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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宿遷茶樓(修)

夫妻倆最終也不曾要了阮鈺的銀錢。

郎玉柱曾獲贈三百銀, 後來又因用不上那獲贈的兩匹馬,也將它們賣出個好價錢, 積攢的銀錢著實不少。他不愛出門交際,花費自然也少,顏如玉到來後更為他苦心操持,如今手中銀兩竟還有三百余,算一算倒也夠用了。

既如此,阮鈺便與他們約定一同離去。

只是郎玉柱夫妻倆要北上, 與阮鈺、應辰方向不同,也只能在碼頭分別了。

這一日,風和日晴。

碼頭處。

水面停靠著一艘大船, 幾個挑夫正小心翼翼挑著許多厚重的書箱上船,一一送到船艙里去,都是忙忙碌碌,滿頭大汗。幾輛仍滿滿當當載著書箱的大車在岸邊,顯見還要一陣子才能書箱盡數送完。

郎玉柱生得還算頎長英俊,顏如玉頭戴帷帽、姿態婀娜,二人依偎在一處, 瞧著真如神仙眷侶一般。

阮鈺在對面和他們說話, 應辰已先去給他們自己找船了。

郎玉柱感慨道︰「小生從前以為只要多多讀書, 所求之物便能自行到來, 待娘子出現時,小生更是深信不疑。可如今才知,讀書固然有很多好處, 可若是只知死讀書而不理世事,便沒了護持家人的本事,曾經所得也極易被人掠奪。」

阮鈺深以為然,寬慰他說︰「郎兄現下明白了,為時未晚。」

郎玉柱點頭道︰「還要多謝阮兄與應公子點醒。」

阮鈺擺手笑道︰「皆是郎兄自己有決心,否則縱然旁人再說千百句,也是無用的。今後兩位去到遠處,人生地不熟,恐怕還會遇見一些難處,但凡是有小生能出力處,盡可說與小生知道。盡管那時或有千萬里之遙,嫂夫人卻應當是有法子的。」

郎玉柱這回並未拒絕,而是將阮鈺心意記下,又道︰「此番我夫妻倆急著離去,阮兄喜愛的書籍還有許多不曾抄完。因那些書籍為家父所留,小生不敢貿然相贈,不過待安頓下來之後,小生便將之抄錄下來,寄送給阮兄。」

阮鈺知道郎玉柱對他感激,總想要有所報答,若說將古籍送他,他是不敢收的,可若只是送他抄錄本,那便無妨。而且抄書也能開闊眼界、扎實根基,並不會影響學業,他心里就更無負擔了。

于是,他溫聲說道︰「如此,便多謝郎兄了。小生甚愛之。」

郎玉柱果然高興起來。

顏如玉在一旁听著兩人說話,心里也高興得很。她既高興夫君交到了很好的友人,也高興她能因此避過劫數。此後她當為阮相公立長生牌位,與夫君一同祭祀,代代相傳,為他祈福,以謝這樁恩情。

又過了些時候,幾大車的書終于全都送到船上,應辰也定好了船回來。

郎玉柱小心扶著顏如玉上船,待穩穩當當站在甲板上後,還朝這邊揮手,與阮鈺、應辰告別。

阮鈺朝他笑著,也招一招手。

應辰倒也微微頷首,算是示意了。

之後,那大船很快劃走,水波蕩漾,漸漸地消失在遠方的水面上……

阮鈺收回視線,微微松了口氣,說道︰「通溟兄,小生如今已瞧不見嫂夫人身上的黑氣了,想必在他們離開此地時,此劫就已破除。」說到這,他又有些欣慰,「小生至今仍不敢想,若嫂夫人當真應劫,後事將會如何?但如今……總算沒有憾事了。」

應辰先前不僅瞧了顏如玉的命數,也略掃了一眼郎玉柱的,如今听到阮鈺這話,頓了頓後,說道︰「顏如玉死後,郎玉柱發誓報仇,從此發憤圖強,中了進士做了官,並苦心尋得那害死顏如玉的仇人錯處,抄其全家。司法之人與郎玉柱有親,逼他納妾,他思及顏如玉誕下之子無人照料,待此案了結後,他替顏如玉報得大仇,便辭去官職,帶妾回去老家。從此他悉心撫養獨子,再不曾另娶。」

阮鈺聞言一怔,郎兄最終……納了妾室?他心中忽然有些悵然,即便郎兄與嫂夫人這般恩愛,還是逃不過世俗的逼迫,在其死後納妾。雖說郎兄是為照顧後代,也不再娶妻,終究……還是有些意難平吧。

應辰並無阮鈺那些念頭,與他說完郎玉柱原本命數後,就拉他同去新租下的那艘船。

阮鈺失笑,也不再悵惘,左右那都是不曾發生之事,現下嫂夫人已然無礙,郎兄的心意自然是不會有所轉移的,他們定能白頭偕老。

——事實也的確如此。

顏如玉險遭大劫之事到底刺激了郎玉柱,他與顏如玉安頓下來之後,一邊為阮鈺抄寫古籍一邊用功讀書,一邊也努力照顧娘子。在將自己忙得□□乏術之余,他迅速成長,變得沉穩起來。他本就是個有才學之人,後來在實務上下了大工夫,在科考上自然十分順利,其成績竟比原本命數更強幾分,也得了不錯的官位。

後來因種種緣由,郎玉柱察覺彭城縣令史縣令正該是他們夫妻原本的仇人,而他恰好是其上司,雖說今生史縣令尚且來不及對他娘子不利,但他心中到底還有芥蒂,就叫人仔細調查史縣令可有為官貪贓枉法之處,結果當真發現他曾犯過,就向上稟報,叫他得了應有的處罰。

官場之上有人贈妾,郎玉柱雖已做官,骨子里仍有一股痴性,將之婉拒。

再往後,郎玉柱雖說仍舊愛書,也不喜官場,可為能保護妻兒,他卻並未如命數中那般辭官,反倒在賢內助的提點之下,做了個官聲極好的清官,一路青雲直上,官職二品。他也肯扶持那品性俱佳的讀書人,門中學子眾多,保住了不少有抱負的寒門良臣。待他老年精力不濟時,便主動辭官,歸老鄉里。

顏如玉之子經由夫妻倆仔細教導,長大後也頗是成器,在郎玉柱致仕後,接替其父,也好好做了一位為民請命的清官。

這回應辰租下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船,船客只有他與阮鈺兩人,船艙頗大,自不如大船中那小間一般擁擠。出門在外,坐大船安全,坐中船寬敞,于此事上阮鈺向來皆可,便由得應辰做主。何況這條水路安穩得很,住得舒服些也好。

如今兩人要先去宿遷一趟。阮鈺在那處有房子,租給了一位在當地賣布的客商,已有數年之久。

一路風平浪靜,幾個時辰後,宿遷已至。

去時布商還在忙碌,租金卻都已存在牙人手中,阮鈺與牙人聯絡,就將租金順利收了。

過後便是住宿。

此前阮鈺大多住在自己的別第中,然而宿遷這處的雖也是個小院子,卻由布商獨自租下,幾間屋子里滿是他的東西,並無空處。而阮鈺同布商不熟,也無意借居,就與應辰出門,準備找個客棧住一晚。

宿遷的客棧很多,兩人尋了個清幽的所在,不過上房只剩下一間。

阮鈺與應辰也曾抵足而眠,皆不介意,便利落入住。隨後阮鈺叫來熱水,先將趕路的乏氣洗去,應辰則一如往常去叫飯菜,待阮鈺沐浴出來,就可以一同用飯。

次日,二人出門走走,並不在客棧里用早飯,而是打听到一間頗為出名的茶樓,去那處一邊听人說書,一邊品茶、吃茶點。

台上人說的是些仙妖神鬼的故事,是阮鈺不曾听過的,故而他頗有興致,听得津津有味。

應辰不時給阮鈺的茶添上熱水,偶爾再叫添些點心過來。

兩人都是心無旁騖,可就在他們的不遠處,卻有三個讀書人打扮的年輕男子面色一變,都是驚疑不定的。

「兩位兄長,你們可曾注意到了?那邊的那位?」其中一人神情驚慌,卻不敢張揚。

另兩人比他略老成些,可此時也都有些焦慮。

年紀最長的那人神色凝重,壓低聲音道︰「那位龍氣繚繞,是一位龍君。」

第三人瞳孔驀地收縮,面容肅然,同樣小聲開口︰「兄長所言當真?」

最年長那人苦笑道︰「蛇與龍有些微瓜葛,我原身為蛇,若是其他妖王我或可認錯,但若是龍君出現,便絕不會認錯的。那必然是一位龍君,且定是一位極可怕的龍君。」他的嗓音中帶著一絲駭然,「你們有所不知,雖說江河湖海的龍君甚多,可當真地位極高的卻只有四海的嫡系,而嫡系又有多支、多代,越是與四海龍王血緣近越是位高權重,越是血脈純淨越是威壓強大,也越是叫人抵抗不得。」

「我活了這許多的年歲,修行的也是仙道,自問還有幾分道行,尋常的龍君的威壓雖也對我有震懾之力,卻也輕易不能叫我心生恐懼。這位卻不同。他只坐在那處,半點不曾留意我,我便已然兩股戰戰,幾乎動彈不得了。」

「早年我曾與一位南海第十代的龍子結交,他已是那代很出眾的俊杰了,威壓卻遠遠不及這位。由此可見,這位的來歷只怕……」

說到此處時,這位蛇仙面上遍布恐懼,艱難地控制住自己,不要驚動旁人。

他的兩個兄弟頓時明白,這一位龍君……恐怕至少也是四海前幾代的嫡系。

蛇仙忽然想到一事,面色驟然緊繃,聲音嘶啞道︰「不對,不對。我相熟的那位龍子行事八面玲瓏,對四海眾多龍子皆很熟悉。他為免我沖撞他的同族,曾與我細細說過眾多龍君的模樣,便是四海龍王也有描繪。如今仔細想過,竟無一人能與這位對應,這如何可能?他威壓至此,絕不是無名之輩。」

他猛地想起一個恐怖的可能。

「好友不敢描述者唯獨一位,莫非,莫非他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  《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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