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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風雨無常死不知【二】

青雪青著實還算有些酒量。

金爺用酒壺,她用酒杯。

一杯換一壺,看上去是賺大了。

但要知道青雪青可是已經醉過一次的人呢。

這一場酒局,從一開始對她就算不上公平。

半個時辰後,她還是在母親的攙扶下,先回了錦妝樓。

「大少爺也早些歇息吧?」

小鐘氏臨走前對金爺說道。

「不急不急……我們父子倆許久未見,今晚定要喝個痛快,聊個盡興!」

青然擺了擺手說道。

卻是讓小鐘氏帶著青雪青趕緊離開。

小鐘氏還想提醒青然不要多喝,難免身體再不舒服。

可是話到嘴邊,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得點了點頭,帶著青雪青走出了房門。

「青妹可真是有意思!」

金爺回頭看了一眼說道。

「你這位妹妹,和她的娘不一樣。」

青然悠悠的說道。

「現在不一樣,以後什麼樣誰知道?」

金爺聳了聳肩說道。

他對小鐘氏的成見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而是日積月累深刻起來的。

當時他離開青府後,第一站去的卻不是礦場。

一個身上懷揣了一大筆錢的貴公子,出了家門應該去做什麼事?

當然是尋歡作樂找熱鬧。

可是金爺卻沒有。

那一夜,青府內的燭火熄滅的很早。

鳥鳴蟲唧的聲音也很是黯淡。

黃昏中,雲朵稀少。

金爺全身心都透露著憔悴。

輕風吹了二里地,可他卻悶著頭一口氣走出了三十里路。

走過了青州府城,望了一眼城里的鶯聲燕語,碧壺琉光,卻是沒有踏進去一步。

金爺要去的地方,是他們青府那位創出《斬影刀》的那位先祖修刀的地方。

那個地方就連青然也沒有去過。

不過在一次不經意的談話中,青然卻是對金爺說過,要是有一天他心不靜了,也會去那里看看。

金爺現在就是如此。

「父親可還記得這個?」

金爺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封說道。

從里面掏出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信箋。

信箋上只有一個字︰和。

這是他臨走前,青然寫給他的。

當時落雪繽紛,大地覆白。

就連房屋里也被滲透了絲絲寒意。

金爺端著硯台,正在青然的書房中賣磨墨。

青然拿了一張信箋,大筆一揮,寫就了一個‘和’字。

不過這個字,青然寫的並不灑月兌。

也說不上有多麼厚重凝實。

每一道比劃,都顯得格外吃力。

「青兒,你可懂這是什麼意思?」

青然寫好後,把筆朝那筆洗中一丟,笑著問道。

「孩兒不知……不過在我印象中,從我兩歲多進入次這書房開始,父親就經寫這一個字。」

金爺說道。

「沒錯,今年你年方十九。看到我寫這個‘和’字,已經過了十七年。卻是不知這個字卻是你爺爺教我的。」

青然說道。

金爺的爺爺,自然是青府上一任當家。

「爺爺為何只教你寫一個‘和’字?」

青然問道。

「說起來,他也沒有教過我。只是讓我自己去寫。並且每日都得寫,邊寫邊想。寫完之後,再拿給他看。」

青然說道。

「這個字還有什麼深意不成?」

金爺不懂書法。

但听聞他們青府兩代人卻是都對這個字情有獨鐘,不免心里有些疑惑。

「家和萬事興。你可曾听說過,這人間事都是以和為貴?」

青然問道。

金爺當然不懂。

但看父親說的嚴肅,也只得跟著點了點頭。

「往常我寫這個字的時候,無論寫了多少遍,多少年,卻是都覺得缺了些什麼……只有今天這一次,卻是真正寫出了骨氣,寫出了精魄,寫出了神韻!」

青然說著,放聲大笑了起來。

可是金爺卻笑不出來。

因為他馬上就要離開青府了。

前路無去處,後路不可歸。

任憑誰在這樣的狀況下,都是難以笑出來的。

他還能在這里心平氣和的听他父親說話,已經是極為難得的心境了。

「現在你可懂了?」

青然接過那一張寫著‘和’字的信箋問道。

「我懂了。」

金爺說道。

又喝了一壺酒。

「懂了就好,那這字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青然從床上起身,拿著這張信箋走到燈前點燃,而後拋出了窗外。

「不懂我也不會回來。」

金爺笑著說道。

樣子很是輕松。

「你懂了自然是要回來的。而且什麼時候懂都不晚。」

青然說道。

舉起酒杯,和兒子手中握著的酒壺踫了踫,自己仰頭飲盡

可金爺卻沒有喝。

皺著眉頭,沉吟不語。

「還有什麼想說的?現在沒有旁人。」

青然問道。

「父親當年,為何要那麼做?」

金爺問道。

這是他心里最大的疑惑。

他的母親去世之後,青然便因為傷心過度而抱病臥床。

從此青府中的一應事務,都交給了小鐘氏處理。

由此才發生了後來一系列的排擠與糾葛。

金爺和老板娘也就是在此時選擇遠走高飛。

從此這青府表面上看還是青府,實際上里面卻是姓了鐘。

「你對鴻州,對陣北王域有什麼了解?」

青然嘆了口氣問道。

金爺想了想,終究是搖了搖頭。

他當然有了解。

可是自己的父親既然如此問了,就說明他了解的,並不是青然想說的。

「鴻州是震北王域武力第一的州府。不論是兵馬甲帳,還是江湖武修,都是第一。」

青然說道。

「兵馬甲帳暫且不論,可是江湖武修中,咱們青府可謂是鴻州第一!」

金爺說道。

語氣中滿滿的都是自豪。

「第一是好事。但第一也是壞事。」

青然說道。

「卻是為何?」

金爺問道。

「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但人們卻往往都會忽略槍打出頭鳥這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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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然說道。

「所以父親您,卻是有意選擇蟄伏?」

金爺此刻才終究是恍然大悟。

雖然他知道自己的父親稱病不起,定有深意。

但這病一裝,就是十幾年。

單是這般隱忍之心,就是常人不可及的。

本來金爺在心里還對自己的父親有那麼些許怨氣。

此刻卻也是驟然都煙消雲散了。

青然從自己的床頭櫃里拿出了一枚玉佩。

金爺看到上面的紋飾,頓時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沒錯,這是震北王上官旭堯親手給我的玉佩。也算是個信物吧。」

青然說道。

金爺心中震悚不已。

青府雖然家大業大,可也就是在鴻州之中。

在震北王上官旭堯的眼里,青府就是或許就是一只螞蟻。

只不過這只螞蟻,相比于其他的同類,較為強壯罷了。

「就在你母親去世的時候,咱們的震北王上官旭堯孤身一人曾深夜到訪。就在你母親的靈堂前,把這枚玉佩交給了我。」

青然說道。

「他要我們青府辦什麼事?」

青然問道。

青然看到自己的兒子如此小心謹慎,心中甚是欣慰。

若是旁人听到此事,定然會歡心若狂。

但天下間,越是大張旗鼓的事情,往往是雷聲大雨點小,做不得數。

越是這般隱晦的點題,則越是危機四伏,鬼影重重。

「震北王上官旭堯很早就發現,震北王域中似乎有一股邪異的勢力在暗中謀劃著什麼……不過他也沒有任何證據,只是一種直覺。要知道像他們這般能坐上王位的人,那都是天星照命,有大氣運傍身的。你我的直覺或許只是瞎猜,震北王上官旭堯卻不會無的放矢。」

青然說道。

「可是他為何會選中我青府?」

金爺問道。

「我也不知道。而且他把玉佩交給我之後,只說了寥寥幾句。」

青然說道。

「他說了什麼?」

金爺急切問道。

身體都有些微微朝前傾倒。

「我不想告訴你。這話,越少人知道越好。」

青然說道。

「所以父親你當時並沒有阻攔我和妹妹離開青府,其實卻是一種保護?」

金爺問道。

「這樣的事,我必須得接下。你小娘方才說,若是答應了鴻州州統文听白的提議,咱們青府就和鴻州州統府牢牢的捆綁在了一起。實際上,青府早就已經和震北王府有了羈絆。相比較之下,鴻州州統府,卻是不值一提。」

青然說道。

「現在看來,這震北王上官旭堯的擔心卻是不無道理的。」

金爺說道。

他想到了餉銀被劫奪一事。

這件事一定就和震北王上官旭堯先前的直覺有關。

不過當時只是擔憂,現在卻是實打實的發生了。

「所以你一定要和文琦文還有你青妹一同上路去礦場。這一路上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我會派出青府內最精銳的力量隨你們那一道前去,另外,我今天下午,也有派人去往了震北王府。不管有沒有回信。起碼都讓他們知道一下……咱們青府可以是他人手里的棋子,因為咱們沒有足夠的資本去選擇。但即便是棋子,也要當活到最後的那顆。」

青然說到。

手里的酒杯被他緊緊的攥著。

金爺可以看出父親心中的不甘與堅決。

「等此事了解,父親可曾想過退路?」

金爺問道。

棋盤上活到最後的棋子,也難道被收攏的命運。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此一時彼一時。

若是青府安身立命的本錢就在一個‘和’字。

那震北王上官旭堯想做的事卻只有一件,那就是平衡。

「你能這麼問,說明你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青然說道。

「我們去雪山吧,從此再不沾染這世俗人間。」

金爺說道。

「這是一條好路。可惜我不能走……不過你一定要帶著你的兩個妹妹離開。」

青然臉上閃過一陣苦笑。

金爺明白自己父親的意思。

當下心中也很是悲壯。

他知道父親的心與光陰,雖然沒有隨著母親的死而離去。

但卻在震北王上官旭堯把玉佩交道他手中那一刻,便定格于此。

不過在時光停步之後,金爺卻依然記得,當年他小時候騎父親肩膀上的樣子。

一襲青衫,吹開了關于四季輪回的種種,母親抬起頭看著父子倆。

眼神溫柔得如同太上河邊清晨蔓延的白色大霧一樣。

當時的金爺和青然都想不到,在十幾年後的一個冬日里,落雪會將青府還未奏完的樂章全部覆蓋,冰凍。

夜很深了。

每到夜晚,天地之間的界限就會變得很是模糊。

在蒼穹悄然遁地之後。

在古道的西風吹散紅霞之後。

在深沉如滄海的父親隱忍之後。

在春風的吹佛下花柳解凍之後。

在山鳥被驚醒四下亂飛之後。

在金爺自己原本俊俏的容顏變得滄桑之後。

酒已喝完。

金爺與青然,二人相對無言。

沒有感慨,沒有嘆息,神色坦然。

「我先走了,父親你早點休息。」

金爺起身說道。

看到自己的父親沒有任何反應,青然便準備離開。

「明日你要與我一同去趟鴻州州統府。」

就在金爺正準備推開房門前,青然忽然開口說道。

金爺的腳步頓了頓,說了聲好。

走出青府的主座。

金爺在園中漫步。

他睡不著。

也從未這麼早睡過。

除非他喝醉了。

可是今晚那幾壺酒,還遠遠未到能讓他喝醉的量。

金爺覺得有些無聊。

這里雖然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

但這麼久都沒有回來了,還是覺得異常陌生。

以前府中的那些熟人,也不知還在不在。

即便在,看到金爺的這副樣子,也不定能認得出來。

當金爺一走進青府的時候,他的心頭就有一種難以言明的壓抑……

仿佛他並不屬于這里。

黑夜中的一座座樓閣,腳下的的石板小徑,以及旁邊的流水花叢,都在無聲的抵制著他。

金爺走到了自己以前的住處,這里倒還是老樣子。

沒有什麼改變,也看不出任何破敗。

看來小鐘氏的確沒有說謊。

定然是安排了下人,時時打掃。

不過徘徊再三,他卻是沒有進去。

金爺嘆了口氣,走出了青府。

他還是決定到鴻州府城里,尋一處客棧住下。

離開的久了,人都會想家。

但若是離開的足夠久,家也會隨之而變得異常淡漠,人也會變得隨意起來,四海為家。

金爺不準備從青府的正門走出去。

他當年還在家時,曾讓人在自己的住處後開了一處偏門。

那處偏門修的極為隱蔽。

看上去和普通的牆壁沒有什麼兩樣。

由機括聯動開啟或關閉。

那一處機括就在門旁的地面上。

一年四季不是被青草落葉覆蓋,就是被白雪掩埋。

卻是只有他能夠知道。

只不過但他剛剛繞到自己住處的後方時,卻就停住了腳步。

空氣中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竟是把金爺嗆的輕輕咳嗽了兩聲。

緊接著,一道刀芒如同天際驚雷,在黑夜中驟然爆發綻放。

金爺看在眼里,身形飛快的朝後退去。

腳下卻是不慎被一片滑膩之物阻礙,差點打了個趔趄。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之後,發現那道寒芒已經悄然散去。

「是誰?」

金爺問道。

他右手甩開了衣襟的下擺。

露出一把長刀。

「你應該問是誰竟敢闖到青府里殺人。」

聲音響起。

一陣平緩的腳步聲越走越近。

那人隨即點燃了一枚火折子,屈指一彈,就打進了旁邊的燈火中。

「是你!」

金爺這才看清了此人的面龐。

也看清了腳邊橫七豎八躺著的尸體。

都是青府的下人和護衛。

足足有十七八具之多。

有些人已經死了很久。

頸部的傷口,已經結痂。

而有些人卻是剛剛死去。

鮮血還在兀自汩汩流出,在地上匯聚成了一灘血池。

金爺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不過他的目光更是定格在面前,這位斯文秀氣的年輕人身上。

「我以為你早就死了!」

金爺動容的說道。

眼眶有些濕潤,聲音也不住的顫抖……

「你認識的我已經死了。」

斯文秀氣的年輕人說道。

「可是你不但沒死,還殺了青府的人。」

金爺說道。

「我本不想殺他們的……只不過你家著實是防備的太嚴密了。所以他們不得不死。」

斯文秀氣的年輕人說道。

說完還對著地上的尸體深深地鞠了一躬,似是在道歉。

「這些場面事,還需要做?」

金爺問道。

「我不是做給你看的,而是為了我自己。因為我真的沒想殺這麼多人。」

斯文秀氣的年輕人說道。

還把手中的刀收回了刀鞘。

「那你想殺誰?」

金爺問道。

「你說呢?」

斯文秀氣的年輕人笑著反問道。

金爺也笑了。

這處地方幾乎沒有人會來。

現在的青府之中,也著實只有他一人知道,這里還有處隱秘的偏門。

當然除了眼前這為金爺覺得早已死掉的李俊昌除外。

他算是金爺的發小。

兩人小時候,成天混跡在一起。

調皮搗蛋,偷雞模狗的事,一件都沒有少干。

鴻州李家。

曾經是在鴻州中僅次于青府的門閥大族。

不過在卻十五年前不知得罪了什麼人物,慘遭滅門。

此事在當時,據說都驚動了震北王上官旭堯。

不過最後卻是一樁無頭公案,不了了之。

再加上按照李家的族譜一一清點尸身,卻是沒有一個活口。

從那之後,鴻州之內,便是青府一家獨大。

除了州統府之外,卻是再也沒有任何勢力和個人能夠與之相抗衡。

與青府代代相傳的斬影刀相同,李家也有一門家傳的功法武技。

叫做咫尺天涯。

這個詞本就不同邏輯。

咫尺不過盈寸。

天涯卻可望不可及。

這咫尺與天涯放在一起,豈不是和朱砂與墨汁不能融洽一般?

但李家卻就是如此命名的。

咫尺近不近?

近!

凡是目力所及之處,都可算作咫尺之間。

天涯遠不遠?

遠!

凡是看不見,也夠不著的地方,都可以是天涯。

對于普通人而言,明日去米店買上三斗糧食可以算作咫尺。

而若是讓他們青府中喝杯花茶,就可以算是天涯。

所以這咫尺與天涯,總是相對而言的。

你的咫尺,或許就是我的天涯。

李俊昌手里的刀,也叫做咫尺天涯。

據說只有用這把刀,才能將咫尺天涯的刀法最大程度的發揮出來。

在小的時候,金爺和李俊昌都修刀。

斬魄刀有進無退,十死無生。

是完完全全,徹頭徹尾的殺刀。

但李俊昌的咫尺天涯卻不是。

一刀出,既能將咫尺間的人命送往天涯處。

一刀出,也能將天涯間的亡魂送至咫尺間。

可謂生死一念間。

殺人與救人,也在這一刀之間。

金爺不知道李俊昌是如何活下來的。

也不知道他這些年究竟經歷了什麼。

不過從這滿地尸體,滿刀血光之中不難看出,他已經選擇了前者。

咫尺天涯刀在他的手里,卻是已經不曾在救過一個人。

它只會把擋在面前的所有阻礙一一掃蕩個清楚。

不論是邪魔還是無辜的蒼生,盡皆一視同仁。

李俊昌在還未從他的父親手中接過這把祖傳之刀時,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

當時他,還是一位愛憎分明的少年。

飲冰不涼熱血。

胸中滿滿的都是壯志豪情,與天下安危。

「你為什麼要殺人?」

金爺問道。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李俊昌說了一句極為老套的話語。

任何一個殺人的人,都可以用這句話替自己開月兌。

所以說了也等于沒說。

「你要錢為何不來找我?」

金爺皺著眉說道。

「我是來找過你的。因為我只有你這麼一個朋友。但是你卻不在。」

李俊昌說道。

金爺默然……

李家被滅門時,他已經遠在礦場。

雖然也曾派人打探過李俊昌的消息,但在他得知李家上下無一幸免時,他便覺得自己這位好朋友定然也是未能逃月兌劫難。

故友重逢本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應當去大喝一場,卻是不該如此抽刀相向。

不過那是曾經的李俊昌。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曾經那位嫉惡如仇的富貴少俠。

而是一位落魄的江湖殺手。

咫尺天涯不再是昔日的那把懲奸除惡的刀了。

這些年中,咫尺天涯在李俊昌顛沛流離的生活里染上了多少鮮血,就連他自己也記不清。

小時候比刀,李俊昌總是會輸給金爺。

不過現在他卻很是堅定的認為,金爺定然擋不住他手中咫尺天涯的全力一擊。

時間對于人的改變著實是太多也太大……

這些年里。

李俊昌飽嘗世間冷暖,見慣了背叛和欺詐。

終于明白了在這

世道里,自己唯一可以一章的就是手中的這把刀。

見到了金爺,他自然也很是感慨。

腦中思緒萬千。

一時間,卻是無法自拔。

忽然李俊昌如抽泣般慘笑了一聲。

用盡氣力的拋開了心中那些所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接著,從懷中拿出了一個布包。

他把布包打開,里面裝的卻是一些散碎的金銀以及女子的飾品。

「知道這些是從哪里來的嗎?」

李俊昌問道。

金爺搖了搖頭。

「這些都是你青府的下人身上搜刮來的。」

李俊昌笑了笑說道。

他絲毫不覺得這是一件丟人的事。

金爺而看到那包袱里有幾只金釵。

這些金釵絕對不是青府的下人所能夠擁有的。

要麼是主子的賞賜,要麼就是這些下人覺得青府家大業大,手腳有些不干淨。

「多漂亮的金釵啊……這樣一只金釵,拿出去至少值百兩銀子。想當初我給自己的貼身丫鬟小翠也不知送了多少根。但現如今,我卻是連一根都買不起。」

李俊昌拿著一枚金釵細細把玩著說道。

「不,我可以買的起!但是我不能買!」

李俊昌忽然又猙獰的說道。

手中的金釵也被他折斷。

現在金爺卻是相信了李俊昌先前說的那句話不是托詞,而是實情。

他殺人就是為了錢。

否則也不會將那金釵折斷。

折斷的金釵雖然不是金釵,但一樣可以當做金子,賣出價錢。

就像礦場上的鐵礦一樣。

剛開采出的時候,就和普通的石頭沒什麼太大差別,只是顏色微微偏紅而已。可又有誰能說它就不是鐵?

「你要錢做什麼?」

金爺問道。

「當然是為了復興李家。若是青府遭遇了這等變故,你還活著,你不想?」

李俊昌說道。

「我只想,我為何沒有一起死掉。因為這樣活著,著實太痛苦了些……」

金爺說道。

「你果然是我的好朋友!這樣的想法也曾今令我身陷其中很久!」

李俊昌說道。

話音剛落,便把上半身衣裳解開月兌掉。

露出疤痕累累的胸膛。

「你只知道這些傷痕是怎麼來的嗎?」

李俊昌低頭看著自己的胸前說道。

「都是你替人消災的時候受的傷吧。」

金爺說道。

李俊昌搖了搖頭。

「這些都是我自己弄出來的。」

「你自己為何要把自己傷成如此?」

金爺說道。

「因為我想死!」

李俊昌說道。

他肩頭的傷,是他三次跳崖時造成的。

或許是命不該絕,天意使然。

每一次要麼沒死,摔暈過去。

要麼就是被絕壁上伸出的樹枝掛住,保住了性命。

後來他想到用自己手中的‘咫尺天涯’自盡。

但終究又沒有那般拒絕的勇氣。

身上的刀疤雖然奪目猙獰。

但卻都是些皮肉之傷。

可見他對自己下手並不狠厲。

「沒死成,你就變了!」

金爺說道。

「沒錯!說實話,我是個懦夫……跳崖沒死,可能是天意。但我自己下不去手,那就是懦弱的表現。但我後來覺得,我下不去手,是不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還沒有完成?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這麼一個遺憾,那就是復興李家。」

李俊昌說道。

「復興一個家族不僅需要錢,還需要機會。」

金爺說道。

畢竟青府曾經也淪陷過他人之手。

若不是那位老祖悟出了《斬影刀》,哪里還有如今的盛況?

這就是機會。

不過機會對人人都是均等的。

意志堅定,又有準備的人,當然能夠抓住。

若是那位老祖不在深山中苦修二十年,即便給了他機會,也是無濟于事。

「機會是需要實力的。而實力的一部分就是金錢。可是在賺取金錢的途中,就可以不斷的磨練自己的實力,如此一來,豈不是一個圓滿?」

李俊昌笑著說道。

他雖然走上了歧路。

但不得不說,他卻是想的極為通透。

「我的命,值多少錢?」

金爺問道。

「你的命很值錢。比這些年我殺過的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值錢。」

李俊昌說道。

「那你就沒有想過,我這麼值錢一定是有什麼道理?比如,我的命很硬,很難殺死。」

金爺說道。

「殺不死你,也會磨煉了我。若是能殺死你,不但磨練我,還能得到一筆大錢。李家復興,便指日可待。」

李俊昌說道。

金爺嘆了口氣。

他著實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

現在的李俊昌,已經無法用言語交流了。

自己在他眼里,或許只是一張張行走的銀票罷了。

一陣狂勁晚風吹過。

把剛剛點亮的燈火都吹得有些飄搖。

金爺抬頭看向天空,天已不是純黑,反而透露出一點點藍紫色。

正如他與李俊昌的內心。

「但我還是想和你先喝一頓酒。」

金爺說道。

「喝酒?我現在還配和你喝酒嗎?」

李俊昌苦笑的說道。

他的內心雖然已經很是通透,但听到金爺這般包含情意的話,也難免有些苦澀。

兩人的心雖然已相隔無數個天涯。

可至少現在卻是面對面的站著,近如咫尺。

「因為我還是把你當做我的朋友,即便你要殺我也是如此。所以沒有配不配一說,只有想不想。」

金爺說道。

李俊昌低下了頭。

雙肩微微抖動。

接著側過了身子。

昏暗的燈火中,金爺看到有幾滴晶瑩從李俊昌的面頰上滑落。

只不過他不願意讓金爺看到這一幕,金爺便也不說破。

「你在這里等我。」

金爺說道。

「好!」

李俊昌點了點頭說道。

「難道你不怕我去叫人或是逃跑?」

金爺笑著問道。

「你不是那種人。」

李俊昌轉過身來說道。

眼楮還是有些紅腫。

但語氣卻已恢復了先前的淡漠。

金爺轉身離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左手提著一個籃子,右手拎著一個食盒回到了此地。

「前面我正在與我的父親喝酒。小娘吩咐後廚做了些下酒菜。不過還沒等做好,我們便已經喝完了。卻是剛好拿過來我倆吃喝。」

金爺說道。

二人席地而坐。

把食盒中的菜品一樣樣拿出擺在面前。

籃子里放著十來個酒壺。

「我忘記拿了筷子……」

金爺說道。

此言一出,兩人確實都笑了起來。

「左手舉杯,右手吃菜,確實也不需要筷子!」

李俊昌說道。

「附近的侍衛,我讓他們全都撤走了。現在這里只有你我。」

金爺給李俊昌和自己都倒了一杯酒說道。

奇怪的是,他這次沒有端起酒壺直接喝。

李俊昌沒有說話。

目光掃視了一遍周圍的尸體和血污。

「在這樣的地方喝酒,也算是此間獨一份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與你喝酒,也是此間獨一份。」

金爺說道。

二人酒杯相踫。

男人之間的關系就是這樣復雜且深沉。

金爺與他曾經是總角之交,現在卻又成了拔刀相向的死敵。

可是他們卻又在經歷了無數大起大落之後,仍舊能堂而皇之的坐在這里喝酒。

至于喝完酒之後的事,喝完酒再去想。

至少當下,他們又成了朋友。

「這些年,你可也喝了不少酒?」

金爺問道。

「每次殺人前,和殺完人我都會喝酒。」

李俊昌說道。

「今天也不例外?」

金爺問道。

「今天是例外,我前面沒有喝酒。」

李俊昌說道。

自己卻是一杯接一杯,毫不停息。

轉眼他面前的酒壺就空了。

「為何今天要例外。」

金爺問道。

「因為我覺得你會請我喝酒。然後等我殺了你,我也會在你的尸體旁喝一頓酒。反正只要殺人我都會喝兩次酒。只要夠兩次就好了。先後不重要。」

李俊昌說道。

「這是你給自己的規定?」

金爺問道。

「一開始只是習慣……畢竟殺人不是個簡單的事情。我害怕自殺,自然也會緊張去殺人。殺人前是為了壯膽,殺完人是為了釋懷。」

李俊昌說道。

「習慣久了,就會變成規矩的。」

金爺說道。

李俊昌點了點有頭,很是認可金爺的說法。

這頓酒兩人都喝的很是安靜。

自此之後卻是一句話都沒有。

「當啷!」

金爺和李俊昌同時飲完了杯中酒,把酒杯丟到了一旁。

二人對視了片刻。

隨即站起身來,面對面朝後退去。

先前的一陣晚風,把這空間中的血腥氣卻是吹淡了不少。

金爺看到李俊昌站在那里。

手微微發抖。

他的手怎麼會抖?

是因為緊張,還是喝醉了?

但當李俊昌的手握在‘咫尺天涯刀’刀柄上的一瞬,卻是就不再顫抖。

一股頑強的倔強,和堅不可摧的高傲頓時直沖雲霄。

金爺心頭一震。

單憑這份氣度,自己卻是就遠遠不及……

不過他也有心中自己的堅持。

青府的《斬影刀》絕對不在李家的咫尺天下之下。

若是換做旁人,金爺更想知道的是究竟誰花費重金買自己的人頭。

但對于李俊昌而言,卻是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他是決計不會說的。

所以金爺便也不問。

只有用他手中的刀,徹徹底底的破解了李俊昌的咫尺天涯後,一切自然會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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