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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技不如人

如何在戰亂年代保全自己,這是富有遠見的風鎮岳在建立文昌侯府之初就想過的問題。論地,他們佔據青州西側的山前平原,耕種養殖完全可以自給自足,論人,他們有瑯琊軍在此屯墾的數千壯士,他們唯一缺的,就是一座可以成為依托的戰時堡壘。

于是在屯墾之初,風鎮岳便著手在地勢險要的六長山上建造山城,是為六長山城。六長山地形奇特,六條支脈如螞蟻的腳般左右延伸,山勢上險而下緩。其地勢在山腰以下十分平緩,既與山下的平原形成完美的過渡,更適合騎兵居高臨下的沖鋒作戰。

到了山腰以上,山路陡然變得狹窄崎嶇,時常有雲霧繚繞,內有山月復可以屯糧,外有山泉可做水源,這些地理優勢讓建于其上的六長山城易守難攻,成為守衛侯府屯墾的堅固壁壘。

平日里為了農忙便利,大家在各自的田地旁修築木屋草廬居住。如今風月明率軍出征,戰士們余下的家眷子女便轉移到六長山城中,由許楊的巡衛隊擔負起保衛山城的重任。

這一日天降大雪,藍橋天沒亮就起床到山城的演武場練劍。

此時天色尚早,整個天空只有一點隱約的靛藍色,除了零星懸掛的風燈在風雪中飄來擺去,整個山城還在酣然沉睡。漫天大雪丟棉扯絮似的灑落,風攪著雪,雪裹著風,鋪天蓋地,迷迷茫茫,將山城化作一片近乎混沌的銀白色。

滾滾團團的雪粉忽然被一道劍氣劈開,露出一身玄色勁服的藍橋,他手持夜空劍,在這場無邊的風雪之中左劈右刺,將功力狀態提升至巔峰。經過半年的刻苦修行,藍橋的功力比起和白雪音秘谷療傷時已更有進益。

白茫茫的風雪時而被他的劍氣斬斷,時而被他用掌風吹散。他在這場席天卷地的暴風雪中如魚得水,盡情享受著劍氣縱橫的喜悅暢快。

劍光倏斂,藍橋寶劍回鞘,面對將散未散的暮色負手長嘯,一回頭,卻見搖擺的風燈下,一襲朱影正冒著風雪朝自己款款而來。

他定楮細看,就看到風夜菱腳踏雪靴,披一件朱紅色的狐皮披風,領口帽檐間一圈裘毛雪白得沒有一根雜色,幾根青絲夾在帽外隨風飛舞,愈發襯得她一張凍得泛紅的俏臉楚楚動人。

她雙手捧著一只小巧的精瓷炖盅,款步走到藍橋身前,呵著白氣說道「都說聞雞起舞,今天這雞還沒叫呢,楮哥你就跑出來用功,真是比古人還要勤奮了。」她被藍橋調戲著叫過幾次「楮哥哥」,此時想要主動叫他,話到嘴邊卻還是羞得說不出口。

藍橋見她冒雪來尋自己,也是心中感動,笑道「咱們山城里屯糧雖有不少,禽畜卻沒幾只,好不容易有只雞還被大小姐下鍋炖了,又哪來的雞叫聲呢」

風夜菱撲哧一笑道「不聞雞叫,但聞湯香,沒想到你鼻子還挺靈,不愧是庖廚高手。」她說著把小炖盅捧到藍橋的面前,輕輕揭開盅蓋,頓時一股濃郁的雞湯香氣飄然而出,沁人脾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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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熱嘗嘗看。」風夜菱一臉期待地模出一把小匙,遞給藍橋道,「是霜兒做的,我怎可能起那麼早的。」

盛情難卻,藍橋從風夜菱冰涼的小手里接過湯匙,輕舀一口喝下。雞湯的香味很濃,還放了幾片當歸,卻明顯少放了生姜,這麼低級的失誤肯定不是出于夏霜,分明是風夜菱親自所為。藍橋想到這里,斜睨了眼風夜菱,心中愈發感動,抱過炖盅將內中雞湯一飲而盡,隨意揩了揩嘴角,贊道「能在這凜冽的清晨喝上這樣一盅熱騰騰的雞湯,天下又有何事比這更快意呢大小姐手藝精妙,令人贊嘆。」

風夜菱紅著臉扭捏地接過喝空的瓷盅,微嗔道「都說是霜兒做的啦,你既然喜歡,回去我叫她多做些。」

藍橋見她含羞否認,也不點破,轉移話題道「練了一身熱汗,我先去沖個澡。」

風夜菱瞥了藍橋一眼道「這還不容易,回去我叫霜兒給你燒水沐浴。」

藍橋灑然道「不必如此麻煩,我到山泉那邊沖一下就行。」

風夜菱忍不住勸道「這大冷天的,山泉太涼了。」

「無妨。我們練武之人都有內功護體,區區冰泉,尚不被我放在眼里。」說著藍橋大步邁出,風夜菱則緊跟在他身後,趁機追問道「剛才見你劍法甚是精妙,劈風碎雪好不威風,卻不知師承哪個門派」

「這是我家傳的喬家劍法。」藍橋隨口胡謅道,「家父早逝,現在我這路劍法算是獨此一家,大小姐未曾見過也不奇怪。」

風夜菱輕輕點了點頭道「我雖久居閨中不諳江湖世事,卻也可遙想你以前縱橫江湖時的風采。」

藍橋被她說得不好意思起來,撓著頭道「哪里哪里,若論武功卓絕的青年才俊,誰不知道小侯爺才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漢。喬楮比起小侯爺,還差得遠呢。」

風夜菱微微一笑道「沒想到你還挺謙虛。你知道我哥,他這人雖然看起來隨和好相處,內心其實十分倨傲。他能放心喬公子來保護我,必是在內心認可了喬公子的。」

藍橋謙虛地道「但願我不會辜負小侯爺的信任。」

兩人隨意地閑聊,最後走至一泓清潭前。此時是嚴冬,山泉水量不大,只有一條細線般的水柱從雲霧中的高崖上傾灑而下,落進清潭後又化作一條清溪,緩緩向山下流淌。

藍橋伸手試了試水道「是有點涼,不過不礙事。」說著他便月兌去外袍,見風夜菱還站在身後,尷尬地笑了一聲道「怎麼大小姐也想下去沖個涼」

風夜菱抿嘴一笑道「不,我就想在這陪陪你。」說罷她主動接過藍橋的外袍。

藍橋見風夜菱不肯輕易離開,也不再多說什麼,把自己月兌得只剩一條短褲,縱身跳進清潭之中。他見風夜菱妙目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大小姐,都說非禮勿視,你這麼盯著我看,讓我怎麼沖澡啊」

風夜菱噗嗤一笑,收回盯著他的目光,轉而看向他放在潭邊石頭上的雜物。她拿起那只烏黑的手環道「我其實一直特別好奇,你這手環究竟是什麼材質,不但能擋住我射的箭,好像還有股天然的吸力,能把箭簇吸上去似的。」

藍橋見風夜菱把玩自己的陰陽手環,不禁想起自己初入風竹仙居那天,用手環連擋她數箭的事,笑道「這是青州幫陳幫主送我的,至于具體什麼材質,我也不甚清楚。」

「玉倩姐送你的你們早就認識」風夜菱大感有趣,把手環湊到耳畔,果然把她的一只銀耳墜吸了過去。她愛不釋手地把手環戴在自己手上,又道「你舍不舍得借我戴兩天」

藍橋見風夜菱眼中滿是孩子般的興奮,不忍拂她的興致,無奈道「大小姐若喜歡,便拿去戴幾天吧。」

風夜菱歡呼一聲,把手環戴在她的皓腕上,擺了幾下問道「好看嗎」

藍橋微笑道「大小姐冰肌玉骨,自是怎麼都好看。」

風夜菱把藍橋的外袍放在石上,卻不料一只土塤從內袋中滾了出來。她拿起土塤,一邊打量一邊道「你還會吹塤」

藍橋見風夜菱隨意把弄自己的隨身物事,心中升起幾分不悅,哂道「我會的東西可多了,只有大小姐想不到,沒有我喬楮做不到的。」

風夜菱卻似沒听出藍橋話中的不滿,滿臉期待地把土塤遞給他道「我想听你吹一下。」

藍橋見風夜菱當了真,苦笑道「這只是我閑著沒事自娛自樂用的,怕是入不了大小姐金貴之耳。」

「人家想听嘛。」風夜菱見藍橋有推月兌之意,竟撒起嬌來道,「這樣好不好,你吹一支曲子給我听,我跳一支舞給你看。怎麼樣想看人家跳舞嗎」

藍橋暗嘆一聲,心道此時若再拒絕就太不給她面子,只得應道「好吧。」

他接過土塤,先試了試音,旋即吹出一曲藍若海以前吟唱過的軍中小調。這是一首來自草原上的民歌,大意是從軍打仗的戰士在前線思念著遠在家鄉的情人,曲調哀婉淒切,如泣如訴。

風夜菱輕輕一躍,跳到潭中一塊露出水面的青石之上,紅袖一擺,伴隨著藍橋吹出的小調翩然起舞。她本就身姿曼妙,此刻在飛雪中輕舞嬌軀,旋轉于青石之上,漫步于方寸之間,紅中透白,白里透紅,淺吟低笑,妙目含情,猶似仙女下凡。

若說藍橋本來尚因風夜菱的任性而有些許不滿,此時看到她宛如天作的舞姿,早就把那點小情緒拋諸腦後,完全沉醉在風夜菱的傾世一舞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雪稍停,一縷金色的陽光穿透雲霧落在風夜菱的身上,更使她美得讓人不敢直視。風夜菱一曲舞罷,屈膝盈盈一福,對仍呆看著她的藍橋嬌笑一聲道「怎麼樣看傻了吧」

藍橋本想隨口夸她兩句以解尷尬,卻忽然發現無論怎樣的辭藻都不足以形容風夜菱的美麗,只得支吾兩聲,紅著臉爬上岸去。

風夜菱仿佛很滿意藍橋的反應,輕盈地也跳回岸上,溫柔地遞上衣物,與藍橋一齊回到她在山城中的起居之處。

比起風竹仙居的高腳竹屋,風夜菱在山城的住所顯得更局促一些,只有四室一廳。一廳是依附山體而建的石屋,四室則是從石廳向山體內挖掘出的四個獨立空間,屬于半石屋半山洞的設計,其中風夜菱、夏霜和藍橋各住一間,還剩一間則留作書房。石廳外有一方被碎石牆圍起來的小院,縱橫約二三十步,雖然不大,種些花花草草卻也足夠。

石屋內燒著地龍,甚是溫暖,風夜菱月兌去披風,露出里面一件緊身綾白中衣,姣好的身體曲線展露無遺。她一邊招呼藍橋落座,一邊用手撥攏整理著紛亂的秀發道「這石屋不如我那竹屋寬敞,你這幾天住著可還習慣」

藍橋恭謹地道「廣廈萬間,夜眠不過六尺。喬楮只要有一容身之所便可,沒什麼不習慣的。」

「那就好。」風夜菱喜孜孜地道,「霜兒,快給喬楮奉茶。」

夏霜應了一聲,轉身下去沏茶,嘴里卻嘟囔道「早上還念叨楮哥哥呢,差點把廚房都炸了」

她這句話聲音不大,在安靜的石屋中卻仍听得真切。風夜菱俏臉一紅,啐道「這丫頭,別听她瞎說。」

藍橋方才路過時早看到廚房里的一地雞毛,當然不會說破,剛想在幾案旁的一張軟墊上坐下,就听「嘩啦」一聲,房門被人推開,一個披頭散發衣衫凌亂的年輕人裹挾著風雪闖進屋來。

正是青州幫的陳玉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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