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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長老正在魔宮之外踱步。

旁邊李長老看著他焦頭爛額模樣, 嘴里發出一聲嗤笑,「之前我便已經警告——你,莫對尊上耍些小心機, 你卻不听。」

薛長老道︰「早知那位沒死,還被尊主帶回來大張旗鼓成親, 我又——必把初嵐送進去試探, 回來人瘋了不說,還觸怒了尊上, 而今宗主要對我問責,竟派我來此送新婚賀禮。尊上神通廣大,恐怕早已知道初嵐之事乃是我所為,之後見我, 怕是會一掌將我拍死,我又該向誰訴苦, 老李,你快與我說說, 我該如——向尊上請罪?」

李長老︰「我已說了,尊上個性不可揣測,你與其想著討好尊主, 還不如待會見了夫人多多示好,以尊上對夫人的喜愛,說不準夫人為你美言兩句, 此事便也能揭過了。」

「對啊,對啊。」薛長老喃喃道, 「可是,尊主和尊主夫人已經在魔宮之中半月未有人見了,尊主夫人還能受得住嗎?」

李長老道︰「咄!閉嘴, 這是尊主和尊主夫人的事,哪里輪得到你來說話,還是在魔宮大殿之前。薛明初,已經在魔域這麼多年了,小心慎言的道理,你他娘的是半點都沒學明白!」

聞言,薛長老面露慚愧之色,拿著手中大紅色的賀禮,愁眉苦臉得像一朵老菊花。

李長老正想再嘲笑他幾句,眼尾忽然看見魔殿大門緩緩開了一條縫。

有陰冷的空氣從中溢出,帶著一點點甜香。

他遲疑片刻,沒有敢靠近去瞧。

然而等了許久的薛長老卻已經迫不及待,一步並作兩步地走上台階,仿佛上趕著奔赴火場的蠢鴨子。

李長老暗罵一聲「傻子」,也只好跟著他走過去。

透過縫隙,隱約看到里面燭火幽幽沉沉。

層層疊疊台階之上,魔尊坐于高座。

他的懷中,擁著一個白發美人。

是尊主夫人。

對方膚如凝脂,眉目低垂,臉頰邊的淚痣殷紅,一頭白發如雪般傾瀉在魔尊身上。

魔尊手臂環過他肩頭,握著他手,似乎正在案前書寫著什麼。

那股縈繞鼻端的甜香更加馥郁芬芳。

李長老往時並沒有在魔殿之中看到過鮮花亦或是燻香等物,不禁有些疑惑。

而魔尊低沉的聲音已經從高座上傳來。

「你們已在殿外站了兩日兩夜,究竟所為何事。」

李長老心中一驚,暗嘆魔尊果然神通廣大,連他們已經在殿外等候兩日也知曉分明。

而薛長老的視線卻依舊著迷地注視著座上的尊主夫人,難以挪開。

那人面容如凝霜堆雪,即便在幽暗的魔殿里也顯出驚心動魄的潔白,只面頰上盈著些微春光薄紅,唇色艷如凝朱,即便沒有向他投來一眼,只是睫毛些微低顫,也教人心旌神搖。

讓人忍不住想象,那人若是徹底動情之時,該是何等惑人模樣。春水纏繞,是否會將人魂魄都勾去。

美色潑天。

若非那人正被魔尊攬在懷中,而魔尊性情扭曲暴戾,已在魔域之中留下偌大凶名,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前僕後繼奔涌前來,舍身不顧,也要一親芳澤。

原來這便是……傳說之中的天人之顏嗎。

薛長老忽感覺到左腳一痛,是旁邊的李長老狠狠一腳踩在了他腳上。

這一腳可謂極狠,薛長老差一點便整個人都跳起來竄到魔宮頂上,卻也因此回神,——不敢再抬頭去瞧座上之人。

他甚至後知後覺生出一點畏懼乃至于悚然。

若是他敢在尊主的面前唐突冒犯其夫人,他都不敢再去想象自己下場如。

李長老也不看薛長老被踩到腳痛得臉色漲紅的模樣,上前一步道︰「我等乃是奉宗門之命前來,為尊主送上新婚賀禮。恭祝尊主與尊主夫人永結——心,此生不離。」

魔尊︰「你們之前婚宴之上,不是已送——了麼?」

李長老給薛長老使了一個眼色,薛長老忙走上前去跪下,把手中禮盒打開,顫顫道︰「屬下先前不知尊主已心有所屬,擅自作為,而今方知尊主對尊主夫人一往情深,而尊主夫人貌若神人,乃是這世間絕頂人物,又豈是贗品瑕疵可比。是以此番賀禮,乃是宗主與屬下復送而來,還望尊主恕吾等之。願祝尊主與尊主夫人情比金堅,愛如磐石。」

禮盒之中寶光璀璨,可見是下了許多功夫。

然而薛長老額角卻有冷汗滴落。

魔尊脾性扭曲暴戾,乃是整個魔域都知道的事情。他——覺到自己脖頸有些微涼,生死一線,便懸于此刻。

座上之人忽然發出一聲低。似乎心情極好。

卻不是對他。

「師尊又寫錯了。」

魔尊握著葉雲瀾手腕,而後一筆一劃,把白紙之上的「和」改成了「合」。

「日中則昃,月盈則食。陰陽二分,合而往復。」他緩聲將一句念全,「師尊這回可記得了?」

葉雲瀾倚在他懷——,身體發軟。

握著毛筆的手無力顫抖,被魔尊牽著才勉強將後面幾個字寫全。

座下的李長老和薛長老眼觀鼻鼻觀心,只想當做自己什麼也沒听到。

葉雲瀾手又停了下來。

「之後的呢?」魔尊擁著他,帶著低低啞啞的——,「我明明之前已在這——給師尊念了好幾遍法訣,還親身加以示範,師尊怎還記不住。」

那種情況之下,怎麼可能記得住——

況殿門外兩個生人的氣息明晃晃地處在他——知之中,有一個還走動不停,不知什麼時候便會推開殿門進來。他為了強忍聲音已耗盡了力氣,可身——在那種情況下卻更加敏i感得發顫,耳邊聲音粘稠成一片,能將听到的只言片語記下來,就已算不錯了。

案上邊角處還殘存著瑩潤的水漬。他還記得自己左側腰窩陷在那里,被一下又一下推擠磕踫著桌角時候酸麻的疼。

「你適可而止。」他低啞地說。

魔尊見他面泛薄紅,將——發怒的模樣,愛憐地揉了揉他手腕,決定暫且先不逗他。

血眸看向下方一戰一跪兩個戰戰兢兢的人時,眼底少許溫柔的微光便斂去了,折轉出戾氣與漠然。

放在平時,敢自行揣測他心意,還把礙眼的東西送到魔宮里來,已經足夠那姓薛的蠢貨丟掉一百條命了。

不——今日他心情尚且算好。

那蠢人此番說話也還算合他心意。

于是漫不經心道。

「賀禮放下。想要什麼獎賞,說。」

薛長老戰戰兢兢道︰「不敢索要獎賞,只祝願尊主與尊主夫人生活美滿,和諧歡愉。」

魔尊——了。

「可我看起來,薛長老似乎十分關心魔宮之中人事,想要為本尊排憂解難,不是麼?」

薛長老冷汗涔涔。

「尊主恕罪,屬下以後再……再不敢了。」

魔尊便懶洋洋揮了揮手。

便有一陣勁風劃——,薛長老已經被送出了魔殿,嘴中驀然吐出一口血來,而魔尊淡淡聲音在耳邊響起。

「既然你想要為本尊排憂解難,本尊自然也不會不滿足你。正好本尊宮中缺一個灑掃執事,明日你便過來當差吧。」

他話音落下,李長老也被掃地出門。

眼看著魔殿大門緩緩關閉,李長老眼帶——情地看了一眼正在吐血的薛長老。

勸慰道︰「尊主讓你來魔宮掃地,已經算是寬恕了。」

又起身拍了拍他肩頭。

「以後好好干。我回去幫你向宗主稟告。以後你還是宗門長老,身兼魔宮執事,說出去也不算墜你名頭。」

薛長老欲哭無淚。

而魔殿之中。

葉雲瀾正被魔尊抱在懷——順毛。

他那頭白發並不像之前黑發那般如綢緞般順滑,或許是當初神魂消耗太狠枯竭垂死所致,發絲也死寂沒有光澤,常常與魔尊的頭發打結,尤其翻雨覆雨之後。

魔尊便把他抱著,一個結一個結細細解開。

周圍涌動的黑暗在此刻平復許多,不——如先時般時時刻刻猙獰與紊亂。

魔尊解得很慢。

以之前經驗,約模要一兩個時辰。且很快就會又被弄亂。

但此人依舊樂此不疲。

葉雲瀾——覺有困意襲來,便趁這人難得消停的時候,靠在他懷——,找了個合適的位置,蜷了蜷身——,閉了眼。

因為太——疲憊的緣故,他很快便陷入夢中。

魔尊看著他恬靜的睡顏。

依舊耐心給他順著打結的白發。

他眼中偏執與瘋狂似乎在此刻少了許多,顯出一點破碎的溫柔。

順完頭發之後,葉雲瀾還沒醒。

魔尊便低頭用手指踫了踫他睫毛。

而後在他眼皮輕輕落下一個吻。

「好夢,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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