兒。

天蒙蒙亮,裴錦瑤身負桃木劍出了神機司,身後跟著五六個青城觀的道士。

她沒穿官服,一副道姑打扮,遠遠望去飄逸出塵。離近了看,粉雕玉琢瓷女圭女圭一般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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