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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願者上鉤【三】

定西王府內。

也不知任洋是如何做到的,就這麼忽悠住了這群一旦戰斗起來就十死無生的玄鴉軍。

不過此刻的他,正帶著孫兒在玄鴉軍的簇擁下來到了王府的後廚。

只見任洋仔仔細細的把釣劍重新纏好,立在牆邊。接著抖露出來一件嶄新的黑袍子,領口袖口皆有鎖扣。套在身上之後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隨後又將一塊方巾疊的整整齊齊,罩在口鼻處。

做完這一切,就招呼孫子去打水來淨手。

在任洋看來,吃是一門很考究的活計。

人每天都要吃飯,可大部分人終其一生都不能稱得上會吃飯。

這點,只要你一上桌就能看得出來。

前朝有位靠食之一道的高人,把吃歸納成了五種境界。

第一重就是吃。

單純的「果月復」而已,也就是大白話說的吃飽別讓肚子不餓著。這是最基礎的滿足,因為如果連第一重的吃飽都做不到的話,那人也是命不久矣了。

第二重是愛吃。

到了這一層的人對吃有渴望,有念想。平日里約上三五知己點一桌差不多的席面兒打打牙祭,到了興頭再燙上二斤酒吆喝吆喝,也是種喜洋洋之事。

第三重是會吃。

這個境界的人把吃當愛好來培養呵護,打探到了哪兒有美味便一定會去獵艷,追求的就是一個奇特二字。

任洋也是在前不久剛剛才抵達了這第三重。

第四重是懂吃。

這一層已經開始深入到食材與味理了,陰陽五行之法歸入口中乾坤。事事隨緣,卻又窮盡芳鮮。

一口一箸皆合大道,一品一嘗自成諸天。

至于第五重……卻因為年代太久,已經失傳了。

總而言之,這吃中的無邊風月,在任洋看來是足以和自己的孫兒以及手中的釣劍相媲美的。

于此一道,他最佩服的當屬祥騰客棧中都總店的馬文超。

據說他兩把菜刀闖九山,收集世間的奇珍野味。而後以廚入道,左鏟右勺,控火功夫天下無出其右者。

當年,任洋有幸吃過一回。席上菜肴潔淨味美,原料卻都是些極其常見之物,如青菜、豆腐、魚、雞等等。

他下箸一嘗,光是這入口的鮮香它自己就往胃里跑,往腦門上躥。

任洋繞著廚房轉了幾圈,玄鴉軍就提著刀跟在他**後面也轉了幾圈。

最終,幾個王府原本的廚子戰戰兢兢的指了指旁邊的肉案,上面有一頭今早剛宰的極為新鮮的水牛。

任洋選了一根牛腿,湊取腿部筋夾肉處,不精不肥。

而後挑了把尖刀剔去皮膜。

用三分酒,二分水煨到極爛,再加入一勺秋油收湯。

小童踩著凳子才能拼命的夠到灶台,顧不得鍋中滾燙,筷子插起一塊肉就往嘴里塞,漫延出來的香氣讓四周猶如木樁子般的玄鴉軍都連吞口水。

————————————

丁州府客棧中。

時依風對這滿桌的酒菜卻是難以下咽。

他是南邊的人,口味清淡。

西北的肉食太過葷腥,酒也過于濁烈。

窗外天色深沉,他突然想找個人聊聊天。

沒來由的,又開始懷疑起自己的選擇。

但他所追求的不過是更好的活。

或者說只要是

活著,就應該好好地活下去。

這麼一算,他已經太平了五年多。

客房中有一把古藤躺椅,他坐在上面端著一壺酒直接對著壺嘴喝著,身子不斷地向後拗過去,拗過去……

這藤椅怕是有些年月了,隨著時依風的身子的晃動不斷吱吱呀呀的響著。

走廊盡頭值更的小二哥正把頭靠在牆柱上打瞌睡。

今日人不算多,他也能偷得浮生半日閑。

何況耳邊總是傳來一陣有極富有節奏的吱呀聲,此刻宛如世間最好的催眠曲。

另一邊,劉睿影隨著內衛們來到了府門口。

「劉睿影啊劉睿影,這一腳邁出去無論是刀山火海還是溫柔仙境你可都沒得選了!」

正廳中,僕從來往不絕的從倉庫運酒。

霍望雖說是賞下了湯中松美酒三百斛,可自己是孤身至此,兩手空空。只得讓湯銘先用這丁州府內的窖藏頂上,他自己王府的玉液瓊漿即便運來也還是需要時間不是?

「稟王上,州統大人。擎中王直屬,中都查緝司司督大人麾下,天目省西北特派查緝使,劉睿影前來拜會!」

正在這時,負責通報的門吏進了正廳大聲說道。

湯中松听聞心頭一縮。

這劉睿影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時與霍望踫個臉對臉……可是轉頭看到自己老爹那一臉淡然,便瞬間全明白了。

「這查緝司之人怎麼會來丁州拜見我?王上,您看這……」

湯銘請示道。

「既然是來丁州拜會你湯州統的,自然是由你定奪。本王不會喧賓奪主的,不必顧慮。」

霍望雲淡風輕的說道,讓左右又續了一杯茶。

「湯銘……你真是聰明過頭了,竟然算計到了本王頭上!這查緝司拿了你的人,你便想讓本王替你出頭嗎?莫要機關算盡太聰明!」

霍望早就對湯銘起了殺心。

若不是自己沉醉星劍武道,分身乏術。定親率大軍徹底蕩平草原王庭,永絕後患。

這樣一來,湯銘自然也就成了無用之人。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自有他該去的歸宿。

但是在眼下卻不能著急,自己仍要依托他治理丁州,戍邊鎮邊。不得已,只能和他虛與委蛇。

「王上,您規定我在今日之內飲盡這三百斛,可是今日時辰已剩不多啊。不如在設宴給王上接風之時一同共飲您看可好?」

湯中松進前一步說道。

「哦?這麼說來你是在和本王討價還價了?」

霍望覺得這湯公子是個有趣的年輕人。

雖然紈褲不化,但卻有一種風骨。

這種風骨霍望也說不出來具體是什麼,只是覺得他和普通的二世祖不一樣。

一個人不論衣服穿得再拖沓,扣子系的再錯位,都很難遮掩住一他骨子里的精氣神。

就像一把寶劍包在破布中一樣。

無論是誰只要靠近了它,便能感受到它的鋒芒。

像待琢璞玉,似待磨金剛。

「小子哪敢和王上討價還價……只是……只是……」

「無須多慮,盡可直言。」

「只是今日王上賞我的酒實則是府內原本窖藏的,這酒小子不說喝過一萬壇起碼也有三千壇了。甚至想起來嘴里都能嘗到那酒味。小子著實是想等王上府內的珍藏啊……若是他日到了,小子

就立馬開張!三百斛一滴不剩,一滴不灑,誰也別想和我搶!」

說起喝酒來,湯中松真可謂是肝膽洞,毛發聳,一諾千金重。

劉睿影遠遠的看到了湯中松的背影,瞧那手勢不知道又在慷慨激昂的說些什麼。

一想起湯中松,想起那夜對飲。劉睿影心里就閃過一片溫暖,連帶對這丁州府的敵視也消除了不少。

「不知特派查緝使面見本州統是有何事?友建,你不在集英鎮對戰王庭狼騎怎麼又回來了丁州府?」

湯銘先發制人,劉睿影被噎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賀友建也不答話,而是對著霍望納頭便拜。

直到這時劉睿影才知道湯銘的狡詐用心。

他並不是要自己找麻煩。而是借花獻佛,隔山打牛。

劉睿影貴為特派查緝使,按理說和湯銘同品不同秩。但是見到當今天下五王之一的霍望,還是畢恭畢敬的行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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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望右掌虛抬,並不言語。

似乎只是一個湊巧路過的局外人。

「湯州統的麾下賀友建府長私通外敵,在下奉查緝司詔獄之名前來拿人。本使考慮到近期丁州邊界情況特殊,因此在交接刑犯前特來向湯州統知會一聲。」

劉睿影定了定神,將計就計地說道。同時還把詔獄的密函遞了出去。

「兄弟!沒想到這麼快就見面了!」

听到湯中松的稱呼,湯銘和霍望都是有些了神。

怎麼這只知喝酒賭錢泡歌館書寓的二世祖,一轉眼就和中都來的特派查緝使稱兄道弟了?

「我和中松兄在集英鎮時相遇熟識,定西王殿下和湯州統不必多疑。」

劉睿影知道湯中松性格單純,行事做法又百無禁忌。怕自己與他的關系會讓其受到莫須有的連累,趕忙出言澄清。

「王上,父親。這劉查緝使可是個少年英雄啊!嘖嘖,年紀和我相差無幾,出息卻比我大多了!上次分別前本來說的是中都再見,沒想到你卻直接來了我家里!」

湯中松沒頭腦的夸著劉睿影,根本沒有考慮到眼前是個什麼樣的狀況。好像只是多來了一個自己熟識的人,更加熱鬧罷了。

「衛啟林可好?」

霍望出言問道。

「掌司大人一切安好。」

終究,霍望還是動搖了。

畢竟湯銘是定西王域的州統,若是自己不在此地還能說得過去。可如今事情都懟到了眼皮前,要是自己再一言不發,事後傳出去難免讓王域的文臣武將們心寒。況且還顯得自己比擎中王劉景浩弱了一頭。于公于私,自己都必須插手了。

只是這時候的公私,和一開始湯銘心中打算的公私又是天與地兩個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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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中。

值更的小二忽然醒了。

無外乎那催眠的聲音突然斷了。

他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四周,搓了把臉提神。

時依風依舊坐在躺椅上,手中的酒壺卻掉在了地下。

桌上的菜幾乎沒怎麼動,只有一盤炒百合被吃了個精光。

他雙目微閉,面色紅潤,嘴角似張微張。

本該拿著酒壺的手耷拉在躺椅的扶手旁邊,一道紅色的小蛇順著指尖滴下。

「啪嗒,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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