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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在墓前跪了多久, 覃秀芳的下肢都麻木了,她才站了起來,吸了吸鼻子, 環顧了一周, 在山坡上找到了一塊尖銳的石頭。

覃秀芳過去撿起石頭, 回到墓前, 蹲,食指指月復依依不舍地撫過墓碑上的名字。

這是沈一飛一筆一筆寫下的,她很不舍。但她不能讓人知道沈一飛曾經來過周家村找她,因為這輩子在元宵節之前,他們還不認識。

所以就讓這個秘密永遠地埋葬在這片山花爛漫的山坡上吧!

覃秀芳的眼底閃過一抹決絕,她拿起石頭用力地在墓碑上劃過。

「秀」字中間出現了一道劃痕,將這個字分成了兩半, 但這還不夠。覃秀芳拿起石頭繼續劃,一下一下又一下, 不停地重復, 不知過了多久, 墓碑上的字全變得模糊,再也認不出寫的是什麼,她才停了下來。

怔怔地看了墓碑幾眼, 覃秀芳下了山, 來到小河邊洗手。等手上的泥土洗干淨後, 她才發現,她的手指被石頭磨破了, 布滿了細碎的傷口,火辣辣的。覃秀芳找了剛冒出頭的黃荊條,掐了一把女敕女敕的葉子搓成末敷在傷口, 止住了血,這才下山。

剛回到村子里,她就看到郝豐和路定生匆匆而來。

見到她,兩人齊齊松了口氣︰「你上哪里去了?這麼久才回來。」

「就到處轉了轉,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覃秀芳歉疚地說。

「沒事,回來就好,你以後去哪里跟我們說一聲,我們陪你去,你一個人我們不放心。」郝豐說著說著才發現,覃秀芳的眼楮又紅又腫,兩只手上也全是傷,他嚇了一跳,「怎麼回事,是有人欺負你嗎?」

覃秀芳順著他的視線明白了他為什麼反應這麼大,連忙搖頭,自嘲一笑說︰「現在這個村子里誰還敢欺負我啊?就是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有點難過。我沒事的,天快黑了,回去吧!」

郝豐想起她的身世,料想這個地方于她而言痛苦多過快樂,便沒有多問︰「嗯,走吧,飯已經做好了,就等你了。」

果然,覃秀芳回到唐家,發現唐家桌子上擺了好幾個菜,甚至唐大山還殺了一只雞招待他們。

這可真是太讓他們破費了。

非親非故,以前也沒什麼交情,唐大山如此隆重,真是滑稽。覃秀芳又想起離婚的時候唐大山來做見證人的態度,這人啊,果然是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

罷了,走的時候把這些都折算成錢,多給他一些就是,至于其他的,她就一個普通的小飯店店主,也幫不上。

覃秀芳想開了,含笑坐下,跟唐家人寒暄了幾句就開始吃飯。唐大山不好意思拉著她一個姑娘家一直說話,就跟郝豐他們倆聊天去了。男人們湊在一起喝酒聊天,女人們吃完後也坐在院子里聊天。

唐大山的老婆、兒媳婦、女兒都坐在院子,一邊忙手工活,一邊跟覃秀芳扯東扯西的。

覃秀芳跟她們以前都沒有任何的來往,彼此也不了解,根本沒什麼可聊的,但主人家拉著她說話,她也不好這麼早就回屋。

聊了沒幾句,女人們就打听起城里的情況,說著說著還問覃秀芳改嫁沒有。

覃秀芳越听越覺得不對勁兒,索性主動開口,掌握了話題︰「還沒,不過有對象了,我爹娘的戰友介紹的,也是軍人,就普通的軍人。至于城里啊?城里要說有什麼好,那就是女女圭女圭也能上學念書,進廠做工賺錢拿工資。」

「真的?女人也能念書,還能去那什麼大的廠子里掙錢?」在封閉的小山村里,這種事無疑非常新鮮。女人們的注意力很快就轉到這上面來了。

覃秀芳跟她們聊了一晚上,全是講城里的新鮮事,讓她們大大地開了眼界,直到天完全黑下來,大家都還有些意猶未盡。

好在,鄉下人節省,舍不得點太久的油燈,幾乎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徹底黑下來,覃秀芳總算能回到房間里休息了。

她躺在陌生的床上,四周是陌生的味道。

不知是認床,還是有心事,明明趕了大半天路,下午情緒又大起大落,晚上還陪聊了一會兒,應該很困才是,可覃秀芳就是怎麼都睡不著。

閉上眼楮,腦子里浮現出沈一飛的臉,他這輩子吊兒郎當的樣子,上輩子沉穩儒雅的樣子,還有墓碑上力透紙背的「覃秀芳」三個字。

又想起第一次見們,他自來熟的樣子,明明沒見幾次,他對她的態度始終很親近,讓她幫忙畫畫,在他們要行動前,帶她去放河燈祈福,安她的心。

其實他早就給了她許多暗示,只因為他這輩子的性格跟上輩子相去甚遠,所以她從未往這個方面想過,生生錯過了這麼久。

其實是她想岔了,人哪能不變呢。二十歲意氣風發的青年和六七十歲坐在輪椅上,自理都困難,過一天少一天行將就木的老人,能一樣嗎?

不管怎麼變,他還是他,這就足夠了!

翻來覆去,在床上攤了大半夜的煎餅,覃秀芳不知什麼時候睡著的。夢里,她又回到那個陽光燦爛的午後。

進城後因為不識字,連路標門牌號都不認識,生活極其不便。覃秀芳去超市買東西時,連上面的說明都看不懂,有時候都弄不清楚包裝袋里賣的是什麼。

這讓她萌生了識字的想法,她用了好幾天做心理建設,才鼓足了勇氣,找到沈一飛結結巴巴地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說完後,她兩只手緊張地捏在一塊兒,忐忑不安地等著沈一飛的答復。

沈一飛沒讓她久等,轉了一下輪椅,將書桌讓了一半出來,然後說︰「拿把椅子過來,放這兒。」

覃秀芳把椅子放在他旁邊。

沈一飛讓她坐下,接著從書架上拿了一個本子,提起鋼筆,在上面一筆一劃地寫下了三個大字「覃秀芳」,接著將本子推給了她。

「這是你的名字,先學會寫自己的名字。」

覃秀芳不識字,但她給周立恩帶孩子的時候,看過孩子們寫的字,東倒西歪,張牙舞爪,不像沈一飛寫的這三個字,簡直像是印刷出來的一樣。

覃秀芳受到了鼓舞拿著筆,模仿他的字,學著寫自己的名字。

但有的事看起來簡單,做起來卻不易。明明看沈一飛寫她名字的時候特別輕松,筆下一滑,她的名字就出來了。可輪到覃秀芳動筆,她卻發現,她寫出來的字比周立恩的寶貝兒子寫的還難看。

練了整整一頁,也沒有一點進展,字一個比一個難看。

覃秀芳苦惱地捏著筆,沮喪到了極點。

在書架前看書的沈一飛似乎察覺到了她低落的情緒,推著輪椅過去,低頭看了一眼紙上歪歪扭扭,斗大的字。

覃秀芳察覺到他的目光,很是不好意思,手按在紙上,喪氣地說︰「算了,我太笨了,不學了。」

「坐下。」沈一飛叫住了她,另外拿了一支筆,攤開一個本子在桌子上,「跟著我寫,先寫一橫……」

他一筆一劃地教她怎麼寫自己的名字。

那個下午,覃秀芳不知疲倦地練字,不知道練了多少遍,直到她能工工整整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然後,沈一飛將書桌讓了一半給她,督促她每天在那里練一頁的字。覃秀芳寫啊寫,寫得手都痛了,她抗議地舉起了手,發現自己手上紅紅的,布滿了細碎的傷口。

這些傷仿若一道光,打破了她的夢境,她陡然醒來抬起手看著自己手上昨天留下的傷,有些哭笑不得。

這可真是個奇怪的夢,竟然跟現實結合在了一塊兒,真真假假,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躺在床上平息了好一會兒才清醒。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外面傳來了郝豐的聲音︰「秀芳,醒了嗎?」

「醒了,這就起來了。」覃秀芳想起今天還要給她娘遷墳,頓時將諸多念頭壓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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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注定是忙碌的一天,上午要去購買需要的各種東西,辦伙食招待來幫忙的村民們。

到了午後,陰陽先生算出來最合適的時間,幾個青壯年生肖屬相跟她娘不相克的男人打開了墓。

說是墓,其實就是一個土坑。

她們是外來戶,沒有親人,家里又窮得很,她娘去世後,一把火燒了,將骨灰裝進了一個非常舊,不知有多少年的土壇子里,挖了個坑就埋了。後來還是覃秀芳撿了一些石頭去旁邊砌了個簡單的墓,連墓碑都沒有。

當時的簡陋倒是方便了這次遷墳。

覃秀芳將裝骨灰的壇子抱了出來,小心地擦干淨上面的泥,然後用提前準備好的干淨土布包好,準備帶回去,先放在她買的房子里。等過一陣子去把養父的墳也遷了過來,再將他們倆一起合葬,生同衾死同穴。

遷好墳,已經是大下午了,沒有車想在天黑前趕回縣城根本不可能。他們決定再住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坐村里的牛車去縣城。

將養母的骨灰帶回去後,覃秀芳還有一件事不放心。

她尋了個借口,又去了一趟康大江家。

康大江兩口子看到她很高興,丁怡直說︰「秀芳,你坐一會兒,我這就去做飯,晚上在這里吃吧。」

「不用了,嬸子,我來找你們是有點事想委托你們幫忙。」覃秀芳叫住了丁怡。

康大江兩口子坐了下來︰「什麼事,秀芳,你說。」

覃秀芳垂下眉說︰「是這樣的,我昨天听說有人在山上給我建了一座墳,我這不是沒死嗎?建墳立碑,多不吉利,我昨天去山上看到就氣得將碑上的名字給劃了。可回去後,一想還是不舒服,晚上睡覺的時候都夢到這座墳,但時間緊迫,我們明天就要走了,所以康叔,我想麻煩你抽個時間去把那個墳給平了,你看方便嗎?」

給活人立碑建墳,這個事鄉下人挺忌諱的。

康大江兩口子都理解覃秀芳的顧慮︰「成,這個事就交給叔,你要不放心,我這就去給你平了。當時那個小伙子給你建墳的時候,我在一旁看著,他可能比較著急,加上在村子里也沒認識的人,沒人去幫他,所以墳挖得不深,平掉很簡單的,一會兒就能弄好,我這就去。」

能夠盡早解決掉這個墳自然是好事。

覃秀芳感激地說︰「謝謝康叔。」

「小事。」康大江扛著鋤頭上山去了。

丁怡留覃秀芳在家里說話︰「那個給你建墳的人,你認識嗎?」

覃秀芳迷茫地搖頭︰「我听說是個穿軍裝的年輕人,我是去了江市才認識了不少穿軍裝的年輕人,應該不是他們才對,我也不清楚,嬸子有什麼線索嗎?」

丁怡搖頭︰「沒有,那個男人穿著軍大衣,來到咱們周家村就到處打听你的消息,听說你被燒死在老屋子里後,那個年輕人的臉色變得好嚇人。他腰間別著槍,當時周家的人全噤了聲,生怕他干出什麼事來。不過他在周家的房子上站了一會兒,然後就走了。」

「大家都以為他找不到就走了,結果等第二天一大早,你康叔上山采藥,就看到大清早的他在山坡上挖坑,挖好後將一個小壇子埋進了土里,然後立了塊碑,在碑前站了一會兒才走。等他走後,你康叔去看,發現是給你立的碑。當時村子里還猜測,說他可能是你的親戚,打听到你的消息,特意來找你的。秀芳你要不要找找,興許你養父母家還有其他親戚呢。」

隨著丁怡的描述,覃秀芳仿佛看到了那個年輕人穿著軍大衣,風塵僕僕,不遠千里來到這個陌生的小山村尋她,最後卻得到了一個讓他絕望的消息,他發狠了在將殘垣斷壁的土挖了起來,珍而重之的埋葬。

想到沈一飛當時絕望的心情,她的心髒像是被一只大手緊緊攥住,呼吸都有些困難。

「秀芳,秀芳,你怎麼啦?不舒服嗎?」丁怡看到她一瞬間紅了眼眶,擔憂地問道。

覃秀芳搖頭︰「沒事,我……我就是想要是有人早點來找我就好了,說不定我就可以早點找到我爹娘了。」

「是啊,可憐的孩子。對了,你爹娘對你好嗎?」丁怡不放心地問道。

覃秀芳點頭︰「很好,我爹娘就我一個女兒,這些年他們從沒放棄,一直都在打听我的消息,只是世道太亂了,沒能找到我。」

丁怡想著覃秀芳現在的樣子,還有陪她回來的兩個軍人,想來她的家人們很重視她,遂放心了︰「那就好,你這孩子,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嗯,謝謝康叔和丁嬸你們的照顧,你們要是哪一天進城了,到我家來做客。」覃秀芳誠心地邀請他們。

丁怡笑了笑︰「好,要是有機會,我跟你叔一定去看看。」

話是這樣說,但雙方彼此都知道,這個可能微乎其微。在這個交通極其不便利的年代,除非是有什麼要緊的事非去江市不可,不然康大江他們不可能去城里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康大江滿頭大汗地回來了。

「秀芳丫頭,墓已經平了,那塊墓碑直接牙進了泥土里。」

覃秀芳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說︰「辛苦康叔了。」

「小事,你先坐一會兒,我去換身衣服。」康大江腳上褲腿上沾了不少泥。

就在這時,郝豐又找過來了。

覃秀芳只得起身跟康大江兩口子道別。

***

次日吃過早飯後,覃秀芳塞了一千塊錢給唐大山的老婆,又將買的一塊布留給了她,然後穿著素淨的衣服,抱著養母的骨灰出了唐家。

知道覃秀芳今天就要走,大清早的,不少人都來跟她道別,三嬸五娘都一個不落,一個比一個熱情︰「秀芳,下次回來,到嬸子家里做客啊。」

「好,謝謝嬸子們,還有叔叔伯伯們,你們就送到這里吧,我們先走了。」覃秀芳坐在牛車上,微笑著朝他們揮了揮手。

牛車緩緩踏上前往縣城的馬路,這個她前世生活了六十年的小山村越來越遠,最終化為一個小點,消失在視線中。

覃秀芳知道,這輩子她應該都不會再踏上這片土地了,她默默地在心里說了一聲︰永別了,周家村!

這個承載了她半生血淚的地方。

***

病房里的氣氛有些沉悶,王博感覺這幾天特別難熬,因為他家副團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陰沉。

以前他們在私底下偷偷給副團起了個綽號,叫笑面虎。看著好說話,平時也沒什麼架子,但要是發起狠又比誰都狠,明明上一秒還在笑,下一刻就能罰你跑個二三十圈。

那時候只覺得沈一飛笑得越燦爛越恐怖,但現在想來,還不如笑著使壞呢,他到底知道接下來自己面對的是什麼,而不像現在這樣一點底都沒有。

其實沈一飛並沒有針對他什麼,也沒沖他發火,但架不住以前被罰的陰影太重。

忽然,敲門聲響起,解救了他。

王博趕緊去打開了門,外面站著一個俏生生的小護士,嘴角抿著笑,兩個酒窩甜美可愛。

「王博同志,听說沈副團這兩天沒什麼胃口,這是我包的餃子,豬肉白菜餡的,我拿過來給沈副團嘗嘗。」小護士含羞帶怯地說道,眼神越過王博,往病房里看了一眼,然後又飛快地受回了視線,小臉紅紅的,比窗外盛開的杜鵑花都還要嬌艷。

王博頭大不已,這是第三個了。這些小護士咋想的,明明知道他們家副團的腿「廢」了,怎麼比先前還主動了?

王博趕緊拒絕︰「多謝你的好意,咱們有紀律,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小護士的含水秋眸又瞅了一眼病房里的沈一飛,將飯盒推了過去︰「沈副團受傷了,要吃點好的,你就別拒絕了。」

王博頭大不已,這小護士怎麼听不懂拒絕呢!他正在想能用什麼法子盡快打發這小護士時,忽地听到沈一飛說︰「去問問醫生,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副團,你……」王博想勸他。

但沈一飛已經面無表情地打斷了他︰「這是命令,去跟醫生說我要出院。」

小護士在一邊怯怯地插了一句︰「沈副團,你的傷還沒好,你別急著出院,不然回去傷口惡化了怎麼辦?再在這里養養吧。」

「三天兩頭蚊子蒼蠅亂叫個不停,怎麼養?王博,我要出院!」沈一飛冷冷地說。

小護士愣了一下,才緩緩意識到他話里的意思,白皙的小臉漲得通紅,眼楮也紅了,她擦了一下眼淚難堪地抱著飯盒跑了。

得,又一個被他們副團氣哭的姑娘,再這樣下去,他們副團得成醫院里的大魔王了。

就在這時,潘沁雯來了,進門她就笑問道︰「又把我們醫院的小護士氣哭了?你再這樣,我看沒有護士願意過來給你換藥了。」

沈一飛按了按額頭,無奈地說︰「我話不說重一點,她們听不進去。」

也不知道現在的小姑娘怎麼想的,他實在搞不懂。

潘沁雯也被逗笑了︰「誰讓你長得白白淨淨的,好看呢,你看要是換了秦渝那張關公臉,小護士們估計連話都不敢跟他多說兩句,更別提羞答答地來送他東西了。」

「潘阿姨,連你也笑話。」沈一飛按住額頭,苦笑了一下,干脆問道,「潘阿姨,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什麼時候能出院?」

潘沁雯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口,無奈地說︰「你這才幾天啊,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出院了。」

沈一飛心里急躁︰「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潘阿姨,我明天就出院吧。」

潘沁雯見他執意要出院,沒有勉強︰「出院可以,但是你的這條腿還不能用力,記得按時回醫院換藥,好好修養。」

「好,謝謝潘阿姨。」總算得到了個好消息。

等潘沁雯出去後,王博偷偷瞄了一眼沈一飛,低聲說︰「你怎麼不問問潘院長。」

「多管閑事。」沈一飛白了他一眼,沒有解釋。

雖然潘沁雯表現得對他很關心,很熱情,但都很客氣,把他當兒子的救命恩人一樣,他怎麼問?

而且他跟覃秀芳之間的事情,也不是問潘沁雯就能弄清楚的。他現在只是疑惑,覃秀芳為什麼要躲著他,甚至這兩天連飯都不送了,這不符合她的性格。

連伏靜纏著他那幾天,覃秀芳都雷打不動的給他送飯,只是人沒現身而已。沒道理他跟伏靜的事情都澄清了,她不但不出現,竟然連飯也不給她送了。

這跟他的預想的完全不一樣,他以為伏靜滾蛋那天,她就應該會出現在病房里的。

沈一飛總覺得有什麼事發生了。不然就憑他是給秦渝擋槍才受的傷,哪怕他是個陌生人,覃秀芳也一定會送飯到他出院為止,更別提他們倆還有另一層更深的糾葛,覃秀芳不可能不管他的。

他忍不住有些心浮氣躁的,無比痛恨自己的腿為什麼還不好,以至于什麼都做不了。

好不容易熬到次日上午,辦了出院手續,王博弄了個推車,將他推出了院。

走到半路,沈一飛說︰「不用回去了,先去部隊大門口往前再走一段,我肚子餓了,想去吃飯。」

「是。」王博臉色不變,心里卻吐槽,去找人家覃秀芳同志就明說嘛,還要扯什麼吃飯的借口,看看現在才幾點啊,十點鐘,吃早飯晚了,吃午飯又太早了。

王博推著沈一飛到了覃秀芳的小店門口,卻見店門緊閉。他有點頭痛,扭頭吞吞吐吐地說︰「副團,關著門。」

「去敲門,做飯的時候,為了避免被人打擾,她一向都關著門。」沈一飛抬了抬下巴。

王博趕緊上前拍了拍門,但拍了好幾下,都沒人應聲。王博又加大了力氣,拍了兩下,還是沒人。

「哎呀,你們別拍了,沒人,去別處吧。」隔隔壁雜貨鋪的老板過來,懨懨地說。

王博一听急了,扭頭問老板︰「那你知道她今天去了哪里嗎?」

老板苦兮兮地搖頭︰「誰知道呢,七八天前就沒開店了,哎,她這不開店,沒了吃飯的人,我店里的生意也不好了。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回來啊,你們要踫到了她,替我催催她啊。」

老板好不容易嘗到了點甜頭,沾光稍微賺了點錢,誰料快樂竟這麼短暫。

「你的意思是,她這幾天也一直沒開店?」一直沒作聲的沈一飛突然問道。

老板點頭︰「是啊,不知道干嘛去了,哎,也不知道這店還開不開,她生意蠻好的,一直不開,該不會是離開了江市吧。」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

王博回頭就看到沈一飛手背上青筋鼓了起來,臉色前所有未又的難看。

「副團,我先送你回去吧,然後我去打听打听。潘院長他們都在這里,覃秀芳同志不可能走的。」

沈一飛閉上眼楮,根據潘沁雯的反應,她肯定平安無事,應該是去忙什麼別的了。

可別的能有他這個傷員重要嗎?

沈一飛心里很不是滋味,似乎他在覃秀芳心里的地位越來越不重要了。想當年,他打個噴嚏,她都要緊張地跑回去拿外套,如今他腿受了傷,暫時都不能走路了,她卻連面都不露一下,可真夠狠心的!

沉默了許久,他說︰「送我去虞三娘旅館。」

「副團,你的房子已經收拾好了。」王博提醒他。

他現在身份已經大白了,實在沒必要再去住旅館,尤其是他腿上有傷,去住旅館怎麼也沒住自己家方便。

但沈一飛堅持︰「讓你去就去,哪那麼多廢話。」

王博只得將他送去了旅館。

但出人意料的是,旅館的門也緊閉著,而且大門上還掛著鎖。

「副團,旅館也沒人。」王博苦惱地說,今天實在是太不順利了,去哪哪都不順。

沈一飛指了指側門下的門框︰「下面有鑰匙,模出來,打開側門,我還沒退房,是這家旅館的客人,趕緊的。」

王博只得去拿鑰匙打開側門,將沈一飛推了進去。

沈一飛叫他把自己送進原來的屋子。

他那個屋子跟覃秀芳住的地方有一面牆是相鄰的,呆在他的房間里,若是覃秀芳回來了,有什麼動靜,他都能听到。

旅館里很干淨,空無一人,兩人坐到了中午,王博才意識到,他們的午飯還沒著落。

這附近除了覃秀芳那個小飯館也沒其他賣飯的,要打飯的話,得去食堂,有一兩千米遠,但現在也沒辦法了,中午只能先將就。

「副團,我去打飯,你先歇會兒吧。」王博說道。

沈一飛坐在椅子上,背對著門,輕輕擺了擺手。

王博趕緊出去了,旅館里只剩下沈一飛一人。他豎著耳朵听了一會兒,沒有動靜,覃秀芳還是沒回來,旅館老板娘也不見了,連找個人打听打听都不行。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左腿,很是惱火,這腿怎麼還不好!

***

經過一天多的跋涉,覃秀芳跟郝豐他們總算回到了江市。

走到部隊門口,覃秀芳跟他們道了別︰「郝豐同志,路定生同志,謝謝你們倆陪我跑這一趟,改天你們跟我哥一塊兒來店里吃頓便飯。」

郝豐說︰「你不跟我們一起進去嗎?營長肯定很擔心你。」

覃秀芳還有其他事情,她擺了擺手︰「改天吧,你跟我哥說一聲,我得先去安置我娘的骨灰。」

確實,抱著個骨灰壇子到處跑上跑下也不像樣。郝豐沒有勉強,跟路定生進了部隊,找秦渝復命。

覃秀芳抱著骨灰壇子去了她買的房子,將骨灰供奉在案桌上,點了兩柱香,準備回頭再買點水果做供品。

安置好她養母的骨灰,覃秀芳趕緊鎖上了門直奔醫院而去。

她想見沈一飛,迫不及待地想見他。

飛快地跑到醫院,覃秀芳的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心里陡然滋生出一種近鄉情怯的情緒,她握緊了手,緊張地走到沈一飛的病房外,抿了抿唇,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推開門,里面躺的卻是個陌生的男人,旁邊還坐了個婦女。

覃秀芳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姑娘,你找誰?」婦女問道。

覃秀芳張了張嘴,急切地問道︰「先前住在這個病房的病人呢?他叫沈一飛,他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婦女說︰「我們今天才住進來的,听說先前那個病人出院了,應該是回家了吧,你去護士台問問。」

對,出院,他的腿傷並不致命,都這麼多天過去了,回家休養也屬正常。

覃秀芳出了醫院,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他。

他應該是回了部隊,但不知道他是住在集體宿舍,還是分了房子。

覃秀芳又轉道去了部隊,找了吳峰出來打听沈一飛的消息。

吳峰也不知道︰「沒听說他回來了啊。你等一會兒,我去他房子那瞧瞧。」

吳峰去得快,回來得也快,最終帶回來的消息卻讓覃秀芳很失望︰「沈副團沒有回來。」

「謝謝你,我再找找。」覃秀芳辭別了吳峰,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眼看要走過旅館了,她看到旅館的側門開著,想到老板娘這幾天一直一個人在家,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照顧自己。

覃秀芳不放心,都回來了,索性去看看。她走進側門,發現旅館里格外安靜,櫃台前空蕩蕩的,沒有人。

覃秀芳直接往里走,去老板娘的臥室找人,可走到臥室卻發現門上掛著鎖,人也不在。

奇怪了,人不在門卻開著,虞姐去哪里了?

覃秀芳邊往外走邊喊︰「虞姐,虞姐……」

她的聲音回蕩在樓梯間,顯地愈發的空蕩。覃秀芳擰著眉跨過門檻,剛出來,就看到原本空曠的大廳里坐著一個熟悉的人。

「沈……沈一飛……」覃秀芳驚訝地望著他,巨大的喜悅充斥在心間,讓她先前準備好的諸多話全都忘了,怔怔地望著他,一時忘了言語。

「過來!」沈一飛朝她招了招手。

覃秀芳走過去︰「你,你出院了……啊……」

沈一飛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將她拉到跟前。

覃秀芳力氣沒他大,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還是沈一飛扶著了她。但兩人的姿勢很怪異,她半蹲在地上,一只手按在他沒受傷的右腿,兩人的臉只隔了幾寸遠。

沈一飛掐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直視著自己的目光,咬牙切齒地說︰「伏靜出現,你就不來了,說好炖了雞湯就來看我的呢?騙子!」

覃秀芳被他說得有些心虛︰「我……我不知道她是那樣的人,對不起!」

「對不起就完了?」沈一飛咄咄逼人。

覃秀芳茫然地看著他,她已經道過歉了,他怎麼還這麼生氣。

沈一飛氣不打一處來,貼近她的耳朵邊,氣急敗壞地說︰「覃秀芳,你有種,把自己的丈夫往別的女人懷里推,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大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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