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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州城里的風波一個未平,一個又起。

今天一大早,花五娘便遵照吩咐來到小酒館,準備做紅姬指名要她做的酒釀蒸鴨。

沒想到,酒婆子突然告訴她,紅姬長老今日要請客喝酒,要她再做兩道下酒菜。

花五娘只得應從。

釀酒和烹飪是她擅長的事,也是她喜歡做的事。她並沒有感到不滿。

只是,她若延遲歸家,必然會誤了小寶兒的起臥和飲食,她不得不做好安排。

酒婆子表現出罕見的善解人意。

「放心,我會讓花令歡去照顧小寶兒。要是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動,我還想親自去呢。」

花五娘可不放心把小寶兒交給酒婆子。她只是笑著道了謝。

將近正午,紅姬的客人來了。

小小的酒桌擺在前廳,主客入座,酒菜也上齊了。

花五娘還需再多等一會兒,以備不時之需。

果然,老眼昏花的酒婆子和毛毛躁躁的小丫頭小蠻都不能周到,只有花五娘適合去侍酒。

花五娘無法推月兌,只得前去。

來客不是暗樓的人。

花五娘進入前廳時只能看見一個中等身形的側影,卻認不出對方的身份。

她听見紅姬在和客人說話。

「這道酒釀蒸鴨,是我命人特地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客人舉筷吃了一口鴨肉,沉默不語。

紅姬又繼續說︰「選的是浮山散養的青羽鴨,用酒釀和鹽巴腌漬一夜,隔天清早再用文火慢慢蒸到酥爛,才算做好。」

花五娘忍住插話的沖動。

紅姬長老所說的做法和她自己的獨門做法有些許差別,她該不該指出來?

她不清楚紅姬為何會知道這道酒釀蒸鴨的做法、又為何要在客人面前說出,只能暗暗猜測這是紅姬在投客人所好。

客人似乎很沉悶,一口灌下一杯酒。

「少了一味……」

客人的聲音低得讓人難以听清。

紅姬抬頭看了侍立一側的花五娘一眼。

花五娘領會了她眼神里的意思,手執酒壺,為客人倒滿酒杯。

客人被酒氣所迷,眯著眼楮抓了幾下,才握住酒杯。

「少了什麼味?」紅姬顯然听清了客人的低語,並將問題拋給了花五娘。

花五娘愣了一愣,忙說︰「還加了木茴籽。」

紅姬點點頭,面上露出滿意的神色。隨後,她讓花五娘退下,桌上不再需要侍酒了。

醉酒的客人瞪大雙眼,已然清醒。可他的身體卻僵硬著,無法動彈。

「殷泉,」紅姬的笑臉帶著最殘忍的嘲諷,「父女相見卻不能相認,真是可憐。」

她已確定二人私下並無聯系,否則,花五娘不會如此平靜? 殷泉也不會如此失態。

「你到底想要什麼?」殷泉仍提著一口氣? 脊背挺直。

「我想要你替我辦事,卻又擔心你念著舊主之恩、不肯真心實意地幫我。」紅姬用玩笑的語氣說出實情。

「這世上最難償的債,都讓我背在身上了。」殷泉嘆道。

他犯了許多錯。

年輕時,他辜負了情人的愛慕之心。

年老時,他背棄了恩人的協力之盟。

他是遭人唾棄的雀部內鬼。他是無人可憐的可憐蟲。

紅姬微微一笑,說︰「活人的債你先償? 死人的債你就到地下再去償吧。」

殷泉又悶悶灌了一杯酒,身體也支持不住、靠在椅背上。

「這酒是從新昌來的? 花氏所出的極品佳釀。你這樣牛飲? 可品出滋味來了?」紅姬將酒杯放在唇邊? 只輕輕一嗅便放下。

「新昌花氏……」殷泉喃喃自語。

酒壺就在他手邊?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

「我送你一壇。」紅姬道。

殷泉沒有答應? 也沒有拒絕。

「我想看一看小寶兒。」沉默許久? 他終于提出一個條件。

「這倒不難。」紅姬早有安排? 她的條件也不難,「你替我跑個腿,到梓縣去? 打听打听王妧和一個叫做蒲冰的女人有什麼聯系? 回來稟報我。然後? 你就能看見你的小孫女了。」

紅姬早有懷疑。她的叛徒從來沒有提醒過她︰蒲冰從離島回到容州之前? 王妧也在離島。

這兩個女人之間是否互有溝通?百紹至寶的秘密是否已經泄露?

蒲冰為何一到容州就直奔梓縣?人生路不熟的百紹公主得到了誰的指點?

這些問題在紅姬心里存了許多疙瘩。

在容全的要求下,紅姬和她的人手不能再隨意涉足梓縣。

她需要借一借外力,而殷泉恰好就是她需要的外力。

「小寶兒會跑、會跳、會認人,正是天真無邪的年紀。再過幾年,小寶兒有了心事,可就沒那麼好哄了。」她繼續催促殷泉下定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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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著一股胸中的濁氣,殷泉吐出了一個「好」字。

紅姬微微一笑,抬起手,殷勤給客人倒了一杯酒。

而後她舉起自己的酒杯、在虛空中頓了頓,說了一句勸酒的話。

「心想事成。」

這杯酒,殷泉只覺得澀口無比。

後院,已經處理好首尾、正要離開酒館的花五娘被酒婆子叫住了。

「今日你辛苦了,這是你該得的。」酒婆子送來了花五娘的酬勞。

花五娘略推辭一番,才收下。

接過手的布包沉甸甸的,嚇了她一跳。

「這……是不是弄錯了?」

花五娘將布包推回去,酒婆子卻不接。

「沒弄錯,這就是你該得的。」酒婆子笑眯眯說,「長老的客人對你做的酒釀蒸鴨很滿意,說,很像他妻子的手藝。」

花五娘猛地想起姐姐花令歡的提醒。她張了張嘴,半天才問︰「那客人……姓什麼?」

「姓殷。」酒婆子毫不隱瞞。

花五娘的心跳得厲害,兩耳轟隆作響,差點听不清酒婆子的回答。

漸漸明白自己在無意之中替仇人侍酒,花五娘再也抑制不住恨意。

她只想將手里的布包照著酒婆子的面門甩去,最好砸斷這婆子得鼻梁和門牙!

「這些錢,你不要嗎?」

小丫頭小蠻從酒婆子身後探出來,伸手去抓花五娘的布包。

花五娘冷不防松開手。

布包跌落,砸中了她的腳趾。她吃了一痛,清醒過來。

無法無天的惹事精被刁鑽刻薄的老太婆提著耳朵拎走了。

小院里靜悄悄的,只留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緩緩通向院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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