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正殿。
「東邊!東邊的結界破了!」
一名刀修奮力擋下重重魔氣,刀光熾熱,于半空勾出猩紅火焰。
撲面而來的魔物受了灼燒, 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嚎, 雙翼一揮,便引來一陣狂風,裹挾著勢如破竹的魔氣,-年輕的修士轟然掀飛。
然而他並未狼狽落地,在刀修被掃上半空的瞬間,一道人影匆匆現身,伸手一——他攬過, 穩穩當當降落于地面之上。
修士長出一口氣,眼底尚有劫後余生的緊張︰「多謝道——」
他話沒說完, 瞬間愣住。
那個毫不猶豫-他攬在懷里、躲過-數道攻擊的人,居然是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
「不用謝。」
孟小汀咧嘴一笑, 扭頭看向身後的幾名修士︰「可以上-!」
為首的樂修彈動手中琵琶,樂音聲聲,雖然不大,卻足以覆蓋整間正殿,傳入所有魔物耳朵。
這首《破魔訣》有驅邪之效,對于正派修士,亦能大振士氣、清心凝神。
樂音未歇,忽有幾道身影迅速閃過, 趁魔物受到干擾的間隙匯集靈力, 一時間刀光劍影、法訣紛飛,第三波突襲被-功攔下。
孟小汀深吸一口氣,環顧一圈四周。
在引魔香的作用下, 越來越多魔物正在朝著此處聚集,萬幸他們還有劍陣作為抵擋,否則一旦暴露在妖魔之下,必然將面對疾風驟雨般的廝殺。
到那時,他們就當真不剩下一絲一毫活下來的希望。
這里有勢同水火的仇敵,也有彼此競爭的對手,在近乎于絕望的境地下,不管是何種身份、何等關系,所有人都咬了牙,逐漸擰成一股繩。
無論世家子弟、宗門弟子,還是無門無派的散修,只要是能催動劍訣之人,皆在此刻護在劍陣邊緣,倘若出現裂口,便立即進行修補;其余人奮力迎戰,-破陣而入的妖魔邪祟一一斬殺。
樂修亂敵心神,醫修逐一救治傷員,佛修結印成陣,道道金光紛然如雨下,生出層層護盾,佑得同伴們一時平安。
正殿鮮血四濺,劍陣之外魔氣洶洶、不見亮光,劍陣之內,則盈滿了凜然白芒,恍如晨曦。
還來不及停下來稍作喘息,就有人駭然叫道︰「又來了!你們快看,那是什麼!」
「雷獸。」
莫霄陽皺了皺眉︰「我在鬼域曾听說過它,傳聞這怪物銷聲匿跡數百年,沒想到能在這里遇上。」
雷獸身形巨大,似狼似虎,猩紅的雙目如同染血,憑借一雙翅膀懸在半空,周身則籠罩著數不清的電流,像極-牢牢纏繞的暗紫色鎖鏈。
他話音方落,怪物便發出一聲怒號,電光大作,毫不猶豫向正殿沖來。
「糟糕。」
莫霄陽握緊劍柄,正色蹙眉︰「雷獸修為頗高,電流更是凶悍,大家切記當心,不要被電光傷到。」
這只巨獸的力量遠遠超出想象,嘶吼著撞在劍陣上,瞬間引出一道道蜿蜒裂痕。周圍的劍修受到波及,紛紛被擊退數丈之遠。
莫霄陽在此之前受-不少傷,見狀忍下渾身劇痛,閃身立于最前方,拔劍穩住陣法。
「不、不行-,我們全都會死在這兒!」
被綁在角落的裴鈺面色慘白,渾身發抖。他顏面盡失,早就不再顧及形象,這會兒胡言亂語想要推鍋,奈何身為罪魁禍首,一時間找不到責怪的對象,只能把滿腔怒火宣泄在莫霄陽身上。
「都怪你!全是因為你的引魔香!我們本來還能活上幾天,現在好-,全沒命了!魔修就是魔修,出的-麼餿主——」
他話沒說完,便被一道靈力打在臉上,像抽了個狠狠的耳光。
「這副丑態,我也用留影石好好記下。」
龍逍笑得溫和︰「裴公子,等我們出了秘境,你說不定會名揚整個修真界。不用謝。」
——他學東西一向很快的!超會舉一反三!到時候和孟小姐的石頭一起拿出來,還能湊個情侶款!
一只從裂縫進來的魔物迅捷如影,一眼便見到苦苦支撐在陣眼的莫霄陽,不做多想,向他俯沖而去。
然而還未行至一半,就被一道法訣瞬間斬殺。
「魔修又如何?比你這個廢物強多。正事一件不干,狗吠倒是學得不錯,裴風南那麼好面子,比起在這里胡言亂語,不如好好想想,怎樣才不會被他切-雜碎。」
陌生的少年修士語氣淡淡,末了轉身,對莫霄陽點頭道︰「道友無須擔心,我與師兄師姐會為你護法。」
「也不知道辭辭他們怎麼樣了。」
孟小汀奮力斬去一只火螢︰「希望她與裴公子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龍逍護在她身側︰「一定會沒事的。」
「不好了,這邊的陣法也快破了!」
南面響起年輕修士的叫聲,在狂風中伶仃如孤草,搖曳不定︰「太多人受傷,我們支撐不住了!」
「這里也要沒有靈力-!」
西邊的少女劍修咳出鮮血,咬牙硬撐︰「魔物太多-!」
莫霄陽自然明白時間緊迫。
裂痕瘋長,有如遍布整個正殿的藤蔓,照這樣下去,陣法最多還能維持幾個瞬息的時間。
片刻之後等待他們的,-是實力懸殊、局面一邊倒的屠殺。
謝小姐和裴公子……
他凝神,沒有後退一步。
哪怕只有短短須臾的時間,只要還活著,就有希望。
他們是朋友。
莫霄陽性子莽,一向不怎麼聰明,腦子一根筋轉不過來,但師傅曾經一次又一次告訴他,既然是朋友,就應當理所當然地托付全部信任。
周慎和付潮生是這樣,對于伙伴,他亦是如此。
更何況,守在他身邊、與他並肩作戰的其他人,大家都沒有退卻。
劍陣無可避免地層層裂開,邪魔感受到靈力動蕩,紛紛發出肆無忌憚的大笑。
莫霄陽立于陣眼,面對無邊殺意,咬牙聚力。
這是他渾身上下,僅存的最後幾絲靈力。
還有……最後一瞬。
數只邪魔猛然突襲,年輕的修士們催動氣力,凝出竭盡所能的屏障,陡然之間,一道白芒涌過——
莫霄陽輕咳一聲,喉間腥氣陣陣,嘴角卻不由露出微笑。
這道白光,並非是由那面屏障所釋放。
在最後一瞬,耀眼的亮色自天邊生長,如同轟地一聲向四面爆開,不過頃刻,天地為之變色。
浩蕩靈力洶涌澎湃、不可抵擋,伴隨縷縷清風溢滿每個角落,邪魔在光亮中無所遁形,哀嚎四起。
在最前方橫沖直撞的雷獸身形一頓,直直跌落在地。等眾人抬眼望去,巨大如山的影子不見-蹤跡,取-代之的,是個修為盡失、拳頭大小的紫色小毛球。
這是屬于雲水散仙的、具有絕對壓制性的力量,只需短短一瞬,便封印了浩浩蕩蕩的所有魔氣。
血霧和黑氣無聲消散,正殿里的長明燈搖曳不定,一輪清月破開重重烏雲,灑落瑩白色輝光。
方才還嘈雜不堪的戰場,頃刻陷入了寂靜。
「我們……」
良久,終于有人遲疑著開口︰「我們活下來了?」
「他們成功。」
莫霄陽長舒一口氣,伸出大拇指,咧嘴傻笑︰「我們活下來了!彈冠相慶,彈冠相慶!」
孟小汀一下子癱坐在地,筋疲力盡︰「‘彈冠相慶’是貶義詞啊笨蛋!」
「謝小姐和裴公子,-心魔勘破了?」
提著刀的壯漢說著沒忍住,一-摟過身邊一個少年的肩膀,汪汪大哭︰「我們活下來了,兄弟!」
一石激起千層浪。
偌大宮殿里,驟然響徹年輕修士們的狂呼。
「真的……真的活下來了!」
「道友,你方才那一招很不錯啊!要不改日咱倆切磋一下?」
「嚇死我-!嗚哇,秘境里的靈氣-麼時候變得這樣濃郁!我修為好像連上-兩個小階!」
「真的,我我我也進階了!」
唯有壯漢身側的少年拼命反抗︰「誰是你兄弟!你昨天不還說過,要跟我老死不相往來——不要-眼淚鼻涕擦在我身上的混蛋!」
「我差點就以為沒命了。」
一名女修緩緩上前,提起雷獸化作的小毛球,拿手指輕輕一彈,引得後者一陣輕顫︰「魔物都變成這種樣子-……這是它們小時候的模樣嗎?」
孟小汀哼哼冷笑︰「魔獸肉,嘎 脆,用火烤一烤就能入嘴。」
雷獸自知大勢已去,淚眼汪汪,縮成一個圓團搖搖晃晃。
「總算解決了。」-
她從地上拉起來的龍逍心滿意足,悄悄看一眼右手手掌,拿指尖摩挲幾下︰「不知道裴公子與謝小姐那邊是什麼情況。」
神識制造的幻境里,高牆上的火焰猶在熊熊燃燒。
畫面驟然靜止,謝鏡辭看見楚箏眼底的淚光。
她從沒笑過,更不用說哭泣落淚。
「周遠-你帶出楚幽皇宮,你本想謝他,卻听他坦言,是太子下令送你出城——對不對?」
謝鏡辭眼底映-血一般的紅,語氣很淡︰「你想不明白他為何會放你走,自己卻登上城樓,以身殉國,由此生出心魔,不得解月兌。」
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其實有許多。
惡意的、善意的,熾熱的、羞怯的,愛情、親情、友情、乃至于一道再尋常不過的善意。
太子對她的情感干淨又純粹,不轟轟烈烈,卻足夠赤誠溫暖,-楚箏亦在連自己都不知曉的時候,對他生出了情愫。
只是她不知道-已。
她苦修傀儡術,在歸元仙府一遍又一遍重演當年的一切。
可惜在被人為構建的故事里,太子不會舍命救下她,那個名叫楚箏的小姑娘,也不可能在書房里忽然抬頭,與少年四目相對,帶著期許地問他︰「那都是很好的地方,你不想去嗎?」
「你探尋-這麼多年,其實想要的不是一個答案。」
謝鏡辭嗓音微沉︰「你只是……還忘不-他。」
她說著稍作停頓,再開口時,語氣決然而篤定︰「情為何物,其實你早就明白了。之所以自欺欺人,是因為不敢面對,也不敢承認。」
——楚箏無法面對真相。
這是一段太過久遠的回憶,掩埋在黃沙與泥土之下,陳舊得不可能被改變分毫。
活下來的女孩不願接受那個人的死亡,當她勘破真相,會恍然發現,原來這是個關于「錯過」的,無法彌補的故事。
錯位的感激、錯位的期許,還有那些隱秘的念頭,即便乘著清風,也注定無法傳達。
識海逐一碎裂,楚箏的身影越來越淡。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瘦小的少女掩面痛哭︰「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的人生毫無波瀾起伏,如同一潭寂靜死水。
那時她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念頭,在踏出房門的瞬間,死水卻被轟然攪碎,遠遠偏離正規。
不應該是這樣的。
「去找他吧。」
謝鏡辭道︰「去楚幽國故地,見見那道風。」
在鏡面碎裂的嘈雜聲響中,她不知想起-麼,深吸一口氣︰「無論是感激還是別的-麼情緒,全都告訴他吧——倘若把所有心思藏在心里,等到錯過的時候,就再也沒辦法傳達了。」
立在她身旁的裴渡長睫一動。
楚箏靜靜看著她,半晌,眼尾一彎。
她竟露了笑。
頃刻之間,識海劇烈動蕩。
拉力自四面八方而來,好似無法掙月兌的繩索,不由分說將兩人緊緊錮住,猛地一甩。
謝鏡辭再睜眼,已經回到了布置有清心陣的山洞。
那縷神識已然不見蹤影,太子的傀儡一動不動坐在角落,雙目緊閉,嘴角依稀噙著笑,像是睡著。
清心陣光亮大盛,原本充斥整個洞穴的魔氣蕩然無存。在陣法中央,以沉眠的女修為圓心,向四面八方蕩開道道靈潮,清明純淨,有如波濤。
謝鏡辭終于能看清雲水散仙的模樣。
她比回憶里看上去更成熟-些,冰肌玉骨,冷意天成,長睫好似垂落的小扇,輕輕一顫。
「多謝二位助我勘破心魔。」
她沒開口,卻有嗓音清冷,響徹山洞的各個角落,一縷風緩緩掠過,雲水散仙睜開-漆黑的瞳。
女修朝他們笑-笑,並非刻意扯著嘴角,-是順其自然,連眼底都溢-笑意。
「我-傾盡所能,滿足二位所有願望。」
雲水散仙目光一動,似是察覺到什麼,多-幾分無可奈何的意思︰「在那之前,還請允許我先行前往正殿,平息魔潮引來的動亂。」
正殿里必然是妖魔鬼怪齊聚一堂,亂做一鍋粥。
謝鏡辭點頭︰「多謝前輩。」
「-所有心思藏在心里,等到錯過的時候,就再也沒辦法傳達……」
女修靜靜一笑,目光若有所指,掃在她和裴渡身上︰「這段話倒挺有用,是吧?」
執劍的少年收劍入鞘。
雲水散仙走得很快,身形一淡,立馬就在原地不見-蹤影。
謝鏡辭連夜奔波,又接二連三進入他人識海,只覺疲憊非常,靠在身後的石壁上,緩緩坐-下來。
「我們休息一下,再前往正殿與其他人匯合吧。」
她說著吸了口氣,用神識感受身邊濃郁的靈氣,朝著裴渡勾勾手︰「過來。」
裴渡不明白她的用意,卻也沒做多想,半跪于謝鏡辭身前。
「怎麼受-這麼多傷。」
她指尖圓潤,劃過他胸前破損的衣物,輕輕一挑,便露出皮膚上血紅的長痕︰「用不用我先幫你上藥?」
僅僅是衣物被謝小姐這樣挑開,就足以讓他耳根發熱,要是褪去衣物……
更何況這具傷痕遍布的身體實在丑陋,裴渡不願嚇到她,心口一跳︰「不用。」
謝鏡辭挑-挑眉。
她沒說話,裴渡卻瞬間明白了這道眼神中蘊藏的意思——謝小姐分明想對他說,不必這般緊張,又不是沒見過。
在鬼冢與她重逢後,出于療傷所需,他曾當著謝小姐的面……親自褪去了衣物。
「其實你凡事不用那麼拼命,總是沖在最前頭。」
謝鏡辭抬眼與他對視︰「你要是受了傷,我也會難受。偶爾也試著依靠一下我的力量吧,我能保護你的,裴渡。」
從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
謝小姐沒有笑,柳葉眼漆黑如墨,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空氣里淌動著若有若無的熱,哪怕只是她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都能讓裴渡怦然心動。
心髒像被一只手輕輕握住,用力一捏。
他沒忍住,忽地低下頭去,親了親謝鏡辭白皙的鼻尖。
謝小姐茫然地眨了下眼楮,眼睜睜看他臉上涌起緋紅,如同因為偷腥而不好意思的貓︰「對不起,這樣……會不會太唐突?」
哦——
謝鏡辭想起來了。
她眼前這位,是個名副其實的接吻藝術大師。
之前時間匆忙,奔波之余,全然顧不得兒女情長。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她終于可以直視著裴渡的眼楮,向他悠悠一笑︰「你之前說要教我親吻……莫非就是這樣?」
裴渡的身體瞬間僵住。
謝鏡辭的笑意幾乎忍不住,伸了雙手環住他脖頸︰「不如來教教我吧?……先生。」
她把最後那兩個字咬得格外清晰,仿佛當真在求學問道,更襯得洞穴之內曖昧非常。
「謝小姐。」
裴渡顯而易見地感到了慌亂,呼吸驟停︰「可能會有人來。」
她似是很認真地細細一想,卻並未卸下力道,-是撤出其中一只手,不由分說覆在他雙眼上。
在陡然降臨的黑暗里,裴渡听見她的聲音︰「這樣就看不見其他人啦。」
這種做法無異于掩耳盜鈴,偏生謝鏡辭裝傻充愣,並不在意︰「你不想教我?」
她頓-頓,語氣里多出幾分低沉︰「那就罷了,我不想強迫于你。」
掌心下的皮膚逐漸升溫。
在即將移開右手的時候,謝鏡辭的手腕被他按住。
裴渡被蒙著眼,看不見近在咫尺的景象,在一片漆黑里,只能憑借感官去觸踫,笨拙低下頭。
「不夠。」
謝小姐的聲音縈繞耳畔,帶著淺淺笑意︰「還要再往下一些。」
她的聲音有如蠱惑,化作絲絲細線纏在他胸口,裴渡茫然且局促,按耐住瘋狂跳動的心髒,-頭埋得更低。
他被撩撥得快要發瘋。
「別屏息。」
謝鏡辭輕輕地笑︰「裴渡,你要是一直這樣,小心吻著吻著就暈倒。」
他被笑得面紅耳赤,脊背如野獸微微弓起,輕顫著開始呼吸。
這道呼吸極輕極慢,被竭力克制,微弱的氣流淌在兩人之間狹窄的間隙,說不出的勾人。
謝小姐只要對他笑笑,就能引得裴渡心亂如麻,像此時這般逗弄,他如何招架得住。
呼吸交纏,他又往下探了一些。
這回觸到的並非虛空。
蜜糖一樣的觸感主動貼上他雙唇,輕輕一抿。
唇與唇極快地擦過,引出道道直入心肺的電流,他目眩神迷,恍惚之中,听見謝小姐的聲音,溫柔得如同誘哄。
「張嘴哦。」
裴渡一顆心髒懸在喉嚨,來不及思考,乖乖啟唇。
有-麼東西緩緩探了進來,蜻蜓點水似的落在他舌尖,稍稍一踫就迅速退開,淺嘗輒止,悄無聲息。
像是一滴雨落進池塘,雖然很快銷聲匿跡,卻勾起無窮盡的漣漪,一層接著一層,-整片水面都變得凌亂不堪。
他怔愣了幾息的時間才反應過來,方才探進來的陌生觸感,似乎是……舌尖。
屬于謝小姐的舌尖。
這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
裴渡腦袋轟地炸開,呼吸逐漸加重。
他倉皇無措,快要緊張到失去意識,耳邊則是謝小姐的笑。
謝鏡辭的聲音很甜,用了無辜的語氣︰「我倒是听說,親吻應該像這樣。」
她說著停-停,笑意加深︰「這個你也會嗎?」
他哪里會這個。
這在從前,是裴渡在夢中都不敢肖想的動作。僅僅是舌尖相觸的那一瞬間,就能把他的魂勾去大半。
他惶恐不堪,既覺得冒犯了謝小姐,又忍不住跟隨她的牽引逐漸侵入,-她佔有得更深。
謝鏡辭料想到他不敢亂動,在心里對他做-個鬼臉。
讓你裝得那麼會,還不是在陰溝里翻了車,大呆鵝。
裴渡在外人面前拿著劍時,端的是一派霽月清風、高不可攀。除她以外,修真界恐怕無人能想到,這名天才劍修竟會有像這樣滿面緋紅、茫然失措的時候。
因為雙眼被捂住,從謝鏡辭的角度看去,只能望見他高挺的鼻梁與緊抿的薄唇,唇瓣微張,潤著層淺粉水色。
實在過于可愛了。
她忍著笑,聲音清脆悠揚,直勾勾傳入少年耳中︰「教教我嘛,裴渡。」
手心被顫動的長睫掃了掃。
這原本是句玩笑話。
因此當裴渡忽然欺身而下,憑借直覺封住她嘴唇時,謝鏡辭很沒出息地瞬間愣住。
謝鏡辭︰嗯……?
嗯嗯嗯???
這是生澀的試探,猝不及防。
裴渡毫無經驗,吻技爛得徹底,不會運用任何技巧,只懂得用舌尖-她輕輕觸踫。
他身為主動的一方,似乎要比謝鏡辭更加緊張,臉紅得像是水煮蝦,脖頸上的脈搏砰砰跳動。
唇瓣相貼的地方一片滾燙,舌尖更是炙熱,讓她恍惚有種錯覺,仿佛一團火焰在溫柔碾轉,所過之處盡是酥麻,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戰栗。
謝鏡辭被堵在石壁,渾身上下動彈不得,在他毫無章法的親吻之下,幾乎沒辦法呼吸。
她的心跳快要沖破胸口,想讓裴渡停下,喉嚨卻被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像在夢里。
在此之前,謝鏡辭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接吻當真能讓人渾身酥軟,像被電流一點點碾過骨頭,恍惚得如墜夢境。
蒙在他眼前的右手沒了力氣,軟綿綿垂在身旁,一時間四目相對,裴渡長睫輕顫。
謝鏡辭乍一見到他的眼楮,更覺羞愧難當。
該死,這叫什麼。
陰溝翻車,自作自受,風水輪流轉。
——這才不是說好的劇本!裴渡應該臉紅著躲開,-不是一邊臉紅一邊按住她!
許是見到她泛紅的雙眼,裴渡呼吸一滯,終于退開。
他動了情,鳳眼中滿溢著淺淺的光,卻在退開的瞬間神色怔住,喉頭一動。
「謝小姐。」
裴渡語帶倉皇歉疚,正色對她道︰「我好像……把你的嘴,弄壞了。」
謝鏡辭︰……
謝鏡辭︰…………
謝鏡辭面無表情,伸手模了模自己的下唇。
應該是又紅又腫的模樣,因為裴渡的唇瓣同樣染-殷紅,看上去像是沾-血色。
「這不是……弄壞。」
她努力按壓太陽穴,停頓須臾,才說出最後那兩個字︰「這是代表,那個……你做得很好。」
謝鏡辭︰。
啊救命救命,她在說些-麼!怎麼能因為裴渡可憐巴巴的樣子,就講出這種違心的話!她才不願意被裴渡按著親!他的技術更沒有很好!
插一句,我最近在用的小說app,【 \\ 】安卓隻果手機都支持!
……雖然她並不討厭像那樣就是了。
近在咫尺的少年安靜看著她,眼中歉疚逐漸消散,化作一絲羞赧笑意。
「謝小姐。」
他說︰「再來一次,可以嗎?」
沒等她做出回應,裴渡再度欺身上前。
薄唇覆在她之上,一寸一寸地壓,溫熱觸感彼此相撞,溢出微弱的、叫人臉紅的水聲。
他呼吸仍舊很輕,有時停下動作,用耳語般的音量問她︰「這樣可以嗎?」
謝鏡辭哪里有力氣回答,只想把自己縮成滾燙的一團。
她紙上談兵的功夫一套接著一套,輪到實戰,完全成-羞憤至死的軟腳蝦,聞言拼命吸了口氣,低不可聞地回應︰「……可以。」
——不對!她在做-麼!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裴渡眼里笑意更濃,倏而又問︰「我能……再用力一些嗎?」
明明做著那麼令人臉紅的動作,講出來的話卻純良至極,讓她完全找不到理由責怪。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過分的人。
謝鏡辭真想敲他腦袋,又冷又酷地應上一句「隨便你啦」。
但她話到嘴邊,便被裴渡的攻勢全然吞沒,變-一團毫無意義的吐息,以輕哼的形式響在兩人耳邊。
這道聲音曖昧至極,有如意味不明的欲拒還迎。
救命救命。
謝鏡辭心里的小人尖叫不止,瘋狂以頭搶地,這不可能是她發出來的聲音!
裴渡顯然發覺-她凌亂的氣息,生澀地伸出右手,模一模她後腦勺︰「謝小姐,別怕。」
他好開心。
謝小姐並不排斥這般親昵的觸踫,還對他說了「可以」。
他的身體像在被火焰熊熊灼燒,心里如同裹了糖,情不自禁從眼底溢出笑意。
少年黑瞳幽深,唇角微勾的時候,自頰邊現出小小的酒窩。
這是他期許了十年的姑娘。
謝小姐也喜歡他。
他不滿足于淺嘗輒止的觸踫,瘋狂的念頭在心底肆意生長,想要攫取每一縷氣息、探尋每一寸角落。
裴渡話音含笑,低啞得恍若呢喃,用唇瓣勾勒出她嘴角的弧度︰「……我來慢慢教你。」
然後弓身,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