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閾值60, 請稍後再試。

「郁哥。」

「郁哥。」

接連不斷的喊聲終于換來了郁飛塵的回頭。他回頭看向白松。白松臉上不僅沒有他期望中的恍然大悟,反而充斥著迷茫與困惑。

「郁哥。」白松表情沉痛,「我沒听懂, 您展開說說。」

郁飛塵思索了一會兒。

「他搬了好幾下,」他說,「但如果你仔細听, 被搬的只有兩具尸體。」

「兩具?」白松驚訝無比︰「這是人能听出來的嗎?」

他問的問題也不是郁飛塵期望中的那個問題。

他以為白松的問題會更有價值一點, 至少是「安菲爾德說謊了?」之類的。

這讓他剛剛思索並計劃好的輔導流程失效了,只能另起一個。

既然白松連只有兩具尸體都听不出來, 自然沒法听出尸體的體重, 更沒法從體重推出被搬的人是誰。

他說︰「你, 他。」

「你」自然是白松, 說「他」的時候, 他看向了金發壯漢。昨天晚上,營房里的尸體只有這兩具。

「我, 岡格?」白松睜大了眼楮,「不是說我們都死了嗎?安菲爾德長還說我們四個都堆在一起——他沒搬你和瓦當斯?」

這話一落地,郁飛塵剛更新好的輔導流程又失效了。

又過一分鐘後, 白松才遲疑著說︰「安菲爾德長官……他沒說真話?」

終于回到了正確的軌道,郁飛塵微微松了一口氣。

白松看向郁飛塵, 又審慎地看了一眼大鼻子——此時大鼻子也正略帶探究地從遠處望著他們。

他豁然大悟, 一連串問︰「你和他沒死在營房里?那長官為什麼要說我們都死了?他要嚇唬你嗎?」

郁飛塵按住白松的肩膀示意他閉嘴。

「逃跑失敗,所有人都死在營房里, 只有我和大鼻子沒有。」他聲音很低,「我是逃跑的策劃人,和你們待遇不一樣。」

他話沒說全。但都說到了這個地步,白松沒道理再听不出言外之意了。

所有人都被處死, 只有兩個人不在。逃跑行動的策劃者得到了特殊處置,可能遭受了其它酷刑,可能直接被擊斃在了野外,也可能骨灰已經被揚了,再或者,他實力遠勝他人,幸免于難了。

但大鼻子呢?

毫無特殊之處,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大鼻子又為什麼也沒死在營房里呢?

只有一個解答——他是告密者。對黑章軍的強權,他膽怯已久。最後,因為懼怕死亡,他靠出賣大家苟活了下來。

這件事,安菲爾德不能說。

如果大鼻子早就暗暗有了告密的心思,一旦安菲爾德說出了營房里的真相,他就會立即反應過來,自己在將來因為告密幸免于難了。

——于是他告密的動機就會大大增強,招致不能想象的結果。

「為什麼?我想不通。」白松說。

「我也有想不通的地方。」看著遠方鉛灰色的天際,郁飛塵也說了一句。

「哇,你也有想不通的地方?」白松說。

想著昨晚的一切,郁飛塵微微蹙起了眉。

今天早上四點五十八分左右,他在時間重疊還沒有消失的時候就提前摘下了蒙眼的黑緞帶,還回安菲爾德手里。

意思是「我要看了」。

而安菲爾德收回了緞帶,什麼都沒說,意思是「那你看吧」。

然後他就真的睜眼看了。

果然,房間里只有白松和金發的尸體,沒有他和大鼻子的。

既然這樣,那昨天夜里他伸手要去模索的時候,安菲爾德為什麼扣住了他的手腕,不讓他踫尸體?

再往前,既然要防範的只有大鼻子一個,安菲爾德為什麼說四個全都死了?

這很反常,反常極了。沒有任何邏輯能解釋。

就在這時,白松的神情忽然慌張了起來。

「也就是說,大鼻子告密了——安菲爾德長官看出來了!」他結結巴巴說︰「那、那長官肯定也猜出來……你要帶我們逃跑了。」

寒風呼嘯,吹開鉛灰天幕的一角。

郁飛塵猛地愣了愣。

電光石火之間,他忽然明白了!

安菲爾德先是看到這間營房里,白松和金發壯漢死亡,沒有郁飛塵和大鼻子。

再看到對面的那些營房里,全員死亡——然後再結合他們之前對收容所那有目的的探查行為,他立即就可以得出正確結論︰郁飛塵策劃逃跑,大鼻子告密,逃跑失敗,全員處死。

可在這之前,長官已經告訴了總管,明天他要這些人全都去伐木。

也就是說,對于收容所里人們的去處,安菲爾德有他自己的計劃。

一個想好了周全計劃的安菲爾德,發現另一個人也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兩人的計劃並不一致,甚至相反。

那時安菲爾德的心情,或許就像今天早上忽然被告知要去伐木的他吧。

那昨晚在他身邊的,或許是個因為計劃被打亂而心情不太好的長官,這就是關鍵。

那麼「你們都死了」這句話,還有不讓他探究尸體的那個動作,不僅是在打消大鼻子的告密念頭,也是在敲打他,不要妄想逃跑。

又或許沒那麼多彎彎繞繞。那位長官一看就久居上位無人忤逆,習慣一切按計劃進行。出現不可控因素,有點煩而已。

郁飛塵繼續換位思考,如果總管宣布伐木時,安菲爾德就在他身邊,那他一定也會忍不住出言諷刺長官幾句。

所以,一切都有了解釋。

他們兩個各自絆了對方一下,平了。

郁飛塵忽然舒適了很多。

此前之所以想不通的原因,他也剎那明白了——下意識里,他根本沒考慮過安菲爾德的主觀情緒。

為什麼?

「郁哥!郁哥!」白松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走神了。」

郁飛塵的思緒回到現實,北風刮著落葉擦過他的頭發。

他確實走神了。

午間,運送木材的卡車帶回了俘虜的午飯。士兵和看守們終于從駕駛室里出來了。他們帶了面包、燻肉和很多酒,在草地上聚餐。伐木場遠離收容所,沒有上級監管,比磚窯自由得多。

下午沒有早上那麼寒冷,看守們恢復了揮鞭子的興致,接連不斷的慘叫聲讓那三個士兵大笑起來。兩個科羅沙人用繩子拖著一條被豎劈成兩半的山毛櫸木路過他們,一個醉酒的士兵跳到了木頭的截面上,像御馬的車夫一樣叉手站著,呵斥拉木頭的人快一點。

但他的體重給拉繩人造成了極大的負擔,而山間的路原本就不平坦——勉強被拉著走了幾步後,他被顛得跌落下來。

另外兩個士兵見狀大笑。他從地上爬起來,也笑罵著舉起槍,擊斃了拉繩人中的一個。

槍聲落下,科羅沙人們的動作為之一頓,再然後,他們默默低下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郁飛塵穿過一片灌木叢。

「你去哪?」白松小聲說。

「別跟著。」郁飛塵說。

他帶著斧頭緩緩越過人群,來到伐木場邊緣一輛拉木頭的卡車後。不遠處有兩個人正賣力劈砍著木樁,發出巨大的聲響。又過十分鐘,作為監察員的大鼻子也盡職盡責地晃蕩到了這附近,一切都很正常。

這是個隱蔽的角落。從伐木場中央往這看,只能看到一角。士兵在中央醉醺醺喝酒劃拳,沒人擔心俘虜會逃跑,因為伐木區被用電網圍了起來,前方還插了個「雷區」的標志。

不過,郁飛塵的目的本來也不是越過雷池逃跑。他在這個角落不規律地晃蕩,有時在卡車後專心劈柴,有時在車廂的開口處幫運木頭的同伴把沉重的山毛櫸木拉上卡車。

「你怎麼走來走去?」終于,有個同伴問他。

郁飛塵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此時他正拎著一捆木柴從卡車的背側面走到車斗的門口。

——伐木場的草地中央,飲酒作樂的士兵中的一個,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

而這個時候,郁飛塵也正看向那邊。他們對視了足足三秒。

三秒鐘過後,他移開目光,登上車廂,把那捆木柴放進去了。

再從車廂出來的時候,余光里,那名士兵已經拎著一個酒瓶,搖搖晃晃朝他這邊走過來了。

郁飛塵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他轉身又去了卡車的背後,坐在一塊高樹樁上,繼續那位安菲爾德長官指定的劈柴事業。

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尤其是在伐木場里許多人同時活動的情況下。這個時候,只有那些做出怪異舉動或發出奇特聲音的人才會被特別關注。

但郁飛塵自認為他並不是個嘩眾取寵的人。

蛇只能看清移動著的東西,對人來說,其實也有類似的原理。如果一個東西頻繁在視野里出現又消失,那它很難不被注意。

他頻繁在車的背面和側面走動,就是要引起這樣的注意。

至于要引來的那個人——

沉重的腳步聲踩碎地上的落葉與枯枝,來者體型碩大,喘息聲像野獸一樣粗重。

是郁飛塵的熟人。

正是那天在磚窯里,和他打過九個回合,最後被打趴在地上的大塊頭。郁飛塵還記得那天他爬起來後,暴戾又陰冷的眼神,那眼神明明白白寫著——我會弄死你,遲早。

只不過,拔槍出來擊斃一個剛剛打敗了自己的人,未免顯得過于惱羞成怒,有失榮耀與風度。當時這大塊頭士兵沒為難郁飛塵,甚至咬牙切齒說了一句「好小子」。第二天他沒來磚窯值班,因為在養傷——郁飛塵清楚自己下手的輕重,那傷勢必須要臥床一天。

今天,大塊頭修養好了。那他報復自己就是遲早的事。上午的時候郁飛塵已經感受到了來自車窗里的那種若有若無的目光。于是,在士兵們下車後,他就來到礦場邊緣,並想辦法吸引大塊頭的注意,為必然發生的沖突找一個合適的位置。

腳步聲近了,他能听見大塊頭身上槍械撞擊腰扣的聲音。

為了方便行動與合作,他給經常照面的幾位士兵編了號,這大塊頭是一號,首當其沖。

之所以是一號,不是因為他塊頭最大,而是因為他是這些士兵里唯一一個受過專業的、真正的軍事訓練的人。那站立、握槍、打斗的姿勢無一不證明了這一點。他拿手|槍而不是其它士兵那樣威武的長步|槍,因為這不是戰場,步|槍遠沒有手|槍靈活好用。軍裝的肩膀微微鼓起一塊,是防彈背心的痕跡。收容所里沒必要穿這個會讓人渾身不舒服的東西,他穿了,唯一的解釋就是習慣所致。

還有那雙野獸一樣的眼楮,這是真正刀口舌忝血後才會有的眼神,不是虐殺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俘虜就能得到的。

——這也是最初郁飛塵選他來搏斗的原因,找對手的時候,他從來只挑最強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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