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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蘭一心求嫁, 但到底是才從鄉下進城沒多久,沒見過世面,臨到頭了還是覺得有些害怕, 所以等周家成把一雙黑色的細高跟鞋悄悄拿來給她之後, 她就拽著周家成不松手了︰「二哥, 你陪去一起去吧, 我一個人害怕。」

劉彩雲也在一旁幫腔︰「對啊,你認識的人多,而且關鍵時刻也能幫小蘭把把關,別讓她被那些黑心肝的給騙了。」

還用騙嗎?她那麼蠢,隨便幾句話都能糊弄過去。周家成非常不樂意攬這個破事,但是想著周小蘭那張口無遮攔的嘴巴,沒自己在一旁盯著, 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失禮的事,最後丟的還是他的人。

基于這一點, 周家成猶豫了一下, 總算答應了母女倆的請求。

劉彩雲趕緊幫周小蘭打扮好, 進城這麼久,見多了城里女人們時髦、漂亮的打扮,母女倆的審美好歹長了一點, 周小蘭今天打扮得還不錯, 粉紅色的洋裝, 黑色的小皮鞋,只要不開口, 看起來還像那麼回事。

周家成的信心也稍微足了那麼一點,不過出門後,他還是不放心地叮囑周小蘭︰「你待會兒盡量少說話, 文靜點,男人都喜歡溫柔文靜的女人,別咋咋呼呼的像只麻雀一樣。」

你才像麻雀呢,周小蘭提著裙子,裹緊了外面擋風的棉襖,嘟囔道︰「知道了。」

周家成側眸瞧了瞧她因為興奮而紅通通的臉,總感覺她沒把自己的話听進去,又添了兩句︰「你最好記住我的話,這次人很多,再搞砸了,丟了臉,差不多未婚要找對象的人都會看到,以後你也別想在部隊找到對象了。」

「哎呀,二哥,你這話已經說了好多遍了,我都會背了,放心吧。人家今天這麼漂亮,怎麼會給你丟臉呢?你真是想多了。」周小蘭捏著裙子,興奮地說。

她當他想說啊,周家成睨了她一眼︰「最好如此。」

可是沒走多久,周小蘭就出岔子了︰「哎呀,二哥,我的腳磨得好痛啊,這個鞋子穿著好緊,一點都不舒服,難怪姚玉潔自個兒都不穿呢!」

以前看姚玉潔穿高跟鞋跟布鞋也沒啥區別啊,能走能跑的,怎麼換到自己腳上就這麼不舒服呢,肯定是鞋子的緣故。

周家成沒好氣地說︰「你光看到別人漂亮,沒看到別人為了漂亮付出的代價。你要覺得這鞋子不舒服,那我回去給你拿布鞋。」

「別,不要,我就穿這個。」周小蘭就是再沒審美觀也知道她那藍布做的布鞋跟洋裝很不搭,傳出去會惹人笑話的。所以哪怕感覺這雙鞋子不是很合腳,她也準備將就穿了。她求助地看著周家成,「二哥,你扶著我嘛,沒多遠,一會兒就到了。」

周家成看她踩到一塊石子,搖搖晃晃的,差點摔在地上,只得遞上了胳膊︰「跟在我後面,路面不平,你小心點,注意別踩滑了。」

周小蘭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大半重量都靠在了周家成身上,花了小半個小時的時間,總算走到了大禮堂。

剛一踏進門,周小蘭就被禮堂里這「奢華」的一幕給驚呆了。

大禮堂里除了亮燈,還奢侈地點上了兩排蠟燭,燭光搖曳跳動,烘托出浪漫的氣氛,蠟燭左側的牆角擺放著留聲機,輕輕的轉動,悠揚的女歌聲從里面傳來,這一切都讓周小蘭覺得新奇不已。

她緊張地握住手,兩眼放光地盯著禮堂,這才是她夢寐以求的生活嘛。

除了禮堂布置得煥然一新外,最讓人眼前一亮的還是男男女女們的打扮,平時粗糙的男人們都換上了自己最新的軍裝,沒有的找人借了新的,胡子刮得干干淨淨,頭發也打理得很精神,甚至個別還將自己獲得過的獎章都別在胸口,生怕被比下去了似的,活月兌月兌的一副孔雀開屏狀。

女同志們的花樣就更多了,衣服的樣式從新式的洋裝,極顯女人身段的旗袍,到充滿書卷氣的你學生裙,再到富有時代特色的列寧裝,自然也缺不了老式的襖裙。各色服飾應有盡有,個別姑娘還化了妝,發飾也多變,有燙卷的,也有披散長發的,扎辮子的,每個姑娘都使出渾身解數,力求將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在大家面前。

本來周小蘭以為自己已經打扮得夠漂亮了,但進了禮堂才發現,還不夠,她這身衣服在今天的盛裝打扮中,就跟一顆沙子丟進沙灘一樣,一點都不顯眼。

她有點不高興,看看別人家,再看看他們自己家,這差別也太明顯了點。

周家成絲毫沒察覺到周小蘭的心情變化,低聲問她︰「你自己在這里玩?晚點我再來接你?」

姚玉潔今天回娘家去了,周家成也是去姚家吃過年夜飯才回來的。他估模著舞會不會太早結束,想抽空去看看姚玉潔,不然回頭姚玉潔又要跟他生氣了。

周小蘭拉著他的手不放︰「二哥,你別走,這里我一個人都不認識,你陪陪我吧。」

雖然是聯誼,但也沒說不能讓人陪,也有些家里人不放心自家姑娘,跟著過來的,不過家屬區在一邊,未婚的男女在另外一邊,這樣以方便大家甄別,免得搞錯了對象,看上了已婚的。

周家成想了下,估計姚玉潔正在家里打麻將打得不亦樂乎,不會跟他回家,索性答應了周小蘭︰「成吧,你去姑娘們那邊,我在這邊看著你們,有事過來找我。」

周小蘭緩緩松開了他的手︰「那我過去了。」

她將舊棉襖丟給了周家成,緩緩走了過去。年輕姑娘們大多都是部隊里文工團、醫院的職員和家屬們的妹妹、女兒,只要少數是附近棉紡廠的未婚女職工,大家都知道周小蘭家的破事,看到她過來,都沒人跟她搭話。

周小蘭環顧了四周一眼,走到了那個穿襖裙的姑娘身邊,低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姑娘明顯是從鄉下來的,挺老實的,抬頭看了周小蘭一眼,又縮回了目光,聲若蚊蚋︰「李晶晶。」

周小蘭看上下打量了她兩眼︰「李晶晶,今天過年你怎麼還穿打了補丁的衣服過來啊?」

旁邊听到這話的姑娘們齊刷刷地瞅了周小蘭一眼,撇撇嘴,又一致扭頭不搭理她了,就沒見過這麼不會說話的,大過年的還穿有補丁的衣服肯定是家里條件不好啊,這還用問嗎?

李晶晶真的很老實,她羞澀地笑了一下︰「這就是我最好的衣服了。」

旁邊一個姑娘看不下去了,一把將她拉到自己身邊︰「晶晶,你坐我這兒,咱們換個位置。」

說完,坐到了李晶晶的位置上,轉身用後腦勺對著周小蘭。

周小蘭那個氣啊,什麼人嘛,多管閑事,要不是記著她哥的話,她一定要這女人好看。

正在氣氛凝滯時,忽地有個女圭女圭臉的小姑娘站了起來,欣喜地跑了門口︰「秀芳姐姐,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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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這個名字,周小蘭猛地側過頭,她以為她會看到穿得破破爛爛,灰頭土臉的覃秀芳,但她扭頭卻看到覃秀芳穿著一件藍色的緞面旗袍,亭亭玉立地站在門口,溫聲細雨地跟那個女孩子說話。

覃秀芳低著頭,露出一截皓白的玉頸,往上是烏黑濃密的發髻,黑與白,形成極致的對比,更是襯得她的皮膚白如雪,再配上她嘴角淺淺的梨渦和恬靜溫柔的微笑,周小蘭感覺心髒像是被猛擊了一下,心里驟然升起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更讓她嫉妒的是,她發現不止自己一個人在看覃秀芳,就連對面的小伙子不少也望了過去,目光火熱,先前那個多事的姑娘也好奇地望著覃秀芳,還問李晶晶︰「那是誰啊,旗袍穿在她身上真的好合適,她笑得好溫婉動人啊,要是這麼跟我說話,我簡直要暈倒了。」

李晶晶悄悄看了周小蘭一眼,低聲說︰「那是覃秀芳。」

這姑娘顯然也听說過覃秀芳的大名,扭頭看了一眼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周小蘭,譏誚地勾起了唇︰「她就是覃秀芳啊,我看是有人錯把珍珠當魚目,有眼無珠。」

李晶晶顯然也知道周小蘭彪悍的戰績,趕緊拽了一下那姑娘︰「小雯,別說了。」

小雯顯然是個彪悍的姑娘,她噘嘴︰「我就要說,實話嘛,又沒說錯,為什麼不能說。」

周小蘭氣得臉頰通紅,撇嘴奚落︰「你就笑吧,要是待會兒你喜歡的對象被覃秀芳勾走了,我看你還笑得出來不?」

她這種以己度人的猜測踫了壁,小雯用傻兒巴嘰地眼神瞅了她一眼︰「這還用你說啊,要你是男人,你喜歡她還是喜歡我?要我是男人,我也喜歡她,傻子才不喜歡長得好看的呢。」

周小蘭差點氣得噴血,她怎麼會遇上這樣的奇葩,對潛在情敵竟是這幅德行,一點斗志都沒有。

那邊覃秀芳看到熱情撲過來的小姑娘也很意外,她翹起嘴角柔聲道︰「蘭蘭,新年好。」

蘭蘭大名雲蘭,是米嫂子的佷女,她這個佷女也是個可憐人,爹娘早逝,沒人管,一直是米嫂子帶大的,兩人可以說是情同母女。覃秀芳見過幾次,蘭蘭是個懂事的姑娘,一直幫著米嫂子做家務,操持家里面,這次米嫂子能來掃盲班上課,都是因為有蘭蘭在家里幫忙帶孩子。他們已經商量好了,等米嫂子結業後,蘭蘭報下一期的掃盲班,也來識識字,看能不能給她找個工作,以後好說婆家。

蘭蘭高興地拉著覃秀芳說︰「哎呀,秀芳姐姐,你總算來了,我一個人呆得好不自在啊。」

「別急,我這就去陪你。」覃秀芳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然後扭頭對吳峰說,「我先過去了,你也過去吧。」

吳峰頷首︰「成,回去的時候叫我,我送你。」

覃秀芳搖頭拒絕了︰「這就不用了,你好好忙活你的終身大事吧,虞姐讓姐夫晚點過來接我。」

吳峰撓了撓頭,憨笑︰「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說著,跑到了小伙子的隊伍里,看來心里還是蠻想找對象的。

覃秀芳笑了笑,拉著蘭蘭的手說︰「咱們走吧。」

「嗯。」蘭蘭在覃秀芳的身上打轉,越看越歡喜,「秀芳姐姐,你今天好漂亮。」

覃秀芳看著蘭蘭身上的新衣服,雖然不是洋裝旗袍,但也是新做的襖裙,笑著說︰「蘭蘭今天也很好看啊!」

蘭蘭扯了扯自己的新衣服,心滿意足地笑了︰「這是嬸子特意給我做的新衣服。」

「嗯,走吧,咱們過去坐一會兒。」覃秀芳拉著她人群後面走,那邊放著一些條凳,以供大家休息。

雖然覃秀芳的鞋碼跟老板娘的一樣,但她到底沒穿過皮鞋,穿的時間長了,還是覺得不舒服。依她說啊,還是她自己做的布鞋穿著最舒坦了。

兩人坐到人群的後方,蘭蘭捂住嘴湊到覃秀芳耳朵邊偷笑︰「秀芳姐,剛才好多人在看你哦。」

覃秀芳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鬼丫頭,你沒看別人,怎麼知道別人在看我?怎麼,有看上的?」

蘭蘭嬌羞地捂住臉︰「秀芳姐,你別胡說。」

這樣子一看就有情況,覃秀芳知道小姑娘臉皮薄,沒再打趣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會跳舞嗎?」

提起這個,蘭蘭緊張了起來︰「嬸子找醫院的姐姐教過我,但我不會,老踩著那個姐姐的腳,我不敢跳。」

覃秀芳低頭看著她腳上的布鞋,安慰她︰「沒事,別怕,布鞋踩著不疼。」

「真的嗎?」蘭蘭還是有點羞澀,「算了,我還是別跳了,踩著人多不好,就看看熱鬧吧。」

蘭蘭年紀還小,也不急著嫁出去,米嫂子兩口子的意思是讓她出來玩玩,長長見識,要是有相中的更好,處個一兩年,再結婚也行。

兩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沒發現對面好些目光望了過去,其中就包括了周家成。

自打看到覃秀芳進門為止,周家成的臉色就沒好過。覃秀芳不听他的勸阻,不但人來了,還不知從哪兒弄了那麼一套傷風敗俗的旗袍,勾得好些男人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真是不要臉。

有那麼一瞬的沖動,他甚至想跑過去,將覃秀芳拉出去,免得她在這兒招蜂引蝶,丟人現眼,但他還沒忘這是什麼地方。

可隨著覃秀芳坐到了後面,那些男人隱晦的目光都還往後瞟後,他不淡定了,未免自己越看越生氣,他索性別開了頭,不去看覃秀芳。

過了一會兒,悠揚的歌聲停止了,滿臉笑容的政治部主任王主任走到往日講課的台子上,拿了個喇叭,喜氣洋洋地說︰「同志們,春節快樂,新的一年即將到來,明年又是紅紅火火的一年,除了干好事業,大家也要努力培養下一代革.命的接班人,這個光榮而又偉大的任務就交給你們了。我在這里宣布,舞會開始!」

覃秀芳听說舞會都開始了,不由有些著急。雖然剛才一直在跟蘭蘭說話,但她的注意力一直在留意著男青年那邊,幾乎挨個找了一圈,卻沒看到沈一飛。

難道又要空歡喜一場?覃秀芳的心情很是失落,主要是前面抱的希望太大了。

王主任也很失落,他都熱火朝天地宣布舞會開始了,結果這些男女青年同志們竟然都不動,一個個傻愣愣的坐著,臉紅得像隻果。像他們這樣不積極,拖拖拉拉的,革.命的接班人猴年馬月才會出來啊。

王主任又拿起了喇叭,催促道︰「男同志們,積極點啊,不積極明年就等著看別人老婆孩子熱炕頭吧!」

這話逗笑了大家,但還是沒人動。

說到底,這些人大多都是工農貧苦人家出身,在此之前大部人都沒接觸過什麼舞會之類的,而且思想也趨于保守羞澀,沒人敢帶頭。即便有個別心里蠢蠢欲動,但又怕眾目睽睽之下,女同志拒絕了自己,很沒面子。

所以基于種種原因,意外地冷場了。

就在這時,一道高亢洪亮的聲音傳來︰「大家都不來,那我這個老同志來給大家拋磚引玉一下,獻丑了。」

大家望過去,就看到毛政委來了,他拉著他媳婦,率先跳進了舞池中。說是舞池,其實就是禮堂正中間的一片空地,畫了一個大圓就當做舞池了。

看得出來,毛政委應該練過,算不上特別精通,但動作熟練。

旁邊的王主任見了,笑嘻嘻地拿著喇叭說︰「看到沒,你們家毛政委當年就是靠著跳舞這一招討到媳婦的,小伙子們,還不學著點?有你們毛政委的這本事,何愁討不到媳婦,你們爭氣點啊,沒看為了你們,毛政委把他看家的家伙都使出來了。」

有人帶頭,加上不知是誰關了兩盞燈,只剩王主任頭頂那一盞燈和兩側的蠟燭,光線暗了下來,雖然沒有上海灘那種紙醉金迷的氣氛,但到底多了層夜色的掩護,讓男同志們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一個男同志匆匆跑了過來,拉著一個姑娘的袖子,結結巴巴地說︰「于俏俏同志,跟我,跟我跳個舞吧。」

女同志本來挺害羞的,看到男同志如此緊張,反倒淡定了下來,笑眯眯地說︰「你這麼害羞干嘛還第一個跑出來請我跳舞啊?」

男同志抬頭看了她一眼,又飛快地垂下了頭,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怕待會兒你被別人邀請了,我,我就沒機會了。」

附近的姑娘們听到這話,齊齊發出喔的聲音。很顯然,這小伙子是早就看上于俏俏了,只不過一直不好意思表達心意,今天終于逮到這個機會了。

于俏俏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嗔了男同志一眼︰「看不出來你是個油嘴滑舌的。」

「我,我不是,這是我的真心話……」男同志趕緊匆匆忙忙地辯解道。

于俏俏生怕待會兒他又說出什麼傻話,惹人取笑她,趕緊打斷了他︰「你不是要跳舞嗎?還愣著干嘛。」

「哦,哦……」男同志像是沒料到于俏俏會這麼輕易就答應他,高興壞了,跟個呆頭鵝一樣,同手同腳地走進了舞池。

惹得看到這一幕的人們齊齊發出善意的笑聲。

覃秀芳也忍不住笑了,年輕真好。

蘭蘭捂住嘴住嘴,眼楮亮晶晶地望著這一幕,似是很意外的樣子︰「原來他們男同志也會緊張啊?」

覃秀芳笑睨了她一眼︰「不然呢,男同志也是人嘛。」

有人開了頭,氣氛逐漸好了起來,陸續有好幾個男同志過來邀請女同志跳舞,舞池里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大家也沒先前那麼拘謹局促了。

不過不知是緊張,還是其他原因,來請姑娘們跳舞的小伙子都是挑前面的,還沒人繞到後面,這樣坐在後面的姑娘就吃虧了。

周小蘭看到這一幕,趁著前方多了個空位,她立即坐到了最前面一排。另外幾個膽大一些的姑娘見了,也趕緊坐到了前面。

覃秀芳輕輕推了一下蘭蘭︰「你要不要坐前面點去?沒關系的,只是跳個舞而已,不代表什麼,過年了,玩一玩。」

蘭蘭有點心動,又有點緊張,拉著覃秀芳的袖子︰「那秀芳姐姐你要去嗎?」

覃秀芳搖頭,扯了個借口︰「我頭有點暈,就坐在後面吧,前面的光線太刺眼了。」

其實是她不想跳舞。她今天來這的目的就是為了見沈一飛,既然沈一飛不在,她也沒多大興致了。要不是才來沒多久,大家都還興致高昂,她都想回去了。

「這樣啊,那我也不去了。」蘭蘭坐在覃秀芳身邊不動,還從口袋里模出了一把瓜子,遞給覃秀芳,「秀芳姐姐,吃嗎?」

別人跳舞,她們倆在一邊嗑瓜子,倒是新鮮。覃秀芳笑了笑,接過︰「謝謝,你怎麼想著帶瓜子過來?」

蘭蘭小聲說︰「過年炒的,嬸子讓我放在口袋里的,說我要是在這里不自在就找個地方嗑瓜子,這樣就不會緊張了。」

這確實像米嫂子的風格。

覃秀芳含笑點頭︰「不錯的主意。」

不然她們倆不跳舞,干坐在後面也挺奇怪的,手上有點事情,人也自在許多。

這場聯誼會,男多女少,不過不知道什麼原因,還是有不少男同志沒動,所以這邊女同志也有不少坐冷板凳的。

其中就包括了周小蘭,她都已經坐到最前面了,翹首以盼,可這些男同志寧可繞到她後面,也不邀請她。周小蘭氣成了河豚,暗罵這些人有眼無珠。

另一邊,見舞池里的人多了起來,毛政委功成身退,悄悄退出了舞池,走到西北昏暗的角落,背著手,朝覃秀芳的方向點了一下下巴,輕聲問一直躲在這兒的年輕人︰「怎麼樣?像不像?」

年輕人擰著眉,沒作聲。

毛政委又看了覃秀芳一眼︰「她穿旗袍的樣子跟你娘年輕那會兒有五分相似。」

「這並不能說明什麼,這世上長得相似的人多了去。」男人冷靜客觀地說。

毛政委也知道這個道理,這些年也見過明明毫無血緣關系的人卻長得很像。他嘆了口氣︰「目前來看,這姑娘的出身應該沒有問題,周家人那麼恨她,她的身份若是有問題,他們不可能幫她瞞著。而且她是八年前到周家的,那時候誰知道周家有一天會進城呢,沒人可以在那麼早之前布下這樣一枚棋子。」

年輕人輕輕頷首︰「我知道,但她身上也有可疑的地方,如今是個多事之秋,不得不慎重。況且我也怕這只是巧合,讓我娘和女乃女乃空歡喜一場,她們身體不大好,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先觀察一段時間,調查清楚再說吧。」

毛政委拍了拍他的肩︰「你考慮得也沒錯,人都在眼皮子底下了,也不急于這一時,先完成任務吧。暫時先不認親也未必是壞事,不然回頭她要是被對方盯上,反倒不好。」

「嗯。」年輕男人點了點頭。

毛政委瞅了一眼舞池里花枝招展的姑娘,轉而說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也不小了,該考慮終身大事了,有沒有喜歡的姑娘?我給你保媒。」

男人無語地看了他一眼︰「毛叔,我記得你是政委,不是媒人吧!」

毛政委哈哈大笑起來︰「怎麼,政委就做不得媒人嗎?沒這規定吧!」

他的笑聲很大,一點都沒壓制,正巧這首曲子完了,音樂聲停,禮堂里安靜了下來,大家齊刷刷地望了過去。等看清毛政委身邊身材挺拔英俊的男人後頓時騷動起來。

「那是誰啊?站在毛政委身邊,看起來挺年輕的,還沒結婚吧?」

「不知道,家屬院里沒見過,多半沒結婚。拖家帶口的哪個不住家屬院。」

「那怎麼以前從來沒見過他?」

「應該是新調來的121特戰部隊的人吧。」

「有可能,毛政委躲在那里跟他聊天,他什麼身份啊?」

不少人議論起來,雖然還不清楚他的身份,但估計應該不低,不然也不可能在這種場合,跟毛政委談笑風生。

這個男人一出場,先前還覺得自己舞伴不錯的姑娘們不少心里都萌生出了不過如此的想法,紛紛盯著他。

世間男女,沒有人不愛美的,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此。

蘭蘭也激動了起來,拉了一下覃秀芳︰「秀芳姐姐,你看,那個人長得真好看啊,今晚最好看的就是他吧。」

覃秀芳淡笑了一下︰「嗯,我看到了。」

她比蘭蘭都還早看到這個男人。雖然不清楚他跟毛政委在說些什麼,不過覃秀芳心里有種直覺,這個男人就是吳峰說的那個紅小鬼出身的營長。

也就說,沈一飛沒來,純粹是她自己想多了。

覃秀芳說不出的失望,心里有些後悔來參加這個聯誼會了。她打算再坐一會兒,等大家玩得興奮了,沒有人注意她的時候就離開。

所以這個男人長得好不好看,是什麼來歷她都不關心。這跟她有什麼關系呢?

蘭蘭沒有察覺到覃秀芳低落的情緒,興致勃勃地湊到覃秀芳的耳朵邊悄聲說︰「秀芳姐姐,你瞧好多人都在看他呢,你說他會邀請誰跳舞啊?」

覃秀芳想了一下說︰「可能誰都不會邀請吧。」

那男人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顯然對舞會不大在意,他這樣的長相和出身,也不會缺對象,主要是看他想不想找。

蘭蘭失望地垮下了嘴巴︰「這樣啊,那好多姑娘要失望了。」

「搞不好會有姑娘會主動去請他跳舞呢。」覃秀芳隨口說了一句。

蘭蘭倒吸了一口氣,木木地說︰「秀芳姐姐,你可真是神算,還真被你說準了。」

啊?覃秀芳抬起頭就看到周小蘭羞澀地捏著裙子,一張臉通紅通紅的,羞答答地看了那男人一眼,見那男人沒反應,她踩著不大穩的高跟鞋,扭扭捏捏地往那邊走去。

而還坐在凳子上,討論著能「花」落誰家的姑娘們都是一臉日了狗的表情。

靠,不是吧,好好一朵鮮花就要砸在周小蘭這朵牛糞上?哪怕一刻都不能忍。

好幾個姑娘已經氣憤地握拳了小拳頭,低聲罵周小蘭︰「不要臉。」

覃秀芳也不知道說什麼,真是色迷了人心竅吧,是什麼給了周小蘭自信,一上來就挑戰這麼高難度的一個人。她就不怕男人拒絕,丟死人嗎?

不過這也像沖動的周小蘭能干出來的事。

窩在家屬區的周家成也看到了這一幕,他本就不好看的臉色陰沉得幾乎能擠出水來。他本想上前攔住周小蘭的,免得她去踫一鼻子的灰,但猶豫了一秒,他又沉默了。

周小蘭在那里坐了大半天了,都沒一個人去邀請她跳舞,繞過她都沒人請她,已經說明了,沒人看上她,她想在今晚找到對象的希望落空了。

反正都這樣了,她想去踫壁就踫壁吧,萬一這個男人給面子,答應了周小蘭呢?男人嘛,總是很難拒絕主動的女人,除非那個女人長得實在是太不堪入目了。

所以周小蘭也有一定的幾率會成功的。

而且,就算她今晚丟人坐了一晚上的冷板凳,那也沒關系,覃秀芳不也一樣無人問津嗎?

一直沒人請覃秀芳跳舞,向她示好,這讓周家成心里舒服了許多,連帶的對周小蘭的膽大妄為都寬容了許多。

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高興得太早了。

不知是不是受周小蘭的刺激,對面一直悄悄盯著覃秀芳的一個年輕小伙忽地站了起來,大步往覃秀芳的面前走去。

因為中場休息,沒人跳舞,他這一動,格外顯眼,等看清楚他是去找誰的後,周家成的臉馬上綠了。

覃秀芳臉上的表情也很錯愕,因為她認了出來,過來的這個男人正是前幾天吳峰帶到飯館里吃飯的眼生的那個男人,也就是吳峰嘴巴里的兄弟。

毫無疑問,這個人是沖著自己來的。

覃秀芳很是頭痛。雖然跳個舞並不代表什麼,但無疑會給他一個錯誤的信號,覃秀芳並不想這樣,也不想跟陌生的男人跳舞。但拒絕吧,眾目睽睽之下也太不給人面子了。

她覺得很是為難,有些後悔,上次吃飯的時候沒有把吳峰拉到一邊挑明,說清楚,以至于讓自己落到這種進退維谷的地步。

那邊看著周小蘭一扭一扭,含羞帶怯的過來,毛政委也傻眼了。他用胳膊肘頂了一下男人︰「你還不找對象,你看你禍害得,人一個小姑娘都主動找上門來了。」

男人斜了他一眼︰「毛叔,你要是收起臉上的幸災樂禍,你這話也會更有說服力。」

毛政委無奈地看著他︰「你怎麼跟你爹一樣死板,真是沒意思。」

「有意思,那你來應付她。」男人淡淡地說。

毛政委听得莫名︰「你啥意思?人家明明是來找你的,關我啥事,就是做思想工作,我也管不到男女私事上吧?我看還是你……」

他話未說完就看到男人直接朝周小蘭走了過去,頓時瞪大了眼楮,心道這小子莫非要答應,不可能啊!

周小蘭也以為他是朝自己來的,嘴角羞澀地笑了笑,說︰「你好,我叫周小蘭,你叫什麼……」

話未說完,就見那男人迅速越過了她的身邊,大步走過去,搶在吳峰戰友前,先一步站到覃秀芳面前,伸出了手︰「美麗的姑娘,我可以請你跳個舞嗎?」

四周爆發出一陣抽氣聲。

姑娘們解氣地看著尷尬地站在燈光下,一副快氣炸了模樣的周小蘭,讓你不要臉,這下丟人了吧,活該。

吳峰的戰友也傻眼了,他完全沒想到會冒出來一個程咬金、攔路虎,擋在他面前。

但到底遲了一步,哪怕是自己先表明意圖的,但晚了就是晚了,他神色黯然地退了回去,好在如今已沒有人關注他了。

比他們更懵的是覃秀芳,她看著眼前這個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像個發光體般的男人,實在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來邀請坐在最後最不起眼的自己跳舞。

男人見覃秀芳瞪大眼楮,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一樣望著他,心有些軟,聲音放輕了一些,但臉上還是沒有任何的表情︰「覃秀芳同志,介紹一下,我叫秦渝,生于重慶而得名!」

覃秀芳的瞳孔驟然一張,瞪大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越看越覺得熟悉,一瞬間,那張她在墓碑前擦過無數次的模糊照片驟然清晰了起來,化為了如今這副模樣,如此的鮮活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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