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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沈陽,沈陽(一)

孟佔山終于回到了冀西大隊。

一眾老部下見面也沒有多說話,各人伸出一只大手,在空中重重一握,那高興勁就別提了。

幾個團領導分別向孟佔山介紹了隊伍的情況,無非是部隊建制、武器配備和戰士情緒等情況。

部隊最近沒仗打,情緒都很低落。而在打敗了新五軍之後,部隊的裝備已經換了一茬,現在正是兵強馬壯,戰意正濃之時。

把部隊情況了解了一番,孟佔山就有底了,很快就和劉司令通了一通電話,那意思是說我孟佔山又回來了,趕快給仗打!

說來也怪,通話的第二天,部隊就接到命令,立即趕赴四平,乘火車先至清源,然後直插鞍山、海城。

劉司令在電話里強調︰這可是中央軍委的電令,佔領海城就能防止沈陽之敵逃營口。

大伙都樂壞了,這命令可是通天了,于是鬧鬧嚷嚷的飽餐戰飯,然後立即出發。

與此同時,一場大規模的殲滅戰正在展開。

這場大殲滅戰就其規模而言,在我軍戰史上是史無前例,我軍集中了29個師共45萬人,想要一口吃掉廖耀湘兵團5個軍12個師約10萬人。

冀西大隊在孟佔山率領下,長途奔襲350 公里,于 10 月 29 日抵達開原,正準備經沈陽以東直插海城,突然接到東總命令︰部隊立即向巨流河挺近,堵截廖耀湘兵團退往沈陽的通路。

怎麼回事?

不管沈陽的敵人了?

孟佔山雖有疑問,但軍令如山倒,他立即改變行程。

10 月 30 日,他率隊抵達巨流河,長途奔襲的冀西大隊終于可以喘口氣了。

孟佔山站在河邊很激動,心里像翻卷的河水一樣洶涌,他用力呼吸著河上的新鮮空氣,感覺有種久違的快感。

又撈到大仗了!

好家伙,打廖耀湘的十萬精銳,十足大仗,過癮!

就是不知道,這家伙有沒有命跑到這里,跑到這里還能剩多少殘兵敗將?

河上視野開闊,一陣陣涼風不斷吹來,孟佔山就在那一陣陣涼風中思緒萬千。

河面很寬,約100多米,水流湍急,河面上沒有任何船只,想要過河,只有通過遠處的一條鐵路橋。

他女乃女乃的,這要讓廖耀湘跑了,自己找塊豆腐撞死得了!

他這麼看著,電話線已經布好了,他很快就通過電話分配了各團的任務,要求各團迅速築好灘頭陣地。

部隊很快就行動起來,畢竟是精銳,動作很麻利。一時間,巨流河北岸人喊馬嘶,連炸藥都用上了,只為盡快挖掘凍土。

除了擔任警戒的警衛營以外,其余三個團及大隊直屬部隊全成了工兵,戰士們干得熱火朝天,到處是呼號連連。

時針已經指向了六時,孟佔山要通了三個團長的電話,用命令的口氣將構築工事的要求傳達給各個團長。

郭勝利和謝振國都沒有異議,1段峰卻沉吟了好一會兒,提出了一個讓孟佔山始料未及的問題︰

「隊長,咱們有必要構築那麼高強度的工事嗎?」

段峰一直是團領導里孟佔山最欣賞的那個,如果非要給自己選一個接班人,孟佔山一定會選段峰。

可是,眼下,段峰的話卻讓孟佔山憤憤不已。

「娘的,你小子給我听好了!」他厲聲朝話筒吼道,「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如果因為工事構築出了問題增加戰士的傷亡,我斃了你!」

「在下明白!」段峰用一種俏皮的、貌似恭順其實狡猾的腔調回答道,「不過在下也有不明之處!」

「……講!」

「隊長,我認為,沿河構築工事根本沒有必要!」

「……胡鬧!」孟佔山心中本能一顏,吼了一聲,「你小子想清楚再說!」一個意念油然浮上孟佔山腦海︰這小子想偷懶!

「隊長,我沒胡鬧!」段峰爭辯道。听得出來,這小子非但不為他的偷懶而感到內疚,相反還異常執著,「隊長,我從小在這片長大,對這一帶很熟悉,眼前的巨流河寬100余米,深二、三米,河上又無船,想要過河,只能通過我這里控制的鐵路橋!嘿嘿,不是我夸口,我一個團守在這里,他廖耀湘縱有十萬人馬也過不來一個!」

「少吹牛!」

「我說隊長,你是知道的,我很少吹牛。最近咱連打勝仗,補充了很多俘虜兵,我一個團都有五千多人了。此橋既可以用火力封鎖,又可以在必要時炸毀。嘿嘿,我已命人往橋中布滿炸藥,老子一不高興,就轟隆一聲。」段峰輕笑一聲,「嘿嘿,讓他廖耀湘望橋興嘆!」

「你敢保證此河就沒有可以徒步涉過的地方?」孟佔山松一口氣,語調仍是嚴厲的。他已從段峰的話中窺到了一些關鍵,卻仍不敢相信!

「我敢保證!」段峰很干脆地回答,語氣也變得異常嚴肅,「我老家就在附近,這條河我閉著眼都知道深淺……隊長,你放心,最淺處也有兩米多深,而且河底有大量淤泥!就算有個把游過去,也早凍成冰棍了!」

孟佔山沉默了……

如此說來,構築高強度的工事實屬沒必要。

更關鍵的是,這麼多人,這麼多部隊都跑去守一座橋,又有點浪費。

再說了,也施展不開呀。

「段峰,你小子听著,暫時不要跟別人亂說……這事很重要,我要好好考慮考慮!」

「是!明白!」段峰立即明白了孟佔山話中的含意。

放下電話,孟佔山的一顆心高高懸起,大腦開始緊張地運作。

已是黃昏時分,太陽在西邊懸得很低,仿佛受到了河水的引力,眼看就要掉進河里。

孟佔山扯開胸前的扣子,一路走向河灘,任河風嗖嗖吹進胸口……

說實話,他完全同意段峰的說法,這里只要放幾千人馬,必要時炸橋,就能完全堵住敵人的退路。

可是,如此一來,他的大部隊怎麼辦?窩在這兒完全失去了意義。

而且,萬一廖兵團還沒到此就被……

我勒個去!

那,那,那……那也太憋屈了。

前面的仗沒趕上,大伙本就意見一籮筐。原以為這次撈到大仗了,萬一再狗咬尿泡——空歡喜一場,大伙還不吐了血?

等等!他的腦子里突然電光火石般一閃——

如此這般,倒不失為一個機會!

上級不是先派我們迂回到海城,攔截沈陽之敵逃營口,後來又改派我們到此堵截廖兵團回沈陽。

目前情況下,只要在這里放他個幾千人馬,必要時炸橋,堵截廖兵團退沈陽應該沒有問題。

如此一來,我何不將主力部隊渡過渾河,向沈陽進軍!

此念頭一出,他覺得自己的小心髒像魚漂子似的猛地往上一沖,胸口一陣緊抽。「警衛員!警衛員!」孟佔山大吼。「有!」小王顛顛地小跑著過來,叫了一聲,「首長!」

「趕快通知團以上干部開會!」

「是!」

一袋煙的功夫,幾個團干部紛紛趕來,大家興致勃勃地向孟佔山匯報著布防情況。

很快的,在孟佔山的召喚下,大家聚集在行軍桌前,借著夕陽看向地圖。

「各位,到目前為止,我們接到過兩個作戰任務,先是中央軍委指示我們佔領海城,切斷沈陽之敵南逃營口的退路。後來,東總改派我們到此堵截廖耀湘兵團退往沈陽。

各位,眼前的巨流河寬100余米,深二、三米,河上只有一條鐵路橋可以通過。只要我們在這里放他個幾千人,必要時炸橋,截斷廖耀湘兵團撤退沈陽應該沒問題。

這樣一來,咱們大隊人馬渭集在此就沒有意義。

各位,現在錦州已經打下了,長春也打下了,廖耀湘的十萬大軍也在鐵桶陣中,剩下的,也只有沈陽和營口這兩大股敵人了,吃掉這兩股敵人,顯然勢在必行!」

孟佔山的目光巡視了眾人一圈,聲音鏗鏘地繼續道︰

「與其把主力耗在這里,不如我們直接打進沈陽拖住敵人。我們用主力打沈陽,即可以拖住敵人逃營口,又可以隨時機動到巨流河堵截廖耀湘兵團的退路。

因此我決定,留下段峰團守巨流河,大隊主力直取沈陽!大家意下如何?」

孟佔山的話說完了,大伙面面相覷,像一截截電線桿戳在那里。

此時此刻,沿河一字排開上萬人馬,到處吵吵嚷嚷的,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指揮所卻突然安靜下來,如同墜入冰窟。

人們屏住呼吸,愣愣地瞅著他們的隊長。

這,這太不合理了吧?

區區一個冀西大隊,就敢攻打沈陽這樣的大城市,這,這,這也未免太不把國民黨當干糧了吧?

孟佔山仿佛看透了眾人的心思,「各位,至于孤軍深入是不是太冒險?其實不然。因為敵人是敗兵,正處于極度的恐慌之中,陣腳已亂,我們完全能夠以少勝多。」

經過一陣苦思,眾人紛紛將灼熱的目光投向孟佔山,尤其是郭勝利,這家伙把後槽牙一咬,「干!隊長,我就認準一個理,那麼大個戰場,千軍萬馬都動起來了,決不會只盯著一個小小的廖耀湘,大頭絕對在後面!要不讓咱冀西大隊惡惡地打一仗,那世道也太不公了,老天都瞎了眼!」

一邊的王參謀長苦笑了一下,隨即聲音沙啞地說︰「隊長,叫我怎麼說呢?你這實際上又是在抗命!而且風險還不小!不過,怎麼說呢?我個人認為,你的方案是最佳的!」

孟佔山把目光移向了陸政委,「政委,你說呢?」

陸政委的喉結哽噎了一下,沉默了兩三秒,終于聲音發顫地說︰

「老孟,你他娘的!簡直是和尚打傘——無發無天!我說,哪天你被槍斃了,我一點都不奇怪!

唉,經過靠山屯一戰,我也想明白了,我現在只問你三件事!」

「請講!政委。」

「你小子,是不是撈不著仗打,非要強打這一仗?」

「不是!」

「你敢說你是本著對黨和人民高度負責的精神,而不是耍個人主義?」

「不是,絕對不是!」

「那麼,你敢保證去打沈陽不是羊入虎口?不是葬送了部隊?」

這是個出乎孟佔山意料的問題。但他只遲疑了一下,便反應過來︰

「政委,這我不敢保證,我只知道,拖住了沈陽守敵,就能為我軍全殲廖耀湘兵團之後再圍殲沈陽之敵創造先決條件。

我說,我們哪怕遭遇重大傷亡,全隊打得只剩下幾個人,這對全局來說仍然是值得的。」

「好!」陸政委激動地拍了拍孟佔山的肩膀,繼而看向周圍的干部,「干!干他娘的!膽小不得將軍做,將軍也怕孟佔山!」

他忽然又像意識到了什麼,表情嚴肅地對段峰說︰「段團長,守不住鐵路橋,一切都是扯淡!一有緊急情況立即炸橋,出了問題提頭來見!」

段峰使勁點頭︰「是!」

最後他轉向孟佔山,「隊長,下命令吧!」

孟佔山凝望著眾人,高聲斷喝︰「同志們,13團留守,其余部隊立即過河,向沈陽進軍!」

此時,火紅的落日正緩緩落入河中,隨著嗤啦一聲,將一條巨流河染成了一條火紅的綢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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