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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人生若只如初見(一)

馬班長一手拎著駁殼槍,一手毫不客氣地推開擋路的人,他身後的兩個戰士抬著擔架,擔架上躺著孟佔山。

他們剛剛趕到後方醫院,身上衣衫檻樓,血跡斑斑,臉上殺氣騰騰。

他們把孟佔山直接抬到了搶救室,似乎根本沒打算辦什麼手續,一個衛兵見狀,不滿地嘟囔了一句「先去辦手續!」沒想到話沒說完就挨了兩記耳光。

衛兵大怒,正要發作,卻被隨後趕到的女軍醫攔住了。兩人似乎認識,耳語了兩句衛兵的臉上頓時變色。

「馬上搶救首長!听好了,找最好的醫生!敢說半個不字,我先斃了你,再斃了我自己!」馬班長紅著臉咆哮道。

衛兵臉色蒼白,他知道這些剛從戰場上下來的人是沒有道理好講的,這是一群半失去理智的家伙。

更何況,听女軍醫講,傷員竟是指揮靠山屯大捷的孟佔山孟旅長!

靠山屯大捷,誰個不知?哪個不曉?

衛兵不敢怠慢,立刻給院長打了電話,很快,院長就趕來了,親自給孟佔山診治。

此時,躺在病床上的孟佔山已經迷迷糊糊了,朦朧中,遠近皆是虛幻和沉浮……

他的身體好像已經不屬于他了,他覺得自己已經被零切碎分了,肩頭仿佛墜著千斤巨石,胸脅間仿佛被揭了一層皮那樣疼痛。

這一路,實在是太辛苦了。

本來他就在和張老海的搏斗中傷了元氣,可在幸存的人當中,誰也不會開車,他不得不趕鴨子上架,在打了一針強心針之後一邊輸液一邊操起了方向盤。

極度的疲憊外加極度的消耗,他只覺得頭重腳輕,渾身發軟,天地都在打旋。

女軍醫一刻不停地給他擦汗,給他換液,給他調整輸液速度。引流瓶里的液體越來越多,女軍醫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可她現在能做的只有這麼多。

做這些的時候,她不停地看著他,眼里充滿了疼惜。

他像被抽了筋似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可他強撐著不讓自己暈迷,以至于把嘴唇都咬破了。

他知道,他必須挺住。

車過趙家鋪子,又走了兩個多小時,路不算陡,時間也不算太長,可在孟佔山的感覺里,像是走過了千山萬水,怕是攀南天門,也沒有這麼辛苦……

一路上他跟要斷了氣似地喘息著,眼前是一陣一陣黑蒙,腦袋里宛如要爆炸了一般,氣血翻涌,險些忍不住就要吐起來。

終于,在擔任向導的馬班長喊了一句︰「前面就是後方醫院!」時,恍若波濤般卷襲上來的困意讓他很快就失去了知覺……

經過檢查,病情很快就清楚了。眼前這個傷員貧血太嚴重了,還發著燒。固定引流管的縫線已被撕月兌,幸好引流管沒掉出來。

「好奇怪,這個傷員並沒有新鮮出血,可他貧血成這樣,居然好像還經過了一番劇烈的打斗,真是不可思議。」院長一臉困惑地對助手說。

助手說︰「不可能吧,這個血色素水平,能站穩已經不錯了。」

院長點點頭,又搖搖頭,「我還是相信我的判斷,趕快給他輸血!」

化驗出來的結果把院長嚇了一跳,孟佔山是稀有血型,血庫里幾乎沒有,院長急得滿頭大汗。緊急召集全院官兵對血型,居然沒有一個相符的。

馬班長正坐在搶救室外的台階上擺弄著他的駁殼槍,一會兒合上機頭,一會兒又掰開,嚇得旁人都繞著他走。他豎著耳朵听著里面的動靜,听到血型對不上時,立即帶著兩個戰士沖了進去。

天可憐見,只有馬班長的血型相符,院長立即讓人抽了400CC,給孟佔山輸了進去。

效果不大,孟佔山只是迷迷糊糊的哼了一聲,仍舊暈迷不醒。

馬班長急了,讓醫生再抽,醫生卻不敢了。院長說︰「同志,一個人一次的最大獻血量是400CC,不能再抽了!」

馬班長立即起身,在院長面前撲通一下就跪下了︰「院長同志,我這條命算什麼呀?別說我欠了首長一條命,就算是拿命來換,我一百條換他一條也值。院長同志,抽吧,有啥好歹我不怪你們,我代表全班給你們磕頭啦……」說著便磕頭不止。

院長連忙拉起馬班長︰「好,那就再抽400CC……」

又抽了400CC,給孟佔山輸進去後,孟佔山終于悠悠轉醒。那一刻,馬班長樂得都要蹦起來了。可他根本動彈不得,渾身像散了架似的,連液都輸上了。

馬班長就認準一條,這個孟旅長是天兵天將,打仗太神了!民主聯軍少了他可以,少了孟旅長,就不行!

……

孟佔山已經被轉到特護病房,貧血雖然好轉,卻高燒不退,最高到40度。

院長檢查了,說是肺部感染,有生命危險。

警衛員那時候已經不知道哭,紅著眼珠子就去找院長,說︰「你們不能讓我們首長死!他要是死了我和你們玩命!」

院長很鎮靜︰「胡鬧!你以為我不想把他救活,東總都來命令了,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都沒法交代!」院長說完就匆匆走了,手術室里還有二個受傷的戰士等著他救治呢。

听了院長的話,小王沒詞了,他坐在孟佔山身旁默默地守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小王很快就被打發走了,特護病房要求嚴格,不讓外人進來。

陪床的是那個女軍醫,她把原來的護士趕走了,堅持自己護理孟佔山,從換藥打針到吃喝拉撒,她一個人全干了。

她從早到晚不離病房,就在病床前的地上鋪一床軍毯,夜里就睡在那里,只要孟佔山有一點兒響動,她一咕嚕就爬起來。

醫院知道這樣熬著不行,三番二次要派人換她,可她說啥不干,硬是堅持。

孟佔山退燒已經是五天以後的事了。當他睜開雙眼時,看到的就是女軍醫。

「女菩薩,這些天都是你照顧我吧?」

「哎呀,你醒啦,你怎麼知道的?」

「嗨,這麼一個大美女老在我眼前晃,暗香浮動,沁人心脾,我老孟便是在夢中,也惦記著呢……」

女軍醫哭笑不得︰「你這人,剛剛好點,就胡說八道。」

孟佔山笑得極苦︰「嗨,苦中作樂嘛!有道是,苦中作樂,韻味更長。」

「你呀,真的和別的傷員不一樣。」

「哦?怎麼不一樣?」

「這兒住的基本上是重傷員,這些人大多是戰斗英雄,戰斗英雄脾氣都大,一疼一躁就罵人,逮什麼人罵什麼人。也有不罵的,整天什麼話都不說,就瞪著一雙眼楮盯著天花板,怪人的……唯獨你……」

「如何?」

女軍醫抿嘴一笑,「你讓我想起一個笑話,有個樂天派從樓上掉下來,每經過一層樓的窗口,他就對樓下心驚膽戰的朋友高喊︰瞧,我到現在還沒事兒呢。」

「哈哈哈——」

孟佔山咧開嘴笑了,笑得傷口都痛︰「天那,還有那麼大心髒的人?我跟他可沒法比。」

笑完了,孟佔山注視著女軍醫,輕聲道︰「笑歸笑,姑娘,噢不,女軍醫,謝謝你這幾天來的照顧,我,卻無以回報——」

「嗨,首長,你說哪兒去了?……照顧你是我的義務,我是醫生嘛。」女軍醫也注視著孟佔山,臉上滿是柔情。

孟佔山道︰「你別當我不知道,醫生的活兒是治病,你現在連護士的活兒也攬下了——」

女軍醫正色道︰「首長,真正應該感謝的是我,你救了我一命,還保住了我的貞潔,我現在回報以萬一,又算得了什麼呢?你要是再客氣.會讓我良心不安,終生負疚的……」

女軍醫說得懇切,能言善辯的孟佔山倒一時沒話了。

女軍醫笑了,問︰「首長,怎麼不說話了?」

「嗨,我在自卑呢。我就納悶了,你怎麼笑得這麼好看,讓我們這些丑人都覺得慚愧!」

「你——」

女軍醫笑得花枝亂顫,笑得氣都喘不過來了。

她摘下口罩,連咳帶喘,斯文的臉上五官精致,好像盛開的白蘭花。

孟佔山卻愣了,他的眼楮瞪得老大,痴痴地看著……

按道理說他不該這麼看,可他的眼楮沒法移開……很快,他的眼里就閃出淚花……

女軍醫一驚,忙問︰「首長,你怎麼啦?」

孟佔山不答,下一秒,他已經淚流滿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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