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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雪霽晴空

「哪來的?」風夜菱雖然臉上發燒,卻仍不肯放過藍橋,「這是人家的東西,什麼時候被你模走了?」

藍橋有點不敢直視風夜菱的目光,索性站起身踱了兩步道︰「那日菱兒寫下這幾張字條就放在書案上,後來張仲杰過來搗亂,紙條被風吹出窗外,我閑來無事給撿回來收好的。」

「撿回來不還給人家?」風夜菱紅著臉瞪視著藍橋,忽又覺得自己似在無理取鬧,歉然道︰「抱歉啊公子,人家又忍不住發小姐脾氣了。」

風夜菱無論是任性逼問還是軟語道歉,眼神都是一般的真誠清澈。藍橋蹲,用手輕撫她的秀發,風夜菱舒適得雙眼微閉,軟靠在藍橋身上。

「咕!」肚子忽然發出抗議聲,風夜菱立時坐直了身子,滿臉的不好意思,「呃……人家餓了嘛……」

「唉,那就喝點水吧。」藍橋無奈地道,「等再過一會兒……」

風夜菱盯著他道︰「再過一會兒就怎麼樣?」

「呃……」藍橋撓著頭道,「就習慣了……」

「噗!」風夜菱忍不住笑出聲來,仿佛一輩子都沒有這麼放恣地笑過一樣,「你怎麼傻得那麼可愛呀?」

「你說我傻?」藍橋不解地用手拍著腦袋,卻讓風夜菱笑得更厲害了。

「唉不說你了,反正我也沒好到哪去。」風夜菱笑得幾乎喘出淚來,待平復一些才道︰「逼你說了那麼多私事,人家心里過意不去,便也說一件私事算是償還你。」

藍橋知道傾訴能讓她暫時忘卻饑餓的痛苦,忙道︰「在下洗耳恭听。」

風夜菱輕嘆一聲,緩緩道︰「我生來便被父親和別人定下了女圭女圭親,所以你莫看我出身侯府,這等終身大事卻也身不由己。」

「這當然。」藍橋點頭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一理如此。不過菱兒大可不必為此擔心,我相信以侯爺的眼光和判斷,他選出來的人定不會讓菱兒受委屈的。」

「他當然是個大英雄真豪杰,不但門戶相對,听說還是個文武雙全的少年英才。」風夜菱帶點無奈地苦笑道,「不但父親這麼說,就連見過他的哥哥也對他大加贊賞」她轉臉向藍橋解釋道,「你知道我哥武功還不錯,又會帶兵打仗,這世上能得他由衷稱贊的人並不多。」

「能得侯爺和小侯爺這般評價,看來此人的確有過人之處,能配得上菱兒。」藍橋說著心中不禁泛起一絲酸溜溜的感覺,但想到無論如何最後都只有自己陪她走到最後,便又輕松起來,問道︰「那麼菱兒自己有否見過這未來的夫婿?」

「沒有。」風夜菱坦然搖頭道,「我對他的事雖多加打听,卻從沒有機會真的和他見面。之前父親曾幾次邀他來我家做客,都被他以各種理由婉拒了。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是不是瞧不上我,或者另有意中人了。」

「怎麼會?」藍橋失笑道,「菱兒如今貴為傾城榜首天下第一美女,又如此曉天理通人事,兼之家大業大,怎會有人蠢到瞧不上?听菱兒說這人似是在江湖上大大有名,卻不知姓甚名誰?」

風夜菱剛要答話,忽听一聲山崩般的巨響傳來,同時平靜無波的水面也陡然泛起劇烈的波浪。風夜菱面色一變,抓緊藍橋的衣服道︰「怎麼回事?」

藍橋也是被嚇得一懵,拾起半截斷劍,一步步走到岸邊觀察。

「嘩啦!」伴隨著水花濺起,一個身穿水靠的青年漢子從水里探出頭來,藍橋一看不禁吃了一驚︰「朱玄!」

風夜菱起身怒目道︰「你把我們踢下懸崖還不夠,還要跑到這來趕盡殺絕嗎?」

「都是誤會。」朱玄一邊抹著臉上的水,一邊緩緩走上岸邊,「當時張仲杰埋伏要害你們,我只有出此下策才能救你們一命。」

「你不是離開青州了嗎?」風夜菱難以置信地道,「現在又叫我如何相信你。」

朱玄笑道︰「大小姐只要想一想,什麼人有能力擊碎洞口那塊巨石,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風夜菱不悅道︰「有話你就直說。本小姐不想和你打啞謎。」她話音剛落,就見又一個中年男人從水里冒出來。這人身著素服,長身而立面色如玉,藍橋認得清楚,正是文昌侯風鎮岳。

「爹!」風夜菱喜極而泣,不管不顧地沖進風鎮岳的懷里,任由風鎮岳愛憐地撫模著自己的背脊和發梢。

藍橋正要上前見禮,風鎮岳已眼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綻出一個溫暖的笑容︰「你是叫喬楮對吧,這次多虧了有你,才能保得菱兒平安無恙。」藍橋雖不知風鎮岳為何明知自己是藍橋還要叫自己喬楮,但他既然這麼說了,也只好囫圇應過。

朱玄一攤手道︰「這回信了吧?那日我被大小姐逐出青州,的確是失落至極,如孤魂野鬼一般在青州與萊州的邊界地帶游蕩,四處討飯為生。後來我在山野中無意間看到蓬萊閣的人大舉進入青州,便知要出大事。大小姐雖不想見到在下,在下卻不想大小姐陷入危局,思來想後還是硬著頭皮回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當初侯爺建立山城的時候我也有份參與,所以知道這雁秋山下有這樣一處隱秘洞穴。我故意打你們下來,又踢下石塊封死洞口,就是要讓張仲杰以為你們死定了,等外面安全之後再救你們出來。」

風夜菱將信將疑地看向風鎮岳,風鎮岳笑道︰「他沒騙你們,事實上最後是他到懸崖上的山洞里找到了我,這些事他都和我說了。」

「那麼山城……」藍橋想了想,轉而問道︰「我們一共被困了多久?」

「總共是一天兩夜。」朱玄記得很是清楚,「畢竟是我把你們弄下來,總不能真把你們困死在這里。」

「放心吧。」風鎮岳柔聲道,「為父一出關便首先尋那左刀的晦氣,不出三十招便把他打得落荒而逃。子翰又帶動起一批身強體壯的瑯琊軍屬,給他們武器共同反抗,後來如晦也帶著人回來了,蓬萊閣那點人根本不堪一擊,很快鳥獸散了。」

藍橋從未听過朱玄的字,此時見風鎮岳叫他子翰,不禁暗暗點頭。

風夜菱又驚又喜,興奮地道︰「這麼說來危機已經解除了?」

「當然。」朱玄也笑道,「侯爺剛才親自出手,一掌便震碎了洞口那塊千斤巨石,現在你們可以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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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藍橋近一年以來睡得最香最甜最安穩的一覺。經歷了那麼多的痛苦、奮戰、掙扎和饑餓,在生死邊緣徘徊了不知多少個時辰的他終于回到他最溫馨的小窩。吃飽喝足後再泡個暖乎乎的熱水澡,然後躺上最親切的小床,抱起棉被酣然入睡,天下再沒有比這更享受更愜意的事了。

他睡醒過來已是午後,擁被坐起,房間卻是空蕩蕩的。風夜菱和夏霜都不知去了何處,屋內只有殘存的少女幽香,以及午後明媚的陽光透過石屋的窗格照射進來,在房間內落下一個個「井」字型的影子。

藍橋推開窗,頓時一股寒凜清冽的空氣撲面而來,與照射在皮膚上暖洋洋的陽光形成鮮明的對比。頭上碧空如洗,湛藍而深邃的天空好似可以一眼看穿,又仿佛永遠也看不穿。

他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不禁精神一振,換衣起身,推門而出。

雪霽後的山城是一片白皚皚的世界,各式石屋石牆,穿梭于各戶各院間的石板路,連接山城上下層的石台石階都披上一層平整而均勻的積雪,完美如玉。有的房間從房檐上垂下一排玲瓏剔透大小不一的冰稜,在陽光下閃耀著七彩的光芒,有的房間則冒出縷縷白煙,不知是誰家在生火造飯。

藍橋悠然看著眼前充滿生活氣息的雪霽景象,幾乎沉醉其中。

他披上外袍信步而出,路遇幾個山城中人忙碌地與他擦身而過,臉上都洋溢著雪過天晴的燦爛笑容。不遠處一道坍塌的磚牆上也落上了積雪,黑磚白雪相互交錯,別有一番蒼涼景象。

一根不知什麼植物的女敕芽從磚縫間頑強地生長出來,在積雪表面努力迎接著陽光的滋養,這一切仿佛是它抵御過徹夜寒風的嘉獎。

藍橋轉過一個轉角,來到一處開闊的平台,這里在夏天曾是綠草如茵,如今也被積雪覆蓋。然而就在這藍天之下白雪之上,一抹鮮綠卻讓藍橋生出冬去春來生機盎然的感覺。

青草綠色的羅裙,翻起毛領的短靴,筆直修長的**,流光溢彩的發簪,風夜菱背向著他,卻仿佛能夠預知他的到來般忽然回眸,向他嫣然一笑。她櫻唇潤澤得好似最香甜最可口的果實,內中藏有說不完的情話,她妙目深邃得猶如最干淨最清澈的深潭,底下懷著數不清的美夢,盈盈一笑間如冰河化凍,如積雪消融,如春芽綻放,如紅日初升。

藍橋看得呆了。

「看什麼呢?還不快過來。」風夜菱見藍橋呆頭鳥般盯著她傻看,不禁向他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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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橋這才如被人解了穴道般傻乎乎走了過去,眼神卻片刻也離不開她。他走到風夜菱身邊,沒話找話似的訥訥道︰「菱兒穿這裙子,不冷嗎?」

「再冷又怎冷得過雁秋山下的冰寒水道?」風夜菱嬌笑搖頭,雙手輕輕拎起裙擺,輕盈地原地轉了個圈,輕咬著嘴唇又道︰「我好看嗎?」

藍橋忍不住竟吞了口口水,眼楮痴痴盯著風夜菱道︰「總听人說這天上有仙女,以前不信,現在信了。」

「沒想到你看起來呆頭呆腦的,還挺會說話。」風夜菱滿意地再轉一個圈子,笑道,「陪人家走走好麼?」

藍橋遂同她並肩而行,兩人拾級而上,沿著石階向六長山的山頂漫步而去。

風夜菱一路無話,貼近藍橋的那只玉手總是時有意時無意地踫到藍橋的手。

藍橋想起她和某位不知道名字的大英雄的婚約,暗道自己和她注定有緣無分,不禁心中一酸,索性背起雙手,避免與風夜菱有肌膚觸踫。

風夜菱也不在意,兩人一路徐徐而行,登至山頂望原峰時已近黃昏。他們並肩而立,飽覽壯麗綿延的沂山山脈,遠觀重新煥發出活力的六長山城,進而再眺望山腳下茫茫一片銀白的原野,以及視線盡頭矗立在平原上的青州府城。

登高望遠,情抒胸臆,藍橋迎風而立,上山時心中那股酸楚也淡化了幾分,只听風夜菱忽然說道︰「你說,如果我有喜歡的人,他正直善良,文武雙全,有情懷有擔當,我應不應該把我的心意告訴給他呢?」

藍橋心中輕嘆,知道她定是月兌離危險之後又想起和她有婚約的未來夫婿,稍稍平復一下心情,肯定地道︰「當然應該,幸福就是要抓在自己手中才牢靠嘛。大小姐曾說,之前侯爺數次請他過府會面都錯過了,說不定菱兒這次親自邀請,他就巴巴地趕來了。」

「當真?那我這就寫信給他」風夜菱並不在意藍橋不叫他「菱兒」而又叫回「大小姐」,不置可否地瞥了藍橋一眼,走進山頂一座六角亭。夏霜早已在亭中備好了筆墨紙硯,見風夜菱進來,施禮後退下。

風夜菱提筆濡墨,在一張淡綠色透著花香的香箋上寫道︰

風起落星塵,雪霽入黃昏。

思君不閉戶,念君半掩門。

青菱池上客,深山洞里人。

願隨君心去,把酒奉金樽。

寫罷,風夜菱自己先念了一遍,笑問藍橋道︰「怎麼樣?」

「還……還不錯……」藍橋痴痴地听著,想起自己與風夜菱的初見。那就是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自己因為風夜菱柴門半掩而做了不速之客,菱花池上與她初遇在先,在雁秋山的山洞中與她同生共死在後。如今雪霽黃昏,種種往事歷歷在目,藍橋想著竟是鼻子一酸,忍不住別過頭去。

「你怎麼啦?」風夜菱蓮步輕移,緩緩走至藍橋身前,夕陽的余暉在她臉上打出一個朦朧的光圈,讓藍橋看得如痴如醉。她把信箋小心裝進信封,忽又在信封上寫下「喬君楮收」四個清秀的小字,然後迅速把信封塞進一臉茫然的藍橋手里,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

傻瓜,

我喜歡的人,

是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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