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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吶!一個兩個都寵著她慣著她!」裴庭武佯怒,「趕緊去換身衣裳,皺皺巴巴的怎麼見人?」

裴錦瑤歡呼一聲,領著翠巧飛快的跑了進去。

裴庭武望著裴錦瑤的背影勾唇淺笑。女兒越來越活潑趣致,一舉一動充滿了生氣。這的確是件好事,可他怕過猶不及,太活潑了就顯得輕挑。有意拘一拘,讓她收斂些,又怕拘的狠了,變回以前那樣。當真是左右為難。

……

天色漸漸暗下,看熱鬧的百姓們紛紛踏上歸途。走索兒跳火圈的雜耍藝人慢條斯理的拾掇一應物事。練拳賣藥的王大力單手搓著兩顆石球,笑呵呵的說︰「這趟不白忙活。我賣出去整整一匣跌打藥呢。」

賣渴水的趙四彪撇撇嘴角,「你那算什麼能耐。瞧見炸肉的小子沒?五六盆肉賣的精光。都夠他娶媳婦了。」

小密探彎起眉眼,笑眯眯的說︰「你們餓不餓,俺這還有半盆肉,炸了給你們墊墊肚子。不要錢。」

「吃吃!」趙四彪捧出好些竹筒,「俺的渴水管夠喝。來年就該去壽堂村了,到時候咱們都去,互相也有個照應。」

大伙兒紛紛點頭應是。

小密探麻利的生火熱油。

冬天的傍晚,寒風凜冽,一片薄薄的紙錢不知從哪兒卷到爐火中。火苗頓時將那紙錢舌忝舐干淨。小密探哎呀一聲從小杌子上跳起來,結結巴巴的問︰「怎、怎麼有紙錢?」大過年的這麼晦氣?!

話音剛落,一張張紙錢隨風刮了過來。

眾人見狀心下駭然,不約而同的停下手里的活計,循著紙錢吹來的方向看去。

稀薄暮色下,十二人抬的棺槨緩緩前行,走在頭里的是個八九歲的孩子,披麻戴孝手握哭喪棒,他身後跟著兩個四十來歲的漢子,看那模樣像是家中管事。

這一行人不哭不喊,只默默的往前走。時不時朝半空撒些紙錢,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小密探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低聲道︰「下葬不該去山上麼?怎麼往福堂村來了?」

「可說是呢。」

「許是在這處繞一圈吧。」

「嘁!又不是送嫁,繞給誰看?」

「別說了別說了,過來了!」

「……」

大伙兒七嘴八舌的小聲議論的功夫,那孩子到在小密探跟前停下腳步,揚聲問他︰「青城觀的仙長們還沒走吧?」

他眼底泛著淺淺的青,臉很白,顯得嘴唇格外紅。

「沒、沒走。」小密探吞了吞口水,壯著膽子說道︰「他們明早才回城里呢。」

「仙長們宿在何處?」那孩子又問。

「凌霧山莊!」趙四彪順口接道。

王大力伸手遙遙一指,「那處就是。」

那孩子木然的道了聲謝,繼續向前走。

小密探眼前浮現出方小虎那張喜怒形于色的小臉,暗自想道︰雖說方小虎不是個好相與的。可他長的沒毛病。方才那孩子倒是個懂禮的,怎麼瞅著那麼得慌。

一陣旋風刮過,走索兒的扈二娘打了個抖,聲兒顫顫的說︰「我……有點冷。」

鑽火圈的胡老 丟給她一件棉袍子,「快披上。」

說著,緊了緊腰帶,「他們要去凌霧山莊,咱們也去瞧瞧吧。興許是求國師大人救命的呢。」

趙四彪喝多了水,打個飽嗝兒,「人都躺棺材里了,救個大頭鬼啊。」

小密探把肉盛出來撒上作料。大伙兒笑嘻嘻的圍攏過來。不用小密探招呼,一人端起一碗捧著吃。

「香的哩。」王大力一口接一口,嘴里塞的滿滿當當。

扈二娘立在原地動也不動,眼睜睜瞧著十二人抬的棺槨沒入夜色,小聲咕噥一句,「也不知死的是誰。丟下那麼小的孩子,以後怎麼活?」

「怎麼活?你看他像是活不下去的樣兒麼?人家活的比你好!」王大力含混不清的說︰「你要不信,咱們去看看?」

「去!誰不去誰是孫子!」胡老 早就按捺不住了,抄起棉袍罩上就走。

……

「樂珍,你此來非是為了吃幾分炸肉,跟我聊聊風物這麼簡單吧?」呂瑯端起一盞清茶,含笑說道︰「元日那天我沒得宣召,有些人一定很高興。」

任東陽一個人吃了雙份炸肉炸蝦,有點上頭還犯困。他跟呂瑯東拉西扯的說了一天的閑話,愣是沒好意思把沈惟庸交代的那句說出口。

「而今明匡勢頭正盛,您何不避其鋒芒……」任東陽清了清喉嚨,「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嘛……」

呂瑯失笑,「他一個宦臣,還能只手遮天不成?」

已經只手遮天了啊!

任東陽心里發苦。

儀風帝任由東廠做大,尤其最近兩年,明匡在朝中的地位無人能及。眼下明匡還沒到目中無人的地步,可以後呢?誰能保證得了?

這些話任東陽不能跟呂瑯言明。失了聖心的國師,想晉言都見不到皇帝陛下。還不如讓他就此遠離朝堂,做個俯視眾生的得道高人。

此時此刻,任東陽忽然覺得沈惟庸絕對是看明白了呂瑯處境艱難,所以才不讓他插手政事。

任東陽心里有了底,又道︰「陛下寵信明匡,那就讓他寵嘛。天子身邊也得有一兩個能聊得來的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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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先帝最能聊得來的是呂瑯。一朝天子一朝臣,儀風帝登基之後,就沒呂瑯什麼事了。尤其是呂瑯善待繆太子的親眷,今上更是氣惱。這口氣堵在胸口八年了。

「國師出關了,青城觀必定能更上一層樓。」任東陽沉吟片刻,「您也犯不上跟明匡爭長論短。」

不是犯不上,是根本爭不過。明匡有實權。呂瑯除了青城觀還有什麼?

呂瑯听明白了任東陽的弦外之音,笑了笑,道︰「樂珍,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

任東陽緩緩頜首,「您明白就好。」

呂瑯話鋒一轉,「目下的情勢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涌動。只是你,你們沒留意罷了。你回去與沈閣老說,陛下很快就會見我了。」

怎麼又讓他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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