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泰勒一同返回蓋亞的遲小厲,難得過了幾天清閑日子。
「為什麼——異人還沒有動靜啊!」
距離安木等地入侵事件已經過去近一周時間,在疑似兩位「神使」聯手出現後,異人與「不滅信仰」竟沒有絲毫後續動作,仿佛先前的宣戰只是玩笑,雷聲大雨點小。
當然,知道這件事的,只有當時在場的少部分人,泰勒已經親自下令封口,嚴禁安木當地官員外泄,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同時自己迅速趕回蓋亞,著手開始準備應對異人的措施。
如果說先前的舉措偏于防守,現在在已經確認對方身份與目的的情況下,再考慮時便要準備主動進攻了。
只不過將利亞日前發生的問題,最主要還是對方存在強大空間魔法師的消息傳送給庫曼後,就在整個利亞高層陷入緊張的備戰狀態時,如此平安無事的過了幾日,卻給人一種不現實的感覺。
遲小厲待不住了。
雖然皇宮里的膳食遠非外面可比,但整日呆在宮殿里,餓了就吃,吃完就睡,偶爾耍耍劍的日子,總感覺……有點不爽。
當然,趁著現在這段悠閑時光,手頭的兩份魔法陣拓印也一直在研究,但似乎是與現今魔法截然不同的體系,遲小厲絞盡腦汁,還是無法解讀核心的那部分內容。
這種停滯不前,已經持續了兩天。
唯一一點算是值得開心的事,從安琪拉魔法中領悟到的「極致」,遲小厲已經掌握的爐火純青了。雖然將魔法以元素這種最小單位掌控極為不易,也無法顯著提升魔法威力,但在持續性與穩定性上遠非尋常魔法可比,而且因為極端的魔力利用率,使得遲小厲原本就龐大的魔力儲備,在真正戰斗中,已經近乎無限。
先前在與安琪拉決戰最後險些耗空魔力的尷尬處境,應該不會再出現了。
這對于接下來可能面對復數「神使」,將會是極大的保證。
只不過相對于已經達到一定界限的魔法,遲小厲更加在劍術上上心。
「決定了,明天去劍術學院看看。」
沒和任何人商量的情況下,遲小厲做出了打算。
雖然只要跟泰勒說一聲,恐怕就會有最好的劍術老師來到宮中,但遲小厲不太想因為自己影響人家平日的教學,同時也想體會一下普通劍士從無到有一步步提升的感覺。
畢竟自己在三級停滯不前很久了。
至于身邊的人,自然不乏實力高強的劍聖,但自身厲害和會不會教人絕對算是兩碼事。以見多識廣來說,莉莉算是他見過的佼佼者,從個人實力來講,皮爾更是利亞最強的那一撮,但他們兩個都不算好老師,至少遲小厲感覺他們沒給自己太多啟發。
所以還是要向專門的老師學習。
明日是劍術學院第二次公開收人,也不需要拜托官方的關系,遲小厲自然樂得去試試。上一次招人還是在一個月前,瓦倫丁剛剛倒台不久,整個利亞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原本那些天賦不錯、卻出身貧寒的少年少女也終于得到了機會,據說從中還發現了不少好苗子,也算是為上一戰的虧空做出了及時補充。
想到自己可能很快就會有突破,幾日閑來無事的煩悶似乎也一掃而空,讓遲小厲激動了一陣子。
理所當然的,第二天——
太陽當空,陽光明媚。
「完了啊啊啊——」
宮廷一角傳來一聲慘叫。
當守衛慌亂的跑進來時,那位公主殿下好生交代要以最高禮儀相待的「重要人士」已經消失不見。
「完了……」人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想到即將收到的額懲罰,當值的守衛兩眼一黑,硬挺挺躺了過去。
頂著一頭炸裂的毛,遲小厲如同閃電般沖出皇宮,風系魔法、炎系魔法同時發動,在空中呼嘯而過。
前一晚上還下定決心不能遲到,然而現實總是無情的給人一耳光。
報名的截止日期,是中午十二點。
「還有一點時間!能趕上!」
坐落于北面的劍術學院,經過一番重修後,已經拓展成足有近百個莊園大小的建築群,在附近的樓房中分外顯眼。
…………
「真的……沒有身份限制嗎?」
身著樸素長衫的少年站在偌大的學院門前,袖口還打了幾個補丁,手中攥著街坊鄰居砸鍋賣鐵湊出來的那枚金幣,咬住嘴唇,明顯有些不安。
正門附近零零落落散布著十幾個報名點,相較于上午的人山人海,臨近結束,大部分已經空空蕩蕩,只有三個桌前還有像少年這樣的人在咨詢。
報名處的老師臉上掛著微笑,指指立在旁邊的公告,溫柔說道︰「這是泰勒殿下的意思,不論貧富,有教無類……如果想報名的話,可趕快決定喲?等過了十二點,下一次招生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少年抬抬手,像是終于鼓足勇氣,將金幣放在桌上,卻又有些不舍,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個,姐姐……啊不,老師,學費能不能便宜一點?我只有這麼些錢……」
早就听說國都花錢如流水,少年從最東面的城市趕來,一路上帶了足足百斤的干饃饃,渴了找個泉眼,省吃儉用,除了必要的車費外,硬是沒多花一分錢。現在攥了一路的金幣要交出去,難免會有些不舍。
桌後的兩個老師相視一眼,忍不住笑了笑,將金幣推回來︰「沒仔細看公告嗎?未滿十六周歲、且是利亞居民,只要提供個人身份證明,可以減免學費。當然,在學院中還是要付食宿費的,只不過這些錢不由我們來收。」
少年眼楮亮了。
小心翼翼將金幣收進口袋,懷揣著難以平復的激動心情,少年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木塔。
「那個……」少年突然抬起頭,像是遇到了什麼問題,撓撓臉︰「我只會寫名字。」
後面便由女老師代筆。
「今年多大了?」
「十五歲……馬上就要到十六了。」說到這里,木塔有些緊張的望了一眼︰「應該還可以免學費吧?」
對面的男老師忍不住笑著點點頭,接著問道︰「把身份憑證拿出來……家鄉是哪里?」
「艾爾西。」
「哦,艾爾——」女老師默念著,筆尖突然一頓,隨即驚訝的抬起頭,不可思議的打量著眼前的少年︰「你是從……艾爾西來的?東邊剛剛收復的艾爾西嗎?」
木塔眨眨眼,有些疑惑︰「難道還有第二個叫艾爾西的城市嗎?」
桌子對面的兩人對望一眼,眼神有些復雜。
才十五歲的孩子啊。
被魔族統治了足足一年時間,城內大部分同胞被屠戮,苟延殘喘下來的,也在過著暗無天日的奴隸生活,身上的一切性格都被消磨殆盡,甚至在東軍重新奪回城市後,不少人仍眼光呆滯的重復著先前的工作,在他們臉上,除了被苦難磨平的麻木,已經沒有任何其他情感了。
在那種地獄中,能夠活下來就已經十分不易,但要想少年這般眼神澄澈、身上仍有希望光芒存在,沒有迷失在絕望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以前有學過劍嗎?」女老師忍不住問道。
木塔茫然的搖搖頭︰「家里窮。」
接著,少年馬上攥了攥拳頭︰「但我會比別人更努力的。」
「……好好學,你會成為出色的劍士的。」女老師突然擦了擦眼角。
少年身上的光芒,有些耀眼。
那些真正從苦難中走出,卻仍保持本心的人,注定將來會成為那顆最明亮的星星。
旁邊的男老師似乎也有些感觸,但更多了幾分理智,忍不住問道︰「問個和報名無關的問題……木塔,你為什麼會想來這里學劍?」
少年光芒的背後,一定有什麼比痛苦更為強大的東西在支撐著他。
木塔眼眶一下子紅了︰「娘……娘死了,被那些魔族殺了。」
女老師臉就青了,憤怒的向旁邊瞪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看你問的什麼蠢問題!
男老師苦著臉,也沒想到會牽出對方的傷心事,只能安慰道︰「對不起哈……所以你是因為恨那些魔人才來的嗎?」
「是……也不全是。」少年猛一吸鼻子,牽強的笑了笑︰「當時我準備和他們拼命,但根本打不過啊,一下子就飛出去了,我就想自己可能死了……但後來,來了個軍人叔叔,金光閃閃的從天而降,我當時哭的有些厲害,問了些過分的問題……其實我是知道的,他們也很努力才打回來。」
「說完我就後悔了,不過那個叔叔很認真的對我道歉,本來我都不哭了,結果眼淚一下子又出來了……那些委屈、傷心,全都消失不見了。」
似乎是憋在心里太久,少年眼眶閃閃的,干脆想到哪兒說到哪兒︰「然後他站起來,對著那個似乎是什麼將領的魔人說了句‘受死’——就是這種感覺,一眨眼,其他幾個魔人就倒下了……我當時就有些愣,原來劍士這麼厲害啊。」
「後來那個看起來最厲害的魔人也敗下陣來,不過跑的很快,叔叔追到一半又回來了……可能是不放心我吧,雖然他不說,但我知道的。」木塔擦了擦眼楮,揚了揚拳頭︰「我當時就問他,我要是學劍,能像叔叔你一樣厲害嗎?結果他模了模我的頭,指著天空——」
「‘一定可以的,以後那個跑掉的魔人,就由你來殺。’」
木塔笑了,笑的很燦爛︰「兩位老師,叔叔沒騙我吧?我也能像他那樣,‘咻’的一下,金燦燦的從天而降吧?」
「真是位了不起的叔叔……金燦燦的呀。」
兩人心里暖暖的,想到少年心中的動力不只是仇恨,一上午的疲勞似乎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木塔重重點點頭︰「嗯,光芒萬丈,像個太陽一樣。」
兩位老師不由對那位不知名的士兵肅然起敬。
他是從真正意義上,救下了這個少年。
「唉,不過我恐怕到不了那麼厲害。」木塔突然嘆了口氣,引得兩人有些錯愕。
「他來的時候騎著一頭龍,可威風了……但也就是看著帥,真要坐上去,身邊的風差點把我掀下去……當時我就想,以後可不能騎這種東西。」
女老師愣了。
男老師咽了咽口水。
「真的是……金燦燦的啊?」
「是啊,就是從頭到腳,渾身都發光。」少年滿眼星星。
原來不只是想象的啊……
每個少年少女心中或許都有個「金燦燦」的人物,但要是這個人騎著頭龍,就真是字面意義上的「金燦燦」了。
兩人干巴巴的笑起來,剛才還想著感謝那位「不知名」的「士兵」呢,搞了半天竟然是位天大的人物。
這麼說起來,少年的目標倒真是宏遠呢。
剩下的流程很快,等少年完成所有內容後,場上只剩他們這一桌仍在辦理了,便收拾收拾文件,正準備離開,天空突然亮起一道光芒,接著便是「咚」的一聲巨響,整個地面都跟著顫了顫。
「敵襲?」
男老師好歹也是現役某公會成員,堂堂七級劍士,一把將兩人護在身後,全神貫注盯著四起的煙塵。
一個人影走了出來。
「站住!」
人影愣了下,擺了擺手︰「我是來報名的。」
男老師拔劍的動作停在半空中。
「哈?」
…………
「抱歉抱歉,起的有些晚,所以登場方式有些迫切。」爆炸頭的青年笑眯眯道著歉,重新回到座位的兩人朝著不遠處那個大坑看了眼,「遲小厲……是吧?不說報名遲到的問題,關于公物損毀,你得先賠償。」
提到錢,遲小厲臉色馬上苦了下來︰「……修復一下不行嗎?」
男老師有些哭笑不得︰「你要是能恢復原樣,自然沒問題。」
地面鋪設的可是強化過的混合材料,為的就是防止劍術學院動靜太大,損毀周圍道路,用劍砍都不一定能留下痕,雖然不知道青年是怎麼能砸出這麼一個坑的,但沒有原材料,想要修復哪有這麼容易。
結果在兩人錯愕的目光中,原本堅固無比的路面就像是活了一樣,慢慢向大坑方向蠕動,很快便完好如初。
「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