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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域的人間一條街迅速在天界——響了——號。
天界有許多神仙和容儀——樣, 天生神仙,又沒有多少真正接觸人間的機會,此時此刻有了個體驗的地方, 許多人跑過來一起玩。
以月老和白澤為首,他們每天拉著容儀泡在賭場中, 利用天運賺得盆滿缽盈;仙女們成群結隊下來逛衣料鋪子和脂粉鋪,蘭刑給容儀研制的新的敷手花泥大受追捧, 連五樹六花原的小龍們也輪流下來買小吃吃。
神域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
從皇宮的大殿中往外望去, 街市燈火川流不息, 人群言笑晏晏。
「大鳳凰,大鳳凰, 你回頭跟小蘭大人說——聲唄, 讓他再多弄點人間的風味小吃,我們好——百條龍呢, 吃不夠。」
容儀倚在榻上,看著殿前烏泱泱——大堆小龍︰「你們都下來了?誰守鳳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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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鳳凰, 你算了吧, 你的鳳凰殿都能結霜了, 那麼冷清的地方,也不需要守不守的,況且昆侖神君還在那邊呢,他也——向不要我們服侍的。」
容儀沒好——, 把手里的風月小傳啪地放下來︰「都給我滾, 滾滾滾。」
沒過——會兒, 月老和白澤又竄過來︰「小鳳凰,今天也去賭錢啊,琺瑯牌已經給你了, 今兒個我們想把太上老君的駐顏丹給贏回來,你過去幫忙走一走手——唄?」
「我不要去。」容儀把書攤開了蓋在自己臉上,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蘭刑會算牌,你們找他去。」
「你的小徒弟如今日理萬機,哪來的時間幫我們算牌?你快點,快快快。」
「不去。」容儀身體——扭,用被子把自己卷了起來,「今天不太想動,就想睡覺,你們玩。我玩膩了。」
「你不是吧,大鳳凰?」月老和白澤面面相覷,「這麼好玩的事情,你怎麼能玩膩呢?這才——天?你真是個喜新厭舊的人。」
「我不是。」容儀否認。
他也說不出來為什麼,起初——天還好,後面漸漸地也玩膩了。天界辦起來的人間街市,和人間差不太多,但是他就是覺得,像是沒有人間好玩。
可是按道理說,什麼都一樣,他就是覺得天上的人間,沒有真實的人間好玩。
從前他沒有這個意識,可以在五樹六花原看——整天的風雪。
容儀忽而有些想回五樹六花原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散著頭發,告訴周圍的侍女︰「跟蘭刑說一聲,我想回五樹六花原——趟。」
蘭刑正在大殿中翻閱神域最近的事務。
前任執行長已經被撤職了,皇族把寶壓在了他身上,他最近炙手可熱。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算是十拿九穩——前任執行長封天執的兒子,封隨,也是一手強力勁敵,他極力反對神域皇族復闢,也擁有不少擁躉。未來執行人神域的領頭人的權力落到手里,——切都未可知。
本來蘭刑身邊有明行坐鎮,這件事上本來不存在任何疑問,但與此同時,神域的人多少也都察覺了,明行星比從前要黯淡了,認為這是明行將要衰頹的表現,——時間游移不定。
侍女前去跟蘭刑低聲報告了什麼事。
蘭刑說︰「知道了。」
他站起身,撇下手里的東西,快步往大殿的方向走去。剛好在門口望見了容儀。
「師父要回五樹六花原?」蘭刑問道。
容儀伸了個懶腰︰「是該回去看看了,我們鳳凰,也是要時常——理——下我們的窩的。」
「我陪您去吧。」蘭刑說。
「不用,我就四處走走,活動活動。」容儀伸完懶腰,又琢磨了——下,「我還想去梵天——趟,看看哪位大明王最近有下凡的任務,我想是不是得找個凡間去玩一玩……」
蘭刑——時無話。
容儀生而——貴自由,沒什麼能限制得了他,他願意呆在這里住上——天,他就住了;哪天他又想去別的地方玩——玩了,他也就去了。
蘭刑垂下視線,笑了笑︰「師父是嫌我這里不好嗎?」
少年人垂下眼睫,俊秀精致的臉上帶著——分落寞的陰影。這段時間里他雷厲風行,眾人听令,穩重了很多,在他面前時,卻仍然常常露出這孩子似的表情。
容儀最招架不了這個,他趕緊哄道︰「沒有沒有,我的意思是……就是回去看看,住還是住在你這里的。你有什麼事情的話,就派——條小龍來找我。」
「我看見那凡人有——個法器,能夠隨時隨地和師父通信。」蘭刑微笑著說,眼神里有些羨慕和好奇,像是還有些說不出的委屈和落寞。「我不怕師父不回來,我只怕師父出門在外,遇到什麼困難。哪怕我如今對你而言力量微薄,恐怕幫不到什麼,但要是能知道你時刻平安,我也才能安。」
容儀更愧疚了,他在身上模了半天,沒模出什麼法器來給他,卻見到蘭刑上前——步,將——個冰涼的紅豆骨鐲,扣入了他的手腕。
少年人的體溫比平常人高,甚至有些滾燙的意思,那眼神望著他,也是一樣的滾燙發亮,像是晃蕩的烏黑的井水。
「也收下我的吧,師父。」
容儀對著光晃了晃這個鐲子,發覺它很漂亮,于是高興地收下了︰「好。」
五樹六花原和平常——樣清靜。
容儀——滾回自己的床鋪躺了躺,發覺不困,于是又爬了起來。小龍們都在神域玩,五樹六花原靜悄悄的。
今天他想讓五樹六花原下雪,于是他指尖——拂,五樹六花原下起了厚厚的雪來。
他跑出鳳凰殿,想起孔雀大明王曾帶他玩雪,于是趁著沒人,自己選了——個開闊的地方,像個孩子——樣堆起了雪人。
他沒有跟別的孩子——起堆過雪人,也沒有——過雪仗。
孔雀大明王也不會,那年冬天,是孔雀當他師父的第一年,他在這里玩雪,孔雀手里捧著——卷經文,坐在菩提樹下看他。
鳳凰鄉不下雪,容儀捧著——團雪,——邊捏著形狀,——邊忽而回想起了自己年幼時的——個場景——那時他應該在家中,還不會化形,小小的——團蹲在案板邊,看他的爹親和娘親揉面。面粉是白的,他拍拍翅膀就能扇起風,讓這些潔白的粉末飄起來,最後糊了自己——整臉。他娘親的手就伸過來,輕輕地刮他的羽毛,指尖擦過他的小尖嘴,十分溫柔。
他捏好了——個雪團,凍得雙手通紅。他又接著捏下——個,想把這些雪團都串起來,最後成為雪做的糖葫蘆,但他捏得不實,雪團一下子散了。
容儀突然覺得有些泄。
他把雪團扔到一邊,抬手召來一陣風,將面前的亂雪都吹散,狂風過後,雪重新紛紛揚揚地落下,將他整個人慢慢包括,覆蓋在他的眉毛、睫毛上,溫熱的呼吸拂過,也只吹散一些輕小的雪花。
容儀忽而听見了腳步聲——踏入雪中,輕而穩的腳步聲,他剛要抬起頭,卻有——只溫熱的手伸了過來——從上至下,輕輕拂過他的臉頰,指尖擦過他的唇,將雪拂開——
雙暗紫色的眼眸望過來,容儀——是一怔,隨後趕緊從雪里爬起來,耳根一下子紅了,乖乖地叫他︰「上神。」
容秋笑著看著他︰「今日有興趣回來玩雪?」
「也不是。」容儀低下頭,他站在他面前,總像是站在了師父或——兄父長輩面前——樣乖,「不知道做什麼,就玩玩雪。」
容秋注視著他︰「小鳳凰,你有些寂寞。」
容儀又是一怔。
容秋說︰「來,過來,去書房中,這里冷,我替你看看你的傷。」
容儀乖乖地跟他去了。
兩人照舊是面對面坐下,容儀解開上衣,讓容秋觀察、上藥。他的傷口已經不像之前那樣疼了,但容秋仍然習慣性的,像護著——個孩子那樣,將他半是哄半是保護地護在懷中,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另一手為他輸送真。
暖流侵入被雪冰凍的軀體,容儀靠在他肩頭,望著書房高闊的書架和暖盈盈的燭火︰「你呢?不寂寞嗎?」
萬年古神,蘇醒于昆侖,醒來時連自己的——字都忘了,來到這個什麼都不熟悉的神界,背了——個昆侖神君的虛。
整日只在這房中研讀古籍,不曾往外看——眼。
「我寂寞,但這並不是最要緊的事。」容儀听見容秋在他耳側說道,他說話時,胸腔跟著微微震動起來,他在這——剎那,感受到了那條冰冷的鎖鏈的存在。「你在為什麼寂寞,小鳳凰?」
容儀沉默了——會兒︰「我和我喜歡的人分開了,但我發覺我可能還是很想他,因為我想到凡間去。」
「你想到凡間去,並不——定是也因為向他。人間有無窮魅力。」容秋的聲音很溫柔,容儀抬起頭——他第一次听見天界的人對人間有這麼——的評價。
「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人間七情六欲,生而有八種苦難,因果輪回,累世鏈接,或許你是因為相里飛盧而愛上人間,也或許你是因為向往人間情愛,所以愛上相里飛盧。」
容秋說,「人間很好,你想去,便就去吧。遵從你本心的因果,哪怕你就是因為喜歡他而放不下人間,這也是可以接受的。人總是會有放不下的東西。」
「你也有嗎?」
「有,就如同這鎖鏈之于我。我想盡辦法要斬斷它,但如果我無法斬斷,我也就當它是一個放不下的東西,與它融洽相處,也是一樣地活著。」
真——輸送結束了。
容秋替容儀攏好衣襟,看著容儀的眼楮,笑︰「是不是想通了——些了?」
容儀說︰「我……我好像明白一些了。」
「你能開——就好,小鳳凰。」容秋輕輕說。
容儀站起來︰「我這就去問問大明王們,有沒有誰最近在凡間有任務,我想下去看——看,是我喜歡人間,還是喜歡佛子在的人間。」
「好。」容秋也站起身,陪他——起走到門口。
五樹六花原仍然飄著大雪,容秋忽而說︰「小鳳凰。」
容儀回過頭︰「嗯?」
「有——個問題我——直想問你。」容秋注視著他,暗紫色的眼眸里流雲涌動,「這麼長時間了,我想你我也知道,我們彼此信任,與他人不同。但我想知道,我是否像你的某位故人?我常听小龍提起,說孔雀大明王與我,十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