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西大隊奔襲沈陽的時候,廖兵團已經兵敗如山倒。
此時的遼西戰場上一片混亂,炮火響徹雲霄。廖兵團先是在黑山受到10縱的頑強阻擊,前出營口的道路被堵死。他們想掉頭逃回沈陽,卻被我6縱經過一場彪炳史冊的強行軍(一晝兩夜急行軍250華里),迎頭堵截在厲家窩鋪。
我東野大軍隨即鋪天蓋地而來,到處是沖鋒的解放軍戰士,到處是坦克、戰車、火炮和鼠竄的國民黨士兵,在我軍的強力打擊下,廖兵團潰不成軍。
事實證明,孟佔山的判斷準確無比。
總部進軍沈陽的命令很快就下來了,廖兵團剛剛被殲,東總就下命令進軍沈陽。
可是,由于圍殲廖兵團采用的是穿插滲透戰術,這樣不僅使廖兵團建制大亂,東野各參戰部隊也建制大亂。各師、團、營、連單獨作戰,窮追猛打,圍殲戰結束的時侯,各縱隊根本無法集結,這對奔襲沈陽造成了很大影響。
此時,冀西大隊成了整個遼西戰場上唯一一只建制最齊全的部隊,命令下來的時候,他們早已捷足先登,神兵天降。
如此奇兵突進,東總沒想到,國民黨守軍更沒有想到。
當衛立煌得知東野的先頭部隊已經渡過渾河,正向市區殺來時,簡直驚掉了下巴。
他預判到廖耀湘兵團凶多吉少,他預判到東野大軍只要在遼西戰場上稍微抽得出部隊,就會立即兵進沈陽。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對方會來得這樣快!
他完全慌了,不敢招架,坐飛機先撤了。
衛立煌一走,沈陽城就只剩下周福成的部隊了。
孟佔山的預想完全正確,他們雖是孤軍深入,但敵人已處于極度恐慌的狀態,完全亂了陣腳。
此時守城的尚有8萬余人,按理說足可以一戰,可周福成還在計劃如何守城之時,他的手下卻早已在醞釀如何投誠起義了。
冀西大隊甫一抵達沈陽,立即發起攻擊。東野的大部隊還在路上,他們已經突破沈陽外圍,攻入了市區。
孟佔山一輩子也沒打過這麼痛快的仗。
守軍望風而降,到處是成群結隊的潰兵,要麼打著白旗,要麼在脖子上掛著紅布,興高采烈地主動打听解放軍的位置,要求投降。
一些軍官甚至開著吉普車到處亂轉,找解放軍去他們的兵營受降,有的還為爭著受降互相打了起來。
「我的天吶,」郭勝利坐在繳獲的吉普車上對謝振國說,「這哪里是打仗,這比下河攆鴨子還簡單!我操,打了一輩子的仗,還從來沒見過爭著搶著投降的?」
謝正國就笑,「咱隊長太精了,這仗打得,發橫才了!我靠,這俘虜抓都抓不過來!」
「怎麼抓不過來?你傻呀老謝,把部隊散了,以連排為單位各自作戰,甚至以班為單位單獨作戰,一個班抓一個營總成吧?」
謝振國恍然大悟,「就是,就是,你老郭變聰明了?嘿嘿,老子也把戰馬舍了,搞他一輛大道奇去!」
冀西大隊在偌大的沈陽市如人無人之境,除了零星的抵抗以外,戰士們基本上就是端著家伙在市區內接受俘虜了。電話不斷打到隊部,各級指揮員都興高采烈,有的說捉了一個團,有的說繳了多少火炮和坦克,有的部隊俘虜抓得太多了,人得單個兒分開才能應付局面。
陸政委興奮的話都說不利索了,「我的娘唉……老孟……這仗打得……做夢都想不到!」
王參謀長听了樂了,笑嘻嘻地補充道︰「我說,現在不是吃不飽,而是怕撐著!真愁人!」
孟佔山听了沒啥興奮表情,不但不興奮,甚至還有些忐忑。
他的第一個預判已經實現了,敵人完全處于恐慌之中,根本不禁打。
可第二個呢?
段峰他們能守得住嗎?
一旦守不住?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整個遼西戰局都可能為之改變!
那後果,簡直是他生命中無法承受之重。
可他哪里知道,他想多了——廖耀湘的十萬精兵,段峰他們一個都沒見著。
冀西大隊是凌晨攻入市區的,到了下午,四面八方都傳來爆豆般的槍聲,很快就弄明白了,原來是獨十師從城東打來,獨一、二、三師從城北殺入。
大部隊來了,孟佔山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
他知道,廖耀湘兵團已經灰飛煙滅了。
由于冀西大隊神兵天降,拖住了沈陽守敵,為我主力部隊趕到並圍殲敵人創造了先決條件。隨著震天般的吶喊,沈陽守敵完全陷入了我軍的汪洋大海。
到了傍晚,沈陽已基本落入我手,諾大的沈陽城,只剩下青年軍二零七師和少數部隊還在抵抗。
現在,需要解決的問題有兩個,一個是國民黨守城司令周福成,另一個是青年軍二零七師。
上級很快掌握了情況,命令冀西大隊去解決周福成,其余部隊去消滅二零七師。
……
嘹亮的沖鋒號聲響起,戰士們像潮水一般包圍了世合銀行大樓。
銀行大樓是周福成的最後藏身地,里面是鋼筋水泥結構,四周高牆環繞,牆高逾丈。
14團打響的時候,郭勝利帶著15團從另一個方向也打響了,一時間,大樓前一片轟嗚,一片火光。
14團繳獲的重炮一直沒怎麼用,炮兵心癢難耐,好不容易逮著機會,立即一通猛轟。
再好的建築也禁不住重炮,可憐美麗的銀行大樓,頃刻間磚石橫飛。才打了兩輪齊射,對方的還擊就沒了蹤影。
謝振國還沒下令沖鋒,15團已經呼嘯而起,吶喊著撲向大門,戰士們一邊沖鋒一邊猛烈射擊,個個爭先恐後。
謝振國氣得大罵︰「娘的,郭勝利!搶功啊?」
可不是嘛,郭勝利提著一支湯姆森沖鋒槍,光著腦袋一馬當先,稀里糊涂就把勝利果實給搶走了。
不光是郭勝利,最先沖進去的那撥戰士也都光著腦袋,跟著郭勝利有樣學樣。這幫猛人一邊沖鋒一邊摟火,把大樓里打得塵煙四揚,一邊射擊還一邊狂喊︰「繳槍不殺!老子們優待俘虜!」
樓里的國民黨兵都乖乖地舉起了手,郭勝利就問︰「周福成在什麼地方?」那些兵就用手往樓上指。
郭勝利帶人剛要往樓上沖,就見一個軍官從上面走了出來,開口便說︰「我是周福成,我正準備和你們商量投誠事宜呢。」
投誠事宜?和誰商量?郭勝利覺得太搞笑了,都什麼時候了,還談什麼投誠?于是把沖鋒槍一揮,「來人!把他們帶下去!」
直到此時謝振國才帶人沖進大樓,一見郭勝利捉了周福成,謝振國氣得嗷嗷直叫,「娘的,半道上端走我煮熟的鴨子,你郭勝利算什麼本事?沒有老子的重炮,你捉個山藥!」
郭勝利就笑,「嗨,自己人老謝,勝利果實揣誰兜不是揣?再說了,你那炮再打下去,整個銀行大樓都得被你煮熟嘍!我……我不沖成嗎?」
謝振國正要發火,後院卻傳來激烈的槍聲。郭勝利大度地揮揮手,「老謝,息怒老謝!你瞅瞅,大頭還在後頭呢!這回你們先來,我絕不搶食。嘿嘿,有困難說話!」
說完,就帶著人退出去了。
謝振國沒想到仗打到收手時,還能撈到一塊硬骨頭,馬上就來了精神,立即命令包圍後院。
後院是銀行倉庫,是一座三層小樓,修得十分結實,據說有二三百人把守。
小樓的窗戶里伸出二十支機槍槍管,樓前的沙包工事里,還有四五挺美式重機槍和幾十枝沖鋒槍,儼然是精銳中的精銳。
謝振國把形勢看明白了,立即命令一營試探性進攻。沖鋒號一響,一營就在火力的掩護下迅速向小樓逼近。
可還沒等部隊展開隊形,對方就開火了。果然是精銳,火力異常凶猛。
一營在密集火力的打擊下紛紛臥倒,小樓的火力居高臨下地往下打,不少戰士趴在地上就被打中了。
謝振國罵了聲,「兔崽子,死到臨頭還瞎折騰!」眼見傷亡不斷增加,連忙命令部隊撤退。
孟佔山提著一支沖鋒槍趕到銀行大樓,大樓外的郭勝利一見就匆匆迎了上去。
「怎麼回事?周福成都押到我那兒了,這銀行大樓卻還沒拿下?」孟佔山納悶地問。
郭勝利笑了︰「隊長,我一個沖鋒就把前樓拿下了,老謝不服,結果在後院吃了癟。」
孟佔山瞧瞧形勢就明白了,「你小子少吹牛,我還看不出來嗎?這些重炮拖不進去,老謝沒了重火力,這才吃的癟!走,進去瞧瞧!」
兩人旋風一樣沖進大樓,謝振國正在里面團團轉呢,這家伙把衣扣一溜拽開,困獸似的在大廳里走來走去,一見孟佔山連忙迎了上去,「隊長,你怎麼來了?」
孟佔山問︰「怎麼,遇上麻煩了?」
謝振國苦笑了一下,「娘的,一幫雜碎,拒不繳槍,火力還挺猛!」
郭勝利不耐煩地擺擺手說︰「老謝,不是我說你,你那些寶貝留著下崽啊?重炮雖然拖不進來,可你那些六0炮和火箭筒呢?炸平他!看他狗日的還敢瑟!」
謝振國搖搖頭,「據俘虜交代,小樓下面是金庫,咱要是炸平了,那金子就白瞎了。那可是金子啊!」
孟佔山一驚,神色頓時嚴肅起來,過了良久,才抬頭看向郭勝利︰「謝團長說得對,這麼大個銀行,金子少不了。這樣吧老郭,你去金淼大廈的俘虜點整點兒火焰噴射器和射手來,應該有三具,拿來燒他狗日的!」
郭勝利听了直咋舌,「哎呀!那玩意可厲害,一燒一條火龍!隊長你太聰明了,真金不怕火煉!」說完就帶人去了。
一袋煙的功夫,郭勝利就帶著三具火焰噴射器和三個反正的射手趕了過來。很快,三具火焰噴射器就在後門一字排開,謝振國還組織了十幾個機槍掩護組,專門負責掩護。
「國軍兄弟們!」謝振國拿著個鐵皮喇叭在做最後的喊話,「你們已山窮水盡,放下武器,我們優待俘虜!」
眼前的國軍對謝振國的喊話無動于衷,回答他的是一陣槍栓拉動的聲音。
謝振國冷笑一聲︰「喲 ,還他娘是硬骨頭!瞧清楚了,這可是火焰噴射器,再不投降,統統做燒雞!」
對面有人大罵︰「呸!我堂堂國軍,寧死不降!你們來打呀?老子臨死前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謝振國怒了,扭頭沖身後的孟佔山說︰「隊長!狗日的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燒吧!」
孟佔山還在猶豫,一邊轉動望遠鏡,一邊嘟囔著︰「娘的,不合理啊?周福成的兵,都是老東北軍,應該沒有那麼頑固,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一旁的陸政委也在吶悶︰「就是,周福成都被捉了,這幫家伙還執迷不悟。」
郭勝利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閻王完蛋,小鬼還蹦噠。」
孟佔山齜牙一笑,說︰「我說,這讓我想起了一個笑話,從前有個財主養了一幫護院,結果有一天山賊來了,財主發現,護院見了山賊臉都綠了,吵吵嚷嘎著要入伙……」
「咋回事呢?」陸政委估模精彩的還在後頭,咂了咂嘴,等待下文。
可是,沒有下文了,孟佔山的故事戛然而止。
小樓里閃出一個軍官,以極快的速度匍匐到樓外側的沙包工事後。孟佔山看得分明,一把扯過警衛員小王,「小王,看看那個剛出來的軍官,怎麼那麼面熟?」
「噢?」小王抓過望遠鏡,猴著腰,賊兮兮地盯著對面,少頃點點頭說,「我操,隊長,那好像是當年大王鎮的參謀長陸震海。」說著眼楮就瞪大了,腮幫子也倏然繃緊。
陸政委驚問︰「陸震海是誰?」
孟佔山沒吭氣,仍然目視前方,本來微蹙的眉頭,已然舒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