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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血沃四平城(五)

1947年6月21日,敵人防御體系的中心——第71軍軍部所在的大樓。

此時的軍部大樓外已是一片焦土,上空是濃厚的硝煙,翻來滾去,即便有火光的攢動,也如傍晚一般,燒焦的皮肉發出難聞的氣息,到處都是磚石瓦礫和殘破的尸體。

在大樓三層窗門洞的陳明信覺得有點不大對勁。

順著沙袋的縫隙望去,對面的共軍動靜全無,甚至,連後面的炮陣地也沒了動靜。

再回看前沿陣地,雖然已是尸山血海,可陳明信眼尖,從兩小時前至今,共軍在大樓前總共只增加了十多具尸體。

媽的,對方怎麼像換了個人似的?

先前這幫家伙打得悍勇無畏,一天一夜,雙方都殺紅了眼,對方悍不畏死的連續沖鋒,己方也激烈地反擊著,大樓前殺得昏天黑地,一批人倒下,另一批人又頂上來。

可是現在,陳明信算計過了,共軍已經發起了十多次沖鋒,可都是小股部隊,而且打得相當猥瑣,打一陣就跑。

在陳明信看來,這簡直就是隔靴搔癢,或者說對方是在刻意浪費自己的彈藥。

陳明信不由輕蔑地笑了。

——媽的,估計共軍是打殘了,已無力再攻。如果他們想浪費自己的彈藥,那就更天真了,自己有密道,彈藥隨時能夠補充。」

——嘿嘿,現在的場面著實滑稽,四面八方都打的熱火朝天,自己這邊卻像是在過家家。

望著樓前密密麻麻的尸體,陳明信不由有些飄了。

他不光守住了大樓,還重創了敵人,那可是上千人啊!

激戰幾天,特務團已經傷亡過半,不過他不大在乎,因為他有秘道,隨時可以輸血。而且他知道幾路援軍正在向四平靠攏,有第五十三軍、新六軍,還有第九十三軍,個個都是狠角色。

憑借有利的地形,再加上堅固的大樓和充足的彈藥,還有瘋狂的空中支援,再堅持幾天應該沒問題。

現在,71軍憑借一己之力將十數萬共軍牢牢地吸引住四平城內,待援軍的反包圍合攏,再來個中間開花,71軍必能建功立業,一戰成名。

而自己,作為特務團團長、核心守備區的指揮官,陳明信絕對有理由相信,只要他能夠守住軍部大樓,再加上重創敵軍,等到四平解圍之日,他肯定能大升特升,完成軍旅生涯重要的一步。

副旅長,甚至旅長……

嘿嘿,只要想一想,哪怕此時的戰場形勢對于71軍來說並不算太妙,擁有夢想的陳明信團長的嘴角就會不由自主的上揚。

媽的,必須鼓舞士氣,士氣是成功之本!

戰場上就是這樣,拼的就是一個士氣,雖然此時特務團在數量上還是處于劣勢,但在士氣上毫不遜色于對手。

什麼叫士氣?

你重兵圍殲我?老子不怕!老子不光不怕,還敢打你個反沖鋒!

這就叫士氣!

一念及此,陳明信趕忙模了模身上,從兜里掏出一包香煙,「二嘎,接住!給大伙散一散!」

二嘎趕忙接過,小心翼翼地掰開,抽出里面彎曲的煙卷,一人散了一支,然後貪婪地點火吸了起來。

頓時,士兵們原本灰暗的臉上開始有了一些生機。

突然,二嘎舉著手中的煙盒驚叫道︰「哎呀,這不是大前門。什麼牌,團長,哈德門?」

陳明信笑罵道︰「屁!這是駱駝,美國的駱駝牌香煙。那個羅什麼斯福的總統,抽的就是這種煙!」

二嘎驚訝地說道︰「哎呀,美國總統抽的煙!乖乖,不得了,怪不得味道不一樣呢!」

「味道怎麼樣?」

「過癮!太過癮了!嗨呀,此時一支煙,賽過活神仙!」

眾人一陣哄笑。

陳明信得意地點點頭,「過癮就好,多抽幾支!抽完,一人給一包。」

士兵們大為興奮,笑著,深深地噴雲吐霧……

激戰了一天一夜,軍部大樓難于有了片刻的寧靜。

可他們顯然不大明白,戰場上的寧靜往往蘊含著更大的危險,預示著更加激烈的戰斗。

沉浸于美夢中的陳明信沒有注意到——

遠處,距離他不過數百米的黑暗處,幾十門火炮正在昂起炮管,一個大漢、左手持槍,右手高舉,突然間咬牙切齒地揮了下去!

「射擊!」

「轟!——轟轟!」

一連串炮彈帶著不可一世的氣焰密密匝匝地飛了過來。

「快躲炮!」

經驗豐富的陳明信第一時間就听到了炮彈的呼嘯聲,立刻一個飛撲,翻滾進半圓形的掩體內,一群士兵大驚失色,連忙有樣學樣,連滾帶爬地躲進掩體。

「準備戰斗!」

陳明信大喝一聲,同時迅速換上彈夾。他的武器是一把湯姆森沖鋒槍,和共軍手里的三八大蓋相比,雖然精度差了些,可火力要猛的多。

遠處幾個老兵卻很鎮定,他們蜷縮在大樓一角,仿佛根本不在意眼前的一切似的,有的在繼續抽煙,有的在喝水吃干糧,有的甚至抱著狙擊槍在打瞌睡……

他們都是滇緬戰場上闖過來的老兵,心理素質極佳,都是特等射手。最喜歡干的事就是隱伏在角落,射殺敵人的軍官和機槍手,屬于特務團精銳當中的精銳。

第一顆炮彈落在了大樓東側的地雷陣中,隨著轟隆一聲巨響,幾顆地雷連續被引爆,騰起的蘑菇雲足有十幾米之高。

第二、第三顆炮彈接踵而至,大地都在顫抖,陳明信的耳邊一片轟鳴,除了爆炸什麼都听不見。

房頂上的磚渣碎土不停地往下掉,大樓里煙霧騰騰。

陳明信憑直覺意識到,共軍正在醞釀一輪相當猛烈的進攻。

他打開保險,推彈上膛。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二十分鐘……

讓陳明信意外的是,三十分鐘過去了,樓外還是沒有沖鋒的跡象。

大樓外面,即沒有沖鋒的吶喊聲,也沒有激烈的槍聲,只有連續不斷、沒完沒了的炮聲。

三十分鐘了,陳明信忍不住問,「嘎子,共軍離咱們還有多遠?」

一旁的觀察哨扯著嗓子回答︰「團長!共軍連動都沒動!」

這一下,不光是陳明信,連幾個老兵也楞住了。

先轟個幾分鐘,再火力掩護,然後再集團沖鋒……這是共軍一貫的三板斧,他們已經爛熟于胸。

可是,現在,都轟了半個小時了,居然沒有槍聲,沒有沖鋒號聲,更沒有沖鋒。

這讓他們很不適應!

娘的,共軍搞什麼鬼?

還是副官反應快,他皺起眉頭想了一下,突然大叫道︰「壞了!共軍是在破壞我們的地雷陣!」

陳明信先是一楞,隨即啞然失笑,他砸吧砸吧嘴,輕蔑地說︰

「娘的,怕什麼?二嘎!你快去通知炮營,讓他們做好準備,敵人一旦沖鋒,專打雷區那片被炸出來的通道!……還有,通知工兵營,敵人炮擊停後立即重新布雷!」

「是!」

二嘎打了個立正,飛快地貓腰離去。

……

炮彈猶如梅雨季節一般打個沒完沒了,而且都落在了樓東,原本吝嗇炮彈的共軍竟然不管不顧,一口氣打個不停。

樓東100米的區域內在密集的炮火的打擊下不斷改變著形狀,卻沒有一發擊中大樓。

大樓內,原本精神高度緊張的士兵們完全放松了警惕,他們要做的只是趁著炮火的間隙,探出頭去看看共軍有沒有沖鋒。

「媽的!屁大一個雷區,至于嗎?」陳明信輕蔑地罵了一句。

可是,他很快就傻了。

然後,在幾秒鐘之內就陷入了癲狂……

一個少尉連滾帶爬地竄上大樓,拖著一條傷腿,步伐踉蹌地奔了過來,「團長!團長!……完了,完了!……咱們的密道被炸塌了!」

「放屁,怎麼可能?……」陳明信大怒,咆哮道,「密道那麼深,上面也沒埋地雷!……怎麼會?」

「真的!千真萬確!一下塌了好幾十米,十幾個兄弟都被埋了!團長,就是因為那片沒埋地雷,共軍好像猜出下面有什麼名堂似的,一個勁的往那兒砸炮彈……密道,就這麼塌了!」

「吳大賴子!我日你祖宗!……你跑回來有個屁用……趕快回去!給老子挖通——」

陳明信聲嘶力竭地大喊,沖著吳大賴子沖了過去,沒沖出幾步,身子一軟癱倒在地。

副官大驚,連忙沖上去扶起陳明信,同時大喊︰「軍醫!軍醫快來!團長,你醒醒,你醒醒啊,你不能沖動!」

稍頃,在軍醫的幫助下,陳明信悠悠轉醒,他掙扎著坐了起來,聲音異常痛苦地道︰

「媽的,完了……這下完了……槍彈、援兵……都沒了著落……咱們連退路都沒了……副官,您趕快帶人去,想辦法挖通地道……地道是咱們的命根子!」

「是!」

還沒容副官起身,只听見裂天動地的一聲響,樓牆「轟」的一聲就爆了,一團耀眼的火光鑽了進來,隨即騰空巨大的火球。

「啊——」

副官大驚,連忙將陳明信按倒,躲避向四面八方噴濺的彈片和磚渣。

「轟!」的又是一聲,樓上也是一震,水泥和碎渣霹靂啪嗒的掉了下來,隨即是一片鬼哭狼嚎。

「娘的,什麼武器?居然能打穿大樓!」

陳明信大驚失色,爆炸激起的碎渣已經把他小半個身子埋了起來。

這家伙掙扎起身,在濃煙烈火一邊嘶吼一邊不顧一切地匍匐到窗邊。

他倒要看看,共軍在玩什麼花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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