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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人生若只如初見(三)

孟佔山的病情恢復得很快,先是退燒了,腦子清醒了,再往後血色素上來了,貧血在慢慢糾正。前些日子下床都不成,現在他已經能在余雪的幫助下,帶著引流瓶在病房里轉悠轉悠了。

在余雪的眼里,孟佔山是個少見的首長,她一直都很好奇,這麼文氣的首長是怎麼三次抗命,帶領部隊打出靠山屯那樣的大捷的?

他的面容很白淨,嘴角總是掛著笑容,雖然生得高大威猛,卻極是和善,說起話來慢條斯理,一句一句頗見睿智。

余雪覺得,他是那樣的特別,和別的病號簡直格格不入,別的病號是刮大風,他卻像清風拂面。

警衛員小王私下里洋洋得意地對余雪吹噓︰「我們首長恢復的快吧,他可不是一般人!他屬雞,經折騰,只要有半條命在,他就能恢復,這回你開眼了吧。」

余雪點點頭,夸贊道︰「確實不一般,你們首長看著文氣,卻有一身鋼筋鐵骨。」

「那是!「小王甚是得意,繼續吹噓,「我們首長可是鐵打的漢子,萬里挑一!你也看到了,來醫院途中那一仗,他硬挺著身子,先是挾持敵首,然後輸著吊瓶開車,愣是把咱們帶出了險境。」

這回余雪搖搖頭,「我覺得那一仗是勝在智慧,你們首長一口氣用了瞞天過海、李代桃僵、反客為主三條計策,把敵人耍得團團轉,真是高人中的高人!」

「對對對,你說的太對了!哎呀,余軍醫,還是你看得準。我們首長打仗從來不蠻干,最善于用計策!

自來到東北以後,我們首戰東安,再戰大甸子,再加上兩打刁翎,大戰靠山屯,那一仗不是打了個滿堂彩?我告訴你,打刁翎那一次,才叫絕……」

余雪安靜地听著,听著那些匪夷所思的勝仗,她很驚訝,她發現,自己完全被一個個精彩的戰斗故事吸引了。

警衛員的敘述已經臨近尾聲……

「我們首長這個人哪,平時像個文人,一有空就想看書,說是換換腦子。

人家換腦子都是打撲克下棋,他倒好,竟然是看書。看書可是個費腦子的事,我拿起書來就犯困。可他卻好像有癮似的,飯不吃,覺不睡,一看起書來就放不下。你說,他那腦子能不聰明嗎?

他不光聰明,還膽大,一旦打起仗來,就不是他了,他就成了‘瘋子'。

嘿嘿,靠山屯那一仗,換了是別人,敢打嗎?可我們首長一跺腳︰打!就這麼打!打輸了算我的!……那是什麼樣的氣魄?」

听著警衛員的長篇大論,余雪對孟佔山佩服的無以復加,一想到這個名聲在外的首長居然和自己以兄妹相稱,她就受寵若驚。

首長是什麼人物?那是二縱響當當的戰將,打的仗恐怕比自己走的路還多。這樣的人,能和自己以兄妹相稱,余雪覺得很有面子,也很自豪。

孟佔山很快就不需要特護了,余雪也回到了原來崗位。

最近余雪挺開心的,院長找過她,說是她這次去野戰醫院表現不錯,值得表揚。另外,冀西軍分區還發來電報,說她姐姐在抗戰中表現不錯,多次和我軍配合,打漢奸殺鬼子,是我軍的朋友,所以不會影響余雪入黨的。

余雪高興壞了,她知道為什麼會有這封來電,有人不是說說而已,而是行動了。

余雪變了,原先她有些傲氣,現在卻變得見了誰都是一臉微笑,就連醫院的勤雜工她都是客客氣氣地說話。醫院的人就感慨,這還是余雪嘛?簡直成了笑面佛了。

余雪當然不是笑面佛,見孟佔山一天天好起來,她高興得跟啥似的,就像日頭下的白玉蘭,開得正燦爛。

可這份燦爛,只維持了不到二十天,就晴轉多雲了。

這幾天余雪的情緒甚是低落,無他,只因為那個政治處主任又找她談話了,先是噓寒問暖,然後就直奔主題︰「小余,該考慮個人問題了。」

部隊有紀律,叫二六八團,想解決個人問題必須滿足三個條件,年齡26歲以上,軍齡滿八年,職務團級以上。照道理說,余雪一條都不佔,可這條紀律卻不適用于女軍人。

王主任笑呵呵地讓勤務兵給余雪倒了一杯水,又找出些松籽,抓一把放在余雪手上,「小余,吃松籽!今天找你來,還是想談談你的個人問題。」

余雪有些不悅,卻不好意思表露,只能用一雙明媚的大眼楮瞅著王主任,听他往下說。

這已經是王主任第三次做類似的談話了,前兩次都有些不愉快,頭一次想把她介紹給一個主力旅的旅長,第二次更厲害,換成了師長。

雖然一次比一次職務高,可余雪都婉絕了,弄得王主任很沒面子。

「小王,這一次給你介紹的可是縱隊副司令,此人是老革命,今年38歲了。他十六歲參加赤衛隊,十八歲參加紅軍,這些年來,他覺悟高,立場堅定,對敵人狠,對同志親,論打仗,大大小小立過了十來次戰功,是黨和人民信得過的好同志,你可要好好考慮。」

余雪听不下去了,她不明白,這個王主任為什麼老盯著自己,上次她強烈要求去野戰醫院,一方面是由于她要求進步,另一方面也是想躲避王主任的說媒,那陣子他正想讓她和那位師長見面。

余雪很反感這種拉郎配,她並不想考慮個人的終身大事,也不曾有時間來考慮,現在既然提起來了,她就不能不考慮。

那個副司令她見過,來醫院看過病,脾氣暴躁,胡子拉碴,皮膚又黑又粗,人也老氣,兩個人站在一起簡直跟父女似的?叫她怎麼願意?

「王主任,我感謝您的關心,可我現在還小,還不想考慮這些事情,等全國解放了,我才會考慮的。」余雪盡量用克制的語言,口氣緩和地說。

「唉,小余啊,我難道還不明白將革命進行到底的道理?你說的固然有理,可道理明擺著,首長解決了個人問題,就沒了後顧之憂,就能精力充沛地投入革命事業中去。再說了,這次可是縱隊的副司令,人家一眼就看上了你,組織上認為你們條件相當,才為你們撮合的。

這可是一件大事,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這一次你必須重視。」

余雪听著不大入耳,心里有些反感︰「主任,請你告訴我,關于我的個人問題,是憑自願呢?還是我必須服從?」

「當然是憑自願,不過,組織上可以通過這件事考查你,考查你的政治覺悟,也考驗你對革命的忠誠。」王主任的口氣很平靜,話卻說的很重。

余雪終于忍不住了,她的聲音有些激動︰「主任,既然是憑自願,那麼我明確地告訴您,我還不想考慮婚姻,我希望下次王主任來找我談話,是為了工作,而不是為了我的個人問題。」

王主任傻了,他有過多次成功的經驗,卻還是第一次這麼尷尬,他有點生氣了︰

「小余,我是代表組織和你談話,你現在是革命軍人,革命軍人就要服從組織的安排,除非你月兌離這個隊伍。

你的出身可不怎麼樣,你應該好好想一想,努力改造自己的思想,和工農出身的同志打成一片。不然,你就要考慮考慮你的政治前途了。

你這種表現使組織上很失望,你要好好想一想,不要急著做決定,等考慮成熟了咱們再談。」

余雪不說話了,她的眼里蒙上了一層淚雲,她敬了個禮就出來了。

當天下午,余雪就神色憔悴地出現在孟佔山的病房里。

孟佔山見余雪狀態不佳,就放下手里的書問︰「小雪,你怎麼了?有事?」

余雪不答,桃花般的臉上滿是陰雲。

「別發愁,有啥事只管說,天還能塌下來?」孟佔山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

余雪的嘴巴動了動,眼楮已經有些濕潤,嗓子也哽咽得可以,「我……」

「說吧,小雪,我說過,遇上難事就來找我。」

余雪苦澀地一笑,鼓起勇氣說︰「我遇上點小麻煩,不……是個老大難,一件很麻煩的事。我想,在這個醫院里,能幫上我的忙的也就是你了。」

「哦?」孟佔山的神情立馬變得嚴肅起來,「什麼事?快說。」

「是這樣,政治部主任給我介紹對象,說是幫我解決個人問題,可我還小,才20歲,我還不想嫁人。」

孟佔山笑了,「我當是什麼事?原來是樣!我說,咱民主聯軍的干部長年打仗,顧不上個人問題,很多人年齡都三十七八了,可不得由組織出面解決個人問題嗎?」

余雪听了就有些委屈,「孟大哥,我覺得,愛情就是愛情,得兩廂情願。如果我這輩子一定要結婚,必須是我願意的,而不是拉郎配。」

「嗨,既然是為副司令找對象,各方面條件肯定不能低,話說回來,誰讓你是醫院一枝花呢?」孟佔山笑著回答。

「孟大哥,你不幫我說話也就算了,還幫他們!你若是肯幫我,就幫我,你不願意就算了。」余雪說完這話,眼淚就撲籟撲籟落了下來。

孟佔山慌了,忙說︰「別呀,小雪。我問你,你真不願意?」

余雪回答︰「不願意,不願意,就是不願意。」

孟佔山皺起眉頭,「嗯,這事還真不好辦,有點不好出手,這種事在咱部隊里很常見,給你介紹的又是個大領導,還真不好摻乎。」

孟佔山不說還好,這一說余雪的眼淚就刷刷地往下流,她坐在那兒,低著頭,攪著手指頭,嗚嗚地放聲大哭起來。

孟佔山慌了,「你別哭呀,也不是沒有辦法,嗨,我就不信了,還有我老孟拿不下來的山頭?回頭我找找你們主任,他要是敢強迫,我就斃了他。」

余雪的眼淚本來撲籟撲籟往下掉,一听這話哭笑不得,「首長……這可不是拿山頭……犯不著和人家拼命……你若幫不了我……我一點怨言都沒有……大不了我以後退出部隊便是。」

「別!千萬別!」孟佔山趕忙遞了一條毛巾給余雪,「來,擦擦眼淚,小姑娘家家哭著不好看。放心吧,小姑娘,我老孟攻山頭,從來不用強。你讓我想想,我一定想一個好辦法,不但給你解決問題,還要一勞永逸才行,好不好?」

「好……」

余雪點點頭,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她知道這事很難辦,更別說什麼一勞永逸了。

可在經過了護送途中那一仗之後,她就是相信孟佔山,她覺得,沒有她這個孟大哥辦不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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