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太合適吧？」科長為難地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臉上滿是難以掩飾的惶恐與困惑。
「我們是內務部。」姚亭望什麼多余的都沒說，只是對部下點明這個理所當然的事實。
科長頓時語塞。
是啊，他們是內務部，本來的任務就是監控和遏止整座城市的警務系統發生腐敗，其監控範圍當然也包括身為本市警察總長官的市局局長，如果有跡象表明局長真的存在問題，那麼內務部對其進行調查當然是合理合法的，姚亭望給自己的這項任務沒有任何問題。
當然那只是在法理上沒有問題，別的問題可大去了！
首先，無論這項調查最後是什麼樣的結果，對于直接下手調查自己最高上司的科長來說他的履歷上都會記下一筆「以下犯上」的記錄，如果郝仁沒有被這場風波搞下台當然是更慘，科長有很大幾率陪著姚亭望一起打包走人。即便是最後姚亭望成功讓郝仁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接下來自己能作為推動姚亭望上台的功臣得到一段時間的優待，可姚亭望畢竟已經是那種年歲的人了，當上局長又能當幾年呢？
一旦姚亭望光榮退休，下一任局長不管心胸多麼寬廣也絕對不可能對他這個曾經參與搞掉過前任局長的幫凶掉以輕心，到時候自己能在現在這個位子上熬到退休都算是好下場，就怕遇上一個心胸狹窄的新局長，找個借口直接把他給流放到哪個兔子不拉屎的清水衙門去，那他這輩子可就毀了。
科長的生涯之路還長遠得很，遠遠做不到姚亭望那麼不管不顧，而且就姚亭望那個刻薄寡恩的性格，事情剛辦成的時候說不定會給自己一些酬謝，可之後絕對不會讓他更進一步，甚至在他遇上麻煩的時候都不會給予任何庇護。
「你不用有什麼心理負擔，姓郝的來局里第一件事就辦砸了，全局上下你看那個人對他有什麼好臉色？你幫我讓他卷鋪蓋走人局里的大家只會感謝你，這對你的日後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姚亭望是何其擅長鑽營的人，自然看得出來科長心中有多少顧慮，于是便拿起「眾怒」這桿大旗來說服科長合作。
「可是……」科長依然十分想要拒絕，問題是如果自己在這里拒絕了姚亭望，他敢肯定自己科長的位子絕對坐不到下個月，除非他現在就向郝仁告密尋求對方的庇護。
可若是他這麼做了，那就真的變成自絕于人民，全局上下怕是要一齊出力將他給擠兌死。
「又不是讓你直接查他，你不會動動腦子嗎？」姚亭望不耐煩地敲敲自己的太陽穴，「現在我們知道毛病出在第九區，我們在第九區的布置也的確跟局里失去了聯系，雖然有軍方封鎖這個由頭，可警方也不是軍方的下屬，難道還不讓警方獨立查了？」
「您是說先查第九區，然後‘順藤模瓜’將火燒到局長身上？」這個提議倒是讓科長松了口氣，直接參與內斗去搞局長是一碼事，查別的事情順便查出局長有問題是另外一碼事，旁人怪也只怪局長做事不小心，跟科長本人就沒太大牽扯了。
「說的什麼話？」姚亭望把臉一沉，「我已經得到準確線報，第九區里現在發生的事情毫無疑問是姓郝的搗鬼，我們只是在忠實履行內務部應盡的義務，懂嗎？」
「懂，我懂！」科長連連點頭，他太懂了，無非哪怕第九區的事件跟局長有聯系這件事是捕風捉影，他也必須按照姚亭望的要求做成鐵案，即使只是看上去如此。
「懂就去做吧，夜長夢多，我們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姚亭望厭煩地擺擺手，打發走了一臉苦澀的科長。
「唉……」科長唉聲嘆氣地回到自己的科室，滿心想的都是我太難了，身在這個不上不下的夾心餅干位置，又是內務部這個最遭人恨的部門，只覺得前途無亮人生黯淡，又恨姚亭望這老王八蛋把火引到他身上，可偏偏他沒有招架的手段。
「科長，上頭什麼指示？」不明真相的科員們見科長愁眉苦臉地回來，心中都是暗自打鼓。
姚亭望借助手上的權柄搞人不是一次兩次了，盡管沒有過完全冤枉好人的時候，那些倒霉鬼也大多屬于蒼蠅不叮無縫蛋，可很多情況依然存在夸大罪狀和強行聯系，讓人做起來就打從心眼里厭煩。
「第九區的部署和局里失聯這事兒，你們都知道吧？」科長想了想還是暫時別跟部下們說實話，只好用反問作為回答。
「知道，不是說軍方又整ど蛾子對那里執行封鎖了麼。」科員們面面相覷，不知道這事兒跟內務部有什麼牽連。
「接下來我們的任務是查清楚第九區里到底發生了什麼。」科長伸手拍了拍臉，對部下們說道。
「這……合適嗎？」科員們的表情不只像科長剛听到姚亭望的指派時一樣精彩，連台詞都差不離。
「有什麼不合適？」科長兩眼一瞪。
「軍方不好惹啊。」科員們苦著臉道，「固然兩邊不是一個系統的，可第九區畢竟是軍管區，人家在那里有合法的生殺大權，再說局里的設備對付對付平民百姓還湊額，跟軍方的情報戰裝備一筆差的不是一個等級，萬一被反追蹤直接查到我們頭上，咱科頂得住？」
「那也不能放任第九區里的同僚們不管！」科長色厲內荏地一拍桌子，「讓我們到第九區里面給他們擦是軍方自己提出來的，現在不管里面發生了什麼我們都有知情的權力，就算技不如人惹來軍方抗議，天塌了還有高個的頂著！」
科長這句話算是堵住了大家的嘴，軍方把警方在第九區的部署扣下又不給個說法，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應該是第九區里面發生了能讓軍方都忌憚的大事。之所以扣下警方的人，一方面可能是警方在這次事件中也扮演了某種角色，另一方面肯定是那些黑心的大頭兵想把鍋給甩到警方頭上，于是乎便在事情有個定論之間直接二話不說將人扣下，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掌握接下來兩邊打官司時候的話語權。
沒事的時候把警方拉進來當牛做馬，現在出了事又讓警方給軍方背鍋，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何況是身為國家暴力機關的警察呢？這話一出誰要說不去撈回第九區那些同僚就是全體警察的叛徒！
「可是這跟我們內務部有什麼關系啊？」突然角落里冒出個弱弱的聲音，科長記得那個說話的科員，進局里時間不長經常口無遮攔，辦事的時候智商倒是不差。
「笨蛋！」見大家又開始動搖科長趕緊一聲當頭怒喝，「就因為我們是內務部，這事兒才只能交給我們來辦，我們現在正在進行的調查是警方的內務，懂了嗎？」
科員們面面相覷，或快或慢都露出了然神色。
科長剛才那句話听著像強詞奪理，可真正了解軍方、警方和政府的三角關系才能真正理解這句話里面的玄機。平時軍方做事霸道慣了，警方被軍方壓制也只能吃啞巴虧，就連聯邦政府都不會給警方做主，可若是軍方敢把爪子伸向警方內務，官司打上去基本上百分百聯邦政府會偏袒警方那一邊。
道理其實很簡單，削弱軍方在維和戰爭期間過度擴張的權力是聯邦議會為數不多的全體共識之一，警方在這個政策之下經常是扮演試探和幫手的角色，如果自己養的狗被軍方給滲透，政府無論如何都要把軍方的壓力給頂回去，不然警方最後頂不住向軍方投降，天知道哪一天那些飛揚跋扈的軍方大佬不高興會不會直接在聯邦內部也搞一個軍政府出來？
故而一口咬定第九區的警方部署存在內務問題是最聰明的做法，有了這道護身符軍方就不得不投鼠忌器，仔細思考一下把警方徹底惹毛會不會逼得警方把政府爸爸給叫出來。
「科長，我們明白了！」普通警察或許不需要敏感的政治嗅覺，身為內務部的一員卻絕對不能是政治白痴，在全員理解了內務部必須要趟這趟渾水也只能是內務部來趟這趟渾水之後，大家的意見得到了高度的統一。
平時就被同僚們用異樣的眼光注視，難得有機會出頭做好事還是只能自己做得來的好事，那還不擼起袖子加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