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奧沙利文的帶領下,艾莉絲來到了迪戈被看押的帳篷。
迪戈身上依舊被靜滯鎖束縛,渾身是傷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直到艾莉絲的身影出現,他的視線才瞟了過來。
艾莉絲保持著一貫的冷漠,和凸眼男無言對視。
還是奧沙利文打破了沉默︰
「人我帶來了,有什麼想說的就說吧。」
迪戈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欠扁囂張,說話聲有氣無力︰
「軍爺,我想和她單獨聊聊,你和你的手下能回避嗎?」
由于戰友犧牲,一旁看守的士兵忍不住罵道︰
「老實點!別想耍什麼花招!」
接著便作勢要打。
奧沙利文制止了激憤的手下,對艾莉絲道︰
「我們就在外面,以防萬一。」
艾莉絲輕聲回道︰
「放心,我不會讓他跑了的。」
奧沙利文點了點頭,便帶著人出去了。
帳篷內,迪戈盯了艾莉絲許久,表情糾結,卻一直不出聲。
艾莉絲站著干等得不耐煩,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抱胸翹起二郎腿,率先出聲︰
「有什麼話快說,我可不想跟你耗。」
話音剛落,迪戈便冷不丁開口道︰
「為什麼要救我?」
艾莉絲嗤笑一聲︰
「嘁,冷血如你,也會在意這種問題。」
「為什麼要救我?!」迪戈重復道。
「就當我是心血來潮,你別放在心上。」
「你TM以為我會感激你嗎?」
「別,被你這種人感激,我會吐的。」
艾莉絲不以為然的態度,讓迪戈更加憤怒,他激動道︰
「賤人!你多管什麼閑事?上頭要我死,我心甘情願!被你所救,簡直是莫大的侮辱!」
艾莉絲听他聒噪,隨口道︰
「沒錯,我就是要侮辱你,你這麼激動干啥?專門叫我過來,就是為了發這通牢騷的嗎?」
迪戈緩了口氣,情緒稍定︰
「我只是不明白,心里堵得慌,你明明巴不得我死,卻又出手救我,完全無法理解!」
艾莉絲淡淡回答︰
「你不理解很正常,因為你沒有同情心,這便是我和你們這群霧館的殺人工具的區別。」
「同情心?你可憐我!?」迪戈的怒氣又上來了。
艾莉絲一臉無所謂︰
「是的,被拋棄,被殺掉,死得既窩囊又可憐,我一下子沒忍住,就把你救咯。」
「我說了我心甘情願,你別——」
「得了吧,」艾莉絲打斷道,「你有多怕死我還不知道?鋼錐打來的時候,如果身體能動,你會不躲?」
迪戈啞了︰「我——」
「你現在這般糾結不爽,還一副興師問罪的狗樣,無非是想掩飾被我救下的尷尬,不願意承認現實罷了。能夠活著,你其實很慶幸吧,我說得對不?可憐蟲!」
艾莉絲的話仿佛一把把尖刀扎進了迪戈心里,令他最後的心理防線崩潰了。
眼淚緩緩地從這個冷血殺手的臉上滑落,迪戈開始歇斯底里地沖著艾莉絲哭叫起來︰
「可惡啊!不管是八年前還是現在,我都比不過你!戰斗力也好,上級的青睞也好,明明只是個年紀比我小的臭娘們,我不服啊!事到如今霧館拋棄我,卻被你救了,我最後的一絲尊嚴,都敗給了你!」
艾莉絲沒有回應,面無表情地看著凸眼男崩潰發泄。
接著,迪戈卸下了表情的偽裝,可憐巴巴地自言自語︰
「沒錯,我就是條可憐蟲,早已沒有了太多感情,不過是隨時可棄的工具。辛苦二十多年,最終還是一無所有。組織要滅我,我只能強迫自己接受,可內心深處卻一直喊著不甘心!你救我一命,我瘋狂掩飾不願承認,可腦海中卻總是有個念頭讓我謝謝你!」
艾莉絲听完,沉默片刻才起身悠悠道︰
「想不到,你這蟲子的嘴里竟然能听到句人話。可惜,現在才開竅,太晚了。如果沒別的說了,就此別過。生命中最後這段時光,好好懺悔此生的罪過,並祈禱下輩子能過上安穩日子吧。」
迪戈苦笑著目送艾莉絲的背影離開,就在她即將走出帳篷時,這凸眼男卻蹦出一句︰
「艾琳娜,你這賤人可一定要滅掉霧館啊,我會在地獄里等著的。」
艾莉絲步伐一頓,冷冷回道︰
「用不著你說,可憐蟲。」
說罷,艾莉絲的身影便消失在自動幕簾後。
心里堵著的東西疏通後,迪戈感到一陣暢快,他深吸一口氣,用力大喊︰
「軍爺,我招了!把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奧沙利文趕緊領著人進來,確認迪戈是誠心招供後,迅速命人開始記錄。
根據迪戈交代,被殺的王國財政司次長,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利用職務之便,開闢特殊渠道為英勇家族輸送資金。
但時間長了,作為資金鏈源頭的次長承受的壓力越來越大,便想要及時抽身。
而英勇家族擔心萬一次長被抓或自首,會導致長期運營的資金鏈全線崩潰,便先下手為強,滅掉了財政司次長滿門,並銷毀重要證據,重新選擇源頭。
迪戈在交代案情的同時,也把【霧館】這個鮮為人知的新晉殺手組織的最新架構和盤托出,還供出了幾樁往日懸而未決的謀殺案件。
只要把迪戈提供的證據交上去,那條隱蔽的資金鏈便會頃刻間連根拔除。
不過,這次事件的元凶——霧館及其背後的英勇家族,由于遠在無主地帶,王國一時半會估計鞭長莫及,打擊報復暫時是不可能了。
不管怎麼說,奧沙利文終于長出了一口氣,雖然前後有些波折和巧合,但自己的任務總算是圓滿完成了。
可一想到這份功勞又將算在他朱雀A集團軍的履歷上,以及洛林中將隨之而來的褒獎,奧沙利文反而有些郁悶。
審問結束已是凌晨五點多,奧沙利文走出營帳,發現角落的帳篷里還有煙氣冒出,隱約間還能听到杯盞交錯之聲。
嗨總這家伙,見到偶像真是有說不完的話呢。
而在修復平整的瓜田邊緣空地處,艾莉絲正一人孤身佇立,手執一支香煙,一邊吐息,一邊望著已微微泛白的夜空出神。
艾莉絲听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卻也沒有回頭。
奧沙利文來到她身邊,與她並排而立,仰頭看天。
「在想什麼呢?」奧沙利文先開口了。
艾莉絲保持姿勢,薄唇輕啟︰
「事情告一段落,回憶往昔,思念故人。雖然我沒有親手殺死迪戈,現在這樣,也算有個交代了吧。」
「放心吧,犯人終究難逃一死,你能把他交給我,訴諸國法,明正典刑,我要向你道謝。」
艾莉絲長出一口煙氣,將煙蒂踩滅,轉身對奧沙利文笑道︰
「該說謝謝的是我,這次多虧了你的幫忙。雖然你我相識相處還不到一整天的時間,但經歷了這些,感覺已經是老朋友了呢。」
奧沙利文也面向艾莉絲隨和一笑︰
「我亦有同感,也多少明白了嗨總喜歡你的原因。你兩的事,作為他的死黨,我表示支持。」
艾莉絲臉紅了紅,隨即岔開了話題︰
「雅君,你接下來什麼安排?」
「天亮之後,把善後的工作處理一下,就不再耽擱,集合隊伍將犯人押解回王都。你們呢?」
「听卡羅安排吧,如果他想和柯本前輩多待幾日,我就陪他了。唉,此次一別,不知何時咱們才能再見了。」艾莉絲神情有些傷感,刻意望向了別處。
奧沙利文看得出,艾莉絲是一個很重情義的女孩,思量再三後,他一本正經地試問道︰
「艾莉絲,有些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小辣椒听他語氣突變,有些意外,卻還是回答︰
「雅君你但說無妨。」
「我希望,你能勸說嗨總回王都,當然,也歡迎你跟著他一起到王都,展開全新的生活。」
「你、你說什麼?」奧沙利文的話確實讓艾莉絲始料未及。
「這是最合適的一條路,卡羅回到王都很快便能平步青雲,他家里人都很好,定能接納你,有了王都機動的力量,你想要報仇能輕松得多。」
「可、可是卡羅不想回去,他說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奧沙利文嘆了口氣︰
「他的想法我自然知道,所以我也不想白費力氣去勸他。但是,這事不是他不願意就行的。雖然我不想這麼說,但事實是,即使我這次放過卡羅,他遲早也會被他爸給抓回王都去的。王都機動大將的權力,可不是光憑你們幾個人就能對付得了的。」
「這……」艾莉絲知道奧沙利文不是在危言聳听,一時間六神無主。
奧沙利文又道︰
「我和卡羅從小一起長大,我能看得出,他對你是動了真感情的。所以我想,你的話,他可能會听得進去。在這里我鄭重地問下你的態度,你願意幫我勸卡羅,並一起去王都嗎?」
奧沙利文說完,俊逸的臉有些緊繃,等待著艾莉絲的答復。
小辣椒低著頭,思緒混亂,好幾分鐘後,才緩緩說出二字︰
「不行。」
接著,她終是下定決心,抬起頭直面奧沙利文,神情堅毅︰
「雅君,我知道你是為我們好,但我不會去王都的,我身後還有很多羈絆無法拋棄。同樣,我也不會勸卡羅,因為他追求的是俠義和自由,作為女友,我支持他的意願。至于卡羅遲早會被抓回去這件事,我會全力阻止的。」
一口氣說完後,艾莉絲死盯著奧沙利文,有些氣喘。
奧沙利文凝視著艾莉絲的眼眸良久,突然輕笑一聲,仰頭看天說道︰
「哈,我就猜你大概率會這樣說。那我只能祝你們平安走下去了,嗨總未來的路,有勞你多多幫持。」
說罷,奧沙利文便轉身朝著卡羅和柯本所在的帳篷走去。
艾莉絲則杵在原地兀自沉思,直到卡羅走出帳外叫她︰
「艾莉絲,你在那干嘛?進來繼續喝啊!」
「哦、哦,好。」
四人再次歡聚一堂,卡羅和柯本喝得最多,這會正興致高漲,嘮個沒完,與之相對,艾莉絲和奧沙利文則只喝酒不說話,乖乖地當好听眾。
在天南地北的話題都涮過一遍後,卡羅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如同講笑話般對柯本道︰
「前輩,我跟你說個好玩的事,我在烈陽省火岩市遇到了兩個從塔加萊大陸來的神棍,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宣稱什麼世界末日啦,魔法啦之類的,那一本正經的樣子簡直滑稽可笑!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魔法,您說是吧?」
柯本閃爍著惺忪的醉眼,放下酒杯,卻道︰
「這個問題,老夫只能說不知道。」
「前輩過謙啦,這可是世人皆知的定論哪,魔法是不存在的!」
「不,魔法是否存在,老夫認為不能妄下論斷。」
卡羅嘻嘻哈哈的表情凝滯了,艾莉絲和奧沙利文也對柯本的話語表示詫異。
「前輩,在這個世界上,科學終將解釋一切,魔法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完全是無知之人的幻想嘛!」
作為堅定的科學擁護者,卡羅言辭激動,大有和柯本辯論一番的架勢。
柯本倒是一如往常地隨和︰
「孩子,無法用確鑿證據證明的事情,還是不要太武斷地下定論。老夫早年走南闖北,遇到過不少宣揚魔法的人,也曾到塔加萊大陸游歷過。那邊的文明歷史實際上要早于斯凱伍德,科技水平的發展卻舉步維艱,直到現在還保留著佔卜、祭祀等古老習俗。」
「前輩是說,塔加萊大陸上有魔法?」卡羅驚異道。
「不不不,頂多算些戲法,真正意義上的魔法也沒有人會。按咱們斯凱伍德的理解,塔加萊就是個充斥著封建迷信的地方,他們信神信宗教,恪守古制,拒絕太過創新的事物。但塔加萊大陸上確實有許多數千年前的遺跡,也有不少至今無人可解的古代銘文,也許蘊藏著不少秘密吧。」
卡羅恢復了平靜,若有所思地問道︰
「前輩是否听說過一個叫【魔石守護者】的組織?」
「知道,三十年前我在塔加萊一處遺跡探險時,被他們的人追殺過。那幫家伙,完全不講道理,似乎是在堅守著什麼秘密。」
「那您發現什麼了嗎?」
「沒有,遺跡里的文字我完全看不懂,那幫人說的話我也完全听不懂。」
卡羅回憶起阿古茹老太婆說過的話,想要將所有信息串聯起來,卻沒有結果。
柯本看這灰毛小子冥思苦想,大大咧咧道︰
「別瞎想啦,一切順勢而為,將來有機會,你親自到塔加萊大陸看看吧。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