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腿腳不便, 就別忙活了,快過來歇著吧。」
乾清宮暖閣中,林苑靠坐在小榻上, 笑著沖不遠處——田喜招呼著。
田喜邊在案幾前倒著參茶,邊笑道︰「能為娘娘做點事,是老奴的福氣,巴不得能多忙活些。」
林苑搖頭失笑, 這會喉中的癢意忍不住, 就抵唇皺眉悶咳了起來。
「娘娘快喝口茶壓壓。」田喜急急端——參茶, 一瘸一拐——過去, 連連幫她拍背。
林苑擺手︰「沒事咳咳……你快坐吧。」
田喜眼尖——看到她手心攥的帕子上露出的一點血跡, 心里當即咯 一下。
他不免想到宮里頭的傳聞, 說皇後娘娘——身體是每況愈下, 能撐到如今都是用猛藥強吊著。
心事重重——坐在榻前——圓凳上, 看著面前被病體折磨的憔悴虛弱的人, 他不由想起——當年清婉動人——少女時候——她, 心中就難免升起傷感來。
「娘娘千萬要保重好自個——身子, 莫要太勞累。」
林苑吃過參茶後緩——會, 大概能勉強壓——胸口的難受勁,方強打精神——笑——笑, 示意她沒事。
「不知不覺二十多年過去了, 你也老。」她看著他宦官禮帽下露出的些許白發,輕笑著調侃——聲, 轉而又嘆道︰「時間過得真快啊,好似眨眼的功夫,就是二十幾年的光景。太子今年也二十歲。」
田喜也唏噓——嘆︰「奴才剛還想起初見娘娘時候——形,就好似昨日一般。真是轉眼間, 連小殿下都這般大。」
說著還比劃——下︰「奴才還記得小殿下剛到毓章宮那會,還小小的,就這般大。有回夜里發熱,半宿未退,難受的他半夜里還在喊娘呢……」察覺到不妥,他忙轉了話題道︰「一轉眼,小殿下就長大——,還長得又高又俊,真是一表人才,龍章鳳姿。試問如今京中待嫁——閨閣女郎,哪個不心儀咱家太子殿下?」
林苑失神——會,轉而望向田喜。
「這些年來,太子那里多虧了有你。田喜,謝謝你。」
「奴才,奴才……」
她悶咳著擺擺手︰「不必自謙,你——辛苦,你——功勞,我都看在眼里,你——主子爺也看在眼里。你脾性如何,你主子爺再清楚不過,否則也不會放心將太子交給你來照看。」
田喜眼眶有些發澀︰「奴才也沒什麼功勞,做——也都是奴才應做——本分,偏勞主子爺跟娘娘如此信任,感念。」
「你當得——,況當年若不是你拼死相護,我也逃不出一線生機來。你于我有恩,于太子有恩,這份恩情我會一直記著。」
林苑將目光緩緩投向窗外,透過半開——窗屜望向毓章宮所在的方向。
「田喜,我與聖上——那些是是非非,你是少數的知情人。當年我如何懷——太子,太子又如何能生下來的,你再清楚不過。」 她聲音緩緩道︰「從知道懷上他——那刻起,我就清楚——知道,此生我注定是虧欠他。」
給不——他一個母親對兒子全心全意的愛,也給不——他一個母親對兒子全心全意的陪伴。
「幸虧有你在他身旁,一直陪伴著,全心全意的愛護著他。田喜,真——很謝謝你。」
「娘娘……」
「還有件事,我想懇求你能答應。」
不等田喜大驚失色的跪下,她便出口道︰「此間就你我二人,我也不避諱——,太子登基怕就這兩年——光景了。」
田喜跪在榻前,幾乎屏住呼吸。
林苑狠狠咳嗽過好一陣後,緩——會,繼續道︰「自古以來,年少登基的帝王,一直勵精圖治——有,可半路開始驕矜狂妄——也有。甚至自命不凡,打登基那日起就肆無忌憚揮霍國運——,也不是沒有人在。太子如今看——確是好,不驕奢yin逸,也不殘虐無道,虛心好學,勤奮上朝,看起來確有明君之相。可若將來他一旦登基,恰逢年輕氣盛——時候,一朝大權在握,那時他身邊已沒——能掣肘他——人,我就怕他會生出幾分狂妄來。」
「作為帝王,一言可定千萬人生死,哪怕再微小不過——決策,到了民間可能會成為壓倒千萬百姓——一座座大山,足矣令百姓萬劫不復。所以田喜,我希望若將來真有這麼一日的話,你能在旁規勸幾分。太子是信任你——,也願意听你幾分勸——,若能有你在旁規勸著,他便走不——歧途,必會成為名垂千古的一代明君。」
「天下百姓會感謝你,我與他父皇在九泉之下,也皆瞑目了。」
田喜哽咽叩首︰「奴才當不得娘娘如此重托,不過奴才會竭盡所能輔佐太子殿下。」
林苑含笑︰「太子以後有你在旁陪著,我很放心。」
秋葉開始往下落的時候,宮里——氣氛一日賽過一日的沉悶。
毓章宮內——太子,時常望著宮外——方向失神,又時常長久——望向北邊乾清宮的方向。
宮人發現,太子一日接一日的沉默,有時候坐在椅上時會莫名——驟然起身,腳步錯亂的朝殿外方向走過幾步後,又驀的停住,轉而又折身回來。
夜半——時候,也常常听到寢床方向傳來他輾轉反側——響聲,直至天明也不曾听見他熟睡的鼾聲。
這日,在他听到鳳陽公主入宮後,驀的從案前起身,面上線條瞬間變得緊繃。
「何時的事?」
那報信——小太監被唬了下,當即結結巴巴道︰「不多時,就,就剛進宮。」
他擰了眉,握了拳就往殿外走,「知不知她來干什麼?」
「奴才這並未打探出來,只知是皇後娘娘召她進宮的……」
這時,閑來無事在殿外灑米粒喂雀——田喜見——太子匆匆出來,不免詫異——問了聲︰「殿下,可是出了何要事?」
太子突然停——腳。
這會他反應過來,已不是前世。
「沒事。」他又折身回去,吩咐那小太監︰「去打听著,若乾清宮有什麼信的話,及時告知我。」
那小太監領命匆匆去了。
林苑打量著跟前端坐——女人,饒是容顏遲暮,卻依舊不減風韻,舉手投足間皆是光彩,好似依舊還是當年那美艷的近乎凌厲——儀貴妃。
「娘娘召我今日進宮,所謂何事?」
「你不必緊張,我見你並無要事,只是敘敘舊罷。」
鳳陽並無異樣的笑道︰「我有何緊張,只是並未想到,娘娘竟會要與我敘舊。」
她望向面前貴為皇後之尊——女子,鳳袍加身,權利在握,與聖上同進同出金鑾殿,被世人暗傳是二聖臨朝,如今又凌駕眾臣之上,代聖上監國,當真是站在了榮華富貴的最頂尖。
多年前在太子府上時,尚且還是林良娣——她顧影自憐,消沉度日,旁人見她煎熬模樣,都覺她前程難測。誰料想多年過去,她這曾受盡人非議的小小良娣,竟能有這番驚天大造化?
世間的事,變幻莫測,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能輕易斷言人的造化。
「不過也虧得娘娘宣我入宮,我才有機會當面謝謝娘娘,成全了我報喪子之仇——願望。」
鳳陽起身朝她大拜。當年宮里頭將王壽送到了公主府,說是交由她處置,當時她便猜到,定是宮里——這位皇後娘娘送她的人情。
「那是你——事,不必謝我。」
林苑往倚枕上靠——靠,抬了帕子壓——壓唇角,抬眸打起精神朝她看去︰「今日找你來,也是想親口問你一句準話,當年救我——是不是你?」
這些年來,隨著對京中勢力愈——解,她心中的懷疑就越甚。當年先帝對她動手,有能力亦有動機拉她一把——,觀京中勢力寥寥無幾。鳳陽毫無疑問就上——她頭號懷疑名單。
不過,怕晉滁知道節外生枝,所以她這些年來她也只是心中懷疑,並未著人調查。
雖說救她之人定是別有動機,可到底也是救她一命,這點不可否認。她心中是感念的,若臨去前能還——這份恩情,也——卻了一樁心思。
鳳陽自是不願承認——,不說她當年救下她本就動機不純,就說此事隱瞞——聖上三年之久,害得聖上肝腸寸斷了數年這樁罪過,若要那睚眥必報的聖上知曉,那還得。
「你放心,我既單獨召見你來,就是打算著不讓聖上知曉。」林苑看她面色,突然彎唇笑——︰「不過你不說也無妨了,我大概知道。」
鳳陽僵硬——扯扯唇,目光不由朝周圍掃了掃,待見到宮人都遠遠——退在殿外之處,這方稍稍緩——神色。
「安郡主最近如何?」
听林苑轉了話題,鳳陽松了口氣,笑道︰「勞您掛念,她好著呢。」
林苑見提到安郡主,鳳陽眉眼間都是柔和——笑意,也笑——笑道︰「听說安郡主要大婚——,那我就賜她一道懿旨,算是我送她的大婚之禮吧。」
鳳陽捧著懿旨回來的時候,還一直沉浸在恍惚——思緒中。
她沒想到皇後竟晉——安郡主——品級,晉為一品嘉和郡主,特賜郡主府,府邸絲毫不次于公主府。
得到皇後的青眼,將來即位——太子又是中宮嫡子,她能想象得到,她的安郡主此生,必定榮華富貴無憂。
皇後給——,是安郡主一生——保障。
鳳陽透過馬車——窗牖望向熙熙攘攘——街道,百姓穿梭其中,其樂融融,看得出這盛世——繁華,安好。
街道上往來的也有些年輕女子,有些尚還戴了帷帽,有些卻月兌了帷帽,自在,隨心。
她又想到了安郡主。
在建元十——年的時候,安郡主與駙馬爺和離了,若放在前朝——時候,她定會加以阻撓,不敢想象一旦兩人和離,世人該如何非議她——安郡主。
可換作如今,風氣早在建元九年的時候就已經逐漸開放,女子和離也算不上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所以在得知郡馬爺的諸多怪癖之後,她毅然支持安郡主和離。
縱是郡馬爺的家世非凡,朝中有重臣為官,她亦不懼,更何況朝廷還有專管這類事——機構在,她怕什麼。
她不怕。
鳳陽忍不住頻頻望向皇宮的方向。
那里是她們的後盾,她的底氣,她們——底氣,大都是源自那里。
再望向窗外看這世間美好,便也覺得,虧她沒命喪建武——年,也幸虧是她留在了聖上身邊。
建元二十年冬,南邊戰線傳來捷報,朝廷大軍平定蠻荊,此役大獲全勝,大軍不日就將班師回朝。
一路上催軍速行,聖上不顧天寒地凍,頂著風雪硬是領一隊騎兵快馬加鞭先行。近乎不休不眠日夜趕路,終于在半個月後,抵達京城。
在戰馬抵達熟悉——皇宮大門那剎,他近乎滾鞍下馬,胡須泛白,嘴唇發青,雙目死死盯著看守宮門的侍衛。
「敲……鐘——沒?」
「沒。」
侍衛不敢直視聖顏,忙將頭垂下。
而後就不經意見到,聖上垂在兩側的雙手,都在不可自控——發抖。
「那好,那就好。」
聖上捂——眼喃喃著,微微佝僂了身體,大口大口喘著氣,猶似劫後余生。
「開宮門!」
他猛一握韁繩,轉身重新踩蹬上馬,大喝一聲,就駕馬風馳電掣——直沖乾清宮的方向奔去。
乾清宮里,太子與木逢春都圍在寢床前,強顏歡笑——與她說著話,無不在強忍著悲痛。
听到外頭的馬嘶聲響,寢宮里——人皆是一怔,而後震驚——齊齊望向殿外——方向,腦中有著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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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片刻功夫,一身戎裝——人腳步匆匆——踏進殿來,鬢染塵霜,風塵僕僕,腳步不曾停頓的直沖他們所在方向而來。
太子與木逢春霍——站起身,往旁側移開,讓出些地方來。
他卻未曾朝他們二人處看過半眼,此時此刻,他滿心滿眼只有寢床上——人。
「阿苑,我回來了。」他聲音沙啞——不像話,一出口好似帶著風霜刮過——粗糲,還有極力控制的哽咽,「謝謝你阿苑,謝謝你肯等我……」
太子與木逢春選擇退出殿去,將剩余——時間留給殿里——兩人。
在即將踏出大殿的那刻,他們都沒忍住再回眸望——眼,看寢床上那與他們血脈相連——母親,也看那從來無堅不摧如今卻佝僂了脊背哽咽痛哭的男人。
寢宮大門被關閉的那刻,木逢春猛地咬住拳頭,淚水滾下。太子朝遠處天際望去,不讓人看他泛紅的眼圈。
林苑在混沌中勉強睜開——沉重——雙目,好半會,終于認出面前——男人。
「你回……來了。」
區區四個字,她用了很長時間,每個字都吐——異常艱難,聲音早已不復他印象中的溫婉動听,卻是無力——嘶啞。
可他依舊還是覺得她的聲音那般動听,饒是這輩子,下下輩子,他都听不夠。
「我回來了阿苑,回來了。」
他親吻她冰涼——手,俯身親吻她——額頭眉眼,輕觸她干涸粗糙——唇瓣,滾燙的淚大滴砸在她蒼白的面上。
她顫——顫睫毛,眼角慢慢沁出了些淚光來。
「弄疼你——嗎?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他慌張——就要抬手去擦掉那淚,可待見——手掌上——繭子就倏地收回——手,改為拿過一旁——帕子在她眼角輕拭。
「阿苑別哭,你要什麼,我都捧給你,只要你能開開心心。」
他側臉在肩膀草草擦了把臉,握著她的手,紅著眼對她笑說︰「盛世江山,我給你打下——,百年之內,那些宵小別想再興風作浪。阿苑,你開心嗎?」
林苑——目光從他鬢邊的白發,移到他染——歲月風霜——眉眼,不由輕輕彎——唇。
他也笑,卻是虎目含淚——笑。
「謝謝你阿苑,謝謝你肯等我……」
他顫栗握著她的手摩挲在他面上,又眷戀——輕啄,舍不得放開。
林苑——眸里又緩緩沁出淚來。
她確是在等他,撐著口氣也要等他回來。可她等他,是帶著目的。
她的眸光長久——落在他——身上,看他——滿面風霜,看他——肝腸寸斷。
或許,這一輩子,他——確是真心實意的愛她。
生命倒計時的這些年來,每每獨坐——時候,她也會想,若是當初她有後退,而是義無反顧的堅持選擇他,那麼他與她——未來又是怎麼樣呢?
或許是圓滿的,或許是慘淡。
她不知道,怕永遠也不會知。
饒是重來一次,她依舊還是會退——,不會選他。
因為只要在這個大環境下,只要她身上還有這個時代——枷鎖,她就不敢一股反顧——選他,因為時代性決定——她賭不起,一旦行差踏錯,就會萬劫不復。
她不敢賭啊,在這個時代生存,她總要替自己選擇穩妥的路。
「若有來世……」她手指動了動,想要去觸模他鬢邊的發。他察覺後,忙將她的手指輕柔——放到了他——鬢發上。
如果有來世,如果來世他們在的她前世所在國度,那她會義無反顧的與他相愛下去嗎?
會——吧。她想。
那時候——她有底氣,有後盾,與他是處在平等——地位,不必瞻前顧後,不必總怕行差踏錯,可以敢愛敢恨,必定不會輕言退縮。
他敢花心,她就扇他,他要劈腿,她就踢廢他。
愛的時候轟轟烈烈,不愛的時候斷的干干淨淨。
而不是像這個時代——她,總是不得自我,總要在權衡利弊之後做出選擇,事事不能隨心。
「伯岐,我放不下你。」
她望向他——眸光亦如從前般柔和靜美,總是給人無限——力量。
「你放心。」
他應她的話沒有絲毫遲疑,說完此話後,就俯身在她唇瓣輕輕印下一吻,猶似承諾。
林苑眼角——淚止不住往下淌。
等到了這句話,她的心中不知是輕松還是沉重。
留他在世間她如何放心?他那舊疾讓她很容易懷疑,若沒——她在,他怕有很大概率要為禍人間。
可此刻他真——應——,她的心中為何又膠著著難受?
他佝僂著身體給她拭淚,柔和——嗓音安哄她︰「阿苑別哭,是我早有此念,與你無干。」
她不知的是,她要——,他都給她。
他是心甘——願為她所縛。
沒了她在的世間,如何還算得——人世?
他這一生,生來就富貴榮華加身,看似擁有——一切,其實皆是旁人給他——空中樓閣。
細數這一生,他有什麼?他唯有一個她而已。
唯有她知他,懂他,愛他,在他貧瘠無光——歲月里,悍然闖入,給他——人生添了一抹亮麗的光彩。
可惜後來他沒護好他——光彩,生生弄丟了她。
「阿苑,我們相許來世可好?」
林苑眸光散發著模糊柔和——笑意,細手輕抬著去觸他額上——疤痕。
「下輩子,你我就做普通——夫妻,我耕田,你織布……不,你不用織布,都我來。」
「下下輩子,你還是做回千金大小姐吧,錦衣玉食——也不受罪。我來做書生,十年寒窗苦讀後金榜題名,金鑾殿上就求聖上將賜婚給我。」
「再等下下下輩子……」
他顫著手將她滑落下去的手塞進——錦被中,又輕柔——撫去她眼角——殘淚。
「那時我們已經成婚生子,生——一對兒女,兒子像我,女兒像你,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他猛地捶胸嚎哭起來,大聲喊著她的名字,俯身將她緊緊的攬抱在懷里,亦如從前與她溫情擁抱一般。
「阿苑,阿苑——」
肝腸寸斷的哭聲傳到殿外,木逢春哭倒于地,太子捂眼顫身。
不知過——多久,殿內——動靜方歇——下來,而後傳來里面人沙啞——聲音。
宣太子進去。
太子扶著門邊定——定神,而後方推門進去。
里面的人坐在寢床旁,見他進來,方將目光從寢床——方向移開。見——他也不多說,直接開門見山的就問起發喪事宜,事無巨細,大到具體哪日發喪、安葬哪處陵寢,小到陪葬物件、將來忌日時供奉——哪些食物,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太子覺得心慌,卻又說不出哪里慌。
寢床上端坐——人沒有給他思考——時間,交代完之後,就讓他出去立馬去辦。
太子也來不及多想,只往寢床——方向最後看——一眼,就咬牙忍淚的出殿籌辦。
出殿後,就見到殿前跪地不起的木逢春。
他本不想搭理,可走過幾步之後,又折身回來,用力拽過兩下。
可那木逢春一臉麻木的癱倒在地,拽他如拽死物一般。
太子就令人將他架起,帶他一道離開——乾清宮。
乾清宮的宮人開始往殿內搬浴桶,熱水。
等殿內——聖上再吩咐時,就躬身入內,將里面的洗漱用物一概搬走,而後又闔上——重重——朱門。
晉滁沐浴更衣後,重新束發整冠,又換上帝王依服。而後他方上——寢床,掀開——被子一角,躺在了她的身旁。
他伸臂將她攬過,俯身親吻在她——發頂。
這一生,他與她終是攜手走到了落幕這一刻。
他並不糊涂,他如何不知她在他面前演——半生——戲,可他依舊沉迷其中,不願復醒。
縱使到最後,那一句‘可曾愛我’,他也不敢問出口。
如此就罷,就當她此生,真——愛他。
「阿苑,等我。」
帷幔落下——時候,是瓷瓶落地的碎響聲。
她不知的是,那瓶毒藥是他從上戰場起,就一直攜帶在身。
宮里——喪鐘敲響,共響——兩回。
一回三萬聲,一回九千聲。
皇帝駕崩,皇後薨逝。
太子令人重新打造——棺木,將他——父皇與母後放在了同一棺木中。
生同床,死共穴,一生相隨。這是他父皇此生遺願。
太子登基,改元建興,由此開啟了元興盛世。
(後記)
後世人評價晉朝,總要給其賦予各種各樣的色彩。
有人晉朝文化豐富多彩,它——民主與開放意識令人向往;有人說晉朝是疆土領域最大的朝代,萬邦來朝,十分興盛;也有人說晉朝——輝煌璀璨的政治文化達到了巔峰,是在當時其他國家都難以企及。
而更多——人則戲說,晉朝大概是歷史上,出奇葩皇帝最多——朝代了。
譬如那被戴了綠帽還被兒子當堂戳穿,顏面盡喪的建武帝;譬如那反了老爹、娶了寡婦、還要帶皇後上朝听政最後還給皇後殉葬的建元帝;譬如那當著皇帝好好——,非要發展個業余職業,而這業余職業還是令人匪夷所思——婦科大夫——建興帝;再譬如往後數幾代的皇帝,有喜歡當廚子——、當木匠——,有熱衷于研究如何插——翅膀飛天的,有心心念念求佛修仙——,還有不愛紅妝愛公公、氣得朝臣吐血三升,簡直荒唐至極——,等等等等,這些皇帝——奇葩事,說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後世亦有人說,多虧了建元一代國力強盛,建元帝南征北戰數年,將周圍敵戎徹底打——傷筋動骨,讓晉朝得以有百年之內——安穩。否則這基業,怕是容易讓那些奇葩的敗家子們,早早的敗光——去。
不過若說最喜歡哪個朝代,還是會有許多人說是晉朝。因為那個朝代的文化更多元性,對女性的束縛也較低,是任何一個朝代都無法比擬——璀璨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