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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花酒間,車馬前【五】

「陰陽師能算活人的命,還能听到死人說的話?」

黃杉少年身體蜷縮成一團,怯怯的說道,似是有些害怕。

這般恐怖的身份,讓他既陌生又驚恐,這種人鬼不分的物種,更是讓人無從抵防。

在他們的眼里,這是個不一樣的世界,不僅僅只有人類一樣生靈。

還有正常人類看不到的魂靈。

他們之間已經毫無分別。

剛剛才殺了一客棧的人,現在听到這樣荒誕無稽的言論竟然會害怕,十個人有九個人都會覺得他是裝的。

但劉睿影恰好是第十個人。

他與旁人的想法都不一樣。

他從黃杉少年的眸子里知道,他的害怕不是假的。

至于為什麼會如此分裂,因為他是個瘋子……瘋子不能用常理去揣度,你說牛肉面好吃,他偏偏要說屎尿屁很香。正常男人都喜歡年輕漂亮的姑娘,可瘋子就認為她們臉上涂抹的脂粉還不如廚子做飯時的油星好。

在瘋子的眼里,所謂的正常人才是瘋子,他們不過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卻被別人硬生生定義成了不正常的人類。

「你不相信?」

劉睿影問道。

黃衫少年將目光轉向自己的女乃女乃,見她對著自己輕輕搖了搖頭。即便如此,他也未能全然打消顧慮,反而越發相信起劉睿影來。

「那她都告訴你了些什麼?」

黃衫少年問道。

「她與後面死的這些人一樣,臉上的表情都很輕松,顯然事先對你並無防備。」

「她還要好些,後面這幾位,臉上甚至還掛著嘲諷與得意。」

劉睿影頓了頓說道。

「這些有眼楮都能看到,算不得她告訴你的。」

黃衫少年拼命搖著頭,極力否認劉睿影的說法。

「腦袋被砍下來,無論是從前還是在後,都不是你用這把劍做到的。所有人看著你的劍的時候,其實這只是個假把式,看著熱鬧而已。真正危險的地方,卻被你纏在腰間和脖子上。」

劉睿影說道。

「不過這樣的隱秘旁人決計不會提前知道,所以也就沒了防備。再加上你那滑稽的出劍動作,就更不會有人把你當回事。視敵以弱,並不是什麼新鮮的法子,但卻極為好用。它好用就好用在,總會有人相信這一點,從而疏忽大意,最終送了性命。」

黃山少年听後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雙手舉過頭頂,不斷揮舞著,還時不時的拍打幾下。

「我說對了?」

劉睿影問道。

「說的一點沒錯!」

黃杉少年鼓著掌,點頭說道。

「但他們有人知道我是誰,所以不會沒有防範。」

黃杉少年開心過後,眉頭一皺說道。

「有人知道不代表所有人都知道。就像一只手上的劍,是幌子,那殺機絕對不會在另一只手上一樣。而且已經有個可憐人在先,都是江湖客,看人不會只看一只手。」

劉睿影解釋道。

這次黃杉少年想了很久,覺得也能說得過去,才點了點頭,示意劉睿影繼續講下去。

但劉睿影可沒有耐心和一個瘋子聊天。

他也溝通不了,與其在這里白費口舌,不如去干點別的有用的事情。

背後客棧的大門敞開著,外面的風已經小了很多,可以繼續趕路了。他的時間可耽誤不得……誰知道中都城里那位中了蠱毒的王爺,現在是個什麼樣子。要是真出了什麼意外,天下間起碼安東王域著實會亂上一陣子。

劉睿影轉過身去,感受了一下外面的天氣,便跨過門檻,和蠻族智集一道繼續上路。

身後突然傳來「噗」的一聲。

不等他兩人回頭,黃杉少年已經站在了他們的面前。

只不過現在的他已經不是黃杉少年,而是個黑衣人。

黑色的衣服,白色的褲子,頭上還帶著個高高的帽子,帽子頂上有個尖尖的角,角上掛著顆和他劍柄上一模一樣的祖母綠。

黑色的衣服將他的臉襯托的更加白皙。

他的雙眼在夜晚尤其的亮。

手上提著個雪白的毛巾,里面裹著個圓滾滾的東西,劉睿影不用猜都知道那是個人頭。

「看來她也不是你的女乃女乃。」

劉睿影說道。

「對于年紀大的人,都可以這麼叫。」

黃杉少年說道。

「老媽子是雇來的,難道女乃女乃也是?」

劉睿影反問道。

這不是為了迎合這個瘋子,而是他真的沒有想明白……

「你不是陰陽師嗎?不該早就算了出來?」

黃杉少年一臉戲謔的說道。

「這世上有很多事也是陰陽師算不出來的,比如陰陽師從來算不出自己的命,比如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女乃女乃。」

劉睿影說道。

黃杉少年覺得劉睿影說的在理、

他也見過其他的陰陽師,的確是都不會給自己算命。說起別人的事,頭頭是道,但一放到自己身上,卻是忌諱莫深,只字不提。

似乎自己的事是什麼不可告人的一般,甚至有的會特意隱瞞。

「你說的在理。那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她不是。」

黃杉少年說道。

「不論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女乃女乃,你來之間起碼咩有什麼仇怨。」

劉睿影說道。

他這麼說,不是為了配合這瘋子,隨便說的應景話。

倘若這黃杉少年對他這「女乃女乃」有仇怨的話,報仇之後一定不會這樣開心。

他現在還在笑,甚至听了劉睿影的話後,笑的前仰後合,不能自持。

說到底,這兩位老婦都是家中花錢雇來的。女乃女乃和老媽子根本沒有什麼區別,無非是錢多錢少罷了。

至于黃杉少年與她們倆似乎也真的沒有什麼仇怨,最多是些小沖突,這不讓,那不允的,到此為止。

「有了仇怨,她死了的時候,不是才應該笑嗎?」

黃杉少年問道。

仇恨比愛戀更加催人,往往能成為一輩子的最高目標。當大仇得報時,這種目標就完成了。不僅不會感到快樂,反而會更加痛苦。

因為那人沒了,仇恨卻依舊存在,甚至會更加濃郁,沒了發泄的對象,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但黃杉少年身上,哪里看得出一絲一毫的痛苦?就連落寞都不存在。

這些道理劉睿影並未跟他說出來,主要是覺得瘋子不一定能听得懂,所以也就沒有必要說。

他听懂了還好,要是听不懂,豈不是要纏著自己一直問下去?

劉睿影懷里只有兩個戧面饅頭,沒有一口水,也沒有一壺酒,說道最後口干舌燥的話,饅頭只能噎人,並不能用來解渴。于情于理,卻是都不能說。

如此情狀之下,劉睿影只好對他聳了聳肩。

這黃杉少年雖然殺人不眨眼,但只要不觸及他情緒的敏感,瘋病就不會發作。就好比老虎不是模不得,而是得順著毛捋過去,否則就會被一口咬掉腦袋。

「你就不想知道為什麼我要殺了她?」

黃杉少年看劉睿影不打算繼續聊下去,連忙出口問道。

「不想知道。」

劉睿影回答道。

這樣的事情,知道了都是個不大不小的負累。它既不能作為喝酒時與朋友的談資,也不能用來換取實際的好吃。知道不知道的,還有什麼意義?

「你們是要去哪里?」

黃杉少年繼續追問道。

劉睿影一下子變得惜字如金,倒是讓他很不適應。

瘋子很少能踫到和自己談得來的人,一旦踫到了,哪能輕易放走?卻是得說個過癮,聊個開心才好。

「下危州。」

劉睿影隨口說道。

他們倆已經走出客棧門口三丈遠,黃杉少年還在門口站著,挑著嗓門問道。

「下危州!那地方我熟啊!我可以給你們帶路!」

他腰肢一扭,頓時揚起清風,飄飄然的再度落在劉睿影和蠻族智集面前。

「你熟悉?」

劉睿影問道。

聯想起剛才那自開雙臂血脈的人,稱呼他為五少爺一事,劉睿影覺得他或許是下危州中某個世家的五少爺也說不定。

「莫不是你住在那里!」

劉睿影說道。

「正是。我家在北鄉,下危州北鄉。」

黃杉少年說道。

「北鄉胡家?」

蠻族智集月兌口而出。

「你去過我家?」

黃杉少年驚喜的問道。

蠻族智集連忙搖頭……他能從漠南出來,都是天星照命……哪還能優哉游哉的的閑逛下危州。

北鄉,地處 下危州北邊。

整個下危州的布局,其實和太下五大王域的布局沒有什麼區別。除了平南王在下危州中設了一座行宮。但這座行宮也就是個擺設,從建好到現在,他從未來住過一次。

當初這修建行宮所

用的土地,木石,銀錢,還都是下危州中的幾大世家一起籌集的。

雖然平日里他們並不把平南王放在眼里,可人家起碼是個王爺, 走出去代表的可是整個平南王域的臉面,所以這情理上,也不能讓人家過得太過于磕磣、寒酸。

否則被其他王域的人看到了,笑話的還不是整個下危州嗎?

對于這一點,各大世家們想的極為徹底。

下危州中除了歐家外,最大的世家便是胡家。

下危州還是個小村的時候,胡家先祖遠游而來,在這里開了第一個酒坊。釀造講究,口味獨特,便就此扎下根基。

經過這麼多代人的發展,現在早已不是當的小門小戶、

在名頭上,雖然還不能和歐家並列,但聰明人都清楚,這胡家的底蘊早就和歐家不相上下。

畢竟這方天地內,喝酒的人多,拿劍的人少。

莫說平南王域,就是安東王域已經海外的雲台,對胡家的酒都有著巨大的需求。

「原來是胡家五少爺,失敬失敬!」

劉睿影拱手作揖,對著黃杉少年很是客氣的說道。

「你們也是要去我家的拍賣嗎?」

黃杉少年問道。

「正是,不知五少爺可否給引薦一番?」

劉睿影說道。

他哪里知道什麼拍賣?去往下危州無非是為了到漠南蠻族部落中尋求蠱毒解藥罷了。

但一听黃杉少年這麼說,好像下危州內這兩天要有極為熱鬧的事情發生。對劉睿影而言,說不定是個極好的機會。

除了那四大王城,還有壇庭,雲台,西北的草原王庭之外,下危州和漠南一直都是中都查緝司的空白。要是能趁著這個機會,從中多獲取些有價值的信息,那對查緝司的日後可是功德無量!

「這我沒有辦法……拍賣這種事情,誰出價高就歸誰。何況……」

「何況什麼?」

劉睿影追問道。

「何況我家里人都不喜歡我……要不然我也不會在這麼熱鬧的時候跑出來,我最喜歡熱鬧了!」

黃杉少年說道。

眼瞅著又要哭起來,劉睿影也不知怎麼安慰,只好說不用幫忙,只要給說說內里的情況就好。

一听劉睿影又願意同自己說話,他的話匣子卻是又收不住了。

胡家在下危州中的北鄉,那是絕對的掌控。整個北鄉的土地、街面,無一例外全部都是胡家的產業。胡家的家主,黃杉少年的父親,平南王域的人在背地里都喚他作「北鄉王」。

他明面上辭令嚴肅的拒絕過這個稱號,但明眼人看得出,他心里還是極為受用的,故而在親近的人之間,這個稱呼就保留了下來。

「但你可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叫他‘北鄉王’啊!他會殺了你的……早先年,也是個陰陽師。說是見到我家門楣上王氣縱橫,原因留下來助我爹一臂之力,但還未見到我爹,便被護院把腦袋砍了下來,喂了野狗。說是什麼這人妖言惑眾,殺之以正視听!」

劉睿影听後不禁苦笑……

這砍人腦袋的習慣,竟然也是可以遺傳的,他著實是沒有想到……

「這次要拍賣的……」

「這次要拍賣的,可是家族當時親手封存的十三壇‘滿江湖’中的一壇,起拍價就是一萬兩黃金。」

不等劉睿影說完,黃杉少年便搶過話頭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劉睿影心頭一緊……

這哪里是賣的酒?明明就是向全天下買名利!

胡家的酒不敢說是天下第一,也至少能喝其他名酒一起並列第二。

而這壇子「滿江紅」,卻是胡家家祖親手釀造、封存的,保存至今,光年限的價,恐怕都不止這一萬兩黃金。

不過這酒和劍一樣。

只有在一剎那,才能被稱作是最佳。

劍是出鞘的一剎那,酒是開封的一剎那。

不論這「滿江紅」到底好不好,總而言之,酒只有一壇,想買的人卻很多。

想必有不少門閥十足,江湖豪客,甚至是王爺,都做足了準備,正帶著金銀,趕往下危州,北鄉。

可很多時候,有了足夠的金銀,也還是買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因為他們要的,從一開始就不是一壇酒,而是在天下人錢露臉的機會。

金銀能夠買到的,也不一定就屬于自己。因為你還得有本事保住它。

所以現在不論是南北,但凡是想要在這次胡家的拍賣上分一杯羹,露露臉的人,除了足夠的金銀外,還帶了利劍與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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