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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妖鬼得封號,人間有銀僧

香珠動作微滯,緩緩轉過頭︰「先生問這個作,難道先生打算……」

周逸看向窗外︰「原本想在徐府長住下去,可出了這樁子事,怕是沒得清靜了。」

香珠神色一黯,喃喃︰「是啊,無論徐公還是二郎,都厭惡怪力亂神和所謂高人。先生今晚露了這麼一手,傳回府中,定會惹來非議。」

周逸微笑道︰「找房的事僅限你知。有空幫我留意。」

香珠正想推辭,可在對面那道清澈目光注視下,自己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已無所遁形。

她抿了抿唇,低聲道︰「是。」

洗完頭,香珠拎著銅壺離開。

周逸並沒有就寢,直到香珠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他才轉過頭,看向窗欞另一側。

深夜徐府。

秋風和暢,烏雲孤飛。

五丈虛耗就這樣靜靜蹲坐在樓前空曠之地,眼巴巴地看著樓內僧人。

「你叫耗頭?爹娘給取的?這名字也太不負責任了吧。」周逸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

五丈虛耗咧開嘴︰「我輩誕于幽冥,陰川為父,黃泉為母,這名字自然是自取。嗯?我輩明白了!懇請法師賜名!」

「你咋又明白了?小僧覺得這耗頭就挺好听的。」

周逸模了模光頭,突然有些明悟。

所謂的黑話潛規則,難道就是這些虛耗揣度人心後的自行腦補?

這貨該不會真以為腦袋大點就能為所欲為了?

耗頭小心翼翼問︰「听法師那位侍女所言,莫非是準備久居文和縣?」

周逸笑而不語。

還俗,永遠是他的第一動力。

然就目前來說,還是以生發為主,尋找寺院高僧為輔。

他雖擁有了劍丸和劍氣,身體素質全面提升,堪比開府武人,可外面的世界仍過于凶險。

況且那位浪子徐公遠游未歸,自己還沒有當面向他道謝。

驀然,周逸想起了適才橋頭與岸邊鬼婦對峙的一幕。

「那楚夫人,究竟是何方陰怪?為何自稱縣主?」

五丈虛耗遲疑稍許,拱爪道︰「回稟法師,楚夫人是有七十余年道行的女鬼,據我輩打探,似乎是元治年間,一名因為無法身孕而被夫家投入枯井的女子怨氣所化。至于縣主,那是我輩陰怪,依據實力層次、修行年齡、所屬地域、冥律俸祿等等所定之封號。」

周逸眼楮一亮︰「類似于等級嗎?快,展開說說,還有哪些封號?」

「等級?」耗頭愣了半晌︰「哦,幽冥縣主之上,還有幽冥太守,幽冥節度使,幽冥公侯,幽冥帝君這四大類封號。」

這一回輪到周逸發愣︰「那豈不是與人間官位差不多?」

耗頭撓了撓大牛腦袋︰「不僅陰怪如此,妖物之中也是類似的劃分,譬如大荒縣主,大荒太守,大荒節度使……或許因為我輩來誕于幽冥,而妖輩則自稱祖上來自神州大荒。」

周逸回過味來︰「有點意思。那耗頭你呢?可算得上幽冥縣主?」

耗頭面露愧色,耷拉下腦袋︰「我輩……大概只能算是幽冥捕頭吧,不過此類細分並不常用。」

周逸若有所悟,妖物陰怪的等級竟是如此來劃分的。

縣主對應縣,太守對應州郡,節度使對應道,公侯對應諸侯國,帝君則對應王朝。

每一大等級里,還有許多細分,例如縣主之下的捕頭。

皆對應本朝的人間官位,倒也簡潔明了。

也不知是否自古就是如此?

周逸目光投向窗外,沉吟半晌,終于問出了那個最關心的問題︰「小僧那一指,又比得上何種封號?」

五丈虛耗猛然抬頭,宛如血月的巨眸中似有某種光芒在熾熱燃燒。

「法師的佛門劍氣,深不可測。」

「我輩生平所遇最強陰怪,便是縣主。」

「可即便幽冥縣主,也擋不住法師一指之威啊。」

周逸面色平靜,雲淡風輕,嘴角噙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

「善哉。」

如果耗頭沒有夸大,那自己光憑劍氣,也足夠在一縣之地橫行了。

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又是一行行宛如煙燻般的黑色小字,從空氣中浮升。

卻並非出現在周逸面前,而是盤繞于五丈虛耗的頭頂。

……

「文和縣中,有陰怪虛耗,奉冥輪而生……」

「冥律盛,則其生,冥律衰,則其亡……」

「虛耗者,能通陰陽財路,擅使‘買命財術’……」

……

周逸目光微凝。

黑色小字無所不知,且似暗藏某種規律。

可呈現給自己的畢竟有限,其中九成以上都為人間之事,涉及陰怪妖物的少而又少。

包括「江中大妖中地仙遺劍」「虛耗剝京城來客皮囊」等事件在內,至今也不過雙手之數。

並且都言簡意賅,從沒有像今日這樣詳細過。

類似的情況,只出現過一次——蛤蟆精白雨。

而它們之間的共同點……

「都曾被我殺死過?」

周逸目光閃爍。

似乎,終于發現了妖物陰怪與黑色小字之間的些許聯系啊。

……

小縣城里的消息向來比秋日疾風還要迅猛。

三日不到,徐府高僧在慶春樓空手摘銀的事跡,便已沸沸揚揚地傳開。

街頭巷尾,茶余飯後,男女老少們都在議論徐府里的年輕僧人。

俊美,神秘,超凡月兌俗。

尤其是酒樓掌櫃,每每對人說起徐府高僧時,總不忘提一嘴呂捕頭強行「借」走高僧所賜仙銀之事,神態語氣充滿不屑和鄙夷。

後有說書人路經文和縣,听聞此事,稱其為銀僧。

又曰︰……妙手銀僧。

不消數日,「銀僧」之名,已在坊間流傳開來。

……

文和縣縣衙。

穿著一襲皂衣公服的呂無咎動了動耳朵,隨後放下手中案牘。

腳步聲從堂外傳來。

不多時,幾名捕快魚貫而入,站定後朝向呂無咎叉手行禮。

「呂君。」

呂無咎急忙起身,繞過屏風,快步走到幾人面前︰「諸位可曾找到陳池?」

眾捕快齊齊搖頭。

一名年輕捕快低聲道︰「想不到,這世代操持賤業的小仵作,竟有這等‘本領’,在西市變賣了近百兩銀子的財貲,購買數十匹駿馬,如今更是玩起失蹤來。」

另一名年長點的捕快也道︰「本朝律令,竊賣陪葬財物者,黥面,鞭一百,流放兩千里。這陳仵作犯下此案,自知罪孽深重,說不定已經逃離文和縣了。」

呂無咎眼里浮起遺憾之色,嘆息道︰「某自會稟明縣君,畫影圖形,緝捕嫌犯陳池。這仵作陳池好不自愛,當真可惜可嘆。」

一陣唏噓,眾捕快退散而去。

呂無咎眼里憾意褪去,臉色略顯蒼白,來回踱著腳步。

不多時,他額頭上已經浮起細密汗珠。

「陳池啊陳池,你小子到底在做什麼?」

全縣上下,也就只有他知道,仵作陳池,自小便能與鬼怪打交道。

人間各種隱秘之事,凡人看不見听不明,可躲藏在暗中的鬼怪,卻都一清二楚。

他這些年之所以屢破奇案,在郡里道中闖下偌大名頭,離不開陳池的暗中幫助,提供各種線索。

而眼下,陳池卻搖身變成盜竊葬品的嫌犯。

那麼身為常年合作者的自己,豈不也成了同黨?

「嘶……」

呂捕頭倒吸一口冷氣。

他原本還想借助陳池「溝通鬼怪」的奇術,查探出徐府那「銀僧」逸塵的秘密。

可短短三日,局面竟已完全顛倒過來。

「得盡快找到陳郎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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