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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 今天什麼風,竟把你們倆一起給吹過來了!」毛政委放下筆,抬起頭, 挑眉打量著明顯不對付的兩個人。得, 看樣子這兩個小子來找他又沒好事。

秦渝緊抿著唇, 面色不虞。

沈一飛則相反, 笑嘻嘻的,沒個正形︰「這不是好久沒看到過毛政委你了,特意過來看看你!」

毛政委斜了他一眼,根本不信他這鬼話︰「腿好了?腿好了就銷假回來干活。」

「那可不行,潘阿姨說了,我這腿還得再養養,現在不能劇烈運動。」沈一飛一口就拒絕了, 還搬出了潘沁雯這座大山。

毛政委瞥了他一眼︰「我看你這樣子好得很嘛,怎麼, 做什麼惹秦渝不高興了?」

沈一飛伸手攬著秦渝, 一副哥倆好的樣子︰「哪能呢, 我跟秦渝好著呢。就是開了個小玩笑,他有點不高興,還在生我的氣呢。哎呀, 就一點無關緊要的小事, 咱們都這麼大了, 哪還能像小時候那樣,拿這點事情來煩你, 讓你給咱們斷官司啊。你說是吧,秦渝?」

秦渝快氣炸了,小玩笑, 無關緊要的小事,沈一飛就這麼看他妹妹的?

偏偏沈一飛這個混球還一個勁兒地朝他使眼色,暗示他別鬧了。

他這是鬧嗎?

其實走到毛政委辦公室,秦渝就後悔了。沈一飛是個男人,他妹妹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離了婚的姑娘,周家如今又處在風口浪尖上,說沈一飛耍他妹子,傳出來只會對他妹妹不利。最後沈一飛頂多挨一頓處分,但他妹妹的名聲就壞了。

所以他已經改變了主意,不打算揭穿了沈一飛了,私底下再揍這小子出氣,讓他們斷絕了往來,爭取對他妹妹的傷害降到最低。

可這小子什麼態度?一點都不反省,還有恃無恐地在毛政委面前說什麼小事,無關緊要。

秦渝越想越氣,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斷了︰「毛政委,沈一飛耍流氓,在外面胡亂招惹姑娘!」

「什麼?真的假的,是誰家姑娘?」毛政委頓時來了精神。

這兩個孩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沈一飛雖然性格跳月兌了一點,歪點子多了點,但品行還是值得信任的。這麼多年,可從來沒听說過他招惹誰家的姑娘,就連伏靜送上門,他不也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看出毛政委的興奮,想起他對他們終身大事的關心,秦渝不禁有些懷疑他來找毛政委是否正確了。他支支吾吾說不清楚,誰料沈一飛竟然搶在了他的前面,否定得比他都快。

「沒有的事,毛政委,你別听秦渝瞎說。你看著我長大的,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我絕對不可能干這種事,毛政委,請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說得信誓旦旦,就差說秦渝污蔑他了。

毛政委糊涂了,這兩個孩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人品他都信得過,如今卻出現了如此滑稽荒唐的事。一個說有,一個說沒有,他到底該信誰?

端詳了兩人一圈,毛政委說︰「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說來听听。」

「沒誤會,就是秦渝亂說的,咱們倆鬧著玩呢,毛政委你別當真。」沈一飛一口否決。

秦渝氣得不輕,可恨他嘴巴笨,沒沈一飛會說,惱怒之下,他狠狠瞪了沈一飛一眼,月兌口就出︰「我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沈一飛,你幫我擋了一槍,是我欠你,我還你就是,你去招惹我妹妹干什麼?耍著她好玩?她哪里得罪你了?」

「你妹妹?沈一飛招惹的是你妹妹?」毛政委都嚇了一跳,板著臉看著兩人,「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

沈一飛斂了笑,低垂著頭嘀咕了一句︰「我沒有,他亂說的。」

毛政委瞄了他一眼,扭頭看向秦渝︰「你說說,到底怎麼回事,要是沈一飛犯了錯誤,嚴懲不貸。」

秦渝憋著一股子氣,惱火地說︰「他昨晚跑來接我妹妹,很多人都看到了。今天下午又去我妹妹的飯館幫我妹妹洗碗,還不懷好意地幫我妹妹揉手腕……」

毛政委越听越不對味,這不就男同志看上了女同志,獻殷勤嗎?想當年,他看上他媳婦,知道老丈人喜歡他們那兒鄉下有戶人家釀的高粱酒,特意跑了幾十里地去打酒。這種事再正常不過。但沈一飛這小子有點奸詐啊,都找借口模上人姑娘的小手了,虧得自己還擔心他打光棍。

「就這些?」毛政委問道。

秦渝不高興了︰「毛政委,你還要哪些?我問過我妹妹了,他們沒搞對象,沈一飛也沒打戀愛報告吧,他這不是耍流氓是干什麼?你得給我作主。」

听到這話,毛政委的臉拉了下來,嚴肅地看著沈一飛︰「沈一飛同志,這就是你不對了,你佔人家女同志便宜又不想負責任,太不像話了,這個事……」

「毛政委,打住,打住,誰說我不想負責的?這是我的結婚報告,請你批準,為了表示我的認真,我馬上負責。」沈一飛利索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成四四方方,保管得非常整潔的紙,攤開,遞給了毛政委。

毛政委和秦渝都傻眼了,沒見過這樣的。

愣了片刻,毛政委接過他的結婚報告一看,上面竟然是他跟覃秀芳的名字,馬上明白了,自己也被這心眼賊多的小子給當槍使了。他瞪了沈一飛一眼,到底沒當著秦渝的面戳穿他,直接將申請轉交給了秦渝。

秦渝看到上面結婚報告,也是目瞪口呆︰「你……你們不是沒談對象嗎?」這怎麼一下子跳到結婚上去了。

沈一飛眉飛色舞地瞅了他一眼︰「咱們可是直接奔著結婚去的,大舅哥,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了解嗎?我怎麼會耍流氓呢,我對秀芳絕對是認真的。」

秦渝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因為他先入為主地認定了沈一飛是耍著他妹妹玩,結果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樣?現在來怪罪沈一飛打他妹妹的主意好像也不合適,畢竟他剛才還在毛政委面前控訴沈一飛不負責任呢。

「咳咳……」毛政委低咳了一聲,丟給沈一飛一個警告的眼神,讓他悠著點,不然待會兒秦渝知道被他算計了,得跟他干架。

「好了,都是誤會,秦渝,這個事是你誤會沈一飛了,我理解,你也是愛妹心切,你放心,沈一飛要敢對不起你妹妹,我第一個饒不了他!」毛政委一本正經地說道。實則心里樂開了花,沈一飛這小子還真沒騙他,果然自己找了個媳婦,還是個勤勞實誠有上進心又根正苗紅的媳婦。

秦渝總覺得不大對勁兒。他不是找沈一飛的麻煩嗎?怎麼最後弄成了他妹妹跟沈一飛要結婚了?

可是他先指責沈一飛不負責任的,現在沈一飛願意負起責任了,他似乎也沒理由反對了。

實在是沒話說,秦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毛政委辦公室的。

等他一走,毛政委立馬拉下了臉,指著沈一飛的鼻子︰「好你個小子,拉我下水,把我當槍使,拖著我跟你一起糊弄秦渝。秦渝心眼實在,中了你的計,等反應過來,老子還得替你背鍋。這結婚報告你別想了,我今天要就這麼給你批了結婚報告,回頭老秦肯定找我算賬。你想娶人家寶貝閨女,光我點頭可不行,你怎麼也得征求人家父母的意見吧?」

沈一飛心情好,毛政委怎麼罵都不介意,還嘿嘿直笑︰「這是當然,我已經準備了好酒,毛叔今天下班有時間嗎?陪我去拜訪秦叔和潘阿姨吧。」

沈一飛父母不在了,兩家見面議親,總得有個長輩出面,毛政委看著他長大的,算是他的長輩,最操心他的婚事,又跟秦家熟,沒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

毛政听了直樂︰「當初我還戲言,要給覃秀芳同志介紹對象,沒想到還成了真。不過你小子想拜訪老丈人還要拉秦渝下水過明路,別是人姑娘還沒答應你吧?」

沈一飛模了模鼻子不吭聲。要是覃秀芳答應了他,他何必使這種招數。

也不知道她小腦瓜里在想什麼,畏畏縮縮的,說拒絕他吧,也不像,說答應吧,又支支吾吾,總是拖著。

想來想去,無外乎就是自卑,上輩子就自卑,這輩子這毛病還沒改,只能他來推著她走了。兩個人當中,總得有個人主動,不然依她這拖拖拉拉的性子,只怕明年他都娶不上媳婦。

毛政委一看就明白了,幸災樂禍道︰「你啊你,沒想到你這麼拽的小子也有今天,活該!我看覃秀芳同志就該多拖你一段時間,讓你小子以前那麼拽。」

沈一飛不樂意了︰「毛政委,你到底還想不想我娶媳婦了?難道你希望我打一輩子的光棍?你要搞破壞,我娶不到媳婦,就賴你。」

「呸呸呸,胡說什麼呢!老子巴不得找個人來管管你。不過人家姑娘要是不願意,你也不能勉強別人,知道嗎?咱們可不是土匪,不興搶媳婦那一套。」毛政委正兒八經地叮囑他。

沈一飛翻了個白眼︰「毛政委,你想哪兒去了?覃秀芳的爹娘是誰你忘了,我能強搶她嗎?我敢嗎?咱們是兩情相悅,你別瞎想。」

「喲,兩情相悅,這有了對象就是不一樣,尾巴都快翹天上了,說話也娘兮兮的,你小子可真夠得瑟的。行了,我答應你陪你去拜訪秦家,不過這個事還得覃秀芳同志答應了才行,不管她現在是為什麼不肯嫁給你,你回去好好說服她,定好了時間,通知我。別墨跡了,等秦渝反應過來上了你小子的當,你就別想這麼輕易把人家妹子娶進門了。」毛政委叮囑了他一番,就揮手把人給打發了。

***

覃秀芳完全不知道,兩個大男人非但沒打起來,還陰差陽錯地將他們倆的關系給過了明路。

她這會兒也沒心思想那件事,因為徐瑞香的事更緊急。

從她提出離婚後,徐瑞香就瞪大了眼楮,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這……這女人還能休了男人?」

覃秀芳知道,以她的觀念和從小受的教育,這個思想還是太先進了,耐著性子解釋道︰「瑞香阿姨,這不是休,這是離婚,人人平等,夫妻倆關系不好,過不下去了,任何一方都有權提出離婚。」

「可是,這,這能行嗎?」徐瑞香還是沒底,畢竟她從小所處的環境,從小到大看著的夫妻相處模式,都只有男人不要女人,把女人趕回娘家的,沒有哪個女人能趕男人走。

覃秀芳想,光是跟她說這些恐怕沒什麼效果,要想解決她的思想包袱,得帶她開闊眼界,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如做一遍。

一瞬間,覃秀芳心里就有了決斷。

她拉著徐瑞香說︰「瑞香阿姨,走,我帶你去見兩個人。」

「好。」徐瑞香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了。

覃秀芳給潘沁雯留了話,帶著徐瑞香母女出門了。

路過小學的時候,正好遇到小學放學,覃秀芳特意駐足了片刻,沒看到姚玉潔,她有點失望,只能邊走邊說了︰「周家成後來娶的那個媳婦就在小學做老師。前幾天,她跟周家成離婚了。」

「又離了?第二次了吧?」徐瑞香顯然以為想離婚的是周家成。

覃秀芳笑了笑︰「是啊,周家犯了事,周家成被判了八年。他不想離的,姚玉潔,就是他後面娶的那個,直接打了孩子找了周家成的領導要求離婚,現在已經被批準了,兩人沒任何關系了。」

一個女人敢打胎離婚,這簡直顛覆了徐瑞香幾十年形成的固有認知。

她難以置信地說︰「這樣也可以,她就不怕背後別人笑話她嗎?」

覃秀芳扯了扯嘴角︰「有個勞改犯丈夫,豈不是更被人笑話?她還年輕,又有工作,即便離了婚,也能找個比周家成更好的,過得更好。不離婚,周家成出獄了,有案底在城里沒工作,還是得回鄉下,姚玉潔怎麼辦?難道跟著他回鄉下種地?」

徐瑞香大腦里一下子接受了這麼多新的信息,有點消化不能,她想了想說︰「你讓我想想。」

覃秀芳點頭,沒再說話,直接帶著她們去了紡織廠,找到了米嫂子,讓米嫂子將前兩天她說鬧著要離婚的兩個女工叫出來聊一會兒。

米嫂子幫忙叫了人,兩個女工出來看到面孔陌生的覃秀芳,很是不解︰「妹子,你找咱們什麼事啊?」

覃秀芳掏出兩張五百塊的元券,一人遞了一張給她們,然後指了指站在大門側面,局促不安的徐瑞香︰「听說兩位嫂子要離婚,想必是遇到了過不去的坎兒,正好我阿姨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我想請兩位去陪她聊一會兒。這是報酬。」

五百塊,比她們干一天還掙得多,兩個女工欣然同意了。

她們走到徐瑞香面前,看著徐瑞香渾身是傷,瘦骨嶙峋,兩個孩子臉上也有傷疤,頓時明白了。

「大妹子,你身上的傷是你男人打的吧?」

徐瑞香局促不安地看著這兩個陌生的女人,忍不住往覃秀芳那兒看了一眼。

兩個女工到底見識比她廣,膽子比她大,頓時明白她在糾結什麼,掀起袖子就把胳膊露給徐瑞香看︰「你瞧,我男人打的。」

另一個瞅了瞅四周,見沒人,飛快地掀起肚子,給徐瑞香瞄了一眼︰「我就不一樣了,我不光是挨男人的打,還要挨婆婆的打,每天掙了錢回去還做一家人的飯,吃過飯,他們都去歇著了,我還得洗碗洗衣服掃地,家里的活都是我的。小姑子嫁出去了回娘家,我還得把她給供起來。每天吃飯,都是先把他們的飯給舀了,剩下的菜葉子、紅薯、米糠團子才是我的,嫁過去十幾年我就沒吃過一碗白米飯。這種日子我真是過夠了。」

「可不是,我有好多次都想死了算了,這麼活著有什麼意思,男人好吃懶做還好賭,在外面賭輸了錢回來就打我,問我要錢,沒有就打我。我這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就是,咱們干得比牛還多,起得比雞都走,吃得卻比豬都差,這日子真是沒法活了。」

兩個女工的哭訴引起了徐瑞香的共鳴,她眼淚涌了出來,傷心地說︰「咱們女人真是命苦啊,下輩子投胎再也不做女人了。」

「什麼下輩子不下輩子,先把這輩子過好吧!我已經跟我那口子提了離婚,他不同意,不同意我也要離,我給他們家做牛做馬了十幾年,這種日子我一天都不想過了。」

「是啊,我跟阿玉都商量好了,離了婚,咱們倆一起租個小房子,就在工廠邊上,一間屋很便宜,兩個人住一起也有個照應。反正我是再也不回那個所謂的家挨打了!」

「離婚?你們都要離婚?」徐瑞香驚訝地望著她們。

兩個女工說︰「是啊,現在不是出了什麼婚姻法,規定女人也能離嗎?只要咱們不想過了,就能離。我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會不會更好,但離了總不會挨打吧。有一年下天,我被他們家打得躺在床上三天都爬不起來,骨頭都斷了,躺在床上他們全家都不管我,也只有我的大閨女悄悄給我留吃的,給我喂水,不然我可能都死了。」

「我不也是,我懷我們家小四的時候,他輸了錢回家直接一腳踹在我肚子上,我的小四就這麼沒了。我真是恨透了他,我再也不想跟他過了!」

徐瑞香看著跟自己同病相憐的兩個苦命人,很是感同身受,跟著抹眼淚。

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控訴自己在婆家受到了非人待遇,聊了好一會兒,頗有點惺惺相惜的感覺。

最後臨分別時,兩個女工將覃秀芳給的錢塞到了徐瑞香手里,羨慕地看著她說︰「那是你佷女吧,她給了咱們一人五百塊,讓咱們來勸你。你跟咱們一樣苦,還拖著兩個孩子,這錢,咱們不能要,你拿著回去給兩孩子做身衣服。」

「這怎麼好意思,我不能拿。」徐瑞香趕緊推了回去。

兩個女工拒絕了她︰「讓你拿著你就拿著吧,咱們還每天掙工資呢,你不要就還給你佷女。要我說啊,你還真是走運,你那個佷女對你可真是沒話說,我要離婚連我兒子女兒都不理解,你佷女為了讓你想得開,不惜給錢找咱們來勸你,你可別辜負了她的用心良苦,咱們女人啊,得多為自己想想。你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孩子啊,你看你這兩個閨女,多可憐,小的時候受虐待,等長到十六七歲,保準被你男人賣了換錢他自己花,不知道嫁到什麼人家去,搞不好又得走咱們的老路。」

徐瑞香淚盈盈地看了不遠處的覃秀芳一眼,感動地說︰「是啊,那孩子一直對我很好。我能帶著孩子們逃出來,都多虧了她給的路費。」

「你佷女可真是個好心眼的,看她的樣子念了不少書吧,是個文化人,你听她的準沒錯。」女工拍了拍徐瑞香的肩,「我們得去上班了,妹子,等我們房子租好了,安頓下來,你帶著孩子來咱們家做客,我們給你做好吃的。」

徐瑞香點頭︰「好,謝謝你們。」

等她們倆進了廠子里,徐瑞香帶著兩個孩子走到覃秀芳面前。

覃秀芳也沒問她談得怎麼樣了,笑著說︰「瑞香阿姨,趕了這麼久的路,你們肯定累了吧,走,我帶你們去休息。」

「誒,好。」徐瑞香心里亂糟糟的,亦步亦趨地跟在覃秀芳後面。

覃秀芳直接把她們帶到了飯館,打開門,領著徐瑞香母女三人進去,直接去了最里面,指著里面堆糧食的小屋子說︰「瑞香阿姨,這里收拾一下,可以鋪個床,你們以後就住這里吧,你看怎麼樣?」

徐瑞香從小吃苦,睡倉房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好,謝謝秀芳。」

覃秀芳笑著說︰「你沒意見就好。我是這樣想的,如果你不想回去了,等你將傷養好了,我就把這個飯館就轉給你,這里的東西都很齊全,你直接開店就是。白天開店,晚上你們母女就住這後面,雖然擠了點,但也能省不少房租,等攢了錢,你們可以買房也可以租更好的房子。你看怎麼樣?」

徐瑞香被她這話給砸暈了︰「秀芳,你,你把飯館轉給了我,那你以後做什麼啊?」

她上次陪覃秀芳開過店,知道她這生意挺好的,就這樣轉給自己,未免太虧了。

覃秀芳笑著說︰「我要去婦聯工作了。瑞香阿姨,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即便你不來,這店我也開不了多久就得轉讓或者關門。你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給我答復。」

說完,覃秀芳也沒讓徐瑞香現在就做選擇,她站了起來,進屋子將糧食收拾起來,騰出空間,又去找了兩塊比較大的木板,鋪在地上,再回旅館抱了幾床杯子過來,墊在木板上,又留了兩床給她們蓋。

簡易的床鋪收拾好了,覃秀芳說︰「瑞香阿姨,你們先睡一會兒,我去買點東西,一會兒就回來。」

「好。」徐瑞香紅著眼眶說。

覃秀芳帶上了門出去了。

徐瑞香母子三人躺在木板床上,兩個小姑娘模著**下軟軟的棉被,感覺跟做夢一樣,聲音都有些飄︰「娘,這被子好軟,好舒服啊,簡直像躺在白雲上一樣。」

來娣也細聲細氣地說︰「城里真好,有肉包子吃,還有棉被睡,又不用挨打了,娘,姐姐,我不想回去了。」

徐瑞香听得鼻子一酸,眼淚又滾了出來。她今天在學校看到跟她家招娣差不多大的姑娘,穿著漂亮的花裙子,背著書包去上學,而她的女兒呢?長這麼大,連床好點的棉被都沒得墊,從小到大席子下面墊的都是谷草,冬天也是睡冷冰冰的涼席。

兩個小姑娘歡快地議論了兩句,敵不過瞌睡蟲來襲,很快就睡著了。

只有徐瑞香,雖然身體很疲憊,但腦子卻異常清明,怎麼都睡不著。

她躺了半個多小時,听到開門聲,立即爬了起來,悄悄來的飯館。

覃秀芳見到她驚訝地說︰「瑞香阿姨,你沒睡啊?正好,我給你們買了一些生活用品,這是牙膏牙刷,這是毛巾,還有這是給……孩子買的衣服,一人一套……」

「秀芳,這得花多少錢啊。」徐瑞香心疼極了,又很過意不去。

覃秀芳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我是她們的姐姐,應該的。店里還有米和一些能放兩天的菜,等她們醒了,餓了你給她們做點飯吧,實在不想做,煮點粥也行。我先回去了。」

「好,對了,這是剛才紡織廠那兩個女工嫂子給我的,讓我轉交給你。」徐瑞香想起還有一千塊在她那兒,趕緊拿出來給了覃秀芳。

覃秀芳沒接,笑著說︰「放你那兒吧,算你借我的,你身上得帶點錢,回頭踫到想買的才能買。」

「秀芳,你對我真是太好了。」徐瑞香真的特別感動,連她的父母親人對她都沒這麼好。每次她男人打她了,回到娘家,娘家人也是讓她忍,因為她男人家里兄弟多,他們這種外來戶打不過。

覃秀芳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瑞香阿姨你還抱過我,是我的長輩,也是我的親人,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好好休息,明天給我打下手吧。我最近連著早餐一塊兒在賣,可能會比較早過來,會吵醒你們,你們早些睡。」

「好,謝謝你秀芳。」徐瑞香將覃秀芳送出了門,拿著桌子上的牙膏牙刷肥皂毛巾,心情特別復雜,她這輩子都沒用過這些東西。

回到屋子里,兩個女兒滾得東倒西歪,來娣還在流口水,夢里都不忘念叨︰「包子,肉包子真好吃,好吃……」

這孩子就是生活太苦了,以至于吃了兩個肉包子都一直惦記著。

徐瑞香看著兩個女兒,腦子里滑過許多片段,就這麼一直坐到了天黑,她心里總算有了決斷。

她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但就像紡織廠的女工嫂子所說,再差會比現在更差嗎?哪怕是去討飯,她至少不用擔心她們娘三挨打了。

***

覃秀芳回到旅館,老板娘抱著小唯,在給他剝花生吃,瞧見她進來問道︰「怎麼樣,你阿姨想通了嗎?」

「她還在考慮。」覃秀芳嘆了口氣。

老板娘笑著安慰她︰「該做的你都做了,後路都給她鋪好了,怎麼選擇是她的事了。她要自己想不開,你怎麼勸也沒用,盡人事听天命吧!」

也只能這樣了,她總不能硬拖著瑞香阿姨去離婚。覃秀芳揉了揉額頭,將這個事拋到腦後,笑著對老板娘說︰「我去做飯,小唯,秀芳阿姨給你做糖醋里脊哦,喜歡嗎?」

小唯喜歡吃酸酸甜甜的東西,輕輕點了點小腦袋。

老板娘笑了︰「你啊,就寵他。」

話是這樣說,卻沒阻止,其實最寵小唯的是她自己。覃秀芳笑了笑,也沒揭穿,先去做飯了。

等做好飯出來看到沈一飛坐在先前老板娘的位置,拿著一個篾條編的螞蚱在逗小唯玩,她才想起中午的事。

覃秀芳趕緊放下了盤子,將沈一飛拉到一邊,上下打量了一陣子︰「你跟我哥沒打起來吧?」

「當然沒有,我跟他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可能打起來呢,你別擔心。」沈一飛為了表示自己很好,還特意將兩只手舉了起來。

覃秀芳直接將他舉到面前的手打了下去︰「那就好,我哥不清楚狀況,人又特別正經,一板一眼的,你別跟他計較。」

沈一飛抓住她的手︰「未來大舅子,不敢計較,你放心吧,我會讓著他的。」

「厚臉皮,別胡說的,待會兒被虞姐听見了。」覃秀芳心虛地往門口瞅了一眼。

沈一飛一根一根地捏著她的手指,似乎挺好玩的樣子︰「放心,我關上了門,她不會那麼不識趣,不敲門就闖進我房間的。」

說得他們在屋子里干什麼見不得人勾當似的,覃秀芳瞪了他一眼︰「走了,去吃飯了。」

「等一下,」沈一飛拉住了她,神情有點忐忑的樣子,「那個,今天出了點意外,我說出來你別生氣啊!」

覃秀芳挑眉看著他︰「什麼意外?」

沈一飛一臉無辜地看著她︰「你哥誤會我對你耍流氓了,不負責任,跑到毛政委面前告我耍流氓。這種事肯定不能忍,你說是不是?」

覃秀芳眉心一跳,有種相當不好的預感,她按捺著性子問道︰「然後呢?」

沈一飛模了模鼻子,無奈地說︰「這種事情我堅決不能承認啊,為了澄清我不是個招惹了姑娘家,又不肯負責任的渣男,所以我跟毛政委說了,咱們打算結婚。秀芳,我把結婚報告已經押在毛政委那兒了,你什麼時候帶我回去見秦叔和潘阿姨啊?」

覃秀芳要瘋了,張了張嘴,緊張得話都不利索︰「你,胡說八道什麼啊?哎呀,誰讓你亂說的。」

沈一飛輕輕拍著她的手背安撫她︰「你放心,毛政委和秦渝都是嘴巴很緊的人,他們不會出去亂說的。不過,秦渝要遲遲看咱們沒動靜,肯定又會覺得我在對你耍流氓,咱們還是去秦叔和潘阿姨面前過個明路吧!」

覃秀芳太了解沈一飛了,沒那麼好忽悠,很快就反應過來︰「你是不是故意的?」

難怪中午的時候那麼積極地跟她哥走了呢,他就是吃準了她哥是個老實人。這家伙也太奸詐了。

沈一飛怎麼都不肯承認︰「怎麼會呢,我也不知道今天你哥會來啊。」

他確實是臨時起意,目前看來這效果還不錯。

見覃秀芳似乎還要抓著不放。沈一飛臉色一變,低頭看著兩人交握的手,聲音有點低,似乎挺委屈的樣子︰「你一直推三阻四,不肯在人前承認咱們的關系,是不是嫌棄我是個孤兒,怕我克到你?」

你一個信奉了一輩子唯物主義者的家伙,會信鄉下那種無稽之談的「克人」之說?

覃秀芳打一萬個不信,她以前怎麼沒發現沈一飛這麼狡猾呢。

「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嫌棄我,所以一直推三阻四的,只跟我偷偷模模談對象,卻不肯對我負責。下次秦渝再找我麻煩,我要告訴他,是你對我耍流氓。」沈一飛抬起頭,眼巴巴地瞅著她,眼神里充滿了控訴。

覃秀芳扶額,實在扛不住,只能妥協︰「我沒有,我不是,我同意,還不行嗎?」

「好啊,那咱們明晚去拜訪你爹娘。」沈一飛馬上生龍活虎了,哪還有先前到死不活的樣子。

覃秀芳真想回到一分鐘前,捂住自己的嘴巴,一個字都不松口。

哎,她哥可真傻,明明是去找茬兒,替她打抱不平的,結果晃一圈,就稀里糊涂地把她給賣了,給他自個弄了個妹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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