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建元四年春。

落日的余暉灑滿了籬笆小院, 也灑在了林苑那愕然的面龐上。

柴門前站著的年輕男人朝她施行一禮︰「沈某冒昧打攪了。」

面前的男人面容俊逸,穿著水墨衫,舉止從容有度。此人不是逢春那金陵的沈夫子, ——是何人?

他舉止有度的朝她施禮,語氣帶著疏離與淡漠,不見在金陵家訪時候的溫和,在林苑瞧來, 他這大概是壓著火氣來興師問罪的。

她的頭當即就大了。

她如何也猜不到, 這金陵的沈夫子如何就這般負責, 還追人追到了蜀都來了?

這一瞬間她感到自己頭都木了。

畢竟撒謊被孩子夫子抓包的現場, 真的能令人尷尬到發麻。

「原來是沈夫子到訪, 快快請進。」

甭管暗里如何頭痛, 她面上還是要熱情招待。

招呼他進了屋, ——連聲吩咐逢春上茶水, 上果品。

「不必這般麻煩。」沈夫子嘆氣, 「木大嫂何苦瞞我?若家里真有什麼難事, 不欲讓逢春參與童試, 直與我言明便是, ——何苦躲在這偏遠——地,還斷了音信, 害得我與他恩師成日胡思亂想, 唯恐你們出了什麼意外。」

木逢春愧疚——難受的低了頭。

林苑輕聲歉意道︰「此事確是我們做的不對,勞您跟逢春的恩師擔憂了。」

說著就要拉著逢春給他拜過賠不是。

「不必不必。」沈夫子忙起身制止, 「你們莫怪沈某多事便好。我與逢春畢竟師徒一場,先——發急也是擔憂他的安危,如今見你們安好,我也放心了。」

他拍拍逢春的肩, ——望向對面的林苑,「木大嫂,家中可是有何難事?我在蜀中衙門有幾個老友,頗有些交情,若是方便的話,可否與我說上一說,或許能幫得上一二。」

此番能找到逢春,也是托了老友的幫忙,不過他早些時候就已經到了蜀都,不過因著蜀都另一老友有事邀他幫忙,這方耽擱了數月時間。否則會更早的找到逢春。

林苑感激道︰「勞您費心了。若有用得著您的地方,我們肯定會開口的。」

他詢問了兩次他們家中的難處,可她皆巧妙的避開不提,如此,沈夫子也就明了她的委婉拒絕。

縱有不解與焦急,可他的修養容不得他行刨根問底的失禮舉措。

怕這木家,真有什麼難言——隱罷。他心中暗嘆。

轉而就掠過這個話題,拉起逢春問起他的學問來。

漸漸逢春也就拋開了局促,與他一問一答,從經義說到試帖詩,從時文——聊到明算。逢春侃侃——談,應答有據,言——有物,自讓沈夫子心中暗暗叫好。

逢春表現的越出色,沈夫子心里就越惋惜。

他從教這麼多年,還從未見到過如木逢春一般聰慧的學生。這般的資質,堪稱萬里挑一,天生就適合做學問的。

等抽問完逢春的學問後,他反復思量之下,終于下了決定。

「我看這青石村山清水秀,清幽雅靜,的確適合人在此安靜做學問。正好我有些要事需在這蜀都停留幾年,遂日後就且在此地落腳吧。」

在林苑驚愕的神色中,他正色道︰「若您不嫌棄沈某學問鄙陋,日後可否由我來教導逢春學問?」

沈夫子自此就在這青石村落腳了。

他請人建造的房屋就坐落在林苑他們家旁邊,兩家毗鄰而居,來往就十分方便。

每日里,逢春辰正時刻去他夫子家讀書,酉時方回,如同從前去學堂上下學般。

與去學堂不同的是,如今逢春中午不必帶飯了,每每到了午時,林苑就讓順子——做好的飯菜帶到隔壁。這送飯自不能單單只送逢春的,自然也要帶上給他夫子的那份。

這一來二去的,漸漸的兩家就熟稔起來。

建元五年。

宮里的氣氛一年比一年的壓抑。

不知從何時開始,宮人們私語說笑的時候越來越少,取——代之的是他們愈發規矩的言行,與時刻繃緊的神色。

氣氛最壓抑的地方當屬乾清宮。那里伺候的宮人是最難熬的,尤其是近兩年,隨著帝王性情愈發喜怒無常,他們跋——躓後,動輒得咎,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得個杖斃的下場。

三月的時候,太上皇病重。

聖上破天荒的踏入了那幽禁太上皇的冷宮——中,在里面待了半刻鐘的時間。外頭的守衛們不知太上皇與聖上說了什麼,只隱約听得到太上皇的些許大笑聲,——後聖上出來時,周身氣息駭沉如水。

當天乾清宮里打死兩個宮人。

被抬出來的兩宮人身上蒙著白布,白布上還在滲著血,濃稠的血沿著白布落下,一路滴答在地面上,只看得人渾身發抖。

「聖上要……娘娘的物件?」

毓章宮里,田喜猶有幾分不敢相信,不確定的——問了一遍︰「是要林良娣娘娘的嗎?」

林良娣三個字說的極輕,說完後,——小心翼翼的朝院里正打著陀螺玩的大皇子那里看了眼。

乾清宮過來的那幾個侍衛點頭︰「我等是奉聖上的令,過來拿去林娘娘存放在此的一應物件。」

田喜就不敢耽擱了,趕忙引路到內殿,連聲囑咐宮人——里頭的幾個箱籠給搬運出來。

大皇子正興致盎然的甩著細繩打陀螺,這會見那些侍衛們抬著箱籠從殿里出來,不免就抬頭奇怪的問了句︰「咦,你們搬我殿里箱籠作甚?」

田喜趕忙解釋︰「是聖上囑咐的。呀小殿下,陀螺要停了,您趕緊抽動它兩下。」

大皇子也就隨口問問,問完就不在意了,接著——甩著細繩玩起他的陀螺來。

晌午過後,天色略有些暗,大片的烏雲打東邊緩緩的移過來,瞧著似要醞釀著一場大雨。

大皇子這日的晌覺睡得有些久了,醒來的時候還迷迷糊糊的。可待見了田喜手里握著的物件時,頓時眼楮一亮,睡意全都不見了。

「田大伴,這是什麼?」

田喜回過神來,忙——手里物遞給他︰「是陶響球,剛你大舅父著人送來的,殿下看看可還喜歡?」

一提起這茬,田喜心中就有種說不上的隱憂,大概是因聖上這些年來從不待見林家人,如何今日突然下令召那林家大爺入宮呢。

「大舅父入宮了?」大皇子搖著陶響球,越看越喜歡︰「就有這個陶響球嗎?大舅父就沒再捎遞旁的小玩意來?」

「沒呢,大概是入宮急,沒來得及……啊殿下,你要去哪?」

大皇子穿了鞋就跳下寢床,抓著陶響球急匆匆的往殿外跑︰「我要去宮道上等大舅父。大舅父肯定還帶了其他好玩的,我要過去等他!」

「殿下!殿下!」

田喜在後頭急得直跺腳,連聲吩咐宮人拿著外衣追上去,見天色不好,——一疊聲的吩咐人備傘。

一道雪亮的閃電劃過,短暫的刺破了乾清宮的昏暗。乾清宮內沒有點燈,暴雨來臨——際殿內光線愈發暗沉,尤其是在刺目的電閃過後,視線好似有一瞬間的黑暗。

林昌盛發抖的跪在那,呼吸都好似停止。

從踏進大殿的時候,他就隱約被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那種說不出來的恐懼讓他渾身寒毛倒豎。

尤其又是這般的天氣,殿內——不點燈,空蕩蕩的大殿里光線就壓得很暗,讓他總覺得那前方御座上模糊的輪廓有些可怖。

他不知聖上究竟宣他來做什麼,明明自打他小妹離世後,就不再待見他們長平侯府的人了,為何今日突然召他覲見?

他一路上都未曾想的明白,這種未知加劇了他內心的不安。

尤其是進殿後,那御座上的人先讓他說說小妹從——的事情,可還沒等他說上兩句,對方卻猛地戾喝讓他住嘴——後在長達兩刻鐘的時間里,那御座之人竟一言不發,簡直愈發令他惶恐尤甚。

「繼續說。」

帝王壓抑的寒聲傳來,林昌盛只能強自鎮定的繼續說下去。

「小妹她喜歡素些的衣服,可我娘總覺得小姑娘穿的太素不好,總要給她置辦顏色亮些的。譬如楊妃色,女敕黃色……」

帝王的腦海中驟然浮現在大雪天里,她穿著楊妃色的斗篷,仰著臉柔軟祈求他的堪憐模樣,與此同時,他腦海中轟響的,還有太上皇那嘲弄的笑聲——

「別以為自個是來看失敗者的,我現在看你都覺可憐。」

「你啊,連我都不如。好歹我與梅娘曾也心意相通,她是真心實意的嫁我為妻,饒是她最後怨我,我也得到過她的真心。你呢?人家嫁鰥夫都不嫁你。」

「就算你最後威逼利誘,耍進手段的——人強留下,人家可就會愛你半分?只怕對著你都日夜作嘔罷。現在想想,我那也是成全了她,想來她在九泉——下都要對我感恩戴德呢。」

「兒啊,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啊?」

耳畔肆意的笑聲魔障般的回旋,听的他欲瘋欲魔,燒的他雙眸發赤如血。

「阿苑!!」

陡然的暴喝令林昌盛剎那噤了聲,下一刻他便滿目驚恐的望見,那御座上的聖上突然去壁上取了長劍,——後刷的下抽出寒光直冒的劍身。

「阿苑,阿苑我救你了!」

「阿苑你在哪兒?你出來!」

林昌盛望著邊提劍四處尋找,邊大喝的聖上,只覺猶在夢中。待見了下一刻那人朝他方向——來,他大驚失色,連連後退。

「阿苑,阿苑別跑!」

「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如他所說的解月兌了?」

「阿苑你回答我,回答我是不是?」

提劍——人突然止了步。他死死盯著面前瑟縮恐懼之人,面上不帶了瘋癲的悲戚,轉而變為愈發瘋癲的怒意。

「你不是阿苑!誰讓你來騙朕的!!」

劍尖劃過——際,一身慘叫響徹在昏暗空蕩的大殿中。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