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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不立事不曉父母恩

「掌櫃的實在太過謙遜,江湖中人行走四方,向來不以年齡大小排資論輩。」

魁梧漢子笑著搖頭,不由得心生慚愧。

「倒是鐵牛白白來到這世間二十幾年,若論起通達事理,竟還不及掌櫃的一半。」

「鐵牛哥謬贊了,在下不過一介寒門布衣,農家子弟。哪會曉得這些為人處世的大道理,不過是口齒較為伶俐些罷了。」

兩人相互寒暄數句,不覺已過去半盞茶的功夫。

「掌櫃的,听聞酒樓中大小伙計皆喚您公子。若不嫌棄,鐵牛便也如此稱呼,不知您意下如何?」

魁梧漢子試探著開口詢問,言語間處處小心謹慎。

「鐵牛哥較在下年長數歲,小弟理應以兄長相稱。」

「公子來公子去,既不合乎規矩,又顯得生疏拗口。」

少年沖著眼前人影淡然一笑,語氣平穩謙和。

「不過區區一個稱謂而已,鐵牛哥若嫌麻煩,盡管直呼姓名便是。」

「這怎麼能行?」

魁梧漢子眉頭微皺,連忙開口反駁。

「不如……」

「公子若不介意,鐵牛便斗膽叫上一聲小兄弟。」

「小兄弟?」

少年頓時一愣,口中隨之低語呢喃。

「鐵牛只是突發奇想,順口胡言,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不待少年開口回應,魁梧漢子自先變了臉色,忙不迭吐出一道聲音。

「要我看,這個稱呼再為恰當不過。」

少年微微頷首,沖著鐵牛會心一笑。

魁梧漢子眼見如此,這才暗自松了口氣。

「鐵牛哥,不知昨日你口中的老伯患病,可是確有其事?」

少年心中雖已信了八分,卻仍舊不敢篤定。

魁梧漢子聞听此言,不由得發出一聲長嘆,神色陡然間落寞下來。

「此事說來話長,確實未曾欺瞞小兄弟。」

二人正說話間,忽然听得門外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娃子,老先生到了!」

房門吱呀作響,三道人影接連邁步走入。

「鐵牛哥,這位黃老先生,便是我要向你引薦的名醫。」

少年笑著走至老者身邊,轉身面向魁梧漢子開口介紹。

「晚輩鐵牛,見過黃老先生!」

听聞眼前之人便是少年口中的名醫,魁梧漢子瞬間正色肅立,沖著老者欠身施禮。

「年輕人,不必如此客氣。

「老朽不過是行醫多年,還算有些治病救人的本事。」

「至于名醫二字……」

老者笑著搖了搖頭︰「承蒙小俠客抬愛,老朽卻是愧不敢當。」

少年聞言,亦是笑而不語,並未再做任何解釋。

他深知老者為人謙遜,素來不喜這些虛名俗譽。

「大家都別站著了,趕快坐下說話!」

少年一邊招呼著眾人落座,一邊邁步走向門口處。

「啊∼呀∼!」

不待房門閉合,只听得少年口中猛地爆出一聲驚呼,接連退後數步。

「耗子哥,你在這兒杵著干嘛!怎麼不進去?」

少年一臉郁悶看向身前垂頭喪氣的灰黑色人影,不停上下拍打著胸脯。

「快進來吧!別耽誤了正事。」

不待灰耗子開口回應,卻見少年一把拽住其身

上衣袖,頭也不回走入房中。

「耗兒爺!」

鐵牛耳聰目明,早已注意到門外的動靜。

一見灰耗子被少年拽了進來,趕忙起身賠笑,面露歉意。

「耗兒爺,昨日之事是鐵牛多有得罪。」

「您若是覺得還不解氣,盡管動手發泄。」

「鐵牛心甘情願,絕無二話!」

魁梧漢子並不知曉眾人定下的賭約,自然也不會清楚灰耗子滿面愁容的緣由。

方才又听得少年一番胡扯,竟果真以為是昨日下手太重,這才招致如此後果。

「鐵牛兄,你不必如此自責,這事兒跟你沒多大關系!」

石頭沖著魁梧漢子擺了擺手,嘴角一抿,忍不住笑出了聲。

「有些人非要搞什麼花里胡哨的名堂,最後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落得個兩手空空哦!」

「兩手空空?」

魁梧漢子撓了撓頭,一臉的不明所以。

「鐵牛哥,你接著說說老伯的病情,不用理會這些。」

少年沖著石頭使了個眼色,趕忙開口岔開話題。

話音未落,便見魁梧漢子眉頭微皺,眸中再度生出一抹憂愁。

「老先生,您可曾听聞有這樣一種病癥?」

「口不能言,目不能視。每至月初月末渾身浮腫,痛苦不堪,卻又並無性命之憂。」

「哦?」

老者聞言,不由得輕咦一聲,目光中滿是驚詫。

「這世上竟還有如此稀奇古怪的病癥?」

卻見魁梧漢子苦笑著點頭,接連發出數聲嘆息。

「我們兄弟幾人前前後後找了無數名醫問診,又試過各種民間土方,天材地寶。」

「奈何此病太過罕見,始終無法根治,只能靠著恆錦商會定期送來的藥品緩解痛楚。」

「恆錦商會?」

少年頓時面露疑惑︰「他們如何會知曉老伯的病痛?」

「此中緣由,頗為復雜。」

「即便長話短說,恐怕也要費上些許功夫。」

魁梧漢子神色晦暗,似乎心懷難言之隱。

「實不相瞞,我兄弟幾人自幼無父無母,孤苦伶仃。」

「全憑老伯省吃儉用,以一己之力將我們這群娃子撫養成人。」

「什麼?」

此言一出,眾人皆面露驚詫,目光中錯愕不已。

「老伯家住青州城郊,年輕時靠著身強力壯,有把子力氣,常年從山上砍伐木柴,挑揀到城中販賣。」

「我們兄弟幾人亦並非血脈相連,不過是自幼雙親盡喪,或是被家中拋棄在外,身世同樣淒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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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梧漢子語氣輕顫,似乎勾起心中那番不為人知的酸楚。

「那時候,山上樹木繁茂,又無人管轄。」

「城里大戶人家看中老伯品性憨厚,整日里生意不斷,經常供不應求。」

「老伯家中就他獨自一人,平日里又樸素節儉,故此攢下了不少積蓄。」

「我們幾個女圭女圭整日漂泊在外,靠著沿街乞討勉強填飽肚子。還要受人臉色,不時被那些地痞流氓欺凌羞辱。」

言至于此,只見那魁梧漢子雙拳緊握,目光越發凌厲。

「鐵牛哥,不想你還有過這般經歷。」

少年輕嘆一聲,伸手拍了拍鐵牛肩膀。

「後來呢?」

「你們又是

如何遇見了老伯?」

卻見鐵牛長出了口氣,繼續娓娓道來。

「一日送柴歸來的途中,老伯偶然間撞見我們幾個女圭女圭被人毆打。」

「呵,這他娘狗日的世道,富人吃喝享樂,窮人豬狗不如。」

「說到底也不過只是一個肉包子而已,人心丑惡,正是如此。」

「老伯心善,將我們出手救下,掏錢賠付給店家。」

「誰料那肥頭大耳的黑心掌櫃,竟一開口就要了一百文銅錢,還大言不慚叫嚷著是按人頭計算。」

「老伯向來不擅與人爭辯,只得接受了這無理要求,又在周圍眾人的冷嘲熱諷中將我們帶回家里。」

鐵牛語氣微頓,眼角隱約泛起淚光。

「一百文銅錢啊!我至今仍清楚記得,不敢忘卻半分。」

「那時候,整整一大捆上好的木柴也才不過五文銅錢而已。」

「二十捆木柴,老伯辛苦數日的血汗錢就這般打了水漂。」

「再後來啊……」

「再後來我們兄弟幾人便留在了老伯家中,輪流幫著他上山砍柴,打理家務。」

「現在想想,幾個女圭女圭就是使出吃女乃的力氣,才能干出多少活計?」

「老伯從來不忍心讓我們吃苦受罪,說是上山砍柴,實則清閑得很。不是躺在青石上一覺睡到天黑,就是追著蝴蝶胡亂戲耍上一日。」

「沒有哪天是正兒八經地砍上些木柴,恰恰相反,還時常因為粗心馬虎,淨幫了些倒忙。」

卻見魁梧漢子嘴角微揚,不覺間浮現出一抹笑意。

「那段日子,生活雖然過得清苦些,卻是難得的無憂無慮。」

「再也不用看人臉色,再也無需受人欺凌。」

「我們這些生來不幸的女圭女圭,頭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感覺,感受到了吃飽穿暖是何等滋味。」

「日子像流水一樣一天天過去,我們這群女圭女圭也都長成了大小伙子。」

「後來不知為何,官府下發了公文通告,封山閉路,再不許樵夫上山砍柴。」

「老伯十數年如一日將我們拉扯成人,家中積蓄早已花得一干二淨,時常入不敷出。」

「這下子又丟掉了賺錢的門路,無異于雪上加霜。」

「我們兄弟幾個眼見老伯整日里唉聲嘆氣,又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

「思量再三,干脆牙一咬,心一橫。打點好行裝,又同鄰居老大爺打了聲招呼。趁著老伯午夜熟睡,悄悄溜出家門,前往青州闖蕩。」

鐵牛言罷,沖著眾人淡然一笑,神色中滿是回味。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立事不曉父母恩。」

「身無分文,又沒有什麼太大的本事。想要在短時間內尋模出一條賺錢的門路,談何容易!」

「這一路走來,給人家當過伙計,端茶倒水;替官府出過苦力,搬磚運瓦。」

「汗珠子掉地摔成八瓣,再苦再累,也得咬牙受著,不敢有半分松懈。」

「人人都指望著能有天上掉餡餅的美差事砸到自己頭上,又無非是白日做夢一場空。」

「窮歡樂過後,還得接著埋頭苦干,養家糊口,也不過是想想而已。」

鐵牛言語間意味深長,神色亦漸漸舒緩。

「就在我們兄弟幾人打算听天由命,順其自然之時。」

「一個天大的餡餅忽然從天而降,將我們幾個砸得暈頭轉向,如夢如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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