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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夜色之中,在京郊的某處別院里。

半掩著的房門被輕輕推開,齊徽猛然從睡夢中驚起,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竟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連忙抬頭看向門口。

然而外面進來的卻並非齊徽想見的那個人,貼身侍從高全端著一碗參湯走進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

齊徽眼中的光芒一下子淡去,一張嘴才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啞了︰「還沒找到人嗎?」

「奴才們都在全力尋找,說不定一會就有消息了。」高全勸道,「殿下,整整兩天了,您不吃不睡,身子怎麼受得了啊,多少歇一歇罷。」

齊徽根本就沒心思吃東西,他只要想起「樂有瑕」這三個字,心就好像被利刃穿透一樣,疼的連氣都上不來。

他不明白怎麼會這樣,明明在兩天之前,就應該是上一世他們見面的日子。

自己有了重生的機會,以為一切都可以從頭來過,可樂有瑕卻一直沒有如期出現。

兩天兩夜,他坐在這張桌子旁邊,桌面上還擺著一副和當年一樣的蓮花圖,等著那人推門進來,告訴自己,「殿下這幅畫,太過虛偽」。

時間一點點過去,仿佛一寸寸的心死成灰。

他派人在四處尋找,天地茫茫,卻誰都沒有听說過那個名字。

重生以來頭一回,齊徽感到了慌亂和不知所措。

他從未想過這一世會找不到樂有瑕,就像他以前也沒有想過,對方會那樣決絕地站在懸崖邊上,一躍而下。

他明明沒想逼死他,他只是想……將這個人永遠綁在自己的身邊,不允許他逃離和背叛。

齊徽自小長于深宮,皇上偏寵長子,只是因為齊瞻的血脈無法繼位,太子之位才退而輪到了他的身上。

然而身居于此,如履薄冰,要提防父皇的猜忌,兄弟的陷害,他人別有心機的接近……而母妃那雙充滿了心機和的眼楮,更不知從何時起,讓他不願直視。

他亦是心知自己自私,多疑,性情沉郁,不過這一切都不過是成大事者必備的手段而已——沒什麼不對。

上一世,樂有瑕出現的那樣輕易,他平平靜靜地走進這個房間,同時也是闖進了自己晦暗的人生,讓他懂得了什麼是牽掛與心動,但他沒有珍惜。

胸口堵的厲害,整顆心卻又空蕩蕩的,疼痛在瘋狂地燃燒,後悔與焦灼令人窒息。

他這樣心心念念地期盼重逢,想象著重溫以往親密無間的歲月。

如果再給他這樣一次機會,他絕對會牢牢抓住自己最珍惜的東西。

可是,沒有。

你到底去了哪里?

曲長負的身份很受矚目,他上任之後沒多久,丞相之子來到軍營任職的事情,就很快在附近的鎮子上傳開了。

軍營中的逃兵,上一任清吏司主事的辭官,以及鎮上恐怖的軍刀殺人案,早已經使得百姓們人心惶惶,盼著早點把凶手捉拿歸案。

在這種情緒下,新上任的這位大人也就格外受到關注。

「來了個新官,上頭是總算重視這件事了吧。那人就死在我家後頭那條街邊上,嚇得我全家晚上都睡不著覺!」

「要是這樣,那敢情好,凶手抓不著,誰心里頭都不踏實。」

「嘁,可別高興得太早了,當官的都一個德性,有幾個會辦實事?你們不知道吧,來的那位可是丞相老爺的大兒子,連二十歲都不到,听說還是個病秧子。人家能管你這個,混資歷罷了。」

「什麼?這般年輕,如何整頓軍營?簡直荒謬!」

「噓,悄聲,萬一讓人听見怎麼辦?不要命了麼!」

在這樣的質疑聲中,曲長負的心情並未受到半點影響。

一連三四日,他都在自己的帳篷里養著,只有在午後陽光與天氣俱佳的時候,才會在軍營中轉一轉,看看新兵操練,那優哉游哉的樣子,幾乎將京郊大營當成了他散心休閑的別院。

這樣一來二去,倒是在軍中傳開,新來的主事身體不好,但卻是個姿容秀逸的美男子,最喜看人舞槍練劍,若是練的賣力,甚至還能搏他一笑。

一時之間,每當天氣晴好,風又不冷的時候,軍營之中處處可見勤奮揮劍的英姿。

直到又過了兩天後,曲長負等待的消息終于來了。

——手下暗衛前來回報,稱逃兵陳英已經有了下落,就藏在距此地大約十里之外的虎形山中。

「虎形山?」曲長負道,「如果我所記無誤,那應是京畿衛平日集訓之地。」

「少爺沒記錯,這陳英倒是乖覺的很,屬下此前將他的老家和親友住處都搜查遍了,也沒找到人,還是經您提點,又折回來在附近打听排查,才听到兩戶樵夫都說他進了山里。」

前來回稟的暗衛道︰「但生怕會驚動京畿衛,屬下們沒好進去抓人。」

曲長負似笑非笑︰「咱們抓人做什麼,這是曹大人的事情。陳英的下落,我還真不信他會不知道。」

暗衛在心里默默為曹大人上了柱香,被他們家公子盯上,以後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果然,流言很快就在鎮子上傳開了。

百姓們都說,那個殺了鎮上百姓的逃兵,現在就躲在虎形山之中,但京郊英不願得罪京畿衛,因此遲遲沒有派人捉拿,置大家的安危于不顧。

這個罪名十分誅心,傳入曹譚耳中,將他氣的破口大罵︰「混賬東西,是誰將這件事傳出去的?!」

早在幾日之前,他便早已得知陳英的去向,當時就吩咐手下將消息隱瞞下來,準備過幾日直接上報此人已跌落山崖摔死,沒想到出了岔子。

滿屋子的人不敢說話,過了一會,才有人小心地說︰「曹大人,那咱們如今可要同京畿衛交涉一番,請他們配合抓人?」

「萬萬不可!」

曹譚斷然道︰「陳英肚子的那些事,不能讓外人知曉,若是他听到我上報他已死,便知道是不打算再捉他了,自然什麼都不會說。但若是讓京畿衛幫忙抓人,陳英狗急跳牆,把事情一股腦都抖摟出來就壞了。」

他幾乎氣急敗壞︰「目前暫管京畿衛的,可是謝九泉!」

謝家這個長子,背後有靠山,性情又剛直,陳英正是因為知曉了軍營中的一些秘密,怕被殺人滅口才逃跑的,若是踫到謝九泉手里,什麼都完了。

正在這時,外面的守衛忽高聲道︰「曹大人!」

曹譚皺眉道︰「作甚?」

「曲主事到訪!」

曹譚心情不好,本來不想再應付曲長負,但礙著對方的身份,他不光要見,還得高高興興地見。

「快請進來!」

結果曲長負進了門,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曹大人,听說咱們營中一名叫做陳英的逃兵已經有了下落。事不宜遲,你我現在立即前往捉拿罷!」

曹譚︰「……」

他非常勉強才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意︰「不知……不知曲主事是從何處听說的這消息?若是城中流言,怕是未必可靠啊。」

曲長負不以為意地道︰「難得我剛剛上任,便遇上這件大案,不管是真是假,總得親自驗證才好,至多也就是白跑一趟罷了。曹大人若是心存疑慮,那麼便我便獨自帶人前往,也是同樣。」

他滿臉都寫著「我想立功,你不分功勞更好」這句話,語氣武斷,也沒有自稱下官,顯然根本沒把曹譚當回事。

曹譚本來就煩躁,見狀更是有了三分火氣,聲音微沉︰「曲主事不必多言,本官身為屯騎校尉,不會放任手下官員莽撞行事。這消息本官知道了,會仔細斟酌,你先下去罷。」

曲長負雙手攏在長袖中,淡淡一笑︰「曹大人誤會了,我並非在詢問你的意見,只是知會大人一聲。你同意與否,對我無用。」

他說著拍了拍手,營帳簾子被掀開,外面整整齊齊站著兩列相府家衛,虎視眈眈地盯著曹譚。

曲長負的這些人手,都是從小便由宋家訓練好了給他的,這次帶來的人數不算多,但個頂個的精銳。

這種情況下,曹譚若是阻攔,那雙方說不定就得火拼起來。

他在這軍營中是說一不二慣了的,見曲長負竟然如此強硬,氣的幾乎發抖︰「曲長負,你不要仗勢欺人!」

曲長負輕咳兩聲,端起茶水潤了潤喉,這才側頭問道︰「你們覺得,我可是仗勢欺人了?」

靖千江也站在曲長負的身後,角色扮演的十分投入,聞言立刻接話︰「曲大人自然是仗了勢的。您奉旨前來整頓軍營,是仗了皇上的勢。」

他語氣從從容容,說的話卻十足氣人︰「陛下聖明,親口稱贊大人敏慧多思,行事果決,自然便是說,大人的決定,都不會錯。您不欺人,此地又有誰配欺人?」

曹譚氣的說不出話來,其他相府家衛大驚——

這新來的竟然如此會機靈討好,刻薄功力不下于少爺!

曲長負挑了抹笑,轉眸看靖千江一眼︰「說得好。」

他沖著曹譚說道︰「曹大人,言盡于此。這逃兵我是一定要抓的,去或不去,你請自便。」

說罷,他將茶盅一放,振衣站起身來,便欲離開。

「慢著!」眼看就要走出營帳的時候,曹譚叫住了他。

他的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磨出來的︰「我與你同去!」

既然攔不住這小子,那總得看著他。

呸,就這個身板還想抓逃兵,半路上摔死他才好。

靖千江也跟著曲長負一起出了營帳。

曲長負回頭看見他,便問道︰「你方才說那些話,不怕得罪曹大人嗎?」

靖千江道︰「屬下現在已是您的人,心中想的是怎樣為大人效力。」

「你很機靈,也很識時務,本官欣賞你。」

曲長負從袖子里掏出了什麼東西,握住靖千江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中︰「好好干,往後不會虧待你的。」

他說完之後當先走了,靖千江被曲長負主動握了那一下手,心跳一陣加緊,攤開掌心低頭去看。

——里面放著一小塊碎銀子。

「……」

靖千江的嘴角抽了抽,稍微一掂量便知輕重,搖頭嘀咕道︰「不到一兩,小氣。」

他說著卻是一笑,將那塊小小的銀子上下拋了拋,然後貼身揣進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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