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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月光不語鬼神【四】

劉睿影帶著華濃走到金爺府邸前時,看到府門大開著。

金爺的護院總管正站在門口。

看到劉睿影後,主動走上前來。

「閣下就是小機靈的朋友吧?」

護院總管問道。

「小機靈在這里?」

劉睿影驚奇的問道。

「沒錯。他和我家老爺,正在亭子里喝酒。」

護院總管笑著說道。

他很喜歡看到別人吃驚的臉色。

這種神情讓他很是受用。

覺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位算盡天機,掌控全局的高人。

劉睿影點了點頭。

帶著華濃走了進去。

看著金爺奢華的府邸,劉睿影卻是怎麼也想不到在這如此荒涼的礦場上,竟然還有這麼一座人間仙境。

他也算的上是見多識廣了。

可是金爺前院中栽種的花卉,他卻有一半以上都叫不出名字……

只是覺得好看。

護院總管在劉睿影身前半步領路。

他一直側著身子,顯得異常恭敬。

劉睿影不知道這位素未謀面的金爺,為何會對自己這般禮遇有加。

而且更沒有想到,小機靈卻是和這位金爺有交,還說自己是他的朋友。

前院的花圃中間有一條青石板鋪墊的小徑。

小徑曲折迂回,盡頭處還有一個荷塘。

卻是濃濃的江南風光。

和震北王域的彪悍蒼涼簡直格格不入。

看來這里的主人金爺,一定也是位文雅之士。

絕對不會只是一個暴發戶這麼簡單。

劉睿影沿著這條小徑朝前走去。

還未走完一半,就看到右側有一座涼亭。

涼亭的中只有兩個人坐著。

但亭子旁邊卻是圍了好幾圈人。

這些人都是前來金爺府上躲事的江湖豪客。

吃完早飯之後,听說小機靈來了,便蜂擁而至,湊湊熱鬧。

實則是想听他說說故事。

江湖人畢竟是江湖人。

即便犯了大錯,不得已而跑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消災,可是他們的心仍然是留在了那江湖中。

口口聲聲說著,什麼厭倦了刀光劍影,征伐殺戮。

可是他們看向小機靈的眼神里,哪一個不是目光炯炯?

里面都充斥著慢慢的希翼與向往。

當然,還有一絲絲悔恨和無奈。

護院總管正準備上前去通報。

但卻被劉睿影攔下了。

因為眼前的一幕著實很有意思。

小機靈沒有講故事。

而是在與金爺喝酒。

準確的說,是拼酒。

金爺膀大腰圓,身寬體闊。

光看這身形,也知道小機靈是必輸無疑的。

因為小機靈雖然不姓小,且年紀也不小。

但他的身板著實很小。

不高個的個頭,極為瘦弱。

似是被這礦場上的風沙一吹,就能飄走一般。

也難怪他的身法如此靈動。

一個胖子,是決計難以練成這般縹緲無蹤的身法的。

劉睿影想起了在定西王域,丁州府城的琉光館內,那位橫刀說書人講的一個故事。

關于一個叫做高旭凱的胖子,想要學水上漂的故事。

雖然他最後成了太上河上的天下第一擺渡人。

但他的水上漂,終究是沒能練成。

既然身形上一看就拼不過金爺,小機靈該怎麼辦?

劉睿影更好奇的是,他怎麼會答應要與金爺一同拼酒。

小機靈自己都說過,他是天下最聳的人。

這樣爭強好勝的事,從來都不會做。

可是一個最聳的人竟然會和旁人比拼酒量,這不是一件極其匪夷所思的事情?

所以劉睿影不願走上前去打擾。

他想看看,小機靈究竟是要如何拼酒。

最聳的人要麼什麼事都不做。

一旦要做,就肯定會是贏家。

只不過劉睿影思前想後,卻是都不知道,小機靈該如何取勝。

「你先去吧,一會兒我自己過去就好。」

劉睿影對著身旁的護院總管說道。

對方應了一身,便退下了。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比如吩咐後堂準備中午宴請小機靈和劉睿影的宴席等等。

小機靈劉睿影已經見過。

他的目光著力點,主要實在金爺身上。

他身穿一件青色遍地金衫子。

腰間綁著一根靚藍色蛛紋金縷帶。

頭發不是純黑,而是泛著淺淺的亞麻色。

一雙眼圓睜著,滿滿的充盈著對即將到來的挑戰的期待之情。

「你說吧,怎麼比?」

金爺問道。

把小機靈灌多,本就是他的目的。

因為他知道小機靈是個無法留住的人。

他要走,怕是沒有一個人能觸及他衣衫的一角。

可是一個喝醉的人,任他有千百般本事,卻是都無法施展。

只要小機靈在他這里盤桓的時間越長,那他能听到的有趣故事也就越多。

「喝酒,無非就是兩種喝法。快慢罷了。金爺是想要比快酒,還是慢酒?」

小機靈問道。

金爺向來都是喝快酒的人。

海碗一放,酒一倒滿。

仰頭就是碗底朝天。

快酒不但喝的爽快,醉的也爽快。

以金爺的酒量來說。

七八碗下肚,就已經有些感覺了。

但若是要與人比試,那便是喝個二三十碗也能堅持。

但小機靈就不同了。

他一天喝水都喝不了這七八碗。

更別提喝酒了。

雖然他愛喝酒。

但卻著實沒有太大的酒量。

何況對于小機靈來說。

喝醉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因為他知道的太多。

很多事,都是旁人不想讓他知道的。

雖然他也很有底線。

能說出口的事,都是可以人盡皆知的事情。

但死人的嘴,豈不是更加牢靠?

與其朝思暮想一個行蹤不定的小機靈的嘴究竟牢不牢靠,還不如干脆殺了他,讓那些事都爛在肚子里,裝進棺材里。

前後一比,哪個更令人放心?

自然是後者。

所以小機靈雖然游歷天下,也喝遍天下,卻是從來沒有醉過。

他總是會留下三分清醒

,以備不時之需。

「我向來是喝快酒的,這些朋友也都知道。他們說我,金三碗,銀三碗,金銀對半又三碗!」

金爺說道。

這是他府邸上的江湖豪客編出來打趣金爺喝酒的順口溜。

意思是他頭三碗喝的極為凶猛,就像那金燦燦的黃金一樣。

而第二次三碗,卻是其實就要弱了幾分,不過也可比得上白花花的銀子。

到了第三次,若是趕上金爺興致高,心情好,那便還是黃金。

若是情趣一般,那也會就此衰敗下去。

就好像這銀兩,都是越花越少一樣。

所以才叫金銀對半又三碗。

小機靈一听這話,眼珠滴溜溜一轉,卻是就有了主意。

「那咱們就喝慢酒!」

小機靈說道。

「慢酒?慢酒是怎麼個喝法?」

金爺問道。

他從來沒喝過慢酒。

所以他參加的酒局,自己從來沒有從頭待到尾過。

不超過一個半時辰,金爺必定躺著被人抬出來。

嘴里念念叨叨著他最愛的獵鷹的名字。

不知道的,卻是以為他在惦記的是誰家的姑娘呢。

「慢酒就是一杯一杯喝。比的不是速度,而是持久。」

小機靈說道。

「持久?那一杯喝一個時辰也能算是持久,這卻是比不了……沒法比!」

金爺連連擺手說道。

要是讓他一個時辰只喝一杯酒,那種難受,還不如直接殺了他的好。

否則每次只能沾濕個嘴皮子。

怕是還沒到嗓子眼兒里就干了。

如此不上不下的喝酒,豈不是難受至極?

「當然不是一個時辰只喝一杯。每一杯酒,都得在一碗茶的時間內喝完。只要在一碗茶的時間內喝完酒就行,不論誰先誰後。然後比比看誰喝得多」

小機靈說道。

金爺想了想,覺得要是這樣固定了時間,那還是可以的。

只不過酒杯著實太小。

相對于一盞茶的時間來算,比一個時辰好不了多少。

「這個可以!但不能用酒杯,還是得用碗!」

金爺說道。

小機靈點了點頭。

別人是主,他是客。

大體的比拼規則都已經依了他,卻是也要給主人一些面子才是。

「別說我欺負你,這座宅子里向來喝酒都是用這麼大的碗,就連掃地的也不例外!」

金爺指著在面前的海碗說道。

這碗的確是有些太大了……

甚至可以把小機靈的整個臉都扣進去。

不過小機靈還是輕松的答應了。

似是有恃無恐。

沒人知道的,小機靈其實還有一個絕活。

便是和那酒三半一樣。

他的解酒速度和他的身法一樣快。

只要讓他慢慢喝,並且有個間隙的功夫,他就能把方才喝的酒全都化解。

金爺一看小機靈點頭。

心中也是大喜。

立馬叫人用小車拉了滿滿一車酒來。

就在他要倒酒的時候,小機靈卻突然制止了他的手。

「還缺了一個碗!」

小機靈說道。

「還缺了一個碗?咱們不是只有兩個人?」

金爺問道。

小機靈沒有說話,而是指了指一直站在一旁的劉睿影。

劉睿影嘆了一口氣。

他這次來,本想直奔主題的。

現在卻是逃不過這頓酒了。

不過很多話,喝點酒反而好說的多。

何況他並不知道小機靈和金爺打賭的事情。

要是他知道了。

這頓酒無論如何也要賴過去。

不過現在既然小機靈把自己放在了明處,這拼酒倒也是個極好的切入點。

相比于絞盡腦汁,費盡周章的和金爺應酬客套。

一碗酒,到著實是能省去他的不少麻煩。

「這位是……」

金爺看到劉睿影,覺得面生。

雖然他心里已經隱隱覺得這人就是小機靈說的那位‘朋友’,可深沉如他,沒有得到肯定的事,向來不會張口就來。

畢竟他的府上有不少人,就是因為說錯了話而被逼的上天無路,遁地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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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的那位朋友!」

小機靈說道。

「見過金爺!冒昧打擾,還請不要見怪!」

劉睿影拱了拱手,客氣的說道。

「哎!既然是小機靈的朋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虛長你幾歲,你就和小機靈一樣喊我老金就好!」

金爺說道。

起身拉著劉睿影的手,就到了亭子里坐下。

還吩咐讓人再拿一個碗來。

劉睿影覺得這金爺倒是個豪爽之人。

不過知人知面不知心。

這豪爽的背後,又有何種老謀深算,他卻是也不清楚。

劉睿影給華濃使了個眼色。

華濃立馬心領神會。

站在劉睿影左後方半丈左右的位置。

這個位置雖然不起眼。

可一旦有意外發生,卻是對劉睿影最為有利。

因為金爺府上的那一眾江湖豪客都站在金爺的背後。

而劉睿影卻是坐在金爺的側面。

若果金爺和小機靈,哪怕他身後的眾人有什麼異動的話。

華濃頃刻間便可出劍,掌控全局。

他是右手用劍的。

所以站在稍稍靠左的位置,便可以盡他最大的能力護住劉睿影周全。

劉睿影用余光看到了華濃的站位後,心中也是一喜。

覺得自己這位師佷的確是越來越成熟了。

而他本人,也著實沒有辜負蕭錦侃的囑托。

此刻金爺再往碗里倒酒的時候,小機靈沒有再行阻攔。

等三個人面前的碗都倒滿之後。

金爺從人群中隨便找了個人,來掐算時間。

那人高高舉起右臂。

讓這三人做好準備。

可正當他的手準備揮下說開始的時候。

那為護院總管忽然大叫著跑了進來。

「你不知道我在喝酒的時候,從來不做別的事嗎?!」

金爺很是生氣。

厲聲斥責道。

他不僅是喝酒時不做別的事。

他做任何事的時候,都是一心一意,全神貫注的。

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讓他做出任何改變。

「金爺,公子死

了……」

護院總管說道。

金爺一听即刻大驚失色。

匆忙間,竟是把酒碗都打翻了還不自知。

這位公子叫做金世羽。

並不是金爺親生。

金爺一聲無妻無子,無兒無女。

金世羽只是他發達之後收養的一位孤兒。

長大之後,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收為了義子。

便也成了金爺府邸里的公子。

「世羽怎麼死的?」

金爺問道。

竟是轉瞬間平靜了下來。

把打翻的酒碗重新放好。

隨即拿起酒壇子,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劉睿影看到他倒酒的時候,連手都沒有一絲顫抖。

反而是小機靈,卻是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

「是……被人殺死的。」

護院總管說道。

「怎麼殺的?」

金爺接著問道。

「被人正面一刀,捅穿了腦門而死。」

護院總管說道。

劉睿影听到後瞳孔鄒然一縮。

這死法,不是和他那位部下一模一樣?

只是不知這殺死他的刀,是否也是那種樣式,沒有開刃的鈍刀。

也不知這位公子,是否也全身的骨骼都被勁氣摧成了粉末。

「世羽算是我半個徒弟。雖然沒有正式拜過師,可他的身法卻是我教的。」

小機靈對這劉睿影說道。

小機靈的身法劉睿影是見識過的。

既然得到了他的嫡傳。

想必這位公子的身法也不會太差。

可是他卻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便被人如此殺死。

這位殺手的武道修為可想而知。

「僅僅是額前一刀?」

金爺問道。

「公子周身骨骼筋脈血肉,盡皆完好無損。唯一的致命傷,就是那穿腦一刀。」

護院總管說道

算上今天,金世羽已經出門三天了。

金爺安排他去那礦場南邊的開闊處馴鷹。

這可不是個輕松的活計。

鷹本就是一種高傲的猛禽。

若是想讓他服從人類的只會,可是一個艱苦的過程。

不但馴養的人辛苦,鷹也同樣承受著極大的折磨。

雄鷹在被捕獲了之後,首先要根據鷹頭的大小,縫制一個皮質的頭套。

以此來遮住它的雙眼,讓它看不見東西。

鷹看不見東西,自然是失去了方向,便也不敢飛翔。

而後便讓這只剛剛被捕獲的鷹,站立在手持的一根木桿上。

人高舉著木桿,騎在馬上奔馳。

同時手臂時上時下。

鷹能感受到自己的行經速度,但被遮蔽的雙眼卻是令它甚為恐慌。

何況腳下抓住的木棍還在不時的抖動,這更是令它無時無刻都要集中了全部的精神。

隨後,便如此不斷的繞著繞著圈子奔跑。

馬累了,換馬。

人類了,歇人。

可是這只鷹卻始終在木桿子的盡頭處飽受摧殘。

就這樣連續數個晝夜。

鷹終究會體力不支。

就連腳下的木桿都抓不住。

一頭栽倒下來。

趁此奄奄一息的時候,金世羽就會走上前去,取下遮蔽住它雙眼的頭套,再給它喂些水和食物。

此刻鷹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便會被它視作救星。

可當它一旦恢復了些精神,仍舊會揚起頭,支稜起翅膀,再做一次奮力一搏。

但迎接他的卻是,和先前一樣的煎熬。

三番五次之後,鷹才算是徹底老實了下來。

可以外放去曠野中捕獵了。

不過他們的野性依舊存在,仍舊是不會將自己的獵物帶回來獻給主人。

這便又是一場人與鷹之間,艱苦卓絕的斗爭。

就像草原之人,從一開始的被狼狩獵,圍殺,但現在把他們都變成了胯下的坐騎一樣。

相對于狼騎付出了草原人幾代的努力,馴鷹反而要容易的多。

這不是金世羽第一次外放馴鷹。

往常都要大約半個月的時間才會回來。

而這附近,早已沒有人敢和他金爺過不去。

所以金世羽除只帶了三五位馴鷹人,卻是沒有一個護衛跟從。

但偏偏就在這一次,在劉睿影抵達金爺府邸時,他卻被人殺死了。

「尸體呢?」

金爺又問道。

他不緊不慢。

但每一句話都直中要害。

「尸體被丟在了府邸門前,這才得以發現。」

護院總管說道。

金爺點了點頭。

若是在馴鷹的地方被人殺死,尸體光運回來都得要半日。

卻是根本不會如此迅速的知曉。

雖然和金世羽同去的還有三五人。

但那些人也著實沒有必要再問。

因為他們一定也都死了。

只不過他們的命,沒有金世羽這樣值錢罷了。

金世羽是金爺的義子。

而那三五人,只是花錢雇來的馴鷹人。

不過這般殺人之後,拋尸門口的手段,的確是赤luoluo的挑釁。

在金爺剛到這里當上礦主的時候,這樣的事情隔三差五的都會發生。

人過慣了太平日子,總是會忘記從前苦難的時光。

但金爺沒有忘記。

曾經發生的一點一滴他都記得。

而且印象深刻。

他既然沒有忘記,便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態度。

曾經怎麼做,現在依舊如是。

即便死去的是自己的義子也不例外。

「尸體抬回來了?」

金爺問道。

「還麼有,等您的吩咐!」

護院總管說道。

「那就先放在那。既然別人想讓咱出丑,那就出給他看好了。」

金爺說道。

劉睿影暗暗心驚。

這金爺能有這麼大一份基業,吸引如此多的江湖豪客投奔不是沒有道理的。

單憑這份沉穩和氣度,他就自思不及一半。

更何況,人死不能復生。

這般處理,卻是讓對方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渾身都不舒服。

與其抱著尸體痛哭流涕,而後大肆舉喪哀悼,讓對手稱心如意。

不如就如此風輕雲淡的一筆帶過。

這才是上上之策。

也是金爺這麼多年斗爭下來的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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