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即便心里再不願意, 顧沉還是戰戰兢兢的加了邢教授的微信。好在微信通過後，邢教授並沒有說太多，只是讓顧沉好好寫論文。
顧沉松了一口氣。可與此同時, 頭頂卻如同高懸著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 時時刻刻都有一種被人緊盯的錯覺。
顧沉覺得, 這大概就是所謂學術的壓力。
因為邢教授的臨時通知，當天晚上，顧沉來到公共活動室後, 並沒有像以往那樣走進自習室自習, 而是跑到多媒體活動室, 佔用了一台電腦查資料。
上輩子有過自主創業的經歷，顧沉在搜集資料的時候，會習慣性的查看企業公開披露的財報。相比于一些可做文章的財經新聞, 也更加側重大數據的整理和市場參數的分析。再結合未來十年國內經濟的發展趨勢，很容易就挑選到幾個印象中比較經典的項目來做案例分析。
大概瀏覽過幾個目標的相關新聞後，顧沉排除了較難收集具體數據的幾家實業集團，只保留了一家快消品巨頭通過增發新股獲取大量融資，又借助金融杠桿完成並購整合，順利促進產業升級，完成企業轉型, 並成功在m股上市的項目當做案例分析。
之所以會選擇這個案例來寫論文, 主要是因為這個項目是由天遂資本一力主導的。而顧沉因為個人原因, 對天遂資本的所有投資項目都非常熟悉。各種數據不說了如指掌, 至少也是信手拈來。這樣就可以省掉不少查閱資料, 確認數據的工夫。
正在沾沾自喜，自以為可以偷懶的顧沉並不知道。邢教授在交給他這篇論文題目的時候，並沒有奢望顧沉可以把論文寫的有多漂亮多詳實。雖說他對顧沉生出幾分愛才之心, 但顧沉畢竟是剛入學的大一新生。無論是閱歷還是知識儲備都有限。
在邢教授看來，顧沉這篇論文只要能做到泛泛而談，分析好大方向，總的觀點立意可圈可點就可以了。並不指望顧沉的論文有多少專業性。
哪里能想到顧沉因為思維慣性，會把論文當做盡職調查報告來準備，又從金融分析的角度剖析論點，整個弄出一篇頗具前瞻性的行業觀察報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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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沉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查閱資料，準備草稿。等回過神來，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鐘了。顧沉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寢室休息。剛走出多媒體活動室，就踫上了之前在自習室問他要思維導圖的大四學長。
高海洋找了顧沉一晚上，還以為顧沉沒來。沒想到上個衛生間的工夫，竟然在多媒體活動室門口堵到人了。不免有些意外︰「你怎麼跑多媒體教室去了？我還以為你今天不來自習了。」
顧沉說道︰「要寫篇論文，需要查點資料。」
高海洋好奇︰「你大幾啊？這麼早就寫論文。」
顧沉道︰「大一。邢教授讓我寫的。」
高海洋吃驚的瞪大眼楮︰「大一就開始寫論文？邢老現在已經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了嗎？」
「不是。」顧沉欲言又止，不想把自己丟臉的經歷到處宣揚，但也不能讓人誤會邢教授。只好硬著頭皮解釋︰「是因為我逃課被抓包了。所以邢教授才——」
「你逃邢老的課？」沒等顧沉把話說話，高海洋不敢置信的打斷道︰「是我認識的邢老嗎？教《經濟學原理》那個刑倡廉，邢教授？」
顧沉點點頭。
高海洋登時不說話了。沖著顧沉比劃大拇指︰「你牛逼！」
顧沉扯扯嘴角，強顏歡笑。
高海洋想笑，又有點不好意思。憋了半天，問顧沉︰「所以你那論文得寫到什麼時候？」
顧沉道︰「八千字，下禮拜上課前交上去。」
高海洋沒忍住，噴笑出聲。
笑完了，看著顧沉欲言又止。
顧沉面無表情的問道︰「怎麼了？」
高海洋︰「所以……你這個禮拜就不畫《稅法》和《經濟法》的思維導圖了唄？」
一個禮拜八千字的論文，高海洋可不覺得顧沉還有精力干別的事情。就是有點遺憾——顧沉的思維導圖畫的確實好。他們寢室所有人都用顧沉的思維導圖復習，就是太少了。
顧沉特別耿直的說道︰「畫。」
他之所以會選擇天遂資本的投資項目當論文案例，就是不想耽誤自己看《稅法》和《經濟法》。
高海洋眼楮一亮︰「那我還能復印你的思維導圖嗎？」
顧沉點點頭︰「可以。」
頓了頓，顧沉又說道︰「但我這個禮拜，可能會畫的慢一點。」
「那沒問題。反正我們也不著急。」高海洋想了想，遲疑的道︰「那個，我們寢室的人也看到你畫的思維導圖了。覺得特別好。想用來當復習資料……」
高海洋小心翼翼地看著顧沉︰「行嗎？」
「行啊！」顧沉有點莫名其妙，不明白這種小事為什麼還要特意征求他的意見。他之前不是已經同意高海洋復印思維導圖了嗎？
「好咧！我先替我室友謝謝你。」高海洋咧嘴一笑，沖著顧沉說道︰「那個，你要是在寫論文的時候踫上什麼難題，也可以跟我說。我畢竟大四了，也有幾次寫論文的經驗。肯定能幫到你。」
「好！」顧沉點點頭。也不客氣︰「我有需要，會找你的。」
高海洋順勢拿出手機︰「那咱倆加個微信唄？也方便聯系。」
「好。」顧沉拿出手機，點開自己的二維碼遞過去。
高海洋的微信名叫一片汪洋，頭像是一片汪洋大海。顧沉的微信名就是自己的本名，頭像是系統默認的灰色頭像。
「原來你叫顧沉。」高海洋隨手點開顧沉的朋友圈，發現顧沉竟然一條朋友圈都沒發。頓時發出了跟周曉婷一樣的靈魂質問︰「你朋友圈里怎麼什麼都沒有，不是把我屏蔽了吧？」
「我沒發過朋友圈。」
高海洋暗暗咋舌，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然還有忍得住不發朋友圈的人。
「你平時都幾點來公共活動室？」高海洋眼饞顧沉的思維導圖，實在不想天天堵不到人。
「晚上九點鐘到十一點半，早上四點鐘到六點半。」
高海洋說道︰「那我明天晚上九點在公共活動室等你。」
顧沉看了高海洋一眼︰「等我干嘛？」
高海洋一噎，頓了頓說道︰「等你的思維導圖。」
哦！
顧沉面無表情的眨眨眼楮。
接下來一個禮拜，顧沉一邊忙活論文，一邊畫思維導圖。時不時的配合劇情走一下流程，再給微信群里的幾位老總介紹介紹房源，小日子過的也算充實。
到了周六，顧沉早早就到了售樓處。他跟孫總群里的幾位老總已經聊好了，那位賣紙尿褲的姚總準備買一套三百五十平的大平層，給兒子當婚房。主要也是看中了這邊雙學區的地理位置。
姚總是一家三口過來的。來之前還給顧沉打了個電話，讓顧沉到門口接人。
顧沉在門口等了二十分鐘，姚總的車才姍姍來遲。一下車就拍拍顧沉的肩膀︰「對不住了小兄弟，沒想到大周末的也這麼堵車。久等了。」
顧沉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听車里有人冷哼一聲︰「他不就是個賣樓的嘛！既然想在咱們家身上賺錢，多等一會兒怎麼了？」
「這孩子！」姚總回頭，沖著自家兒子罵道︰「有你這麼不會說話的嘛！屁事不懂！」
「您也說了，窮人的孩子才早當家。我家又不窮，要那麼懂事兒干嘛！」姚總的兒子下了車，歪歪扭扭的打量顧沉︰「你就是我爸嘴里說的a大高材生？也不怎麼樣嘛！」
「高考考了七百分，還不是在這兒賣樓！」
顧沉但笑不語。姚總的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錘了兒子一下，沖顧沉說道︰「小伙子別介意。這孩子就是被我們倆慣壞了。其實人不壞。」
「姚同學性格直率。」顧沉說了一句，問姚總︰「姚總，您看我們是先到售樓處，還是直接去看房？」
「直接去吧！」姚總示意顧沉上車︰「就咱們之前說的那套三百五十平的大平層，我覺著就不錯。」
顧沉坐上副駕駛，讓司機把車開到b棟樓下。帶著姚家三口上了十八樓。電梯一開，姚總和姚夫人就相中了這套房子。格局好，采光好，視野好，除了價格有點貴，哪兒哪兒都滿意。
唯有姚遠不以為然︰「也就一般吧！沒覺得有多好。還不如清水秀苑的大別墅漂亮。」
「傻孩子，清水秀苑多偏呀！將來你畢業工作，孩子上學，哪能住那麼遠的地方，也不方便。」姚總夫人勸道︰「你買這套房子，別的不說，等裝修好了，你大學期間就能搬出來住。你之前不是說你不喜歡住宿舍，覺得宿舍那麼小還住四個人，太擠了嗎？」
「隨便吧！」姚遠不耐煩的撇過頭，有些置氣的說道︰「反正我說的也不算。你們想買那套就買那套。」
「那就這麼定了！」姚總拍板定論，跟顧沉說道︰「簽合同吧。」
顧沉點點頭︰「我們先回售樓處。」
一行人坐電梯的時候，姚遠看著顧沉，挑眉問道︰「我說，你賣我們家一套房子，能賺多少錢？」
「千分之三的提成。」顧沉回道。
姚遠嗤笑一聲︰「那也不多呀！還不夠我跟朋友出去吃頓飯。」
「有幾個像你這麼能吃的！」姚總冷哼一聲︰「就會禍害老子，你還挺得意！」
「你要是有顧沉一半懂事，我也能省點心。」
姚遠毫無形象的靠在電梯上︰「那也是我老子有本事，能讓我禍害到。他倒是懂事。可惜沒有一個能讓他禍害的老子！」
「所以說兒子懂事有個屁用，當爸的是塊廢物點心！」
「這孩子，怎麼說話呢。快跟小顧道歉。」姚夫人皺眉，開口說道︰「人家小顧靠自己的努力賺錢，將來也要發大財的。」
姚總冷哼一聲︰「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需要靠老子！」
「是麼？」姚遠挑了下眉，掏出手機點開自己的微信二維碼，沖顧沉道︰「那加個微信。等你哪天換地方賣房了，記得通知我一聲。興許我一高興，再過去買一套。也算為你賺大錢的事業添磚加瓦了。」
當著姚總和姚夫人的面，顧沉不好拒絕。加上微信後，姚遠點開顧沉的頭像，依舊是那句靈魂質問︰「你怎麼一條朋友圈都沒有，不是屏蔽我了吧？」
「人家小顧不發朋友圈。」沒等顧沉開口解釋，姚總不耐煩的說道︰「你以為誰都是你呢，恨不得撒泡尿也要拍張照片。」
「行吧！」遙遠哼了一聲︰「那你平時可以多看看我的朋友圈。長長見識。」
顧沉默不作聲。
到了售樓處，顧沉帶著姚家三口去辦理手續。一套流程下來，也差不多中午了。姚總決定在附近吃午飯，非要顧沉也過去。
顧沉再三推辭，姚總就說道︰「其實吧，這次我帶著小遠過來買房，也是想讓你們兩個認識一下。你們都是同齡人，應該比較好交流。叔叔不求別的，我實在是受不了他身邊那些狐朋狗友。我真怕小遠跟他們在一起時間長了，會學壞。」
姚總有這想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打從孫總把顧沉拉近微信群，姚總就一直在觀察顧沉。幾天下來，就覺得顧沉性格沉穩，做事干練，又是名校的高材生。他希望自己兒子能多跟這樣的年輕人接觸。
「你不會嫌棄小遠吧？」
話音未落，姚遠不服氣的說道︰「他憑什麼嫌棄我？」
「憑你智商低，憑你廢話多！」姚總一句話堵住兒子的嘴︰「夠嗎？」
姚遠目光冒火的盯著他老爸！
姚總看向顧沉︰「小顧你別跟他一般見識，我的兒子我了解。他要是不喜歡的人，是懶得跟對方說話的。」
可今天姚遠見到顧沉以後，卻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動開口，雖說挑釁意味有點足，但也足以證明，姚遠至少不排斥和顧沉交朋友。
顧沉可沒看出來。
姚總繼續說道︰「其實小遠是個很善良的孩子。就是被我們兩口子給慣壞了。他念那大學又是民辦的，風氣不那麼好。我覺得他要是能接觸到更優秀上進的孩子，還是可以改過來的。」
姚遠嗤笑一聲。靠在後車座上，懶懶的看著窗外。
一行人到達飯店，點好菜，顧沉找了個借口去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就見姚遠杵在洗手台前。
顧沉走過去，擰開水龍頭洗手。
姚遠從鏡子里看著顧沉，問道︰「你們學校，有長的好看的女生嗎？」
顧沉沒說話。
姚遠又道︰「也不用太漂亮。像你這樣就可以了。」
顧沉洗完手，慢條斯理的擦干。
姚遠打量著顧沉，繼續說道︰「怎麼，連你這樣的都沒有嗎？」
「我想姚同學可能對我們a大的學生有點誤會。」顧沉擦完手，將一次性毛巾扔到桶里。眼楮直視著姚遠，施施然道︰「我們a大的女生，不管長什麼樣，對于你這種人，應該不會感興趣。」
「我這種人？」姚遠挑了挑眉，饒有興味的追問道︰「在你眼中，我是什麼樣的人？」
「智商低，廢話多。」顧沉頓了頓，開口說道︰「顯然，我跟您父親更有共同語言。」
姚遠︰「……」
半晌。姚遠輕笑︰「可是你在我爸面前，可不是這麼表現的。」
「怎麼？」姚遠歪頭打量顧沉，一臉挑釁︰「當著我爸的面兒，一句話都不敢多說。是害怕一不小心真情流露，會得罪我爸？賣房子的提成就賺不到了？」
「成年人的世界，總要給彼此留點體面。」顧沉走到姚遠面前，挑眉逼問︰「難道你真以為姚總看不出來，我其實很瞧不上你嗎？」
姚遠︰「……」
凝望著顧沉黑漆漆的眼眸，姚遠忽然感覺到一絲絲狼狽，他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嗤笑道︰「這就是你所謂的成年人的體面？不過是欺軟怕硬而已。你猜，如果我把你跟我說的話告訴我爸，你會有什麼下場？」
「會有什麼下場？」顧沉玩味一笑。故作沉吟，片刻後，挑眉說道︰「大概所有人都會知道，姚同學是個說不過別人，就會找家長告狀的小孩子。」
「平常在外面狐假虎威，遇到困難就回家找爸爸撐腰。絲毫不意外呢。」顧沉禮貌的笑了笑︰「一點都沒崩你紈褲富二代的人設。」
姚遠︰「……」
沒想到在父母面前表現的溫厚沉默的顧沉竟然也有如此牙尖嘴利的一面，姚遠頓時落入下風︰「你很瞧不起我？」
「意外麼？」顧沉笑著反問︰「連你親爸都瞧不起你。我一個外人。跟你既沒有血脈關系，又沒有親情濾鏡，瞧不起你不是再正常不過。」
「或者你來說說，」頓了頓，顧沉問道︰「你身上，有哪里能讓我瞧得起的地方？」
沒等姚遠開口，顧沉又補充道︰「除了你會投胎，有一個好爹。」
姚遠︰「……」
「嗯？」顧沉目光灼灼的盯著姚遠的眼楮，輕飄飄問道︰「廢物點心？」
「你生氣了？」電光火石間，姚遠忽然明白了顧沉態度驟然變化的理由︰「是因為我剛剛說你爸不行？」
顧沉沒否認。
姚遠嗤笑︰「沒想到你一個賣樓的，還挺有自尊心。」
「我也沒有想到你一個靠爹的，竟然會這麼沒有教養。」顧沉淡淡說道︰「姚總和姚夫人沒教過你，小孩子要講文明，懂禮貌麼？」
姚遠惱羞成怒︰「我不是小孩子！」
「嗯！」顧沉點點頭，一本正經的評價道︰「你是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