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到底知道多少？」短暫的驚愕之後凌充突然笑了出來，自己本來就是分析出在這里會有收獲才來登門拜訪，那麼對方願意省去許多開場白倒是讓他輕松不少。
「比你們需要的少，比你們期望的多。」米切爾朝兩人做了個請坐的手勢，自己回到辦公桌後那張真皮老板椅上。
「所以愛爾蘭幫的確參與了那場事件，」凌充點點頭，「從英國來的那個倒霉鬼也是被你們給出賣的，就是不知道最後對他下手的人是不是你們。」
「是我讓人動的手，他必須得死。」米切爾毫無顧忌地承認了凌充的所有指控。
「為什麼？」凌充投去困惑的目光，「當我意識到牽涉進這場事件的人是你們時我百思不得其解，聯邦與合眾國重新開戰對于你們這些愛爾蘭人有什麼好處？」
「好處有很多啊。」米切爾面貌輕松地聳肩，「我們愛爾蘭人的家鄉正在被英國人佔據，不管是聯邦還是合眾國，哪邊佔據了英倫三島我們都樂見其成，而且戰爭的好壞因人而異，你不知道我們這些搞走私的有多懷念當初巴黎作為一個罪犯統治的城市時那段歲月。」
「不，你給出的理由頂多能騙騙頭腦發熱的年輕人。」凌充听完皺著眉直搖頭，「不管是聯邦還是合眾國，兩邊其實都深恨英國人的騎牆態度，一旦愛爾蘭本土被佔領那地方會馬上變成前進基地，當地百姓日子不會好過的。」
「我們也只是被其他人稱爾蘭人而已，包括我在內幫派里的兄弟們都是第二第三代移民了，我們對那個又冷又潮的小海島其實沒有多少感情。」米切爾為自己辯解。
「也許吧，但你們離不開愛爾蘭本土走私犯組成的海上網絡。」凌充依然搖頭不止，「自從愛爾蘭共和軍墮落成一個犯罪組織之後海上就沒有其他愛爾蘭人幫派能插手海上走私了，維和戰爭的時候那幫家伙利用愛爾蘭海軍遺留下來的潛艇也的確是做了不少生意，可你要是說巴黎的愛爾蘭人都懷念那段崢嶸歲月我是不信的，至少你們在戰爭末期的日子要比現在難過多了。」
「……您參加過戰爭？」米切爾表情一肅，對凌充的稱呼也改成了敬稱。
「巴爾干、伊比利亞、斯堪的納維亞我都去過，戰爭末期海上走私因為雙方愈發嚴格的禁運令變得多麼凋敝我是親眼所見，而沒有海上走私這條生命線的你們生活甚至不如海地島上那對難兄難弟，你說巴黎的愛爾蘭人懷念戰爭歲月，除非他們患上了群體性失憶。」凌充冷笑道。
「好吧，看來糊弄旁人的說辭瞞不過您。」米切爾稍顯沮喪，不過很快恢復平靜。
「我就直接問了，你這個幫派和軍情六處到底什麼關系？」三兩句戳破對方的掩護，凌充直言不諱道。
「如果我說我們是軍情六處的一部分，您相信嗎？」米切爾晃了晃手上的玻璃杯，透過琥珀色的酒液凌充的身形扭曲不定。
「我信，我來之前就是這麼猜的，唯二讓我不明白的是你為何要反水干掉一個自己人，倫敦總部那邊又為何放了你一馬。」總算，話題進入實質內容了。
「先生，您問的這兩個問題其實很好回答，之所以答案會讓您困惑，實在是您把我們想得太好了。」米切爾沉默了幾秒種，然後苦笑回應。
「啊？」凌充困惑地看著他，沒听懂對方的意思。
「英國國內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先生有了解嗎？」米切爾反問。
「我只听說挺糟糕的，不過現在這個該死的時代，放在哪里不都是一個鬼樣子。」有一說一，凌充對英國本土的狀況了解甚少，事先也沒做過太多功課。
「具體有多糟糕呢，我可以這麼跟您說明，那就是倫敦總部能給予我們這些外派人員的唯一幫助，就是攔住皇家海軍不讓他們給愛爾蘭共和軍的走私路線搗亂了。」米切爾嘬了一口威士忌，語氣頹喪地嘆息道。
「也就是說本土不會予以你們任何形式的資金和安全支持？！」一句話听得凌充目瞪口呆，怎麼也是統治了世界一個多世紀的老牌帝國，現在居然淪落成這副模樣了？
「我們這幫人的長輩當初混在愛爾蘭難民里進入聯邦，那時候的的確確是抱著為聯合王國鞠躬盡瘁的心思，不過人是會老的，志氣也會隨著時間消磨，當老一輩人或是死于街頭械斗或是被精神藥物和情色徹底磨光了心智，我們就只是愛爾蘭幫不是什麼軍情六處了。」米切爾有些出神的雙眼盯著房門上方的金色獅鷲浮雕，凌充才突然注意到英國王權的象征標志出現在一個理應對聯合王國咬牙切齒的愛爾蘭人房間里有多怪異。
「所以當本土那邊突然派來一個行事高調權限又大到可以管制你們的探員過來準備提前點燃戰爭導火索，你們就意識到自己是被倫敦總部給當成棄子放棄掉了。」此時，凌充已經恍然大悟。
「第二次維和戰爭會不會打起來，說實話我們不在乎也決定不了。」米切爾點點頭又搖搖頭，「之所以第二代人接手幫派之後還願意承認軍情六處的關系，純粹是不希望他們讓皇家海軍來找我們走私線路的麻煩。可那幫海峽對面的王八蛋根本就不在乎我們的死活，那個過來就是為了點火的混賬死不足惜，可他死了一定會引來聯邦安全部門的視線，我們這些本來和英國已經沒太大關系的人絕對會被當成間諜牽連，到時候我們就死定了。」
「的確，緊急情況部對內部的蛀蟲從來不會手軟，盡管出于很多理由他們不方便在巴黎把攤子鋪得太大，可若是誰膽敢跳出來搞事情，哪怕是為了阻止世界大戰時候也絕對會被清算。」凌充理解米切爾的擔憂，並認為這份擔憂正當且正確。
「這就是我們讓那個混賬早早死掉的原因。」話說到此米切爾已經釋然了，「幫派這東西盡管非法，理論上它還是會被當權政府認定為是經濟組織，再艱難也總有辦法繼續活下去的，可若被聯邦認定為軍事組織就一切都結束了，沒有哪個功能正常的主權國家會容忍不受自己控制的軍事組織在領土內亂竄。」
「我明白了，可你還沒回答我第二個問題。」見米切爾似乎打算讓話題就此打住，凌充繼續追問道。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因為他們管不了我們，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嘛。」米切爾笑道。
「你在撒謊。」突然一直在沉默傾听的藍天開了口，斬釘截鐵的四個字。
「小姐，你怎麼看出來我在撒謊？」米切爾的瞳孔驟然鎖緊，盯著這個新出現的對手。
「因為我在情報機關里面待了太久，我太清楚那里面的運作方式，把不听話得棋子就這麼丟下絕不是一個合格情報機構會做出來的事情。」藍天毫不退讓地盯著對方的雙眼，銳利的目光反而讓米切爾忍不住挪開視線。
「那麼你認為合格的情報機構該怎麼做？」米切爾心中暗自打鼓，嘴上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簡單，直接把你們賣給聯邦，什麼條件都不提就通過公開渠道宣稱你們是英國人的間諜，這麼做既可以借他人之手清除掉不听話的棋子，又可以公開警告其他已經開始準備不听話的棋子，一舉兩得又不用費很大力氣，何樂而不為？」藍天冷笑著回應。
米切爾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玻璃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動著，正如他已經開始混亂的心緒。
「真正讓你們活下來的不是什麼倫敦總部的縱容，而是某股從沒有正式露面的力量通過他們在英國國內的勢力放了你們一馬，因此你們現在實際上是再給這股力量做事，我說的對不對？」
「啪嚓！」玻璃酒杯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冰涼的酒液打濕米切爾的褲管與小腿，讓他感覺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