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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貪、嗔、痴

這是一個很獨特的小村莊,李長安站在小道邊,舉目看去,能夠見到有老漢在田間插秧,褲腳高高挽起,黝黑的額頭上,盡是晶瑩透亮的汗水。

本覺並無異常,然而,當他仔細看老漢手中的‘秧苗’時,赫然發現,這些所謂的‘秧苗’,居然都是靈藥。

且,最差的都是上品!

那田間流動的,也絕非普通水,而且靈氣濃郁到了極點,匯聚而成的靈液。

再遠方,有一堆婦人甩著鐮桿,啪啪異常有節奏的打著稻谷,有了老漢的先例,李長安仔細看去,發現那兩把鐮桿,其威能竟遠超上品靈器!

再婦人對面涼亭處,幾個大漢喝著混濁的米酒,高聲談笑,聲如洪鐘。

有一婦人揪著偷喝濁酒的稚童,聲色厲茬,直訓得稚童哇哇大哭。

稻場邊,有一老者,天生青光眼,一臉沉醉的拉扯著二胡,節奏時緩時慢,捉模不定,像是在為這一幕幕情景配出屬于它們的基調。

靈草靈藥,天地奇物,神兵利器,在這平平無奇的小村莊里,隨處可見,仿佛成了沒人要的垃圾,隨意的丟棄擺放,看得令人直感心疼。

然而,李長安仔細感應,卻發覺,這村中的所有人,竟都是普通人,沒有一絲一毫的靈力修為。

很詭異的感覺,就像一個矛盾的存在體,不符合正常思維,卻真真切切的存在著。

李長安蹲子,從田間拔出一株還能看到新插痕跡的靈藥,觸感真實,于鼻尖輕嗅,藥香撲鼻。

心頭無比火熱,李長安一瞬間便有了將這村莊徹底搜刮干淨的沖動。

他沒發覺的是,在他的意識中,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忘記了,這只是他的精神體而已,也忘記了,自己此刻正在橫渡苦海。

「小兄弟,你從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

插秧老漢率先發現了少年,並未責怪他好奇之下的舉動,樸實的臉上盡是熱切。

李長安想了一下,有些茫然,自己仿佛失去了很多記憶,都不知為何到了此處,更不知曉欲要去往何地。

微微搖頭,道︰「我也不知。」

老漢熱情一笑,熱情的迎了過來,拍了拍少年肩膀,在如雪白衣上,留下了一個完整的巴掌印。

眼見少年面色沉了下來,老漢有些慌亂,急忙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小兄弟,小老兒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招呼你,請你喝幾碗涼茶而已,小老兒真的不是故意的。」

連連道歉,頻頻鞠躬,盡顯世俗卑微。

李長安眉頭舒展開來,心里有些不滿,卻也沒在與他計較,普通人而已,不值得他浪費太多精力,若非特殊情況,他也不會自降身份對一個凡人出手。

伸手在肩上拂拭幾下,那顯眼無比的泥手印頓時消失了。

這本是靈力作用的一個小小 技巧而已,便是修為更低的靈玄境修士,亦能做到,尋常手段罷了。

然而,此舉落在這小村莊的人眼中,卻如同神跡。

老漢瞪大眼楮,愣了幾下方才反應過來,俯身便拜。

「仙人恕罪,小老兒不知仙人身份,沖撞了仙人。」

「見過仙人!」

「見過仙人!」

「……」

眾人誠惶誠恐的模樣,完全發自本能,沒有一點的虛偽與做作,對他們這些普通人而言,能上天入地,便與仙人無異。

李長安搖搖頭,想解釋一下,可看他們的臉色便生生止住了,有所謂的仙人身份,在這小村莊之內,行事倒也方便得多。

不知該去往何處,李長安便在小村莊中住了下來,選了個依山傍水的地方,建了一座簡單的茅草屋。

待到天色漸晚之時,村長听說此事,急忙召集了全村的人前來拜見,神色中有惶恐,亦有激動。

一位中年婦女,手上盡是老繭,抱著一三歲女童走了上來,女童怯怯懦懦,似是患有先天之疾,張著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仙人在上,能不能幫我看看燕兒,她自小是個啞巴,郎中先生說,除非有仙人出手,否則燕兒一輩子便只能如此了。」

李長安搖搖頭,就在婦人哀惋時,一枚渾圓如玉的丹藥浮現少年指尖,曲指一彈,便落入了女童口中。

藥效極快,幾個呼吸後,女童張了張嘴巴,竟真的能口吐言語了,雖然不流利,卻是很清晰。

「娘……娘親~」

听到女童呼喊,婦人連連點頭,激動得清淚長流,抱著女童就對少年行以大禮。

「謝謝仙人,謝謝仙人,我回去後,必給仙人立長生碑,日日為仙人祈福。」

女童也看了過來,比起方才,少了一分怯懦,多了幾絲親近,想撲過來求抱,又有點不太敢的樣子。

李長安搖搖頭,道︰「無語如此,如果你感激我,家中無用的物件送我一些即可。」

一粒二品的復體丹而已,對修行者而言作用也就一般,但對普通人,的確是靈丹妙藥,立地見效。

听到他的話,一眾人看了看少年身後空蕩蕩的茅草屋,頓時恍然,紛紛告辭而去,不到半個時辰,便有村民陸陸續續返回,

鍋碗瓢盆各種各樣的物件搬了過來,其中那位婦人拿來的東西最多,還請人送了一張床過來。

李長安沒有拒絕,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誰能想到,就連那最普通的大白碗,竟都是上品靈器級別的!

這個小村莊,比想象的還要神奇,所見所聞盡是寶,李長安當即決定,要在此地多停留一段時間,多搜刮一些寶貝,正好他也不知道自己欲要去往何方。

模索幾天,李長安也知曉了,這個村落名為結季村,與世隔絕,就連村中見識最廣的村長呂顯也就只出過方圓百里。

如同世外桃源般,民風淳樸,無世間之喧囂亂耳,亦無俗塵雜事勞形,李長安自在山下安家後,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出去四處走走逛逛。

見到誰需要幫忙,便施以援手,報酬便是一件或是幾件他們無用的器物。

追求不同,眼界不同,少年需要的東西,在村民眼中就是雜物,只當是仙人憐憫,故意不為難他們而已。

久而久之,少年在村中名聲越來越好,幾年後,在村長呂顯的號召下,于村中建立了一座神仙廟,供奉著李長安的席位,整個結季村村民,竟無一人反對,反響熱烈。

李長安每天都有收獲,幾年來,靈器靈藥得到了不知幾何,堆在乾坤戒中,有如那萬丈高山,如此身家,便是那位好財如命的少東家見了估計都會嫉妒。

一年,五年,十年。

轉眼間,十五年過去了。

村中熟悉的人盡皆老了一截,就連村長呂顯都退位了,由他大兒子呂源接任,唯一沒什麼變化的,便是李長安了,依舊那般年少。

對此,村民們也不奇怪,仙人手段,又豈是他們這些凡夫俗子所能體會得了的。

這天,李長安一如往昔,出門賺取了一波報酬回來,還未進屋,便聞到了菜香,以及一陣鍋鏟刷刷聲。

這不是第一次了,李長安清楚是誰,進屋一看,確是燕兒無疑。

一晃十五年,當年的女童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個身姿窈窕的大姑娘了。

或許是因為吃過‘仙丹’的緣故,容貌較之村中其他女兒家,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即使是以李長安的眼光來看,亦屬于上乘。

對結季村來說,燕兒出落得太過漂亮,以致于同齡小伙們都不敢對她抱有想法,只敢遠觀而不敢有任何褻瀆。

有傳言說,燕兒被仙人看上了,是屬于仙人的女人,別人亂打主意是會惹得仙人震怒的。

無謂真假,只需要這麼一提,整個村中就再也沒人敢覬覦燕兒,生怕觸怒李長安,讓他一氣之下做出難以挽回之事,甩手離開是輕,就怕揮手間將整個村落夷為平地。

幾年前曾有一次,有一只妖獸沖進了這偏僻小村,大殺四方,無人可擋,是李長安一指點殺了妖獸,讓村民將之食盡,氣力大增。

所以,仙人之強大,毋庸置疑。

整個結季村,盡在李長安耳目中,這些流言蜚語自然瞞不過他,且,他還知曉,這些傳言俱是燕兒她娘,當年那質樸的婦人所發出來的。

時間是最可怕的神藥,十五年來,足以改變太多東西,質樸的婦人也多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自己是沒辦法了,但燕兒漂亮動人,或許可以借此攀上仙人,從而覓得長生,不再受生老病死之疾苦。

這件事情,李長安知道,卻是沒有點破,人之常情而已。

燕兒也有些察覺,並未抗拒,或許少年的仙姿早已印刻于心,從那之後,便時不時的前來草屋,替少年整理一下房間,做上一桌飯菜等著。

李長安早已入鄉隨俗,尋常的五谷雜糧于他無用,但這些稻米,盡是上等靈米,吃下去對修行很有好處。

「李大哥,怎麼樣,好吃嗎?」燕兒手捧著飯碗,自己沒吃,兩眼直勾勾盯著少年,滿臉期待。

整個村中,也只有她才敢如此稱呼少年,大概是在半年前,她撐著膽子叫了一句,見少年並未在意,讓她激動了許久。

「可以。」李長安點頭,對燕兒的態度一如既往,保持著距離。

正如村中人常說的,仙凡有別,他雖不是仙人,但對此這些凡人來說,不老不死即為仙。

燕兒只是普通人,如其他人一般,完全不能修行幾十載後,終將化為一柸黃土。

少年一句隨口的肯定,卻能燕兒眼角眉霜盡是道不盡的滿足,嘴角上揚,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一頓晚飯,幾乎都在看著少年,自己卻鮮少動筷。

可不為何,收拾完碗筷後,燕兒似是想起了什麼,臉上有一絲掙扎閃過,欲言又止。

「何事?但說無妨。」李長安道。

燕兒歉意一笑,方才娓娓道來。

原來,十五年過去,當年李長安熟悉的那批人,如今已個個垂垂老矣,體弱多病,已經故去的不算,如今情況最嚴重的便是燕兒母親與老村長呂顯了。

知曉李長安有仙人手段,燕兒的意思不言而喻,幼年時婦人為她求丹,如今她亦想投桃報李,為母親求取一枚丹藥,使其月兌離苦海。

于李長安而言,這不是什麼難事,隨便一顆伐毛洗髓的丹藥即可做到,也沒想太多,便取

出一枚丹藥給了燕兒。

第二天,結季村一陣轟動,已經躺在床上時日無多的老婦竟然容顏大變,仿若一夕之間年輕了二三十歲,生龍活虎,再不復那病懨懨的模樣。

眾人皆知,這必然是少年的手段。

一時間,人心開始復雜起來。

當晚,呂源上門,同樣欲為呂顯求一枚返老還童的‘仙丹’。

念及這些年的情分,加之呂源孝心可鑒,李長安同意了。

也正因如此,徹底點燃了村民的。

沒有人想起,修行者如此,凡人短短幾十載壽命,一樣如此。

上門求丹的人絡繹不絕,使得李長安煩不勝煩,全部趕走了。

有一二八少年,求丹未成,竟在茅屋外大聲喧嘩,說李長安枉為仙人,行事竟一點也不公平,極盡挖苦。

本以為‘仙人’並不會與他計較,殊不知,李長安從來不是什麼仙人,亦不是救苦救難的菩薩,他連好人都不算。

听得厭煩了,李長安一指點出,十五年來殺了第一個人。

結季村一片嘩然,有人跑到茅屋前下跪,有人于神仙廟中禱告,希望能熄滅仙人怒火。

李長安自然沒與他們一般見識,全都揮手打發走了。

自此,村中求丹的人減少大半,但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頻頻發生,有瘋狂拍馬屁的,亦有學少年行事,對別人施以援手的,甚至有人將主意打在了那些求得丹藥,卻依舊未曾服用的人身上。

李長安站在草屋前,‘看’著這一幕幕,方知此時的世外桃源,已經變了顏色,失去了它原本的味道,有了一絲江湖氣息。

而造就這一切的,盡是人們的貪嗔痴,以及他自己貪嗔痴。

腦海中轟然一震,斷層的記憶瞬間恢復,李長安方才意識到,眼前一切,其實盡是虛幻罷了,是他在橫渡苦海時,所遇到的第一道劫難。

在幻境中歷時十五年,方才捕捉到打破的氣機,只要他戒除三毒,這方幻境,便隨之不攻自破。

然而,有了方法,李長安卻並未著急,依然當著這結季村的仙人,唯有行事風格更加隨意了些,偶爾開心時,便廣撒靈丹,若是哪天生氣了,便隨手碾死幾個觸怒的倒霉鬼。

日子一天天過去,眨眼又是五年。

……

外界,對門山。

李政懶散的斜靠在山洞口,數著今日這方天空上飛過了多少只鳥兒。

八十八,八十九,九十……

無聊至極的游戲,卻是他打發時間的手段。

自少年閉關橫渡苦海,如今已然過去了一個半月,完全沒有結束的意思,這盤李政很是無奈。

他不是人類,但卻也听說過,橫渡苦海時花不了太多時間,一般而言,七天至半個月是最正常的。

可李長安……

長長一嘆,李政表示習慣了,主人從來都不走尋常路,異于常人也是應該的。

……

在更外面,翻雲覆雨樓最近一月,所有在職人員皆有一個任務,尋找那位與一念成空大戰數月的和尚。

歷時半月,終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有人在一座名為宣城的城池中見到了,當即連忙稟告上去。

也就在此人稟告後的第二天,有一黑衣青年進入了宣城,直奔城中最大的煙柳之地而去。

怡春院二樓,不少人臉色怪異,看著窗邊一個人喝著悶酒的和尚嘖嘖稱奇。

酒肉和尚少見,卻也偶爾能踫到,這和尚進青樓,還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著實令人驚奇。

也就在此時,一黑衣青年上樓,徑直來到和尚桌對面坐下。

道︰「大師紅塵瀟灑,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當真令人欽佩。」

和尚輕聲一嘆,也沒驅趕青年,反倒和他斟了一杯酒,回道︰「施主說笑了,小僧只是心中苦悶,來此通達一下念頭而已。」

青年不是很理解,卻沒有詢問,索性開門見山的直抒胸臆。

「在下有一事想請教大師,不知大師可否為我解惑?」

「施主大可說便是,小僧知曉的,定知無不言。」和尚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點頭道。

「甚好,在下想請教,貪嗔痴三毒,戒除之外,是否還有其他手段克服,我看大師行走紅塵,想必應有所悟。」

「佛戒七情六欲貪嗔痴,僧以有勝無,而不以無勝有,心中有佛,故百無禁忌,佛戒亦是如此做的。」和尚回答道。

一句話兩個佛戒,後一個便是他的法號。

青年眉頭一皺,道︰「別無他法嗎?」

佛戒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世間道路千萬條,又豈會只有一條而已,只不過如此行事最是坦途罷了。」

「其他的路,比如呢?」

「掌控它。」佛戒閉目說道。

「此道太難,施主莫要執著,選擇大道坦途豈非更好?」

黑衣青年哈哈一笑,起身行了一禮,眼中卻盡是桀驁之色。

「多謝大師指點,然,我非聖賢,亦不證佛果,為何要戒貪嗔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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