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第二日, 南城的品酒大會如期舉行。
謝鏡辭與裴渡並肩離開客棧時,想起昨日種種,耳朵仍是忍不住暗暗發熱。
昨晚她被吻得暈暈乎乎, 一雙腿幾乎沒了力氣。原本氣勢洶洶的靈力被他握在手里,每每按揉撫模,都會生出難以言喻的麻。
總而言之,面對那樣霸道的溫柔,當真異常羞恥。待得後來離開小巷,謝鏡辭的臉紅得仿佛能滴出血來——
也正是在那時,她才察覺裴渡同樣面色通紅, 被她的視線一望, 別別扭扭地移開目光。
在開放的小巷里做出這種事,他也是有生以來的頭一遭。
休息整整一夜, 便迎來了萬眾矚目的品酒大會。
好酒者多不勝數,盛會始開,八方來客皆匯聚于此, 行出客棧, 立即陷入洶涌人潮之中。
放眼望去人潮洶涌, 販酒的商鋪在街道兩邊依次排開, 吆喝聲、交談聲與嘖然夸贊之聲不絕于耳,孟小汀看得興致勃勃︰「好多酒啊!」
莫霄陽哼哼笑︰「今夜咱們不醉不歸!」
鬼域里多的是叫人一杯就倒的烈酒,他從小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酒量被鍛煉得出神入化。
說到一半,莫霄陽忽地頓住, 與身旁的龍逍交換一個視線, 再開口, 語氣里多出幾分笑︰「裴渡, 你可得做好準備。」
在場幾位都知道裴渡酒量不好,他與龍逍一早就打了主意,今夜要拼命灌酒,讓小少爺感受感受狂飲的樂趣。
謝鏡辭趕緊接話︰「不成不成,那也得等他陪我泡完溫泉——裴渡昨晚答應過我了。」
她身側的少年听聞此言,長睫顫了顫。
溫泉一向是有錢人的娛樂消遣,裴渡兒時沒有機會接觸,長大後一門心思求道練劍,更不會前往那種地方。要說泡溫泉,今夜是他有生以來的頭一遭。
今天更早一些的時候,他們曾在客棧討論過行程安排。
在白天,大家一致同意環城一周,一邊觀賞景致,一邊品嘗街邊的特色美酒與小吃。然而到了晚上,意見便逐漸開始出現分歧。
今夜萬人匯聚,競技場正是最為沸騰的時候。
莫霄陽激動得坐立難安,下定決心要去湊湊熱鬧,龍逍同樣心潮澎湃,本想出言同他一並前往,晃眼瞥見孟小汀,又把想要出口的話憋回了喉嚨。
說來也奇怪,若是在平日,孟小汀對這種打打殺殺、人頭攢動的場景絕不會感興趣,那時卻坐著往椅背一靠,有些別扭地開口︰「我也覺得競技場挺有意思,不如一起去看看。」
龍逍呆呆看著她,嘴巴慢慢張成圓圓的球。
一份競技,雙重快樂。這份喜悅遠在意料之外,龍逍興奮到騰地起身︰「對對對!我我我也去!我也去!」
其實謝鏡辭與裴渡都是好斗之人,倘若沒有意外,定會毫不猶豫地一並前往競技場。
但問題恰恰就出在那個「意外」上。
系統的指令來得一向毫無征兆,只要他們二人稍有互動,就會從識海里彈出任務。經歷昨晚的邪神之夜,謝鏡辭實在有點怵得慌。
邪神的行為邏輯不同于常人,按照設定,會竭盡所能對騎士展開羞辱。
她看過這個人設的大致梗概,其中最為常見的喜好,便是在半開放性質的公眾場合動手動腳,一點點擊潰高嶺之花的自尊心。
簡直沒眼看。
單單看著識海里的台詞,謝鏡辭都能感到臉頰發燙。
巷道里做出那樣的事,對于他們來說都已是極限,倘若在競技場里出現什麼意外,引發更為出格的任務……
那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裴渡一定會羞愧至死的。
于是萬般無奈地,她刻意避開人潮洶洶,選擇了更為私人的溫泉。
同樣,也是獨獨屬于兩個人的溫泉。
——謝家獨女從不缺錢,一拍腦門做出這個決定後,謝鏡辭立馬包下了天字一號房。
房間後院里配有私人溫泉,避免了前往公共浴池人擠人的麻煩。另外三人決定一並前往競技場,這樣一來,整個溫泉池里,就只剩下謝鏡辭與裴渡。
念及此處,少年心口重重跳了跳。
夜晚,溫泉,水漬,兩個人,無論哪個詞語,都能令人浮想聯翩。尤其同他一起的那個,還是謝小姐。
「快看,那邊有糖人!」
謝鏡辭的笑音瞬間打破思緒,裴渡將之前的念頭丟出識海,心中暗罵自己無恥,竟在光天化日下思考如此曖昧的情景。
謝小姐嗓音清凌、干干淨淨,將那些卑劣的心思襯得愈發可恥,他循聲望去,果然見到一家糖人鋪。
糖人色澤晶亮,如同凝固的琥珀,被太陽映出點點流光。店鋪主人手藝極佳,右手一抖,流液便勾勒出千奇百怪、栩栩如生的形狀,獸類、花草、靈寵應有盡有,不少人圍在一旁看熱鬧。
「謝小姐,還吃啊?」
莫霄陽看一眼她手中鼓鼓囊囊的大包小包︰「從出客棧到現在,裴渡已經給你買了一只烤鵝、幾只烤蝦、桂花湯圓、糯米團子、煎餅果子、羊肉串牛肉串烤蠍子、桃花釀桂花釀胭脂釀——沒問題吧?」
他這一連串的報菜名下來,嘴皮子一下沒磕到。謝鏡辭嘿嘿一笑,往裴渡嘴里塞了個糯米團,听他輕聲問︰「想要什麼形狀?」
謝鏡辭挺直脖子︰「想要大呆鵝的形狀!」
年輕的劍修稍稍頓住,出言之際,嗓音里帶了不易察覺的淺笑︰「老板,勞煩畫一只鵝。」
莫霄陽︰……
你就寵她吧。
女人,只會影響他們出劍的速度。
莫霄陽伸手撫模自己的愛劍,感受到長劍嗡鳴,心中喜愛愈甚︰「龍兄,听聞競技場里多有法器出售,今夜不妨去看上一看。」
一旁的龍逍重重點頭︰「若能尋到鬼毒針、玄陰印、九死陣法那樣的神兵利器,這一趟便是超值了。」
修士怎能被簡簡單單的糖人束縛住腳步,他們出入于生死之間,早就不適合那種甜甜膩膩的食物。
他一面應聲,目光習慣性地偏移,悄悄看向不遠處的孟小汀。
小姑娘同樣立在一家商鋪前,盯著一道小食細細打量,而擺在她面前的招牌菜名——
龍逍面無表情地上前,輕咳了聲︰「老板,買一份女乃香啵啵。」
南城不算太大,好在街頭巷尾足夠熱鬧,單是在各種商鋪前閑逛,就已用去一天里的絕大多數時間。
等五人環城結束,已然入了傍晚。
听說有不少化神強者齊聚南城,在城中的武道館中相約比試,就連孟小汀都被點起了興致,同龍逍莫霄陽一起匆匆道了別。
謝鏡辭進入溫泉里時,天色全暗了下來。
天字一號房價格不菲,被建作古榭樓閣的模樣,配有一處獨立院落。
房內是雕龍飛鳳、帷帳如紗,幾間臥房一字排開。院落被高聳的圍牆渾然環繞,牆邊明燈依稀,瀉下昏黃溫柔的光,綿綿鋪陳于池水之上,宛如星河墜落,撕裂天邊月色。
溫泉上有霧,連綿的白色織成絲絲錦緞,與無處不在的熱意相得益彰。
她先行換好浴衣,踏入溫泉時,只著了一條足以裹住全身的浴巾。
泉水有些燙,朦朧白霧更是熱氣騰騰,一旦置身于其中,整個人的筋骨血液都仿佛悄無聲息化開,所有疲倦盡數消散不見,空留一片漫無止境的綿柔,叫人不願再動彈。
除卻溫泉,店中還配有精心釀制的美酒,被放在溫泉旁側。
此酒名為「寒池白玉」,是南城聲名遠揚的特色之一。謝鏡辭從未品嘗過,只听說味冽而冷,醇香清幽,叫人回味無窮,比起凡酒,自有一番風味。
裴渡還在臥房內,一直沒有動靜。她等得百無聊賴,干脆先行斟了兩杯,正打算細細品嘗,突然瞥見一道頎長的影子。
謝鏡辭端著酒杯回頭。
裴渡仍套著浴袍,白衣單薄,描摹出少年人挺拔的脊背與勁瘦腰身,若是凝神望去,甚至能隱隱見到大腿修長的輪廓,順著白痕往下,十足漂亮。
他還散了頭發,長發乖順而下,其中幾縷微微翹起,顯出微不可察的凌亂。如瀑黑發襯著白淨精致的面龐,少了幾分平日里嚴謹認真的肅然,只需往原地一站,便是格外地……
謝鏡辭眸光一轉,收回心里一閃而過的、不太好的心思。
「謝小姐。」
他有些緊張,目光猝然觸踫到水中的姑娘,又在瞬間迅速移開︰「我的任務……改變了。」
裴渡怎麼不緊張。
他抬眼一瞧,就能與謝小姐四目相對。她面上與發間都沾染了水漬,此刻正用白布裹住身體,露出線條流暢的頸肩與手臂,往下則是隱約的起伏,布料被水浸濕,濕漉漉貼在皮膚上。
在這樣的場景下,哪怕看上一眼,都是一種曖昧至極的逾越。
「任務?」
謝鏡辭好奇︰「這次變成了什麼?」
她看見裴渡喉頭一動︰「……鮫人。」
鮫人,人身魚尾,傳說落淚成珠。這是種極為罕見的種族,謝鏡辭很少見過,瞬間起了興趣︰「那你應該可以變出尾巴?」
她說得快活,另一邊的裴渡卻是脊背僵硬,緊張得動彈不得。
這只鮫人……哪是像她想象那般乖順美好。
鮫人族群生活于深海之中,為捕殺獵物,會生出尖利的齒牙。也因此,從骨子里而言,這是種極為凶殘的生物。
有種不可言說的思緒在腦海中生根發芽。
從見到謝小姐的第一眼起,他便迫不及待想要征服這個獵物——即便那會是一場瀆神。
他想把暴虐的邪神吞吃入月復。
少年狼狽地垂下眼簾,毫無預兆地,感受到一股靈力靠近。
屬于謝小姐的靈力受到邪神影響,變成了濃郁漆黑的墨色,這會兒化作長須四散,其中一條裹著杯酒,乖巧落在他身前。
溫泉里的姑娘道︰「這是名酒寒池白玉,你試試味道如何。」
裴渡道了聲謝,伸手將其接過,在四下蔓延的熱氣里,唯有玉杯透著涼意。
然而送酒的目的已經達成,騰于半空的黑潮卻並未散去。他將酒杯握在手中,不知怎地,感受到難以言說的心悸。
黑潮是邪神的附屬品,謝小姐此時喚出靈氣,很可能有了新的任務。
「泡溫泉是不用穿浴衣的。」
裴渡听她笑了笑,語氣漸深︰「可是端著酒杯,應該沒辦法自己把它月兌下來吧?」
緋色瞬間侵襲整個耳朵,少年隱約明白她遞酒的原因,兀地抬頭。
謝小姐在笑。
他分不清這是任務,還是她源自本心的動作,只知道四散的長須悄然聚攏,已經有些觸踫到了他的衣物。
她說︰「我來幫你吧。」
這是不容反駁的陳述句式,完全沒有顧及他的回應,緊隨其後,便是衣物被輕輕摩挲的窸窸窣窣。
若是普通的動作也就罷了,偏生她的靈力並不老實,頂端的吸盤有意蹭在頸窩與手背,偶爾輕輕一動,伴隨著浴袍擦過的癢,讓裴渡脊背發顫。
他的心跳越來越重,下意識想要後退,卻听她繼續道︰「溫泉很舒服,你不過來試試嗎?」
她一定是故意的。
否則絕不會在他邁步上前的剎那,用其中一條長須輕輕按撫,不偏不倚,正好從衣擺的縫隙悄然探入,經過小腿內側。
裴渡本就緊張,這里又遍地沾滿水漬,如今意想不到的地方被吸盤悠悠一勾,眼睫顫抖之時,整個人向身後摔落。
于是寒池白玉灑了滿身,酒杯落地,發出一聲啷當脆響,順著地面骨碌碌滾落,滑到少女瑩白的足尖。
他狼狽坐起身子,直到這時,才後知後覺發現謝小姐已經離開了溫泉,安靜站在地面。
池水順著發絲、手臂與小腿無聲滑落,如同輕撫凝脂,墜落在地上,暈開層層曖昧的水漬。
黑發與白布皆是濕潤,輕飄飄貼在軀體旁側,勾出惹人遐想的道道弧度,至于足尖則是玉白,干干淨淨,一塵不染。
他自覺心慌,抿唇垂眸。
謝鏡辭只覺得渾身發熱。
系統給出的指令盤旋在識海,她雖羞赧,卻不可抑制地心髒狂跳,隱隱生出幾分期待。
如果對方是裴渡……就算沒有指令,她或許也會忍不住這樣去做。
足底踏過遍地水漬,踩出幾聲破碎聲響。裴渡想要站起身,膝蓋卻被靈力一壓。
他這才發覺,經過方才那次摔倒,浴衣已凌亂不堪地散開,尤其是膝蓋以下,竟露出兩條筆直的小腿,與衣衫胡亂交襯,露出幾道曾經受傷留下的疤痕。
「被濺了這麼多酒,應該要好好擦干淨吧?」
她上前的須臾,靈力也隨之下覆,似手掌也似繩索,瞬間遍布渾身四處,柔而有力,依次擦過濕濡酒漬。
溫泉散發的熱氣灼灼撩人,惹得心口一團亂麻,裴渡止住喉間顫抖,重重吸一口氣︰「謝小姐,不用……」
話音未落,已有一道靈力順勢上攀,裹住露出的腿肚,吸盤如同張開的薄唇,重重一旋,品去其上甘甜的水漬。
尚未出口的話語化作一聲氣音。
謝鏡辭心口砰砰直跳。
接下來,她打算玩一玩自己的路數。
……管它羞恥與否,反正裴渡不會知道真相,無論發生何事,把一切推鍋給邪神就好。
她還是清清白白矜矜持持的謝小姐嘛。
身形縴瘦的少女俯身而下,食指抬起眼前人蒼白的下巴。
裴渡相貌生得驚艷,鳳眼被燈光映出亮色,如同灼人星火。一抹寒池白玉順著脖頸往下,暈開片片瑩白,滑落至凌散的浴衣內里,不見蹤跡。
叫人迫不及待想要親近他。
「今夜正是品酒會。」
謝鏡辭眉眼稍彎,唇邊盡是笑,在這份輕柔笑音里,裹挾著的低語令人臉紅心跳。
在蔓延的白霧里,裴渡听見她道︰「讓我也來品上一品吧……裴渡哥哥。」
他的心髒猛然縮緊,連跳動都沒有勇氣。
嫣紅的唇染了水色,輕輕貼上他喉結,舌尖稍稍用力,也緩慢地向下。
騰騰烈焰將他包裹,在逐漸渙散的意識里,裴渡按住她肩頭。
像如今這樣,已經到達極限了。
謝小姐的唇離開頸窩,恰恰貼在衣襟上面,倘若再繼續往下,定會去到……
她卻毫不理會這番抗拒,反倒是長須兀地收緊,又引出道道怪異的、沁入骨髓的電流,讓他在剎那間卸去力氣。
謝鏡辭目光下移。
她之前開玩笑般聲稱要為他月兌去浴袍,卻並未用上什麼氣力,只是胡亂撩動,惹得衣衫凌亂,生出道道褶皺。少年人的胸口若隱若現,一滴酒珠順著脖頸落下,劃出曖昧不清的水痕,十足漂亮,也十足勾人。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貼著他的身體出聲︰「這酒是甜的。」
裴渡的脖子都漲成粉色。
與此同時,謝鏡辭繼續往下。
她的溫度一點點掠過衣襟,白衫如花瓣綻開,那一滴瑩瑩的酒水襯著潔白花蕊,被拭去之際,生出層層疊疊的疾電,勾人心魄。
這樣的動作太過溫柔,絲絲縷縷撩動識海中緊繃的弦。在短短的瞬息,滿腔情愫于心底轟然爆開。
裴渡听見啪嗒一響,喉結上下滾落。
因是鮫人,他的雙腿……變成了一條生有鱗片的魚尾巴。
謝鏡辭微微愣住,抬眼與裴渡四目相對。
他仿佛成了只渾身通紅、被煮得爛熟的蝦,雙眸漆黑,沾染著朦朦朧朧的水霧,與她對視一瞬,又匆匆低頭。
被掙開的長須再度聚攏,逐一貼上冰涼鱗片。鮫人的尾巴最是敏銳,被她甫一觸踫,再度顫動著彈起。
啪嗒。
水聲彌漫,謝小姐的指尖在其中一片魚鱗重重下壓。
她定是惡趣味地笑了笑,嗓音里噙了蜜糖,也有見血封喉的毒藥︰「這里,也想喝一喝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