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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主宅。

慕容遙坐在水榭亭台中, 遙望著一片風荷搖曳的碧湖,天空中飄落著柳絮般的雪花。

杯中的茶水早已涼透。

他放下了青花骨瓷的茶杯,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

緊接著,那幾個候在亭子外的陸家修士圍了過來。

領頭的有些歉然地道︰「對不住了, 慕容仙君, 請恕我等招待不周。」

他這麼說著,神情卻並無絲毫歉意。

另一人板著臉道︰「家主和五姑女乃女乃有些要事, 暫時失陪——」

「我並非什麼人物, 何需勞動兩位仙君親自作陪?」

慕容遙抬眼掃視他們︰「不過, 諸位這又是什麼意思。」

他的試煉任務第一環是門派內競技,就像蘇旭的師弟師妹們一樣。

這是頗為簡單但是淘汰率比較高的一種形式。

慕容遙很輕松地連贏三場度過了,然後被分到了幾位師弟師妹當隊友,同時接到下一環任務——調查白沙城邪崇。

他並非雍州人, 不太了解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白沙城的過往並非秘密,再者此事本就由金湖城陸家為首寫信向八派求援。

除了玉桂仙君之外, 陸家還有沒有別的足以調查此事的高手?

廢話。

慕容遙知道這意味著八派弟子可能因此折損, 而陸家卻可以置身事外, 所以他們願意放低身段請求援助。

好在萬仙宗的首座長老們也都很精明。

斬龍峰負責安排調遣試煉弟子的馮長老, 恰好與他師父張長老關系不錯, 當即修書一封。

她一邊將慕容遙和幾位師弟師妹,以及遠在荊州的蘇旭韓曜夸得天花亂墜,一邊又說他們雖然本事不小然而終究年輕沒見過世面,也沒有本地人,若是陸家願意派出幾個老馬識途的修士帶個路就再好不過。

當然原話還要比這婉轉百倍,馮長老特意讓他看了一遍,慕容遙幾乎讀得頭皮發麻。

兩個時辰前, 他進入金湖城,按照馮長老的友情指示拜訪了陸家。

因為玉簡里有靈力波動,他猜測蘇旭恐怕也進入了雍州,干脆在中途離場,找個清靜地方與她交談去了。

等他再回來,就被引到這地方喝茶看風景。

看他們的樣子,似乎也不想讓他離開了。

陸家在搞什麼鬼?

「你們當真以為自己可以攔住我?」

慕容遙冷冷道。

這幾人都是築基境,領頭的也是個金丹境,而且境界都不太穩。

「仙君說笑了。」

領頭那人咧開嘴,「我們亦是听命為之,再者,仙君一心只有劍道,恐怕還不清楚,你們當中混入了妖怪——」

慕容遙心情一沉,冷喝道︰「胡言亂語!」

那人嗤笑一聲,「仙君不信也就罷了,探尋白沙城一行牽扯極多且事關重大,家主和玉桂仙君得到消息,雖說也不相信貴派能混入妖物,然而總要查清楚,否則這一路豈不是更加危險?如今越俎代庖,也只是想為替貴派揪出這居心叵測的妖怪——」

慕容遙本來以為他們說的是蘇旭,如今這麼一听,卻覺得不太對勁了。

後者如今身在雍州邊境,他們方才通了話,絕不可能在一盞茶的時間里跑來金湖城。

而听這陸家修士的意思,仿佛是陸家這邊已經在動手了?

蘇旭應當不可能這麼快趕到。

那修士猶自說著,「不過,你們八派弟子向來以鏟妖除魔為要務,那些殘忍嗜血的妖物是我中原仙門之大敵,我陸家亦是如此,給仙君下藥也是不得已為之——」

等等。

慕容遙這些年經常離開宗門歷練,有時孤身一人,有時跟著師父,他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自然很清楚,如果說陸家真在他們當中抓到了妖怪,這事兒放到外面,並不會有人譴責陸家多事,人們只會罵萬仙宗無能被混入妖族,甚至還會有些人疑心宗門串通妖族。

數千年來,妖族一直為人所恐懼厭惡,他們有著莫測的力量,尤其一些凶獸身懷惡兆,一旦出事非旱則澇,或是疫病叢生,哀鴻遍野。

每年不知有多少修士遛入大荒邊境擊殺捕捉妖族當做煉器材料,有時候動輒就剿滅一整個巢穴洞府。

——然而妖族也不是吃素的。

有些大妖為了給自己的子女兒孫或是眷屬報仇,不惜血洗整個門派,或是某個修士全家這種事屢見不鮮。

再加上少數大妖一旦出世就會引起腥風血雨,所以在中原九州之地,因為妖族而受難的凡人和修士都不在少數。

有的人並不仇視妖族,只是貪圖妖族的骨肉皮毛,另有一部分人是真真切切被仇恨驅使而憎恨著妖怪。

然而前者也會裝得與後者一樣,一邊義憤填膺指責妖族惡毒,一邊將自己的殺戮歸為正義之舉。

所以,陸家所做的事,在絕大多數人眼中都無可指摘。

慕容遙一直覺得這事挺可笑的。

然他心里也清楚,他比尋常修士天資高,又有運道。

——自己沒有為了打造一把趁手法器而不惜搏命的經歷,也沒有體會過師長親友因妖族而慘死的悲痛,反倒是被同為魔修的人族殺死的更多一些。

他能理解他們,只是在內心鄙視那些明明與妖族無仇,只貪圖其皮毛骨血,卻非要裝出一副大義凜然樣子的人——為何不能直白一些呢?

盡管他並不願承認,但心里也清楚,這世上本來就是憑拳頭說話,道義和公理在力量面前都毫無意義。

就像那些弱小而無辜卻被屠戮的妖族。

就像那些沒有抵抗之力卻被當成食物而撕碎的凡人。

接著,他忽然意識到另一件事。

下藥?

這陸家修士說他被下藥了?!

慕容遙悄然運氣。

體內經脈通暢,靈力十分平穩,隨時都可以拔劍劈開這片湖水,或者招來天雷將這庭院炸得灰飛煙滅。

慕容遙冷著臉,眼神一片冰寒︰「你們給我下了什麼藥?」

陸家修士們自然代入了另一種語境,以為這手持神劍的天才已然中招,才有此一問。

他們暫時不去想對方手里的神劍為什麼沒了——左不過是裝進乾坤袋里了,那什麼無法契合神劍而劍不離身的傳言定然是假的。

「仙君莫要擔心,這茶水中的藥無毒無害,只是個把時辰無法運轉靈力罷了。」

那人嘆了口氣道︰「仙君可千萬莫要隨意嘗試,否則恢復時間會越發長久——您先前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何必要為了一個妖物折損身體?」

慕容遙听得十分迷惑。

方才與玉桂仙君說話時,他確實喝了茶,這些人也都看得分明,所以才篤定他中招。

然而他體內的靈力真的毫無問題,這會兒功夫已經運轉了一個大周天。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你們口口聲聲說是妖物,我的師弟師妹們入山多年,我們常常一起外出歷練,他們絕不可能——」

「仙君誤會了,所謂妖物當然不是你的同門。」

陸家修士擺了擺手,「就是那靈犀劍主——嘿,仙君恐怕也不怎麼喜歡他吧,同為神劍繼承人,仙君得到飛翼數十年無所進展,他卻朝夕間契合了靈犀。」

很好。

慕容遙暗自松了口氣。

不是蘇旭就好。

「……」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擔心蘇旭,按理說他們倆的關系似乎尚未好到那種程度。

不過,也許是那夜她邂逅狐妖後的神情太過悲慟。

那樣憂傷又脆弱的眼神,幾乎一瞬間就牽動了他的情緒。

慕容遙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母親,自己那身為回天宮棄徒的母親,因為與人私通懷孕被師父趕出宗門四處流浪。

她身為醫修,不需要再有其他的一技之長,也可以輕松將一個孩子拉扯帶大,只需要像是其他散修那樣,平日里接些賺錢的給人治病搓丸子活計罷了。

不過她似乎一直惦記著什麼人,因而日漸憔悴,最後郁郁而終。

母親去世,慕容遙也將將十二歲,與蘇旭喪父之時相近。

他太能理解對方那一刻的心情,甚至那些情緒也如此熟悉。

蘇旭在傾塌茶樓的廢墟里找到父親殘缺的身體,她抱著那血肉模糊、容顏都無法分辨的尸身痛哭流涕。

慕容遙也曾無助地趴在母親床前,一邊落淚抽泣一邊聲嘶力竭地喊著娘親,請求她不要走。

他們甚至都有在墳前跪了數日的經歷。

興許因為這些緣故,他覺得對方一瞬間就變得親近起來,哪怕她是妖怪,哪怕她很可能是個大妖,哪怕離火王在大荒如日中天,人們本該對鳥妖更為忌憚。

只要她不去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總覺得她也不會那樣,他都願意幫她。

慕容遙重新坐了回去,仿佛默認自己已經被茶水中的藥控制了靈力。

「韓曜?你們為何認為他是妖族?」

陸家修士得意洋洋地說出了一番關于韓二狗修煉速度太快、作為三靈根這如何不合常理的解釋。

在他看來,慕容遙必然厭惡著韓曜的存在,因為在神劍的契合方面,前者明明並不算差,卻硬生生被後者襯成了渣。

「你們的意思是,他與靈犀,也因他是妖族?」

慕容遙倒是知道靈犀和飛翼部分取材于妖龍。

他其實沒怎麼嫉妒韓曜,更多是震驚,或者有那麼一絲絲羨慕。

——自從他得到飛翼之後,他就逐漸陷入了如何與這把劍契合、方不辜負宗主期盼的魔怔中。

如果他有韓曜這樣的運道,興許就不會被這折磨了許多年。

僅此而已。

當然,韓曜身上那些疑點是另一回事。

不過他當真是妖族麼?

慕容遙的猶豫也被陸家的修士們誤會了。

他們對視一眼,暗道這萬仙宗各峰弟子之間,果然也有頗多齟齬,若是算起來還未必比得上他們家族內團結——要知道族內明爭暗斗亦有不少。

分家里的人也有許多本事不凡的,若非家主有個出息的小妹妹,未必彈壓得住。

他們當然是家主的人,都希望家主借著這機會在族內和其他門派面前立威才好。

如今陸家掌控了半個雍州的資源,數千座稀有的靈石和秘金屬礦脈,數百座深山中的靈泉,悉數被按在他們手中。

那些依附陸家的小門派,只能接著他們指縫里漏出的許些好處。

但僅是這樣也足夠了。

事實上,陸家現今最強的高手不過是靈虛境,算起來和凌雲城的秦家等同,然而玉桂仙君背後又有碧游仙尊那樣的大能庇佑,當然人家一宗之主,半仙般的大乘境,除非你殺了她的徒弟,否則也不會輕易出來管閑事。

最重要的是,陸家族內金丹元嬰境的高手不少,讓他們足以穩入一流世家之列。

所以雍州境內並沒有人敢和他們作對。

赫連家掌控著另外半個州地,東部比西部還要富饒許多,一時也犯不著眼紅。

然而,陸家族內就不好說了,許多人都想將自身實力有限的家主頂下去,若非他是玉桂仙君的嫡親兄長,說不定早給人害死了。

這些信息都來自臨行前馮長老和他師父張長老。

慕容遙平日里一心修煉,鮮少有時間和心情去思索這些,如今詭異的得了一會兒清閑,不多時就將事情理清了。

飛絮般的大雪洋洋灑灑,水中的漂萍荷葉,湖畔的婆娑垂柳,悉數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積雪。

他在亭中望見一朵妖嬈的紅蓮盛滿了雪花,在風中搖搖欲墜,露水與冰晶折射出碎光。

遠處一座座精致的華樓高閣逐漸變得模糊,琉璃瓦片覆蓋的重檐屋脊上,積雪越來越厚重。

一陣嘶啞的啼叫隔著重重雪幕隱約傳來。

陸家的修士們紛紛抬頭看去。

群鴉在天空中盤旋,振動的黑翅抖落了雪花。

一點輝耀的火光倏然綻放。

初時光芒極為微弱,宛如夜間戰栗的燭火,隨時會熄滅在呼嘯的暴雪中。

下一秒,他們的虹膜上倒映出爆燃的烈焰。

這成為了他們最後所見的景象。

慕容遙回過頭。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紅裙少女的身影浮現在紛飛雪絮中。

雪片如風中飄落的梨花,在空中成團飛舞,一旦湊近她周身方寸之內,就悄無聲息地融化蒸發。

她拎著一柄長而狹細的雙刃劍,劍刃上盤繞著嘶鳴的火蛇。

那火焰淒厲地呼嘯著,在蒼白的世界里烈烈燃燒。

「你沒事吧?」

蘇旭握著飛翼走過來,「你的劍——我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或許因為我是妖族吧,倒是可以讓它化出這形態,再進一步是不可能了。」

「無礙。」

慕容遙搖了搖頭,目光又從那幾個修士身上掃過,他們的尸身正漸漸融化。

蘇旭注意到他似乎有些不太贊同,「如果有一個家族派人殺你,你再遇到他們的人,可否會以同樣手段報復回去呢。」

慕容遙愣了一下,「……看情況。」

蘇旭聳聳肩,「反正我已經很清楚這情況是怎麼回事了,所以也不需要再多想,你可知道玉桂仙君那賤人在哪里?我竟然感知不到她的靈壓。」

慕容遙倒是不知道她和玉桂仙君有什麼仇怨,但他在陸家遭到這種待遇,自然也有怨氣。

「陸家這里必然有些設了結界的秘地,可阻隔靈壓,因為她現在恐怕正在給人揭發韓曜的妖族身份。」

蘇旭︰「?」

……

黃蜂尾上針,最毒婦人心。

韓曜很久以前就听過這句話。

過去他不以為然。

一個人是否惡毒與其是男是女有什麼關系?

如今他也依然覺得兩者之間有必然聯系,然而這句話拿來形容玉桂仙君,卻是再合適不過。

在這一片漆黑冰冷的地下廳堂里,無頭的尸身倒在地上,血跡已逐漸干涸凝固。

一身藍衣的女人立在前方,神情淡定自若,仿佛方才談笑間割去別人首級的並不是她。

韓曜瞥了一眼對方水袖中藏著的精巧銀環。

他尚未窺得這一對兵刃的全貌,只能隱約看到一截弧度流暢的鋒刃,刃面流溢著凜冽寒芒,看似單薄的靈力覆蓋其上,像是籠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微光。

倘若仔細感知,就可發現那靈力其實極為渾厚,且是高度凝縮之後的結果。

整個中原仙道人盡皆知玉桂仙君修行速度極快,卻不想她的靈力也如此深厚磅礡。

而且,她還罕見的不是個劍修。

韓曜這麼想著,臉上不由帶出一點兒情緒。

玉桂仙君何其敏銳,一眼就看出他的神情變化。

這美麗清雅的女人微微翹唇道︰「這幾位凌家人都是頗為厲害的劍修,即使給他們時間準備,在我面前也走不過一招——哼,什麼劍修,不過是一群依仗法器劍訣的鼠輩。」

她對劍修竟然如此不屑。

韓曜也沒有劍修崇拜,听了也生不出絲毫怒氣,「這話你是否只敢在我面前說呢。」

「就算你師父滄浪仙尊在這里又如何呢?」

玉桂仙君柔聲道︰「以他的本事,無論怎樣都會出人頭地,他,他的師兄凌霄仙尊,或是你的師祖九玄仙尊——像是他們這般人物,能有今日的地位,並非被劍修一道所成就,而是恰好相反罷了。」

是他們相繼斬殺無數大妖魔族、擊敗妖王古魔,故此成就了劍修一道,引得無數修士趨之若鶩。

韓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他如今沒什麼想法,只能拖延時間,若是得不到救援,起碼思考一下對策。

反正最壞的結果不過是拼了,能殺幾個殺幾個,然而要說宰掉這屋里的所有人,似乎有些不太現實,所以他的秘密必然會泄露出去——那又怎麼樣?

他沒那麼在意萬仙宗弟子的身份,包括靈犀這把劍。

這些隨時都可以舍棄。

謝無涯好像對他不錯,然而恐怕一是為了那來自邽山君的信物,二是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圖謀。

韓曜在這方面直覺很敏銳。

更別提謝無涯早就拿出過靈犀,讓他與靈犀內的劍靈溝通——

所謂劍靈並不是真的可以說話思考的靈魂。

那更像是一種力量。

只要持劍者可以感知到劍靈,讓自己的靈力與劍靈融合,就可以激發劍內蘊藏的神力。

韓曜做到了。

謝無涯十分滿意,並說等到次日在靜心殿上,就會將這把劍交給他,讓他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推月兌,接過這把劍,他們之間從此就兩清了。

蘇旭的反應讓他明白,這其中應當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緣故。

韓曜也不喜歡欠著別人。

謝無涯好歹教了他許多東西,對方既然說兩清,他自然樂意。

他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韓曜腦海中想起的只有蘇旭。

如果他離開了這門派,興許就沒機會再見到她,或是說沒有理由再光明正大地與她在一處做任何事。

溫潤的水藍色光芒一寸寸延伸而出。

他抬手在空中一抓,握住了憑空浮現的靈犀,濕潤的水氣升騰而起,劍刃上翻動著綻裂的絲絲雷光,凜冽的風流席卷四方。

少年手腕一震,神劍發出一聲攝人心魄的詭譎長吟。

四周隱隱泛起金石雷鳴之聲,又仿佛蘊藏著沉重的怒龍咆哮。

一些道行低的修士們甚至下意識掩住了耳朵。

修為高些的面面相覷,顯見沒想到他確實與靈犀相性如此之好,許多人眼中又浮現出幾分猶疑。

誰知,下一秒異變突生。

韓曜的身影原地消失了。

眾人悉數傻眼。

——他這一番做派分明是要好好打一場,誰知轉手捏了個什麼法訣,竟然直接跑了!

然後,大廳里的人紛紛借故告辭,瞬息間撤走了一半。

各種位移傳送之術相繼浮現,一道道光柱騰空而起。

離開的都是各個門派的掌門長老使者等等。

他們確實受到血契之術的制約,不能向外透露今日之事,否則全都會爆體而亡。

然而,他們也不想繼續坐在這里了。

韓曜畢竟是滄浪仙尊的徒弟……

——有些法寶可用于求援,甚至直接能將人召喚至自己身邊。

萬仙宗似乎就掌握有此類法術和煉器之方。

若是韓曜真將他師尊召至此處,接下來必然是一場腥風血雨,誰也不敢繼續再湊熱鬧。

剩下的只有陸家族人。

「看來他確實並非妖族。」

有人喃喃道︰「這里的十方封妖陣,縱然是妖王親至,實力恐怕也要大打折扣,他卻好像絲毫不受影響的。」

有個老者一震手中的龍頭拐杖,身上靈壓隱隱溢出,「哼,要我說他也根本沒有被那藥效影響,五丫頭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做事怎的還如此莽撞?」

玉桂仙君微微一笑,從容地望向他︰「叔祖父還不知道我的性子嗎,我自小就不是什麼聰明人,辦砸的事也不止這一件了。」

「小姑姑說哪里話,再者現在你是什麼身份,與從前如何能一樣!」

有位陸家少爺撇了撇嘴道,「如今你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我陸家——」

「在座的誰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玉桂仙君奇道︰「可惜當真做起事來大概比我還無用,又一心想挖八派牆角,否則也不需要我總是為這些耽誤時間了。」

那老者啞然瞪了她一眼,又敲了敲拐杖,向坐在上首的家主怒道︰「看你教的好妹妹。」

陸家家主撇月兌道︰「叔祖父說哪里話,她拜入天機宗多少年,早就不是我教的了。」

老者頓時面如土色。

若是這麼說,玉桂仙君自然是天機宗宗主教出來的,他如何能去罵碧游仙尊?!

旁邊倒是有人輕輕哼了一聲,「拜入天機宗?分明是嫁進去的。」

玉桂仙君轉頭看著那人,後者頓時閉了嘴。

她嘆了口氣,「倒也沒說錯……罷了,我還是先將他宰了。」

說完才消失在大廳里。

她行事莫測,而且又是談笑殺人的狠厲角色,這一走,氣氛頓時輕松了許多。

甚至顯見有幾個年輕人松了口氣,眼神都活絡起來。

那老者清了清嗓子,吸引了目光之後,才恨鐵不成鋼地嘆道︰「月樓,先前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五丫頭當年對不住蘇家小少爺,如今蘇雲遙子嗣尚存,出入我陸家如無人之境,顯見道行高深,而且老張已經自盡,縱然你們將遺書藏起來,我們也知道當年那些事兒恐怕已經都泄露出去了。」

老張是陸家的僕人,修為低微,卻是伺候了兩代家主,如今的陸家家主都要尊稱一聲張叔,前幾日人沒了,大家還以為是陽壽已盡,沒想到竟是自戕了。

大廳里再次響起一陣嗡嗡議論。

陸家家主的臉色極為難看,「叔祖父這話——」

「你不必再遮遮掩掩,」老者沉下臉色,「不若此刻將話說明白,今日將我們叫來究竟唱的是哪出戲,我陸家人同氣連枝榮辱與共,再沒有互相隱瞞的道理。」

這一言既出,引起一片附和聲。

他們的秘密聚會地點都在此處,這四壁法陣可以隔絕靈壓,外人難以探知,然而每次聚集都會有要事相商。

今趟還將那些外人都叫來,大家還以為有什麼要緊事,結果竟是一出鬧劇!

陸家家主苦笑一聲,「好吧,那我也就直說了,蘇雲遙在六十年前死于益州,同他一起受難的還有數十人,完全是一場意外。」

陸家人再次議論起來。

在座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知道玉桂仙君的往事,畢竟那事在族內根本不是秘密。

「他的忌日剛過不久,我遣人去他的墳前查探,誰知那些人一去不回,且再也聯系不上。」

他停頓了一下,「時至今早,我又知道另一件事,蘇雲遙死後的半月內,萬仙宗的桃源峰首座和玉女峰首座,相繼在涼月城停留。」

眾人一愣。

「他們在城內做了什麼,我不清楚。」

陸家家主神情凝重,「然蘇雲遙的子嗣必然是修士無疑,而且算年紀也絕不過百歲,卻有那般修為,想來也有個名師指導。」

有人倒吸一口冷氣,「林嶠和謝無涯都有姓蘇的徒弟,若非親傳弟子,那桃源峰和玉女峰還有更多姓蘇的,再者蘇雲遙的孩子也未必與他姓。」

陸家家主不置可否地道︰「先前我們得到消息,說謝無涯座下的弟子都是妖怪,包括那位蘇仙君——有人曾見到他們滿身妖紋的樣子,並將這記憶以秘法刻錄,嬋兒已經查看過。」

當然,那些記憶里沒有韓曜。

他才入門沒多久,但是他們篤定他是妖族,因為謝無涯似乎收的都是些半妖,而且他的天賦又太過超常。

「假若蘇旭當真是蘇雲遙之女,要翻當年舊賬,就算以她一人之力無法撼動我陸家,可她但凡將五妹妹的事散播出去——」

人們皆以為說的是私奔。

事實上,他說的是金蘿神元丹一事。

外界盛傳玉桂仙君是絕世天才,她確實是天才不假,然而若是沒有那藥丸,她也就和尋常的天靈根沒什麼兩樣。

陸家家主自然要隱瞞此事,還有蘇雲遙的具體遭遇,以及所謂的翻舊賬,恐怕不會只是散播謠言那麼簡單,故此他的妹子才從伏龍山千里迢迢趕回來。

「故此,不若我們先動手為強,只要拆穿她的師弟,屆時她又不敢置身照妖鏡之前,就再沒人會相信她的話。」

陸家眾人打死也沒想到其中如此曲折。

大家低聲議論片刻,家主的叔祖父再次敲了下拐杖。

「我只問一句,那些消息都從何處得來?我看這並不像是巧合。」

陸家家主搖了搖頭,「叔祖父說得極是,消息來自荊州凌家,他們自稱與萬仙宗有血海深仇,如今萬仙宗看似鼎盛,斬龍峰卻後繼無人。」

「慕容遙尚不能契合飛翼,而且境界不夠,一旦凌霄仙尊飛升,唯有謝無涯有資格接過首座之位。」

「我們若扳倒他,宗主的位置交給另外幾位首座當中的任何人,仙宗就不會再有往日威勢——這就是凌家所求。」

諸人沉默下來。

他們都能想明白家主的未盡之意,只認為玉桂仙君之所以插手此事,也是因為假如萬仙宗勢頹,天機宗就可以取而代之,成為八派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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