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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反轉來得實在太過突然, 她當場就沉浸在了他帶給她的巨大的震驚當中,睜大她的眼眸,一時間, 竟什麼——都說不出來,只是傻傻地望——他。

當那震驚過後,隨之而來的,便是萬分的感動和憐惜。

她凝視的雙眸一眨不眨, 漸漸地,眼眶泛紅, 氤氳出了一層朦朧的水霧, 連落淚都是那麼動人。

很快, 一顆晶瑩的眼淚,——珍珠, ——初露,從她美麗的眼楮里奪眶而出。

「你怎麼這麼傻!為了我, 你竟這樣傷害你自己……」

她眼含淚花,抱住了他, 又哭又笑。

「快讓我看看,你傷得怎麼樣,真的很疼嗎——」

想象果然是想象。

現實是……

賀漢渚只能苦笑。

能讓他心甘情地往自己的胳膊開槍的女人, 果然是與眾不同。

「這麼大的事, 你怎麼自己就胡亂地開槍?你知道橈神經損傷可能導致的後遺癥嗎?前臂伸肌癱瘓!你沒法控制你的手腕!你的半邊手掌也可能失去知覺,麻木伴隨終身, 說這邊胳膊廢了, 完全不是夸張!」

真的,——果是單純的粉碎性骨折,接受切開復位內固定手術治療, 用現在已經出現的克氏針進行內固定,促進骨折愈合,加以復健鍛煉,恢復——初,倒是有可能的——

是如果嚴重傷到橈神經,以現在的水平,想不留後遺癥,幾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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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她以為他真的遇到襲擊,受了這樣的傷。

她萬萬沒有想到,竟是他自己開的槍,還打中了這樣的位置。

感動歸感動,心疼也是自然,——要讓她一點兒也不氣,她怎麼能做得到!

「是哪個醫師給你做的手術?」

她接——追問,神色嚴肅。

賀漢渚哪還敢再惹她,立刻招供︰「我說實——,我全都說。醫院的對外說法有夸張,其實沒傷到神經,只是骨折而已。」

他說了個醫師的名字。

蘇雪至認識對方,——次在醫學大會里見過面,確實是京師最好的一名西醫骨科醫生。

聞言,她終于稍稍松了口氣。

「你別生氣……」

他看——她依然還帶了幾分嗔色的面容,繼續解釋。

「其實我在開這一槍之前,也做過準備的。我私下請教過魯道夫教授打在哪里。太輕,只擦皮肉的——,達不到效果,——我真沒想一槍把我自己打成殘廢。我還想抱你,沒了一只手,我怎麼抱……」

他這最後一句話,肯定是臨時隨口胡謅的。

蘇雪至才不相信。

而且,想想還是有一點氣!

「那你為什麼不先和我說一聲?你知道我剛看到報紙消息的時候,我有多擔心嗎!」

賀漢渚不說話了,望——她,唇角慢慢地上翹,仿佛在笑。

蘇雪至可不打算就這麼輕易地原諒他。

她繼續繃——臉︰「回答我!」

「我要是提早和你說了,你會同意我這樣做嗎?」

「我承認這法子不聰明,——是它有用。」

蘇雪至張了張口,竟無法反駁,啞了。

他深深地凝視——她。

「我賀漢渚這一輩子可以沒有太太,——果我有,她一——是你,蘇小姐。」

這就是男人嘴里說出來的情——嗎?

蘇雪至再也繃不住了,面頰悄然發熱,連耳朵尖都微微地泛紅了,剛才生氣教訓他的勢頭也沒了。

她看——他低下頭,臉慢慢地靠向自己,心里竟一陣慌,眼楮急忙看向一旁。

「你想做什麼……」

她的聲音現在听起來也是毫無威懾力了。

「我想……」

賀漢渚一頓,忽然抬起他的右手,張開手掌,那根垂吊——指環的紅色絲繩便從他的掌心里垂落,在半空輕輕地晃蕩著。

「我想你再替我保管它,——到將來有一天,我可以了,我再將它戴在你的手。」

蘇雪至咬了咬唇,手慢慢地抬了起來,攤掌。

「給我,我自己戴!」

他含笑,搖頭︰「不,我來。」

「你一只手……」

「那是我的事,你不用管。」

他低低地道了一句,便垂下頭,將臉湊到了她的頸側,張嘴,用齒叼住一根繩頭,嘴和他的右手配合,折騰了好一會兒。

終于,蘇雪至感到項繩好像打了結,系好了,他卻還不抬頭,依然將他的臉埋在她的頸間。

男人的短發質地粗硬,隨了他的動作,刷子似的來回扎著她的肌膚,他熱熱的呼吸也一陣陣地吹著她的脖子,撩得她發癢。她忍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了,縮了縮脖子︰「你還沒好嗎……」

「好了……」她听到他含含糊糊地說。

「那你還不放開……」

「因為……」

「我想親你。」

男人的嗓音沙啞。

他的唇壓——那枚已懸在她胸前的指環,吻了一下,音落,順勢抬起臉,張嘴,含住了她的唇。

片刻後,他們換了地方,一起躺在了辦公室隔壁休息室里的床。

一開始,她臥在他的懷里,听他給自己講解現在的形式。

簡單的說,就是兩派快要開打了,至于打多久,以他的估計,時間不會很長。關鍵是看哪一派能在最短的時間里先打掉對方的嫡系。

他繼續分析給她听,說他們下面的勢力絕對效忠的所謂嫡有限,所以,只要先把陸宏達的親信部隊打垮,剩下的人馬便不足為懼。順利的——,有可能幾個月就能結束。

他說一句,蘇雪至便嗯嗯嗯嗯地附和,說到最後,賀漢渚自己也笑了,在她又一次嗯嗯嗯嗯附和他的時候,再次吻住了她的嘴。

床是單人床,平常夠賀漢渚一個人躺,現在突然多了個人,難免有點擠。

本就擠在一起,有點曖昧,——這個吻結束後,蘇雪至感到他的鼻息變粗,體溫也在迅速地升高。

她在昏暗里伸出手,模了模他仿佛發了燒的額頭,用輕柔,卻堅決的語氣說道︰「想都別想!你剛受傷!你需要休息!要不我再給你讓點地方。」

她往里頭挪了挪身子,好讓一側手臂不能踫壓的他躺得盡量舒服一點。

賀漢渚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慢慢地躺平了身體,抬起手,將手背壓在了眼皮上,閉目,一動不動,仿佛睡了過去。

蘇雪至見他竟——此听話,一下就變得這麼老實,疑慮了起來。

她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沒反應,忍不住戳了戳他︰「你生氣了?」

他否認︰「沒有。」

蘇雪至還是不信。

她感覺得到他很想要自己了——是現在,這里沒有那種玩意兒。

她想了想,解釋︰「現在我真的不便。或——……」

她遲疑了下,咬了咬唇,爬起來,將自己的唇貼到了他的耳邊,說著令他听了渾身血管幾乎都要爆血破裂的私密耳語。

賀漢渚卻如賢者,竟叫他抵住了誘惑。

他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抬起右臂,將她的身子摟入自己的懷里,親了親她的額,用溫柔的聲音說︰「真的不用,你今天已經很累了。你這樣陪著我睡覺,我就滿足了。是真的。」

蘇雪至听出了他言語里透出的真摯,心里一陣暖流。

她嗯了一聲,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懷里,閉上了眼楮。

他堅實而暖和的懷抱令她感到放松,人一放松,倦意便襲來,她很快睡了過去。

賀漢渚在夜色里又靜靜地躺了良久,輕輕地擰開床頭燈。他凝視——懷中女孩的沉靜睡顏,出神片刻,下了床,走了出來,坐回到辦公桌後,取了信箋,提筆,寫下了「龍王鈞鑒」四個字。

這封信他寫得很快,幾乎是一蹴而就,寫完,他只覺釋下了這段時日一直壓在他心頭的一副千鈞重擔。

封信之前,他再次瀏覽了一遍自己的落筆。

這就是他給出的最後答復,也是唯一的答復了。

他會派人以最快的速度把信送到鄭龍王的跟前。

他是如此盼望自己能得到對方,還有將來她的母親的認可——

這真的不是他能左右的事。

哪怕……他們真的沒有一個看得——他,願意接受他,只要她不後悔,他便就有了克服自己所有軟弱的勇氣。

他賀漢渚,必將不死不休,盡他所能,護好她這一生的周全。

十來天後,三月中旬。

傍晚,窗外陰雨連綿,客廳里擺的那座西洋自鳴鐘的時針還沒走到五點,天就黑了下來,蘇家的下人在幾間晚——有人走動的屋里陸續地掌起了燈。

葉雲錦獨坐在賬房里,對著手里的賬冊撥著算盤,珠子 里啪啦,看——走動如飛,其實打的人清楚,平日閉著眼楮也不會打錯的賬目,剛剛已是誤了好幾次了。

她感到有些心浮氣躁,索性停了下來,想換個事,再去巡下倉庫。

最近黃梅天,倉庫里的藥材最忌這種天氣,萬一哪里防潮出了紕漏,不是個小事。

她這一輩子,可以這麼說,除了女兒之外,從她嫁入蘇家開始,生意,就是她活著的意義了。

她倒也沒覺自己有多熱愛這個東西,——她要是放了手,或——說,沒了天德行,她活——,從早到晚,還能干什麼?

這個時間,紅蓮正在忙——張羅家里晚飯。葉雲錦拿了把傘,也不要下人跟,正獨自去往後頭的庫房,忽見白天管著藥鋪的蘇忠撐了把青布油傘急匆匆地追了——來,確定周遭無人後,——來,小心翼翼地低聲道︰「掌櫃的,剛水會的三當家親自來咱們天德行抓藥,這是留下的方子。我順便給您捎帶過來了。」

他從袖中取出一張藥方,遞——來,隨即也沒多停留,轉身就走了。

藥方!葉雲錦起初簡直有點不敢置信。

這麼多年了!

竟也叫她也——到了那人送來的一帖藥方?

葉雲錦死死地盯著手里的藥方,視線落到紙——寫——的夾在幾列藥名里的當歸二字,起先臉色微微發白,忽然,心里不知怎的,涌出了一縷不詳的征兆。

那人狠心——斯地步,可以做到十幾年也不和她私見一面。

怎的現在竟忽然想要見她了!

難道最近外面的傳言是真?

老東西熬不過受的傷,真的快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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