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延伸
時間變軌
視角終是回歸遙遠的彼方。
漫天風雪,紛飛飄散。
古老的教堂,破敗而高聳。
禱告的大廳,清冷而敞亮。
外界的光輝透過七彩的花窗灑在青年的肩角,將他的一半身軀照耀得五光十色。
耶塵轉動湛藍色的眼眸,略微感受了一下這陣溫暖的光明,接著低頭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
「呼」
然後,他伸出手掌,溫柔地搓了搓旁邊老馬黑奇的結實脖頸,接著看向一旁的恩師萊爾,語氣平和地開口說道︰
「老師,剛才講的那些故事,便是我這幾年生活的大致概括了不知道,您還滿意嗎?」
萊爾面色淡然,微微頷首,語氣平靜地做出回應︰
「沒有什麼滿不滿意一說。」
「你經歷了很多,成長了很多。」
「光是明白這些,對我而言,就已足夠。」
耶塵听罷,表情怔住,瞬間陷入沉默,心中百感交集。
「」
而萊爾則是在沉寂數秒過後,轉頭向耶塵再次提問起來︰
「那麼,耶塵,如果讓你自己來評價的話,離開永冬隱域的這幾年生活又是怎樣呢?」
耶塵听罷,再度輕輕苦笑一聲,隨後表達起了自己的想法。
「就像是您當年說的那樣,外面的世界,確實要比永冬隱域龐大許多,遼闊許多,先進許多,精彩很多同時也要危險許多。」
「倘若不是有您自小為我打下的結實基礎,過去幾年所經歷的種種磨難,我是根本不可能一路順利地扛過來的。」
「只不過,雖說中途遭受了不少的傷痛,但是這幾年的人生,總體還是讓我非常滿意的。」
「畢竟,我不再像是從前那樣,除了您和黑奇以外就是孤身一人了」
「在聖光淨土,在獵人之巔,我體驗了和平的學院生活,得到了血匠獵人的頭餃與事業,遇到了一個個患難與共的同僚與戰友,甚至還在之後邂逅了自己的愛人,與她共同住在同一片屋檐之下」
「這些都是我過去根本無法想象的畫面。」
「它們讓我的人生感到充實,潛移默化逐漸改變著我的價值觀,最終讓原本與世俗格格不入的我也能夠逐漸感受到越來越多的人生樂趣」
「所以,我已經很滿意了,老師。」
「謝謝你,當初把我送出永冬隱域。」
「謝謝你,給了我能夠享受這些的機會。」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耶塵說到這里,嗓音開始顫抖,面容充滿感傷。
他明白,此時此刻,坐在自己眼前的萊爾,只能是源自于心靈深處的渴望,亦或者說是死亡之時的幻覺。
但是,就算如此,就算眼下的這些人與物全是虛無縹緲的環境,耶塵也仍然想要向萊爾表示最衷心的感謝。
自欺欺人也好
自我安慰也罷
只要能夠在最後重溫一下這份久遠的親情,耶塵就已經心滿意足足了
滿足到那種能夠安然上路的地步。
然而
下一秒。
待到萊爾再次張口之時,他的聲音卻是突然改變了。
不再是原先那番溫和與慈祥
而是瞬間變化成了冷冰冰的嚴厲。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感謝,因為這些都是我的義務。」
「以前如此,現在如此」
「未來亦是如此。」
萊爾一邊看著耶塵,一邊如是說道,面無表情,不怒自威。
面對這番態度的突然轉變,耶塵表情愣住,整個人的神態頓時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倘若這一切真是他所假象的幻覺,那麼照理來說,情景應該會盡可能往溫馨的方向靠攏,畢竟那才是耶塵在最後真正想要重溫的感覺。
結果,事到如今,情況卻是跟隨氣氛一同變得奇怪了起來。
想到這里,耶塵的心頭頓時怦怦直跳,腦海深處當即涌現出了一股詭異卻又震撼的感覺。
萊爾無言注視著耶塵,片刻過後,再是語氣低沉地發起質問。
「耶塵,你說,你非常享受這幾年的生活」
「听見這句話的時候,我很高興,也很憤怒。」
「我為什麼會高興?」
「那是因為,你並沒有在那片冰寒而貧瘠的土地像是井底之蛙一樣活著,而是在一個繁榮、昌盛、發達的人類社會度過了一段充實而精彩的時光。」
「而這正是我最希望看見的畫面。」
「同時,我為什麼會憤怒?」
「那是因為,就在剛剛,你親手放棄了這一切。」
耶塵听罷,神情劇變,原本平靜無波的心境就此掀起了數之不盡的驚濤駭浪。
萊爾緩緩起身,迎著花窗傾灑下來的彩光,平緩邁步,一路走到耶塵面前,低頭俯視著眼前這位眼神充滿動搖的「徒弟」。
耶塵目光閃爍了幾下,接著慢慢抬起臉龐,重新望向這名站立于自己眼前之人。
那是一張半邊光明,半邊黑暗的滄桑面容。
映入青年的眼簾。
注視青年的雙目。
深邃之中摻雜著幾分怒意,仿佛就好像青年做錯了什麼大事。
于是,這一刻,名為「既視感」的情緒,在耶塵的心中驟然迸發。
多年以前,他與老師,似乎也這座老教堂的禱告大廳當中有過類似幾次「不太友好」的交流
眼前這道氣氛的轉變讓耶塵深感不可思議。
同一時間,萊爾居高臨下,語氣冰冷。
「你先前在現實之中的種種行為,我全部看在眼里。」
「誠然,你很冷靜,很頑強,整個過程幾乎沒有失誤,一切意外也都成功將其克服。」
「這些方面,值得夸獎。」
「然而,真正讓我感到失望的地方卻是」
「你的動機,以及,你的目的。」
「耶塵」
「打從最開始,你,就沒有抱著‘活下去’的念頭而戰斗。」
「你之前的所有行動,所有計劃,全部都是奔著‘和敵人一塊同歸于盡’這個目標去執行的。」
「這種做法,就像是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用壞就丟的工具,一件砍鈍就扔的武器。」
「告訴我,耶塵」
「你為什麼要如此漠視自己的生命?」
「從小到大,我教你的,不是‘殺死獵物’,而是‘活著殺死獵物’。」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與這一原則漸漸背馳的?」
標記。
眼看菲羅娜和厄里加特馬上就要吵起來,韋蒙趕緊像是以前那樣當起了和事佬。
「哎,你們有話好好說,動什麼火氣呢,明明傷勢都還沒完全好啊。」
菲羅娜和厄里加特听罷,隨即表情陰沉地各自撇過頭去,就此收聲,不再多言。
只不過,韋蒙雖然嘴上那麼說,然而心里卻是十分清楚兩名同伴為什麼會突然發怒。
畢竟,耶塵的問題在眾人心里,實在是憋得太久了
大家先前一直在有意無意地回避這個殘酷的話題,等到如今不得不面對它的時候,壓抑許久的情緒自然很容易失控。
韋蒙完全能夠理解這一點。
接著,他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的希雅。
「希雅,你怎麼看?」
希雅目視地板,輕輕搖頭,神情充斥著無奈與感傷。
「抱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韋蒙注視著希雅的悲容,心頭也隨之涌上了一層悲哀。
「沒事,不要勉強,我也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簡單地安慰一聲過後,韋蒙終是將黯淡的視線,掃向房間最角落的那個人。
「歐可」
韋蒙語氣小心翼翼地詢問著。
「你又是什麼想法?」
伴隨著韋蒙將這個問題月兌口而出,希雅、菲羅娜、厄里加特三人紛紛轉頭望向歐可,靜靜等待著她的回答。
事到如今,如果要問耶塵的遭遇對破曉小隊內部之中的誰打擊最大,那麼,那個人,毫無疑問,只會是歐可。
畢竟,對于韋蒙等人來說,目前下落不明的,是「戰友」,是「隊長」,是「領袖」
但是,對于歐可來說,在這之中還要再多出一道「愛人」的份量。
正因如此,在眼下這個話題之中,她毫無疑問正是那個最有話語權的人。
「」
感受著隊友們相繼投來的目光,歐可沉默數秒,隨後向著希雅、菲羅娜、厄里加特三人發話道︰
「前些天,我們一起向教會通報了‘耶塵的失蹤和屠夫月兌不開干系’一事,你們還記得吧?」
希雅、菲羅娜、厄里加特三人同時點頭。
「難道你得到了什麼新消息?」
歐可語氣平淡地解釋起來︰
「嗯,今天中午,教會那邊給了我回應,我想等我們人齊了再一起轉告你們,所以先前就沒說。」
「今日凌晨,教皇剛剛和團長完成了最新一次的聯絡,並且按照我們的請求,向團長提到了耶塵失蹤一事。」
「而團長也做出承諾,如果成功找到屠夫並且有機會的話,必定會向他嚴格追查耶塵的下落,替我們查清耶塵的結果。」
听完歐可的這則通知,韋蒙、希雅、菲羅娜、厄里加特四人的眼神微微一變,不過都沒有因此顯得太過驚喜。
「」
韋蒙模著下巴,低聲做出結論︰
「意思就是說,等到團長回來了,我們不僅能夠知道此次戰役是否成功,多半也能夠一並得知耶塵是生是死了」
厄里加特點頭肯定道︰
「嗯,這也算是一個好消息,畢竟我們短期以內大概率就能得到一個確切的結果,而不用像是無頭蒼蠅一樣惶惶不可終日」
希雅神情復雜地呢喃起來︰
「無論如何,我們這邊還是什麼都做不了,依然只能靜心等下去」
菲羅娜沉思一會,隨即緩緩抬頭,神情猶豫地提出了自己的質疑︰
「可是團長也說了,他得先有機會才會向屠夫詢問這些啊那麼萬一到時候沒機會呢?假如團長哪怕安全回來了,也還是不知道耶塵什麼情況,我們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此話一出,韋蒙、希雅、厄里加特三人再度閉口沉默。
話題似乎又一次被拽回了原點。
然而,這一回,歐可卻是接下了這道尖銳的問題,神色平靜地正面做出回應︰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們就不要再理會這件事情了,繼續做好各自的本分工作即可。」
歐可一邊走到病房窗前眺望遠景,一邊語氣冷靜地向在場眾人做出宣告。
「破曉小隊,在那之後,改為五人團體,由韋蒙接替耶塵成為破曉小隊的隊長。」
「直到協助獵團成功激活『啟示錄』,最終將深淵這類威脅從世間徹底抹除之前」
「讓我們徹底地忘記耶塵這個人吧。」
韋蒙、希雅、菲羅娜、厄里加特四人聞言,表情皆是不約而同地涌現出了驚詫之色。
這番言論听上去,邏輯沒有任何問題,倒不如說是合理之至。
然而,真正讓眾人感到難以置信的是,提出這份想法的人竟然會是歐可。
要知道,破曉小隊內部作風最喜胡鬧最為感性的那個人就是她,往昔歲月與耶塵朝夕相處最久的那個人也是她
結果,此時此刻,歐可卻是猶如變了一個人似的,竟然會在如今主動號召大家,做出如此理性卻又殘忍的做法。
如此狀況,著實讓韋蒙等人一時間感到詫異非凡,無言以對
歐可無視著隊友們的迷茫視線,繼續站在窗邊,眺望著外邊那片清冷的山間風光。
然而,縱使她那道身穿病號服的背影沐浴在瑩亮的陽光之下,卻仍然掩蓋不住陰影深處的幾分落寞
心思細膩的希雅察覺到了其中端倪,隨即便是第一個向歐可追問道︰
「等等,你剛才說,‘將深淵徹底抹除之前’?」
「那麼,在這之後呢?」
「歐可,如果我們未來真的能夠鏟除深淵,你又要做什麼?」
听見希雅的這個疑問,韋蒙、菲羅娜、厄里加特頓時若有所悟,于是向歐可投去的視線赫然多出了幾分嶄新的擔憂。
「等等,你剛才說,‘將深淵徹底抹除之前’?」
「那麼,在這之後呢?」
「歐可,如果我們未來真的能夠鏟除深淵,你又要做什麼?」
听見希雅的這個疑問,韋蒙、菲羅娜、厄里加特頓時若有所悟,于是向歐可投去的視線赫然多出了幾分嶄新的擔憂。
听見希雅的這個疑問,韋蒙、菲羅娜、厄里加特頓時若有所悟,于是向歐可投去的視線赫然多出了幾分嶄新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