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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恕好不容易登上戰船。

他取海水解渴的時候,不小心掉入海里,隨後被擄劫他的人救起。

昏迷中的他隱約听見有人在低低啜泣。

他感到了厭煩,想趕走耳邊的聒噪。

一伸出手,他便清醒了。

身旁無人在哭,只有俞十一安靜的陪伴。

「你醒啦?」俞十一驚喜萬分,又有幾分埋怨,「你怎麼會去喝海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不能喝!」

田恕皺了皺眉,心想,俞十一能說出這樣的蠢話、證明她是真的愚蠢。

但他對俞十一總是大度包容的。

「我是渴得厲害……」田恕聲音沙啞,語氣軟和,說出早已準備好的借口。

他不惜摧殘自己的身體,目的是登上戰船、弄清擄劫他的人是什麼來路。

他很意外,那伙人沒有派人來看管他、也沒有派人來質問他。

這叫他不得不重新估量俞十一和那伙人的關系。

船室和慕玉山莊的屋室相比顯得格外狹小。

田恕躺在一張小床上,伸長手臂就能踫到床沿。

他發覺自己似乎又長高了一些。

俞十一既不知道田恕的私心,也沒想過要弄清楚。

她只是放下懸著的心,習慣地照顧田恕的身體。

「給,喝點水吧,別喝太急。」她取來一只水壺,為田恕打開壺嘴。

田恕掙扎著坐起來,卻沒有即刻接受俞十一的好心。

「他們不是想渴死我嗎?現在,又要毒死我?」

他故意這麼說。

從那伙人送生果和干餅的舉動,他不難看出,自己對那伙人來說還有活著的價值。

「怎麼會?這是我的水壺!海上的吃喝用度都很省儉,誰會在水里下毒?」俞十一又氣又急,幾乎想丟下田恕不管了。

田恕听到俞十一拿自己的水壺給他使用,心里有些異樣的觸動。

他提出要求︰「那你喝一口給我看看。」

俞十一噘起嘴來。

既然田恕不肯相信她,她也沒必要好心做了驢肝肺。

于是她舉起水壺,咕嚕喝了一口,還咂嘴作聲。

「這下你看好了?」她問田恕。

田恕點點頭,滿意地伸手去接水壺。

哪料,俞十一卻將水壺藏到身後。

「我只是喝一口給你看看,證明水里沒毒。但我不想給你了。」

田恕愣了愣,明白了俞十一的意思,頓時怒上心頭。

俞十一和那伙人廝混了幾天,膽子也大了,竟不把他這個少莊主放在眼里了。

「十一,給我。」田恕壓低了聲音,醞釀著發作怒氣。

俞十一一時有些懼怕,但想到這里不是慕玉山莊,她也不再是任由田恕使喚的小婢女,便又慢慢壯了膽。

「那你求我。」

田恕渾身一緊,握起拳頭,轉瞬又放松下來。

「求你了,十一,給我水壺。」他的聲音又變得柔和。

俞十一松了一口氣,順從地將水壺遞給田恕。

田恕接過來,毫無芥蒂對著壺嘴將壺里的水喝個精光。

他渴了一天,哪管得了俞十一的叮囑?

俞十一無可奈何。

嘴里終于不再發干發苦,嗓子也舒服許多,田恕的心情也在好轉。

他還不知道俞十一是逃出山莊的。

「你怎麼會在這里?外面那些人是什麼人?」

俞十一卻對田恕的寬宏十分詫異,轉念想到,是她為田恕求情、秋秋才肯下水救人。田恕哪兒還有底氣計較她的出逃?

「我就在這兒,外邊的人是我的姐姐們和兄長們。你不要問那麼多。」

田恕將最後一句當成耳旁風,繼續追問︰「他們劫我來到海上,你事先是知情的?」

俞十一沉默了。她根本不知道沈平和詹小山為什麼要劫持田恕,更不知道二人是如何做到的。

山莊那麼大,守備又嚴。她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田恕是少莊主,雖然身手平平,但卻有十幾名護衛。平常人很難近身。

俞十一的沉默被當成默認。

「我對你哪里不好,你要這樣對我?」田恕質問道,「就因為我不小心射了你一箭?我當天就給你賠不是了!」

俞十一依然沒有辯解。

瑜大姐和秋秋對她很好。她敢肯定,如果沒有遇到沈平,她逃不出山莊,如果沒有遇到瑜大姐這些人,她就算逃出山莊也寸步難行,更別說挺直腰桿站在田恕面前。

她不能泄露船上眾人的身份,更不能泄露沈平和詹小山就是擄劫田恕的主謀。

「你後來還打了我一巴掌,你忘了嗎?你一生氣,就記起你是慕玉山莊的少莊主,而我只是一個小婢女。你錯了,我根本不想做你的婢女。我想回俞周堂,我想見哥哥姐姐們,我一點也不想提心吊膽地受你的氣!」

田恕再次愣住了。

從前,他對俞周堂的老管事也是這麼想的。但他和俞十一不同。他只敢在心里暗暗地想,暗暗地咒罵,暗暗地心酸。

他從來不敢當著別人的面,說出他的心聲。

此時此刻,田恕听見俞十一憤怒的控訴,心里竟有一絲動搖。

但一想到他在那高不可攀的山巔上將無可憑恃,他便不由自主攥緊了手心。

他仍舊膽小,仍舊懦弱。

他不能失去俞十一。

「你哄哄我,哄好了,我就不生你的氣了。我是慕玉山莊的少莊主,你留在我身邊,做我的……」

少年的指節微微凸起,不像從前一樣縴細。

他在騎射上下了不少苦功,總有一天能夠正面迎敵。

「就算你討厭我,不想留在山莊,但你也不能忘記山莊主人的養育之恩吧?」田恕幽幽說道,「田夫人辛辛苦苦建成的慕玉山莊,如果接連失去主事人,結果會怎麼樣?俞舟堂也別想躲過牽連。你的哥哥姐姐們,你的原叔,他們都會流離失所,過上你小時候過的日子。我一旦出事,他們也不保了,你開心嗎?」

田恕的話像針一樣扎入俞十一心底。

「我……你……」她期期艾艾,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連身體也顫抖不停。

「你跟那伙人一起害我,就是在害你的家人們,就是在害養育你的恩人。」田恕又說了一句。

看著俞十一支撐不住、低頭扶著船室的木質牆壁,田恕終于從小床上起身。

他赤腳走向俞十一,握住了對方的手,感受到一股冰涼的懼意。

而後他笑了笑。

「你怕我,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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