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鈺懵了。
因為-哥早夭, 爹娘把-盡寵愛-期許盡數放在他身上。他當了這麼多年嬌生慣養的少爺,頭一回遇到這麼尷尬的境況。
不但被一把劍當眾打臉,還被不干不淨的魔物牽-鼻子耍, 當「濯魔符」上的字跡被莫霄陽念出-, 每個字都像一個巴掌,啪啪往他臉上抽。
他被襯托得像個傻子。
更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孟小汀居然準備了留影石。
一旦那上面的影像暴露,他就徹底完了。
假若方才出言制止孟小汀的動作,-異于不打自招,他努力抑制住周身的顫抖,牙-戰栗不止, 勉強做出面目平和的模樣。
說不定……能有巧合發生。
她的留影石不知放在哪里,倘若他剛好避開了被窺視的位置, 一切就還有救。
隨-孟小汀靈力聚合,在手心出-一顆瑩亮圓潤的石頭, 正殿之中的喧嘩聲迅速安靜下-
今劍陣得-補全,邪魔也被驅逐殆盡,-有人圍聚成團,帶了滿心好奇地仰頭,看向半空中浮-的虛影。
入眼-見,是劍陣破損之前,正殿里的景象。
第一輪的-戰-,不少人都或多或少受了傷, 各-門派-家族的弟子三三兩兩結伴而坐, 皆是收斂了神色,一派肅穆。
忽然之間,有道身影逐漸往劍陣邊緣靠近。
有人目光微動, 若有-思地看裴鈺一眼。
裴鈺咬-牙。
其他人不會知道影像中-節的走向,他卻了解得一清二楚。
當時藏在他心里的聲音急-要走,他也急-用濯魔符陷害裴渡,一番商議之下,裴鈺終是答應破壞劍陣,讓它快快離去。
坐在陣法邊緣的-有人在,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就算-步流星地走過去,也不會有太多人在意。
在留影石提供的影像里,錦衣少年已經端正坐下。
裴鈺不傻,當然不會直接釋放邪氣,否則他剛一過去,陣法就出-崩塌,到時候要論懷疑對象,罪名第一個便能落在他身上。
只要再過一盞茶的功夫……他們就會察覺貓膩。
裴鈺-置冰窖,心里的恐懼前-未有。
將他蠱惑的那道聲音魔氣濃郁,從他體內離開、趁亂逃走時,帶出了一團極為微弱的黑氣。
一定……一定會被-有人看到。
猩紅血氣逐漸填滿整雙眼楮,-法遏制的憤怒轟地往上涌。
都怪裴渡,都怪謝鏡辭,都怪孟小汀……-果不是他們,他的處境怎會變成這樣!
四下寂靜里,殺氣凜然的劍光一-!
裴鈺拔劍出鞘,直攻人群之中的孟小汀,死水般的空氣被層層破開,發出 然輕響,-之一並響-的,還有數道驚呼。
他出招極快,謝鏡辭正要拔刀迎戰,須臾之間,感受到一陣從身側穿過的風。
「這位道友。」
龍逍這回終于斂去了-意,-身為盾,擋出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護在孟小汀跟前︰「惱羞成怒,實在不是君子之風。」
裴鈺做出這般舉動,即便不看完接下-的影像,眾人也能知曉內容。想必裴鈺已是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在走投-路之下,——謂其它。
謝鏡辭噤聲抬頭,目光落在變換不停的影像上。
這會兒時至入夜,正殿里的長明燈悠久不滅,層層燈光-同水波蕩漾,填滿每處角落。
在這種光亮里,任何黑暗都顯得格外刺眼且突出。
「那、那是——!」
即便已經知曉了答案,但當這道聲音響-,修士們還是轟然炸開了鍋。
——只見劍陣微晃,裴鈺面色-常地坐在原地,身體不動聲色往-仰倒,似乎是為了遮擋住-麼東西。
他有意遮掩,奈何留影石被孟小汀藏在高處,毫不費力,便映出一道漆黑綿延的薄霧。
那毫-疑問是魔氣。
數雙眼楮,不約而同地一並望向裴鈺。
「果然是你!你就這麼想把-有人都害死嗎!」
一個劍修怒不可遏,直勾勾給了他一拳︰「你知道我們有多少人差點死掉,又有多少人當真死掉了嗎!」
「你費盡心思,不但-邪魔為伍,甚至還把我們-有人的性命當作兒戲……」
又有人顫聲道︰「僅僅是因為,你想把-有罪責嫁禍給裴渡,讓他受盡責難?那我們呢?我們的命,在你眼里又是-麼?!」
「懦夫,叛徒!」
從人群里沖出一個雙目猩紅的少年,揪-他衣領,帶了哭腔地喊︰「我哥哥在亂斗里身受重傷,直到-在也沒睜開眼……那麼多人的命,你用-麼-還!裴渡在冒-性命危險除魔,而你呢?躲在一邊看戲!不怪湛淵劍心甘-願跟-裴渡,你永遠都比不上他!」
永遠都比不上他。
錦衣少年雙唇發抖,突然發出一聲輕蔑的冷。
「我比不上他?」
裴鈺哈哈——︰「是,我是比不上他!-麼劍道天才、湛淵之主……」
他說-神色一凜,目光中多出-分猙獰之色︰「但那只不過是因為他的劍骨!憑借天生得-的資質,寵愛、仰慕、機緣法寶,-麼都心甘-願跟-他……除了天生劍骨,他究竟哪一點比我更強!」
裴渡安靜听他繼續說。
「難道不是嗎?論修煉刻苦,我也在日日夜夜地練劍啊!憑-麼-有人的視線都要聚集在他身上,讓我淪為陪襯!」
裴鈺越說越激動,再度癲狂地——出聲︰「除去天賦,你還剩下-麼?一個和我-哥長相相似的替身,一個不知道從哪里-的窮鬼,要不是被我家收養,-今還不知道在——」
他話音未落,便被倏然而至的刀風打在胸-上。
謝鏡辭嗓音極冷︰「狗吠听多了心煩,裴二少爺不用繼續叫喚。」
「你們看看!連雲京謝家的-小姐,都毫不猶豫站在他那一邊!」
裴鈺忽地退了-,眼底盡是怒氣︰「天生劍骨好生了不-,有種就卸了靈力,同我公公平平打上一場!」
「公平?」
龍逍模模下巴,恢復了不變的微-︰「我記得當初玄武境-比,裴二少爺拿-湛淵劍、還有一身元嬰期修為,當時你向裴渡宣戰,也沒見講究-麼‘公平’啊。」
他說-一頓,做出恍然-悟的模樣,看向身-的孟小汀︰「啊,對了,我記得當初在玄武境里,裴二少爺還打輸了,對吧?」
孟小汀忍——,附和點頭。
那次比試是他一輩子-法忘卻的屈辱,裴鈺恨得牙癢癢,努力壓下破——罵的沖動,冷——裴渡四目相對︰「怎麼樣,敢不敢?」
反正他已經完了。
離開秘境之-,他-邪魔私通之事定會傳遍整個修真界,在他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之前……
裴鈺眸色一暗。
他要把裴渡一並拖下水。
真是太不公平了。
僅僅因為-生俱-的天賦,裴渡就能擁有快他三倍的修煉速度-果沒有靈力,沒有血脈,也沒有劍骨-靈根帶-的劍氣,只憑劍術,那人絕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他要讓-有人看看,-謂的劍道天才,其實只是個依靠劍骨的廢物。
謝鏡辭真的很想爆錘他。
但她終究還是忍了下-,看向身邊的裴渡。
裴渡也在看她,在視線相撞的瞬間長睫微動,做賊心虛般移開目光。
他聲音極淡,听不出-麼-緒︰「拔劍。」
「好,-!」
裴鈺-意加深︰「既然是公平對決,那你就不能用湛——」
他話音未落,便見不遠處的少年拔劍出鞘,寒光一-,卻並非-自神劍湛淵的威壓。
不用他特意提醒,被裴渡握在手里的,是謝疏為他臨時尋-的那把長劍。
謝鏡辭心頭一動。
她爹對裴渡中意得很,听聞他佩劍被奪,除了先行贈他此劍,還特意拜訪了當今的鑄劍第一人,想給裴渡一個驚喜。
那把被精心鍛造的劍,-概在不久之-就能做好,而今湛淵回-,也不知道她爹會是個-麼心。
劍修之間的對決向-迅捷,毫不拖拉。
裴鈺先行強攻而上,欲在五招之內,把那臭小子殺個片甲不留。
他雖然——聲聲說-「公平」,其實心里比誰都明白,這場戰斗不可能公平。
論資歷,他比裴渡早修煉了太多太多年。
論體力,裴渡迎戰那骷髏一樣的怪物,想必耗去了不少氣力,而他一直在掃蕩小怪,還能算得上活蹦亂跳。
至于武器,就更不用說了。
裴渡手里的那把劍雖然並非凡物,奈何邪魔之火太過凶戾,已將刀-灼出道道缺痕。
他被壓了這麼多年,-今終于能——
裴鈺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揮劍而。
他的身法快得驚人,長劍在半空劃出-道殘影,好似驟雨疾風,即便壓制了靈力,也還是散開令人心悸的威壓。
裴渡神色不改,于眾多殘影之中窺見劍鋒,兩劍相撞,發出「叮」的一聲清鳴。
旋即他身形一動。
不等裴鈺避開,方才還在拔劍格擋的少年便轉守為攻,反手用力,震顫不已的劍尖好似蒼龍出海,驟然向前者襲去。
不好!
裴鈺暗自蹙眉,趕忙側身躲避,不料裴渡的劍法又快又狠,劍風匆匆劃過,在他側臉破開一道血痕。
這還沒完。
劍式未曾有過停歇,巨-的壓迫感織成巨網,密不透風,讓他連喘息都難-做到,只能竭盡全力地格擋,-退。
臉上的傷-火辣辣發疼,他心下-駭,只能勉強對自己一遍遍重復︰務必冷靜。
裴渡從小修習裴家劍術,裴鈺亦是一字不落地把劍法牢牢記在心里,因為學得比他更久,能模透更深層的劍意-
此一-,要想勘破他的出招,也就成了極為簡單的事。
裴鈺凝神靜氣,格擋之余,分出一些注意力,放在裴渡-用的劍術上。
他把算盤打得極滿,已經能預見裴渡被看穿劍術、滿臉不敢置信的狼狽模樣,然而嘴角的-還沒浮-,就凝固在唇邊。
……看不透。
他完全看不出-,裴渡究竟用了裴家的哪一出招式。
怎麼會這樣?
裴鈺心頭-駭,只見對方行-游龍,長劍的虛影變幻不止,自劍尖淌落一滴殷紅鮮血,啪嗒一聲,穿過呼嘯的疾風。
巨-的壓迫感硬生生擠壓-骨髓。
他又驚又疑,在混亂的思緒里,終于-知-覺意識到,不久前裴渡-用的,似乎是千劍門的招式。
而-在,是劍宗。
效仿各-門派的殺招,這是謝鏡辭出了名的愛好。
——為-麼這小子也會同她一樣?!
劍宗,主速殺,崇尚一擊斃命。
繁密的劍影源源不絕,裴鈺察覺劍風掠過,沒做多想向下格擋,沒想到對方長劍一挑,順勢側攻,一套變招行雲流水,根本容不得他有任何反抗。
在那一瞬間,裴鈺終于感到了前-未有的悔恨。
他根本不是裴渡對手-
論之前還是-在,-論有-劍骨靈力,那人都遠遠在他之上。這場對決從頭到尾,除了最初的先發制人,他一直沒有能夠出手的時候。
這是徹徹底底的慘敗,被碾壓得毫-懸念。
他明明一直都在努力修煉,可為-麼……會變成這樣?
劍尖抵上喉嚨,被四周敞亮的明燈映出微光-
裴渡對視的瞬間,望-那雙漆黑眼瞳,裴鈺清清楚楚地明白,他完了。
一切全完了。
他會徹底成為修真界里-有人的-柄,永遠抬不-頭。
裴渡出劍快,收劍同樣很快。
他不知在思索何事,神色-語氣都極淡,沒有被陷害-的惱怒,亦沒生出-敗敵手的歡欣,不過輕聲道了句︰「承讓。」
裴鈺急火攻心,自喉間吐出一-鮮血,兩眼發直,恍惚得像在做夢。
「要我說,-麼‘勤修苦練’,你在練劍的時候,莫非裴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
有人出言道︰「凡事只想-自己的好,把-有罪責推給旁人,-此心性,也難怪成不了-事。」
「對啊,而且縱觀這些年,二公子吃喝玩樂的時間不在少數吧?」
又有人附和︰「我可听說小少爺經常整日閉門不出,苦修劍術,這在我們學宮是出了名的。你花天酒地,人家在練劍;你尋歡作樂,人家還在練劍,到頭-不-人家,就把原因歸結在天賦上……這沒有道理吧?」
「同他廢話這麼多做-麼!」
之前抓-他領-質問的少年厲聲︰「此人心術不正,骨子里就爛透了!今日之事-那日的鬼冢何其相似,指不定是他故技重施,想要再用一次栽贓陷害的把戲!」
此言一出,正殿中立即響-議論紛紛-
今的修真界里,恐怕沒人不知道鬼冢的那場變故。傳聞裴小少爺為篡奪家主之位,于懸崖設下重重陷阱,只為置白婉-裴鈺于死地,-幸裴風南及時趕到,力挽狂瀾。
此事是真是假,眾說紛紜,但此刻看-,究竟誰才是用心險惡的那一方,答案不言而喻。
「我們接下-應當-何?」
少年咬牙︰「裴鈺害了這麼多人,不-在此將他了結,也算除去一-禍患。」
「我倒覺得,不-先行留他一命。」
謝鏡辭淡聲道︰「他的-作-為一旦敗露,按照律法家法,都應當接受重刑、剔除仙骨,比-直接讓他死去,這種方式更能平息怨氣吧。」
她自覺-視裴鈺惡狠狠的視線,挑釁般挑眉一-︰「我建議將他綁好留在此地,等出了秘境,再看裴二少爺-何交代。」
當了這麼久的惡毒反派,她早就對一個道理心知肚明。
死亡只是一瞬間的事-,比-死去,活-受罪才是最為恐怖的噩夢。
裴鈺像具一動不動的破布女圭女圭,被縛靈繩細細綁好,放在了角落。
「接下-我們應該解決的,」莫霄陽撓頭,把正殿環視一圈,「應該就是外面那些妖魔鬼怪了吧?」
他之前對正殿里的修士們告知了-概-況,眾人走投-路,只能把唯一希望寄托在雲水散仙的神識上。
一名女修看向角落里立-的楚箏︰「前輩,-今秘境-亂,可有解決之法?」
這位前輩和傳說中一樣,自始至終不苟言-,方才的沖突一波接-一波,沒見他臉上的表-有過絲毫松動。
「除了護心鏡,還有一物能鎮壓邪祟。」
他說得慢條斯理,孟小汀好奇追問︰「-麼?」
少年模樣的傀儡瞥她一眼,反手一指,指尖正好對-自己鼻尖︰「我。」
要論實力,雲水散仙本人靈力強勁,-疑是個行走的驅邪寶器,若非她被心魔纏身,這群妖魔鬼怪怎敢這般造次。
「前輩的意思是,」謝鏡辭正色,「我們要離開正殿,前往本體-在的-山,通過鏟除心魔的方式……讓她蘇醒過-,鎮壓秘境?」
楚箏點頭。
「但-今這種-況,只要離開劍陣,-論是誰,都活不了太久吧?」
莫霄陽少有地皺了眉︰「要不我們一-沖出去,試-殺出一條血路?」
「行不通。」
楚箏搖頭︰「太多人一-行動,只會把秘境里的邪祟盡數招-,到時魔氣凝結,會直接破壞-山中的清心陣。」
那樣一-,相當于慢性自殺瞬間變成急性猝死。
「但-果只派-個人離開,」孟小汀道,「秘境里邪魔眾多,一旦遭遇意外,很難活下-吧。」
「……我有一個辦法。」
良久,莫霄陽沉聲開。
他向-看上去不太靠譜,總愛嘻嘻哈哈,此時吊兒郎當的-意褪去,眼底是刀鋒一般的凜然之色︰「我儲物袋里有瓶引魔香,能把周圍的怪物全都引-正殿,為出去的人爭取時間——但那樣一-,魔氣凝集,劍陣很難撐住。」
一瞬的沉寂。
「我呸!你這是-麼破爛法子!還說我害了你們?你這擺明了是在送死!」
角落里的裴鈺叫得撕心裂肺,徹底放棄形象︰「到時候邪魔全都涌-這地方,劍陣能撐多久?我們都得死!你是個魔修對不對?指不定存了-麼心思,想要——」
他話沒說完,就被一道靈力打得-吐鮮血。
「我覺得可行。」
對裴鈺深惡痛絕的少年收回力道,冷聲道︰「-麼也不做地待在這里,-日之-,劍陣同樣會碎掉-今它尚在,我們置身于屏障下,不-放手一搏。」
橫豎都是凶險萬分,比——日-的絕望等死,他更-願拼上一拼。
「對……就像之前那樣,劍修守在邊緣,-果劍陣被強行突破,便迅速補好;其余人聚力合擊,殺掉沖-陣法的怪物。」
不遠處的年輕小姑娘抹了一把臉上血跡,雙目瑩亮堅定︰「我雖然力氣小,劍術很差,但在陣法方面還是不錯的。」
「我也贊成!」
她身側的女孩脆聲道︰「我是醫修,儲物袋里還有不少靈藥法寶,倘若有誰受了傷,-找我便是!」-
初只是一兩個人的聲音,在那之-越-越多,-同水滴漸漸匯成江流,填滿每一處空寂的角落。
「我是法修,戰斗力還行。」
「我我我可-給-家修復兵器!」
「我是傀儡師……我之前試過,用傀儡迷惑魔物,能暫時轉移它們的攻擊目標。」
「傀儡師?我這兒有不少增-力量的符咒,不知道對傀儡有沒有用?或者給它們貼上火符也行!漫天火雨,怎麼樣?」
「既然已經決定,」楚箏淡聲道,「誰願意同我前往-山?-山心魔盤踞,比-正殿,只會更加危險。」
「我去。」
清越的少年音響-,謝鏡辭有些驚訝地看向裴渡。
「在下修為尚可,今日之變故,同我亦有干系。」
他望一眼楚箏︰「前輩,不知一人是否足夠?」
「當然不夠!」
謝鏡辭睜-眼楮︰「我也去!」
「兩人足矣。」
少年傀儡點頭︰「倘若分出太多人,正殿恐怕支撐不住——-今的清心陣脆弱不堪,能容納的外人,應該也只有兩個。」
「那就靠你們了!」
莫霄陽摩拳擦掌︰「我們會拼命給你們爭取時間的!」
龍逍輕咳一聲︰「倘若這次能出去,我會在雲京的醉陽樓設下-宴,諸位要是有興趣,都可前去慶祝一番。」
孟小汀兩眼發光︰「醉陽樓?真的?」
「……唔。」
年輕的體修別扭移開視線︰「孟小姐也想去?你有沒有-麼喜歡的菜式?我能讓廚子多做一些……反正是順道。」
嘖嘖。
在楚箏的授意下,謝鏡辭-裴渡走了條不易察覺的小道。
妖魔邪祟嗅覺過人,其中厲害一些的,能輕而易舉發-修士的氣息。
好在莫霄陽的引魔香威力極-,常人雖然難-聞到,對于邪魔而言,卻是馥郁濃香的味道,-不自禁想要追尋。
天邊的影子一道接-一道,全是朝-正殿-在的方向。四周樹影婆娑,在幽寂夜里,好似張牙舞爪的鬼影。
裴渡一直護在她身前,謝鏡辭瞧他一眼,有些局促地模模鼻尖。
當時在小室里,她甫一見到裴渡兩眼通紅地掉眼淚,一顆心瞬間嘩啦啦碎開,也顧不得其它,對他講出了那樣直白的話-
今想-,只覺得耳根發燙,哪怕僅僅和他單獨走在一-,都會覺得空氣變得莫名粘稠,仿佛藏了看不見的火,一下又一下燒在她心上。
……早知道就不那麼沖動了。
但心里又有股迫不及待的念頭,想要知曉他的答復-
論-何,-在都不是適合談-說愛的時候。
謝鏡辭暫時收回心思,望向身旁的楚箏︰「前輩,-于本體心魔,你還有零星的印象嗎?」
少年傀儡搖頭︰「我只繼承了-到歸元仙府——的部分記憶,據我猜測,心魔應該誕生于很早-前。」
謝鏡辭好奇︰「會和雲水散仙凡人時期的經歷有-嗎?」
身為散修,這位性-古怪的-能可謂橫空出世,-人知曉她的-頭,-于雲水散仙從前的經歷,被腦補出了-十上百份話本子。
楚箏頓了片刻。
「-于從前,我隱約記得……我有次離開歸元仙府,去了雲京城郊,給一座墳墓上香。」
他語氣-甚-伏︰「墓碑上的人名為‘周遠’,楚幽國人,死時八十二歲。」
「楚幽國?」
謝鏡辭一愣︰「這應該是凡人界的國家。」
「-須過多猜測。」
楚箏腳步稍停,眸底罕見地溢了冷光︰「你們二人若能將心魔擊敗,我便可一探究竟。」
他話音方落,在山林環合的蒼勁樹叢里,冷不防響-一聲。
這-聲幽冷非常,帶了十足的不屑︰「你何時發-了我?」
「-今本體受到魔氣侵蝕,心魔只會越-越強。」
楚箏語氣不改,真有-分像是沒有感-的傀儡︰「-它交戰,恐怕會被魔氣-困,滋生屬于自己的心魔。」
謝鏡辭皺眉︰「————」
「——最好的法子,是讓一人上前迎戰;另一人-入前者的心魔境,將其破開。」
他道︰「但凡任何一人有失誤,前者都會葬身此地,另一位,看運氣吧。」
謝鏡辭努力理清思緒。
也就是說,他們其中一個要拼了命地和邪魔硬剛,保護歸元仙府不至于破滅。
而另一個人……要竭力保護他。
這樣一-,-異于把性命全部托付給另一個人。
四周匯聚的魔氣越-越濃。
心魔啞聲——︰「就憑兩個小輩,也想擊敗我?就算你們聯手,也不是我的對手!」
古樹的枝葉密密匝匝,因冷風嘩嘩作響。
在倏然而過的風里,謝鏡辭听見裴渡的聲音。
「謝小姐。」
他道︰「當年我之——離開浮蒙山,不是為求道,而是為你。」
她怔然抬頭,望見少年清亮的眼眸。
心跳不自覺加劇。
「之——竭盡全力每日練劍,不是為成名,亦是為你。」
他的愛意太濃,哪怕是用了輕描淡寫的語氣,仍然讓她不由自主眼眶發澀。
那麼多個日日夜夜。
謝鏡辭-麼都不知道。
「因為第二日能在學宮見到你,每夜入眠之際,我都會覺得開心。」
裴渡垂眸,長睫-同縴長小扇,引出一片溫潤-意。
「從十年前-——」
他說︰「我就是獨屬于謝小姐一個人的劍。」
剎那之間,劍光四溢。
連綿不絕的劍氣自湛淵涌出,破開風-夜,徑直沖向涌動的黑潮,密林之中恍-白晝。
這是裴渡給予她的答復。
也是他豁出性命、放手一搏的告白。
他的驕陽高高在上。
他的傾慕至死不渝。
在-數看不見前路的夜里,謝鏡辭是他永恆的航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